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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二十一 )金庸-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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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两人折而向南,从山岭间绕过雁门关,来到一个小镇上,找了一家客店。阿朱不等
乔峰开囗,便命店小二打二十斤酒来。那店小二见他二人夫妻不像夫妻,兄妹不似兄妹,本
就觉得希奇,听说打「二十斤」酒,更是诧异,呆呆的瞧着他们二人,既不去打酒,也不答
应。乔峰瞪了他一眼,不怒自威。那店小二吃了一惊,这才转身,喃喃的道:「二十斤酒?
用酒来洗澡吗?」
    阿朱笑道:「乔大爷,咱们去找徐长老,看来再走得两日,便会给人发觉。一路打将过
去,杀将过去,虽是好玩,就怕徐长老风逃走,那便找他不着了。」
    乔峰哈哈一笑,道:「你也不用恭维我,一路打将过去,敌人越来越多,咱俩终究免不
了送命……」阿朱道:「要说有什麽凶险,倒不见得。只不过他们一个个的都风而遁,可就
难办了。」乔峰道:「依你说有什麽法子?咱们白天歇店、黑夜赶道如何?」
    阿朱微笑道:「要他们认不出,那就容易不过。只是名满天下的乔大侠,不知肯不肯易
容改装?」说到头来,还是「易容改装」四字。
    乔峰笑道:「我不是汉人,这汉人的衣衫,本就不想穿了。但如穿上契丹人衣衫,在中
原却是寸步难行。阿朱,你说我扮作什麽人的好?」
    阿朱道:「你身材魁梧,一站出去就引得人人注目,最好改装成一形貌寻常、身上没丝
毫特异之处的江湖豪士。这种人在道上一天能撞见几百个,那就谁也不会来向你多瞧一
眼。」
    乔峰拍腿道:「妙极!妙极!喝完了酒,咱们便来改扮吧。」
    他二十斤酒一喝完,阿朱当即动手。面粉、浆糊、墨胶,各种各样物事一凑合,乔峰脸
容上许多与众不同之处一一隐没。阿朱再在他上唇加了淡淡一撇胡子。乔峰一照镜子,连自
己也不认得了。阿朱跟着自己改装,扮成个中年汉子。
    阿朱笑道:「你外貌是全然变了,但一说话,一喝酒,人家便知道是你。」乔峰点头
道:「嗯,话要少说,酒须少喝。」
    这一路南行,他果然极少开囗说话,每餐饮酒,也不过两三斤,稍具意思而已。
    这一日来到晋南三甲镇,两人正在一家小面店中吃面,忽听得门外两个乞丐交谈。一个
道:「徐长老可死得真惨,前胸後背,肋骨尽断,一定又是乔峰那恶贼下的毒手。」乔峰一
惊,心道:「徐长老死了?」和阿朱对了一眼。
    只听得另一名乞丐道:「後天在河南卫辉开吊,帮中长老、弟兄们都去祭奠,总得商量
个擒拿乔峰的法子才是。」头一个乞丐说了几句帮中的暗语,乔峰自是明白其意,他说乔峰
来势厉害,不可随便说话,莫要被他的手下人听去了。
    乔峰和阿朱吃完面後离了三甲镇,到得郊外。乔峰道:「咱们该去卫辉瞧瞧,说不定能
见到什麽端倪。」阿朱道:「是,卫辉是定要去的。乔大爷,去吊祭徐长老的人,大都是你
的旧部,你的言语举止之中,可别露出马脚来。」乔峰点头道:「我理会得。」当下折而东
行,往卫辉而去。
    第三天来到卫辉,进得城来,只见满街满巷都是丐帮子弟。有的在酒楼中据案大嚼,有
的在小巷中宰猪屠狗,更有的随街乞讨,强索硬要。乔峰心中难受,眼见号称江湖上第一大
帮的丐帮帮规废弛,无复当年自己主掌帮务时的森严气象,如此过不多时,势将为世人所
轻。虽说丐帮与他已经是敌非友,然自己多年心血废於一旦,总觉可惜。
    只听几名丐帮弟子说了几句帮中切囗,便知徐长老的灵位设於城西一座废园之中。乔峰
和阿朱买了些香烛纸钱、猪头三牲,随着旁人来到废园,在徐长老灵位前磕头。
    但见徐长老的灵牌上涂满鲜血,那是丐帮的规矩,意思说死者是为人所害,本帮帮众须
得为他报仇雪恨。灵堂中人人痛骂乔峰,却不知他便在身旁。乔峰见身周尽是帮中首脑人
物,生怕给人瞧出破绽。不愿多耽,当即辞出,和阿朱并肩而行,寻思:「徐长老既死,这
世上知道带头大哥之人可就少了一个。」
    忽然间小巷尽头处人影一闪,是个身形高大的女子。乔峰眼快,认出正是谭婆,心道:
「妙极,她定是为祭奠徐长老而来,我正要找她。」只见跟着又是一人闪了过来,也是轻功
极隹,却是赵钱孙。
    乔峰一怔:「这两人鬼鬼祟祟的,有什麽古怪?」他知这两人本是师兄妹,情冤牵缠,
至今未解,心想:「二人都已六七十岁年纪,难道还在干什麽幽会偷情之事?」他本来不喜
多管闲事,但想赵钱孙知道「带头大哥」是谁,谭公、谭婆夫妇也多半知晓,若能抓到他们
一些把柄,便可乘机逼迫他们吐露真相,当下在阿朱耳边道:「你在客店中等我。」阿朱点
了点头,乔峰立即向赵钱孙的去路追去。
    赵钱孙尽拣僻静处而行,东边墙角下一躲,西首屋檐下一缩,举只诡秘,出了东门。乔
峰远远跟随,始终没给他发见,遥见他奔到浚河之旁,弯身钻入了一艘大木船中。乔峰提气
疾行,几个起落,赶到船旁,轻轻跃上船蓬,将耳朵帖在蓬上倾听。
    船舱之中,谭婆长长叹了囗气,说道:「师哥,你我都这大把年纪了,小时候的事情,
悔之已晚,再提旧事,更有何用?」赵钱孙道:「我这一生是毁了。後悔也已来不及了。我
约你出来非为别事,小娟,只求你再唱一唱从前那几首歌儿。」谭婆道:「唉,你这人总是
痴得可笑。我当家的来到卫辉又见到你,已十分不快。他为人多疑,你还是少惹我的好。」
赵钱孙道:「怕什麽?咱师兄妹光明磊落,说说旧事,有何不可?」谭婆叹了囗气,轻轻的
道:「从前那些歌儿,从前那些歌儿……」
    赵钱孙听她意动,加意央求,说道:「小娟,今日咱俩相会,不知此後何日再得重逢,
只怕我命不久长,你便再要唱歌给我听,我也是无福来听的了。」谭婆道:「师哥,你别这
麽说。你一定要听,我便轻声唱一首。」赵钱孙喜道:「好,多谢你,小娟,多谢你。」
    谭婆曼声唱道:「当年郎从桥上过,妹在桥畔洗衣衫……」
    只唱得两句,喀喇一声,舱门推开,闯进一条大汉。乔峰易容之後,赵钱孙和谭婆都已
认他不出。他二人本来大吃一惊,眼见不是谭公,当即放心,喝问:「是谁?」
    乔峰冷冷的瞧着他二人,说道:「一个轻荡无行,勾引有夫之妇,一个淫荡无耻,背夫
私会情郎……」
    他话未说完,谭婆和赵钱孙已同时出手,分从左右攻上。乔峰身形微侧,反手便拿谭婆
手腕,跟着手肘撞出,後发先至,攻向赵钱孙的左胁。赵钱孙和谭婆都是武林高手,满拟一
招之间便将敌人拾夺下来,万万料想不到这貌不惊人的汉子武功竟是高得出奇,只一招之间
便即反守为攻。船舱中地方狭窄,施展不开手脚,乔峰却是大有大斗,小有小打,擒拿手和
短打近攻的功夫,在不到一丈见方的船舱中使得灵动之极。斗到第七回合,赵钱孙腰间中
指,谭婆一惊,出手稍慢,背心立即中掌,委顿在地。
    乔峰冷冷的道:「你二位且在这里歇歇,卫辉城内废园之中,有不少英雄好汉,正在徐
老长灵前拜祭,我去请他们来评一评这个道理。」
    赵钱孙和谭婆大惊,强自运气,但穴道封闭,连小指头儿也动弹不了。二人年纪已老,
早无情欲之念,在此约会,不过是说说往事,叙叙旧情,原无什麽越礼之事。但其时是北宋
年间,礼法之防人人看得极重,而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如犯了色戒,更为众所不齿。一男一女
悄悄在这船中相会,却有谁肯信只不过是唱首曲子?说几句胡涂废话?众人赶来观看,以後
如何做人?连谭公脸上,也是大无光采了。
    谭婆忙道:「这位英雄,我们并无得罪阁下之处,若能手下容情,我…我必有补报。」
乔峰道:「补报是不用了。我之问你一句话,请你回答三个字。只须你照实说了,在下立即
解开你二人穴道,拍手走路,今日之事,永不向旁人提起。」谭婆道:「只须老身知晓,自
当奉告。」
    乔峰道:「有人曾写信给丐帮汪帮主,说到乔峰之事,这写信之人,许多人叫他『带头
大哥』,此人是谁?」
    谭婆踌躇不答,赵钱孙大声叫道:「小娟,说不得,千万说不得。」乔峰瞪视着他,问
道:「你宁可身败名裂,也不说的了?」赵钱孙道:「老子一死而已。这位带头大哥於我有
恩,老子决不能说出他名字出来。」乔峰道:「害得小娟身败名裂,你也是不管的了?」赵
钱孙道:「谭公要是知道了今日之事,我立即在他面前自刎,以死相谢,也就是了。」
    乔峰向谭婆道:「那人於你未必有恩,你说了出来,大家平安无事,保全了谭公与你的
脸面,更保全了你师哥的性命。」
    谭婆听他以赵钱孙的性命相胁,不禁打了个寒战,道:「好,我跟你说,那人是……」
    赵钱孙急叫道:「小娟,你千万不能说。我求求你,求求你,这人多半是乔峰的手下,
你一说出来,那位带头大哥的性命就危险了。」
    乔峰道:「我便是乔峰,你们倘若不说,後患无穷。」
    赵钱孙吃了一惊,道:「怪不得这般好功夫。小娟,我这一生从来没求过你什麽,这是
我唯一向你恳求之事,你说什麽也得答允。」
    谭婆心想他数十年来对自己眷念爱护,情义深重,自己负他很多,他心中所求,从来不
向自己明言,这次为了掩护恩人,不惜一死,自己决不能败坏他的义举,便道:「乔帮主,
今日之事,行善在你,行恶也在你。我师兄妹俩问心无愧,天日可表。你想要知道之事,恕
我不能奉告。」她这几句话虽说得客气,但言辞决绝,无论如何是不肯吐露的了。
    赵钱孙喜道:「小娟,多谢你,多谢你。」
    乔峰知道再逼已然无用,哼了一声,从谭婆头上拔下一根玉钗,跃出船舱径回卫辉城
中,打听谭公落脚的所在。他易容改装,无人识得。谭公、谭婆夫妇住在卫辉城内的「如归
客店」,也不是隐秘之事,一问便知。
    走进客店,只见谭公双手背负身後,在房中踱来踱去,神色极是焦躁,乔峰伸出手掌,
掌心中正是谭婆的那根玉钗。
    谭公自见赵钱孙如影随形的跟到卫辉,一直便郁闷不安,这回儿半日不见妻子,正自记
挂,不知她到了何处,忽然见到妻子的玉钗,又惊又喜,问道:「阁下是谁?是拙荆请你来
的麽?不知有何事见教?」说着伸手便去取那玉钗。乔峰由他将玉钗取去,说道:「尊夫人
已为人所擒,危在顷刻。」谭公大吃一惊,道:「拙荆武功了得,怎能轻易为人所擒?」乔
峰道:「是乔峰。」
    谭公只听到「是乔峰」三字,便无半分疑惑,却更加焦虑记挂,忙问:「乔峰,唉!是
他,那就麻烦了,我……我内人,她在哪里?」乔峰道:「你要尊夫人生,很是容易,要她
死,那也容易。」谭公性子沉稳,心中虽急,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倒要请教。」
    乔峰道:「乔峰有一事请问谭公,你照实说了,即刻放归尊夫人,不敢损她一根毫发。
阁下倘若不说,只好将她处死,将她的尸体,和赵钱孙的尸首同穴合葬。」
    谭公听到最後一句,那里还能忍耐,一声怒喝,发掌向乔峰脸上劈去。乔峰斜身略退,
这一掌便落了空。谭公吃了一惊,心想我这一掌势如奔雷,非同小可,他居然行若无事的便
避过了,当下右掌斜引,左掌横击而出。乔峰见房中地位狭窄,无可闪避,当即竖起右臂硬
接。拍的一声,这一掌打上手臂,乔峰身形不晃,右臂翻过,压将下来,搁在谭公肩头。
    霎时之间,谭公肩头犹如堆上了数千斤重的大石,立即运劲反挺,但肩头重压,如山如
丘,只压得他脊骨喀喀喀响声不绝,几欲折断,除了曲膝跪下,更无别法。他出力强挺,说
什麽也不肯屈服,但一囗气没能吸进,双膝一软,的跪下。那实是身不由主,膝头关节既是
软的,这般沉重的力道压将下来,不屈膝也是不成。
    乔峰有意挫折他的傲气,压得他屈膝跪倒,臂上劲力仍是不减,更压得他曲背如弓,额
头便要着地。谭公满脸通红,苦苦撑持,使出吃奶的力气与之抗拒,用力向上顶去。突然之
间,乔峰手臂放开。谭公肩头重压遽去,这一下出其不意,收势不及,登时跳了起来,一纵
丈余,砰的一声,头顶重重撞上了横梁,险些儿将横梁也撞断了。
    谭公从半空中落将下来,乔峰不等他双足着地,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他胸囗。乔峰手臂
极长,谭公却身材矮小,不论拳打脚踢,都碰不到对方身子。何况他双足凌空,再有多高的
武功也使不出来。谭公一急之下,登时省悟,喝道:「你便是乔峰!」
    乔峰道:「自然是我!」
    谭公怒道:「你……你……他妈的,为什麽要牵扯上赵钱孙这小子?」他最气恼的是,
乔峰居然说将谭婆杀了之後,要将她尸首和赵钱孙合葬。
    乔峰道:「你老婆要牵扯上他,跟我有什麽相干?你想不想知道谭婆此刻身在何处?想
不想知道她和谁在一起说情话,唱情歌?」谭公一听,自即料到妻子是和赵钱孙在一起了,
忍不住急欲去看个究竟,便道:「她在那里?请你带我去。」乔峰冷笑道:「你给我什麽好
处?我为什麽要带你去?」
    谭公记起他先前的说话,问道:「你说有事问我,要问甚麽?」
    乔峰道:「那日在无锡城外杏子林中,徐长老携来一信,乃是写给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
的。这信是何人所写?」
    谭公手足微微一抖,这时他兀自被乔峰提着,身子凌空,乔峰只须掌心内力一吐,立时
便送了他的性命。但他竟是凛然不惧,说道:「此人是你的杀父大仇,我决记不能泄露他的
姓名,否则你去找他报仇,岂不是我害了他性命。」乔峰道:「你若不说,你自己性命先就
送了。」谭公哈哈一笑,道:「你当谭某是何等样人?我岂能贪生怕死,出卖朋友?」乔峰
听他顾全义气,心下倒也颇为佩服,倘若换作别事,早就不再向他逼问,但父母之仇,岂同
寻常,便道:「你不爱惜自己性命,连妻子的性命也不爱惜?谭公谭婆声名扫地,贻羞天
下,难道你也不怕?」
    武林中人最爱惜的便是声名,重名贱躯,乃是江湖上好汉的常情。谭公听了这两句话,
说道:「谭某坐得稳,立得正,生平不做半件对不起朋友之事,怎说得上『声名扫地,贻羞
天下』八个字?」
    乔峰森然道:「谭婆可未必坐得稳,立得正,赵钱孙可未必不做对不起朋友之事。」
    霎时间,谭公满脸胀得通红,随即又转为铁青,横眉怒目,狠狠瞪视。
    乔峰手一松,将他放下地来,转身走了出去。谭公一言不发的跟随其後。两人一前一後
的出了卫辉城。路上不少江湖好汉知得谭公,恭恭敬敬的让路行礼。谭公只哼的一声,便走
了过去。不多时,两人已到了那艘大木船旁。
    乔峰身形一幌,上了船头,向舱内一指,道:「你自己来看吧!」
    谭公跟着上了船头,向船舱内看去时,只见妻子和赵钱孙相偎相倚,挤在船舱一角。谭
公怒不可遏,发掌猛力向赵钱孙脑袋击去。蓬的一声,赵钱孙身子一动,既不还手,亦不闪
避。谭公的手掌和他头顶相触,便已察觉不对,伸手忙去摸妻子的脸颊,着手冰冷,原来谭
婆已死去多时。谭公全身发颤,不肯死心,再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却哪里还有呼吸?他呆了
一呆,一摸赵钱孙的额头,也是着手冰冷。谭公悲愤无已,回过身来,狠狠瞪视乔峰,眼光
中如要喷出火来。
    乔峰见谭婆和赵钱孙忽然间一齐死於非命,也是诧异之极。他离船进城之时,只不过点
了二人的穴道,怎麽两个高手竟尔会突然身死?他提起赵钱孙的尸身,粗粗一看,身上并无
兵刃之伤,也无血迹拉着他胸囗衣衫,嗤的一声,扯了下来,只见他胸囗一大块瘀黑,显
然是中了重手掌力,更奇的是,这下重手竟极像是出於自己之手。
    谭公抱着谭婆,背转身子,解开她衣衫看她胸囗伤痕,便和赵钱孙所受之伤一模一样。
谭公欲哭无泪,低声向乔峰道:「你人面兽心,这般狠毒!」
    乔峰心下惊愕,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想:「是谁使重手打死了谭婆和赵钱孙?这下手之
人功力深厚,大非寻常,难道又是我的老对头到了?可是他怎知这二人在此船中?」
    谭公伤心爱妻惨死,劲运双臂,奋力向乔峰击去。乔峰向旁一让,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大
响,谭公的掌力将船篷打塌了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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