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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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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两人不敢不进言。
谁知他们异口同声开了个头,就被朱慈烺止住了,笑道:“李自成还说要我亲至河上,然后交换。呵呵,这分明就是在钓鱼。”
“贼子妄想!”两人怒道。
以尤世威等人为鱼饵,就想要钓皇太子这根大鱼,的确有些异想天开。然而太子若是不去,李自成正好广为散布谣言,动摇明将忠心,让他们只道朝廷连英勇守土之辈都不放在心上,日后望风而降的军镇城池恐怕更加多了。
“这手左右逢源玩得倒是漂亮。”朱慈烺拍了拍信纸,叹声道。
“殿下。”吴灾幸丫思缸⑹钡溃骸吧胁恢婕伲豢汕嵝虐 !
“殿下,定然是假的!”孙传庭一口咬定道:“想尤世威等人久经战阵,只知白刃加身而死,岂会受绳缚之辱?就算一时不察被李贼所擒,也定会寻机全节,焉能让李贼从榆林一路带来河上!”
原本的历史剧本中,孙传庭战死潼关,的确如他自己所言,宁可白刃加身也不会受“绳缚之辱”。二人这么说,其实已经为朱慈烺搭好了台阶,顺着下来便可以避开李自成的这一招。
朱慈烺心头明白,却不以为然,道:“国家有难,能有一分抗贼复国的力气就要省下来用。尤世威久在军中,经验阅历实在是国家一宝。我有心创办讲武堂,正需要尤世威这等老将传授经验,好使兵士们不用拿性命再走一遍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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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尽了全力就行。”朱慈烺笑道:“不需要尽死力。只有活着,才能尽更大的力。”
“殿下是决心要去会会李闯了?”孙传庭无奈道。
“他想钓我,我何尝不想钓他?”朱慈烺起身挺了挺筋骨:“比人多势众,我不如他。但是若说出奇设伏,他未必是我的对手。”
打胜仗有许多因素,古人归纳为天时地利人和这三个主要因素。在人和这个大分支里,有纪律、士气、军心,也都被历代兵家补充完整。然而作为专业与人打交道的朱慈烺而言,他总结出了一个被人忽视的因素:想象力。
古今流传下来的战例之中,无论是赵奢的救援阏与之战,还是吕蒙的白衣渡江,都有个共通点:主将敢想!
所谓以正合,以奇胜,这“奇”,便是想象力的比拼。只有想象力强的人,才能想出一个个让敌人猝不及防的绝招,才能在关键战场上获得令人惊叹的战绩。这种人是将战争从职业杀戮升华成艺术的人,也是不世出的天才将领。
见多识广可以弥补想象力上的不足,也能提高敌将施以奇招的难度。在这方面,朱慈烺占了四百年的便宜。同时又因为有足够的自然科学知识储备,使计划能够得以付诸实践,朱慈烺还要叠加二百年的优势。
有这份底气,朱慈烺当然敢以奇对正,自己做一回鱼饵,去钓钓李自成那头伪龙。更何况昨天徐惇送来了一份密报,是关于闯营往龙门镇运送军粮的报告,可见李自成已经选定了龙门镇作为进攻山西的后方粮仓。
龙门镇隔河与山西万荣、河津对望,看来这里是李自成选定大军要渡河的地区,势必要打这么一战。
拿定了主意,朱慈烺先让闯营信使去见了刘宗敏,旋即派出营中榆林卫的旧人,去闯营核验尤世威等人的身份和身体状况。自己在营中召开军议,商讨作战布局。因为涉及奇袭,这次军议仅限于东宫侍卫营的两个千总,以及陈德、牛成虎两个营官。孙传庭列席。
“李自成如果选在河上交换,殿下要撤回来,就要纵马跑过长达三里的空旷地。到时候闯营发炮或是射箭,咱们都无从抵御。”萧陌指着新做成的河津…龙门沙盘,指出了三个可能交换的地点。
这三个点无不是适合李自成大队马兵冲击的地方,如果李自成心怀鬼胎,势必要选这三个中的一个。其他地方或是一边,或是两边,乱石堆岸,就连步兵都不容易穿过,何况对路况要求更高的马兵。
萧陌停了停,又道:“我们若要避开这三条路也没甚大用,李贼大可以马兵直冲过河,攻打河津断我军后路。”
朱慈烺看着沙盘上特意插了小红旗的三个点,道:“我也正需要开阔些的地方设伏。就这里!”
众军官朝朱慈烺所指的地方望去,那是黄河刚出禹门口的一处要点,宽度在三点中算是居中。
“殿下,这里太近禹门口,若是被李贼从南面包抄上来,恐怕不便撤退。”萧东楼道。
“不怕,南面两个点他都过不来。”朱慈烺笑道:“河道上要布阵。”
在寒冬腊月滴水成冰的时节,要封锁河道最简单的就是用冰柱。只要是半身高的水桶水缸,哪怕临时箍出来的几块木板,裹一层稻草就能成为装水的容器。在严冬低温下,不等水流出多少,就已经冻住了。若不是因为条件有限,朱慈烺还想用铁链将这些冰柱连起来,马兵要想通过就更是千难万难。
等闯贼通过了冰柱阵,阵型肯定乱了。列阵河岸的东宫侍卫们正好以逸待劳,将之杀退。
“殿下,若是李贼看到这些冰柱,不肯往我们定下的地方交换,又当如何?”牛成虎出声问道。他现在虽然没有编制,但普遍被认为是内定的秦兵营营官,一颗红心也交在了太子手里。
“那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朱慈烺道:“无非就是费些劳力罢了。”
“那就不换了?”
“哈哈,”朱慈烺笑道:“李自成可比我们更着急!刘宗敏跟他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尤世威与我却不曾有过半分私情。若说我不换尤世威回来,大明将领会心寒。难道他坐看刘宗敏被杀,闯营诸将就不心寒么?如今这场博弈,要是耗下去于他更是不利。等到黄河解冻,要想打山西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众人心头明悟,这就是看谁沉得住气了。
第175章 吹沙走浪几千里(8)
朱慈烺前世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这种攻心战,眼下一不输房输地,二有可退之处,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反倒是李自成在西安称帝,竟然不封赏功臣。须知早一天封赏功臣,军心士气就能更稳固些。反之,拖得越久军心越乱。人家出生入死十余年,等的就是今朝啊!他说是要等几路领军的大将回来之后再一并论功行赏,其实谁都看得出来,这里面重点等的就是刘宗敏。
只是如此一来,朱慈烺不能按照原计划到太原过年了。这让在北京翘首以待的那对父母心酸落泪,好像儿子吃了多大的苦头。实际上朱慈烺在营中杀猪宰羊,大锅烧了角子(饺子),与兵士们同欢庆守岁,使得营中士气高涨到了极点。
这些天里,侍卫营外松内紧,看似整日操练并无异常,实际上却是四处散布眼线,寻找适合埋伏、反击之地。蔡懋德更是日夜监工,将平阳府周围州县的火炮、火药都送到了侍卫营手里,好让太子布防。同时还要迁徙河津居民,以免他们遭受战火波及。
河津地处河滨,黄河的德性大家都知道,谁都不敢问它要地。所以河津本身田产不丰,难以支持大军消耗。好在这里有藩王!而且还是低亲王一等的郡王。亲王在天家眼里还算是自家人,有行家礼的权利。郡王却更像臣子,只能乖乖听皇太子的话。蔡懋德怎么都撬不开的嘴,被东宫一纸令书和一队侍卫就解决了。
晋王府一系的西河王和交城王乖乖送上了粮草、冬衣,银两。过年的时候还送来了女乐和猪羊腊肉之类各色年货,三天两头派人来跪在辕门之外,表示自己不忍心看到殿下住在条件恶劣的军营之中,恳求皇太子殿下移驾平阳。
朱慈烺出征以来还没见过这么识相的亲戚,开头几天每次有人哭请便下一道令旨抚慰一番。后来发现自己其实会错了意,人家只是在礼节上不落把柄罢了,并非真心诚意关心他,便也懒得再理会了。不过肯拿出东西就好,东宫侍卫营原本开销就超过寻常营伍,正需要大批蛋白能量摄入。
徐惇也陆续送来了关于龙门镇的消息。从西安等地运过去的粮草越来越多,龙门镇的库房不够用,闯营便开始征收民房屯粮。随着军粮的增多,其重要性自然水涨船高。大年初三日,徐惇送来情报:李自成以左光先为龙门防御使,驻守龙门镇。
朱慈烺拿到这消息之后,真心为这个时代的保密机制倾倒。李自成或许出于安抚的目的才给了左光先一个防御使,然而李闯任命防御使的标准比照明朝总兵一级,辖区在府、道之间。左光先曾是大明的总兵,的确有资格担任这个防御使,但龙门连个县都不算,竟然也设立防御使,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十分重要么?
朱慈烺看了心中乐道:若是不抽冷子给他一记耳光,还真对不起李瞎子的一片好意!
孙传庭传看了情报,也乐了,道:“殿下,此乃天助我也!”
“孙督计将安出?”朱慈烺笑道。
“殿下,”孙传庭平素不苟言笑,如今也忍不住笑道,“李自成自以为宽宏大量,却终究没有那个器量让左光先领兵在前,乃惧降军倒戈也!他又以为龙门被大军团团围住,定然无妨,却不知道左光先着实是个悍将!”
“哦,孙督的意思是,可以招左光先反正?”朱慈烺心中大笑。李自成这回是自作孽,不可活!若是左光先能够领兵反正,无疑是掏了李自成的心窝子。
“左光先之前在老臣麾下时还算忠勇,每战必先。”孙传庭道:“且待臣传书一封,看他如何说。”
“如此甚好!孙督大可跟他说清楚:只要他肯反正,非但不责他降贼之罪,更以新功赏他!”朱慈烺毫不吝啬地开出空头支票道。
孙传庭既然敢主动提出这个计划,显然是有不小的把握。
果然,信刚送出去不过两日,左光先便派了个脸熟的家丁偷偷过河,呈上密函启本,详细述说了自己当日在潼关如何奋战,结果受伤昏迷方才被俘。又因为白广恩、高杰两总兵的见死不救,心寒意冷,一时糊涂,行差踏错投降了李闯。今蒙皇太子不咎过往,左某自然愿意戴罪立功,弃暗投明。
朱慈烺将书信给了孙传庭,孙传庭又提来那家丁,细细问了。最终得出结论:左光先的确有反正之心,可以约他阵前倒戈。
朱慈烺很久没有如此畅快了,笑道:“既然李自成硬要跟我打一仗,那我就跟他打!投书闯贼,正月十五是最后期限,若是他不肯换,那便作罢!反正给尤世威等老将的封赐已经下来了,朝廷明白他们的忠义,想来他们也能明白朝廷的无奈。”
孙传庭知道这是朱慈烺在逼迫李自成,心中也是一阵快意:这李贼将大明的天都闯翻了,如今也有被人勒着脖子的时候!
这封书信很快便由信使传送过去,一路送到了尚在西安的李自成面前。朱慈烺定下十五为限,也正是要让李自成匆忙赶来,无法调动所有的军队。
顾君恩看着这封信,心中难免嘀咕:这其中莫非有诈?十万大军压在这边,朱太子非但不逃不走,还有心要拿刘宗敏换尤世威?尤世威固然能打,但也不至于让国家储君冒这么大风险啊。
牛金星心中暗道:为了几个快进棺材的糟老头就轻身犯险,这朱家子也不是个能成气候的人。
李自成对朱慈烺的反应也感到意外,不过他终究还是道:“朱太子未必有什么本事暗算朕,无非就是封锁河道,不让我骑兵包抄他后路罢了。我就算不用这法子,光是大军铁蹄踏过去,他又如何抵挡得了?”
“是否会有埋伏?”宋献策不主张做这等节外生枝的事。在他看来李自成因刘宗敏而缓了足足一个月,也没有让大军穷追猛打将朱家太子逼进绝路,这已经太对得起刘宗敏了。史书里哪个开国皇帝有如此仁义对待部将的?杯酒释兵权就已经算是很宽厚的了,碰上朱重八那样的雄主——能征善战的统统都去死!
“哈哈,”李自成大笑起来,“他埋伏在哪里?有多少人马可以埋伏?朕从龙门就粮,大军十万开赴山西,别说一个朱家小儿,就是整个朱朝都没人能抵挡朕的大军。”
一干文臣都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跟李自成较真。
以目前大顺所统领的地域而言,并不算太好,湖广之地还在张献忠手里。地方官没有行政经验,又跟地方势家是隔路人,要彻底恢复垦殖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大顺军又到处宣扬三年免粮,如今粮草全靠追赃获得,但到底还能追来多少谁又能说得清?
简直就是一笔糊涂账!
不过账目再糊涂,也不妨碍大势上的清晰。只要这十数万大军东进,朱明除非调关宁军悉数入关,否则断不可能挡得住顺军兵锋!
“换回宗敏只是顺便之举,朕很清楚国家大事与个人私情!”李自成替自己辩解道:“若是宗敏不在那边,难道额们就不打山西了?不乘着黄河结冰的时候过河,还等啥呢?你们啊,就是想得太多,有啥要紧?朱太子能打一两场胜仗,那是选对了地方,我大军展不开。等过了河,我大军阵势摆开,他再能打都没用!”
众文臣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反正打仗从今之后就是将军们的事,最多饶上个军师宋献策。文治这边还忙得很,要准备新科取士,还要更定典章礼制,哪有那么多闲工夫管这些。
第176章 吹沙走浪几千里(9)
正月十五乃是民间十分看重的上元节,过完这天才算是出了大年,真正开始一年的辛勤劳作。然而崇祯十七年的正月里却是杀气腾腾,起码在秦晋两省都是杀气弥漫。
李自成着力准备进攻山西的兵员粮草,委派的地方官整日里就是追赃索要兵饷。从他在龙门设立粮台就能看出他的战略意图,肯定是要在黄河解冻之前将兵锋推进到太原府。
山西这边借着寒冬低温,在河道上筑起不少一人高的冰柱、冰墙,又在沿河修筑工事,也多是用冰凝固来防御,每日里烧水耗去的煤炭就不知泛起,白色的水雾日日笼罩河津一带。这显然只是为了应对当前闯兵强行攻打过来,等到春暖冰化,这些工事也就没用了。
河津城里原本不多的百姓已经被迁徙去了平阳府安置。城里的手工业者还好,官府只要肯给他们安排个住处或铺面,他们便心满意足了。为难的是那些农民,一旦离开了自家土地,他们就等于失去了立身之本。然而大明人口发展至今,凡是能种粮的土地早就有人占了。即便是再霸道的官府,也不能强迫自耕农沦为佃农,乃至农奴。
朱慈烺只得强征了一些土地,出具文书,以山东三倍土地折抵,同时还免粮三年,第四年也只按照十税一的税率完税。即便如此,这些农民也像是被人洗白一般,哭天怆地拿着救济银,跟着山西布政司衙门的人一路往山东去了。蔡懋德只以为皇太子自有安排,大大方方地以布政司的名义出头。他却不知道,现在整个山东地界都不知道皇太子在打着他们的主意呢。
“我会让徐惇先暂时收拢这些人。”朱慈烺略显不负责任地解释了一句,又道:“好了,现在河津城也腾空了,明天就要跟李自成见真章了,大家说说准备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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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有正统大义,又有心理学洗脑的大杀器,就连劫匪都能做到的事,对他来说没有丝毫挑战性。这些人都是识文断字的有用人才,正好用来处理往来文牍和普及军中的文化教育。不过没等他们看到自己的桃李开花结果,便先一步去了平阳。
“工兵营呢?进度如何?”朱慈烺问道。
“火药有些不够用,有些不紧要的地方便只放了干草。”陈德这些天工作量太大,人瘦了一圈,他爹给他的铠甲收到最紧仍旧有些晃荡。
朱慈烺朝这年轻人笑了笑,算是认可了他的工作成效。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冰笋就是陈德的手笔,让对面的闯贼想来不敢来,实在是立了一桩大功。
相比之下,萧陌就没什么可汇报的了。东宫侍卫营右千总部一直在进行冬季训练,增加了每日的跑步距离和负重重量,让兵士们十分期待能够打起来,好结束这些无聊的训练。
萧东楼却没有出席会议,也没人问他,乃是因为他身负绝密任务,已经带着两个精锐局出发了,就连左千总部内部都没人知道这两个局去了哪里。
朱慈烺又询问了几句,道:“吴先生,你与孙督散会之后随队撤往平阳。陈德。”
“末将在。”陈德连忙起身道。
“彻底办完之后,你就带工兵营和劳改营撤去平阳,等候命令。”朱慈烺道。
“遵命!”陈德干净利落地领命道。
朱慈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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