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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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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反正花不了多少钱!”萧东楼道:“灭了东虏,督师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曹宁点了点头,道:“还有天雄军的称号。”
“还有督师的谥号。”萧东楼补了一句。
对于他们这些深受卢象升恩泽的老人而言,只要为了督师,把命豁出去都没问题。
“不过,你让黑皮掌主力营,真想清楚了?”曹宁突然换了话题。
萧东楼立时沉稳下来,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军魂这个问题。”
“你那点脑仁能想明白么?”
“军魂啊,说起来玄乎,想来想去其实就跟人是一样一样的。为啥王翊那小子能打好唐河之战,因为到了坦克司就有刘疯子的那股疯劲。咱们打天津为啥先想到长途奔袭一鼓作气?因为咱们打过郧阳之战呀!”萧东楼道:“黑皮这人是油了些,但他好歹也是当年天雄军的老兵,这股魂是生在他心里的。”
曹宁道:“我倒不是说他不行,就是怕他油了。铁打的军法放在那儿,他是老兄弟了,宁可不让他立功也别害了他。”
“放心,让他掌拳头营也是因为咱们师部就跟着他,怎么也得把他看牢了。”萧东楼道:“咱们远的说完了,近的怎么办?”
“什么近的?”
“博和托那小子呗。”
“天天骂,骂到他出来决战。”曹宁简单明了道。
……
崇祯十八年的深秋格外寒冷。不同于明军已经换上了崭新的鲜红胖袄,清军这边仍旧是衣衫单薄,褴褛不堪。洪承畴与阿巴泰坐在大帐之中,看着下面跪着的博和托。两位主帅都没有说话,这让博和托越发觉得情形有些不妙。
天津失守,明军骂阵,博和托血涌上头很想再与明军决一死战……这些都构成了阿巴泰和洪承畴将他召回大营的原因,另派了贝勒博洛前往掌军,看住天津明军不。
博和托在冰冷的地上跪了良久,突然想到了希尔根和图海他们。这些人打了败仗之后也没有受到太重的惩罚,不像在先帝手里,败军之将不是剥夺世职就是鞭打,甚至斩首。这让博和托多少心怀侥幸。
“说说吧,怎么会败的。”阿巴泰强抑住咳嗽,尽快将话说完。
“回阿玛,”博和托略带哭腔,“那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儿子军中刚吃了晚饭,正要安排岗哨睡觉。谁知道突然冒出一支明军来,各个如同凶神恶煞,用虎蹲炮轰开了辕门,一队队人马就冲了进来。”
啪!
阿巴泰重重一拳砸在座椅的扶手上,整个身子都忍不住佝偻起来,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身旁的戈什哈连忙上前,捧上枇杷蜜浆,让主帅喝了一口。
阿巴泰这才缓过劲来,求助似地望向洪承畴,显然是无力说话了。
洪承畴这才道:“博和托贝子,大军在城外扎营,三十里外有探马,二十里内有伏路,怎会让敌军摸到辕门口?”
博和托脸色煞白,良久才道:“明军探马比我们的厉害。而且他们跑得太快,伏路兵挡都挡不住就被打散了。”
“明军探马……比我们的厉害……!”阿巴泰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又是咳嗽半天。
这的确是真实情况,也算是他冤枉了博和托。
近卫二师的探马原本是榆林卫的夜不收。那些人几代与蒙古人交手,但凡弓马实力弱一些的都被淘汰了。而满洲人虽然号称弓马立国,却是渔猎民族,是森林里的民族,而非马背上的民族。
这点无论他们跟蒙古人联姻多少次都无法改变。
第419章 轻裘缓辔踏地来(5)
洪承畴又问道:“辕门难道一轰就烂了么?就没有派兵抵御?”
“明军的虎蹲炮实在厉害,辕门的确是一轰就烂。”博和托灰头灰脸道:“我虽然命人抵御,但明军的方阵实在就像是个刺猬,根本近不得身。”
洪承畴抚了抚胡须,道:“骑兵也冲不过去?”
“你拿根棍子指着马,马也不会往上撞啊,何况他们拿的是长枪。”博和托心烦意乱,言语中也不记得恭谨了。
阿巴泰又是一拍扶手,这才让儿子收敛了些。
洪承畴也无意跟个毛孩子较真,又问道:“方阵行进不快,射箭的话……”
“他们的方阵有火铳。”
“明军二百里奔袭,一举轰开辕门,然后还能列成方阵,从容填弹放铳?”洪承畴颇有些不可思议道。
博和托点头道:“确实如此。”
洪承畴无语了。
他一直坚信包围自己大营的那支萧字营才是明军精锐,是真正的东宫嫡系。没想到东宫在沧州竟然还有这么一支精兵,这位皇太子才多大年纪?竟然有如此沟壑!
如果东宫的精兵都在北直,那山西那边为何又会丢了太原?难道那里也有明军精锐?什么时候大明的精兵如此不值钱了!
洪承畴对此极是无语。
如果当初能有这么一支精锐守在松山,自己又怎会沦为俘虏呢?
一切都是时运啊!
……
“吴三桂反正了!”崇祯或许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大事的人。不过好在这是皇太子上疏告知他的,总比日后看了报纸才知道要强许多。
朱慈烺对吴三桂的反正,用了一位历史人物来比喻:汉之李陵。
李陵是西汉名将李广之孙。天汉二年奉汉武帝之命出征匈奴,率五千步兵与数万匈奴战于浚稽山,最后因寡不敌众兵败投降,打算伺机反正,与汉军里应外合,击破匈奴。可惜汉武帝不知道李陵的抱负,夷其三族,致使其彻底与汉朝断绝关系。
这段历史在后世史家眼里,多是同情李陵而埋怨汉武帝操之过急。当然,这不排除司马迁在其中的影响,因为司马迁正是为好友李陵说话而受的宫刑。
崇祯在碰到这种事之前,也觉得李陵十分可惜,谁知道他是否会成为第二个霍去病?然而一旦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崇祯就能理解汉武帝的“操之过急”了。
忍辱负重,徐图反复的话谁都能说,如何分辨是忠心耿耿还是骑墙投机?
譬如这吴三桂,皇太子应该是十分器重他的,非但在国破时不忘给他一个广宁王的爵位,硬担下了“滥赏名爵”的非议,而且现在还将吴三桂比作李陵。
但别人都说吴氏父子是真心投靠东虏呀!
如果最后、证实吴三桂果然是汉奸,那皇太子岂不是大受打击?岂不是要成为天下笑柄?岂不是就跟当年自己设坛亲祭洪承畴一样?
崇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成为百世笑柄,所以他去信朱慈烺加以告诫,甚至不惜拿自己做反面教材。这封家书也没有以明旨的形式下发,一切都如一位慈爱的父亲,只派了宫中的亲近太监送去。
朱慈烺拿到信后,甚至有些感动。不过面对唾手可得的西安城,以及五六万的生力军,同时也要承担吴三桂反复的风险——这个风险十分小,尤其是吴襄还在济南。按照朱慈烺的逻辑,当然是选择接纳吴三桂,无论有多大的反对声音,难道比得上将士的性命?
更何况《皇明通报》和都察院的文管司是干嘛的?正是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而诞生的舆论武器!
民间的喧哗,难道能够战胜国家喉舌?能够战胜国家掌控喉舌的铁腕?
崇祯到了十月份,终于拿到了皇太子的回信,以及光复天津的捷报。
之所以拖这么久,是因为前线军务实在太忙。光复天津之后,近卫第二营扩充为师级编制,所有后勤、训练、军官提拔都需要皇太子最后点头。
朱慈烺当然不可能事必亲躬,但即便是随便抽个小问题看一眼,也得花去大量的时间。更何况一个问题会带出更多的问题,就问题发表的看法和做出的批示需要更加庞大的时间。
即便东宫体系的程序设定得再好,这种事如果彻底放手,也会失去对麾下的控制力。朱慈烺从来不相信有人定下规矩,其他人就会循着规矩乖乖走下去。所以他非但要监控程序,还要适当出面扮演鼓舞着和鞭策者的角色,以保证自己的影响力有进无退。
“殿下刚熬了两夜,太伤身子了。”陆素瑶道:“还是坐马车吧。”
收复天津之后,朱慈烺理所当然要去看看萧东楼,否则不能表现出自己对他的重视。一路都跟着第一师走,难免会让人生出嫡庶分别之心。
“路没修好,那马车坐着还是太累。”朱慈烺道:“索性骑马爽快些。”
再说了,熬夜工作也算事么?别说前世自己身体鼎盛的时候不放在眼里,就是读书的时候,哪有两点以前睡觉的?现在那些官吏都是被惯懒了,一天工作八个小时就算是苛政,再加四、五个小时的班就像是世界末日活不下去了一样。
且去看看后世的高中生,要想考个好大学的话,哪有一天只学十二个小时的?
不过万历之后,官场风气实在堕落太多。放在张居正时代,哪个做官的敢迟到早退?要是更早些,那些吏员都得住在衙门里,赶上休假才能回家。也只有万历与朝臣闹僵之后,官吏才渐渐肆无忌惮,就连基本的上下班时间都不能保证了。
到了崇祯朝,在皇帝的勤勉之下略有好转,但也不再有大明中前期的严谨之状。到了崇祯十年之后,官场风气一样懒惰不堪。
有人觉得迟到早退、上班开小差不算什么大事,但这种现象却是一个王朝兴衰的晴雨表。官吏作为国家政权的运行者,如果无心公务,只想着消磨时光混口饭吃,那这个王朝已经失去了活力,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殿下,臣……近日身子不适……有些不太方便骑马。”陆素瑶羞红了脸,声音轻得如同蚊子叫。
“唔,那你就别去了。”朱慈烺道:“注意休息。”
“殿下,但还有那么多事……”陆素瑶想了想手头的工作,不敢离开朱慈烺半步。一旦分开之后,日后一股脑压下来自己根本承担不起。
“不要挑战自己的身体,否则日后补也补不回来。”朱慈烺道:“对了,你留在真定做个福利计划:所有女官每个月支领十四个鸡蛋。”≮更多好书请访问。 ≯
陆素瑶吃惊地看着这个“未经人事”的皇太子,既感动又有些好笑。她道:“殿下,要不了这么多吧……”
“一天两个蛋,补补身子。”朱慈烺道:“外人或有不了解女官的,但你我都知道,女官的功绩丝毫不逊男子。而且这也是基于生理情况不同而应该有的福利。”
“是,多谢殿下。”陆素瑶连忙应诺,心中却道:哪有人来红来七天的?左右不过四、五天罢了。
她想到教导皇太子“人事”是自己的任务,不免又有些发愁。
是直截了当服侍皇太子一次,还是进呈春宫图呢?
年初在济南的时候,宫中就流传说皇太子殿下要大婚,后来不了了之,说是圣天子认为得在太庙告祭列祖列宗。眼下光复神京已经是可见之期,自己的本职工作可不能耽误了呀!
“对了!”朱慈烺突然提高声量,掩饰不住其中跳跃的喜悦:“今年鲁西、豫西都报了丰收,办公费用可以略微松一松。”
“是!”陆素瑶也是由衷高兴。
连年天灾人祸,如今竟然有了丰收,这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
“臣听说,这是因为殿下本为副君,位应在东,色主青。山东古为青州,殿下到了山东,自然就是应天顺人,天与人归了。”陆素瑶笑道。
“这个……嗯,说的不错,让江南那些小报多提提。”朱慈烺自己对于这种马屁没有兴趣,但不妨碍以此作为宣传工具。忠君思想如今正受到民本主义者的攻击,甚至走上了一条病态的路数,那就是:凡是敢骂皇帝就是真君子!
皇帝固然有该骂的地方,但到了这种程度恐怕就太不理智了。
尤其现在这种战争时期,思想上的统一还是十分需要的。
更何况田存善从南京送来了一封密报,说是南京士林之中有人暗地里联络藩镇,颇为可疑。
照老传统,锦衣卫和东厂不出京,地方上的谍报工作是由按察使司、御史巡按、镇守太监负责的。如今南京镇守太监王之心还算得力,总能争取到江南物产,虽然不算举足轻重,却也是大有裨益。
不过论说关系,王之心还是皇帝的私人,不能跟皇太子走得太近,而被派去江南办报的田存善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他虽然没有任何官身,但作为皇太子派来的中官,手握如此巨大的政治资源,自然会有人聚其左右。
这种纯民间身份反倒更适合田存善了解民情,尤其他的盟友正是江南士林鼎鼎有名的大富豪——阮大铖。
第420章 轻裘缓辔踏地来(6)
阮大铖此人的才能仅仅是在戏曲文艺上。
可以说,如果他是个怀才不遇的穷书生,终身与政治绝缘,声望不会弱于的关汉卿、汤显祖等大家。
然而他却踏上了一条求官之路。
的确,阮大铖的问题出在功名心太重,却又实在没有半点政治智慧。
作为一个桐城人,阮大铖的出身决定了他是天然的东林一脉。他作为高攀龙的弟子,也的确进入了东林党的核心成员团。反正东林党只重视立场,不重视政治智慧,所以阮大铖初年还是十分为人看好。
天启四年春,吏科给事中出缺,左光斗通知阮大铖来京师递补。然而当时东林内部纷争,赵南星、高攀龙和杨涟力主魏大中递补吏科给事中,等阮大铖回到京师,只给了一个工科给事中。
虽然各科给事中的权限看似一样,但也有排名先后。吏部为天官之职,自然是诸科之中的首脑,甚至比礼科还高,工科却排在末尾。
从头摔到了尾巴上,阮大铖当然不乐意。如果换个有政治智慧的人,或许还能忍辱负重,一步步往上爬。然而阮大铖却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投靠魏忠贤。更让人惊讶的是,他投靠了魏忠贤之后,竟然反咬站在他一边的左光斗。
这岂止是缺乏智慧,简直连智商都欠奉。
于是这位在《东林点将录》里被列为“无遮拦”的干将,只在京师呆了一个月,便背着逆徒、阉党等恶名灰溜溜回到江南去了。
阮大铖回到江南之后功名心不死,仗着自己有钱,动辄一掷千金,就连冒辟疆为董小宛赎身的钱都是他出的。侯方域与李香君往来时不名一文,也是他暗中给了一千两。
旁人很难分析阮大铖的性格,到底是傻缺呢,还是傻缺?反正他这些银子非但没帮上忙,反倒惹出了《留都防乱公揭》,被复社士子说他要在南京作乱,最后不得不逃回老家躲避。
作为一个不把银子当货币的土豪,放着东宫这么显赫的地位,阮大铖怎么可能不巴结?
作为一个将现实利益放在第一位衡量的职业经理人,朱慈烺怎么可能拒绝阮大铖的巴结?
反正东林党早就是明日黄花,复社在张溥死后也不过是一群书生,连个政治势力都算不上,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阮大铖也曾想过觐见东宫,不过朱慈烺实在太忙。而且不同于许家福这样的实业家,朱慈烺对阮大铖的底细很清楚,除了家产、银子完全没有利用价值,还有八成可能性坑死队友。于是并没有拨冗接见,只是派人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回南京创办《曲苑杂谭》。
这份以戏曲、小说、话本、传奇故事为主要内容的文艺期刊,自然也是东宫的宣传阵地。不同于《皇明通报》铿锵有力,《曲苑杂谭》是以娱乐的方式宣扬东宫理念,在中低层民众之间推广舆论战。
如果说《皇明通报》是与《江南士林报》进行堂堂正正的对决,那么《曲苑杂谭》就是敌后义军。
田存善到了南京之后,很快与阮大铖挂上了勾。阮大铖非但送房子送银子,还将《曲苑杂谭》的股份送了一部分给田存善。田存善不敢私拿,通报东宫,奉命挂名。由此有人说东宫信用阉党余孽阮大铖,倒也不算凭空诬蔑。
相比阮大铖的浑浑噩噩,田存善却是知道皇太子创办报纸的意图。他拉了阮大铖的银子,又借侯恂、沈廷扬等人的名帖,着力打入江南士林圈子,寻找潜在的同盟者,提供资助,为他们垫付报刊保证金,开办地方小报。
这些小报往往都是江南地方乡绅附庸风雅的产物,影响力远没有《江南士林报》和《曲苑杂谭》那么大。不过在各个州县,小报的忠实读者却是不少。因此在关键时刻,钱谦益只能对整个江南开地图炮,而朱慈烺却可以针对各州县的风土人情进行精准狙击。
朱慈烺很清楚田存善的所作所为,甚至知道田存善每餐饭耗费了多少银子。
在这点上,朱慈烺对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太监似乎格外严苛。然而考虑到刘若愚年纪越来越大,总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顶替大管家的位置,那么才能中平、性格偏向懦弱,又被自己调教了这么多年的田存善,也算是个还过得去的人选。
……
“老爷,官兵收复了天津,距离北京不远了。”柳如是回到绛云楼,看到夫君钱谦益正在整理藏书书目。虽然戴着一副玻璃片眼镜,还是几乎将脸凑到了书上。
钱谦益闻声抬起头,搁下了笔,道:“我知道了的。就连《曲苑杂谭》那等俗报都说了。”
柳如是脸上没甚表情,只是道:“老爷,看来这东宫的确有些肃宗的本事。”
“呵呵,”钱谦益硬是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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