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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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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色?”

    长公主淡淡一笑;然后,缓缓地摇头——她不关心美貌,但介意孙辈的血统。

    郯夫人有些仲愣。

    她没料到馆陶长公主会那样严格,对区区妾侍的母系都有要求。有心换一个吧,偏偏儿子良妾生的孙女们要么年长已嫁,要么资质平庸拿不出手。

    ‘难道就……那么算了?’郯太夫人脚下徐徐依旧,心中却已千回百转,衡量起笔笔得失。

    一个妙龄佳人如玉的面庞,突然在脑海中能闪现。

    ‘她……这?’

    郯氏犹豫了,犹豫了:‘合适吗?合适吗?’

    此时,一行人已过了庭院。

    再往前,就是为开封侯太夫人准备的步舆了——为显示皇室对已故丞相申屠嘉的尊重,窦太后破例允许郯夫人乘肩舆出入宫闱。

    为表达礼遇,长公主甚至打算送到台阶下。

    刘嫖皇姊才提了裙子,还没迈步;王主姱就上前来,抢在宫娥前头挽起长公主的胳膊:“阿母……”

    长公主展开笑颜,亲热地拍拍刘姱王主的手,由着侄女兼儿媳搀着往下走。

    这份亲密不象婆媳,更象是母女!

    此情此景仿佛一把长着倒钩的刺,深深扎痛郯夫人的心。

    只瞬间,就定下了主张。

    开封侯太夫人郯氏在步舆旁站定,转身凝视馆陶长公主的眼睛,十分诚恳地说道:“老妾长子有女琼,正嫡所出;二七年华,相貌不恶。若蒙长公主不弃,愿充隆虑侯下陈。”

    嫡女?

    妾室?

    长公主一愣,怀疑地问:“长子?庶长子?”

    “老妾生二子,长子不幸先乃父而亡……”开封侯太夫人条理清晰地解说着:“今之开封侯,吾之次子也。”

    “如此。”长公主懂了。

    ‘又是一个长房失去继承权的不幸例子。’王主姱微微叹息,有些费解地看着开封侯的母亲:‘不过,为什么要让嫡孙女给人当妾?’

    馆陶长公主没这些顾虑,顺势问了女孩子的生辰年月,外家情况,就和郯夫人谈定了亲事。

    “夫人,如楚国静之例……”长公主思索片刻,觉得‘有例不废’,次子这边还是和长房一致方好。

    郯夫人没意见,只提出她家孙女过门后,得算‘二房’。也就是说,以后再有其他侯门贵家的女孩进门,名分上不能越过申屠琼。

    长公主无所谓地点头,同意。

    侯门的嫡孙女,够资格享受些许优待。而且,以后就是再有其她高门女孩,应该也不会比申屠家这个更高贵了。

    ‘还……有?其他侯门贵家的女孩?天!’旁听的王主姱扶着婆婆的手,心口倒是稍稍一颤。

    刘姱了解这绝不是虚言。侯门普通嫡子的正经妻妾,都很少有低于二十的,更何况是有爵位有公主母亲的皇家之孙。

    ‘若我不是梁王的女儿,皇太后最心爱的梁王的女儿,夫君的东跨院恐怕早就挤不下了吧!’王主姱忽然觉得后背的衣衫贴在了背脊上,黏黏的,怪不舒服的。

    今天,

    她算是深切理解了父王将自己嫁入亲姑姑家的要义。

    原来,

    当婆婆的想要儿媳妇难受,方法如此之多,不费吹灰之力。

    ‘小叔子如果尚公主,诸贵家或许还有所忌惮。现在……’

    刘姱王主不禁同情起那位刚进门的妯娌:‘侄女?庶女?族女?养女……

    ‘哦!可怜的栾瑛……’

98私情乎?() 
或许赴宴太费精神了;或者帮太后祖母应付公主表姐们累到了,娇娇翁主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神思恍惚中,

    青天,

    浮云,

    钩月,

    清辉;

    银色的波光与少年临池吹箫孤寂的身影在梦境中不断地交替出现……

    少年感伤的眼神是如此揪心,

    压得阿娇即使在梦中都感觉胸口一阵阵抽疼——疼得,透不过气来。

    “啊……”阿娇挣扎着醒过来。

    坐在床头;茫然四顾:

    屋梁上高悬的双璧;

    枕边床头的排磬,

    金色的壁衣;

    重重的纱幔;

    脚踏尾蚌壳床上呼呼大睡的胖胖胡亥,珠帘外瞌睡重重的守夜宫女……

    周围的世界一如既往温馨静好,

    可为什么,为什么胸中却充满了压抑和苦闷??

    ~~。~~。~~。~~

    ~~。~~。~~。~~

    里面的动静,让本就不该睡的甄女彻底醒了。

    甄宫女努力爬起来,拨开珠帘,轻轻问:“翁……主?”

    馆陶翁主摆摆手,无精打采地低喃:“无事,无事,阿甄。”

    “唯唯。”甄女放下帘子,微微屈膝,打算退回。

    ‘唉!这时候醒,接下来是别想睡着了。’

    瞥一眼放在屋角的沙漏,娇娇翁主略一凝眉,干脆叫甄女进来:“阿甄,来!”

    宫女甄氏轻轻应一声,走进来,行过礼后问小主人需要什么,是不是先端杯温水来?

    阿娇摇头,指指脚踏让甄女坐下。她既不渴也不饿,就是想找人说说话,消磨消磨时间。

    “不敢!小婢不敢。”

    推辞几番看实在推不过,甄宫女才在脚踏上坐了——挨着边,侧着腰,占用面积连该有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见青春少女采用如此别扭难受的坐姿,娇娇翁主有趣挑挑眉,开口询问起甄女的家庭背景,籍贯啦、父母啦、操什么营生啦、家里还有多少兄弟姐妹……

    甄宫女问一句答一句,回话间神情中透出些许不安。

    感觉到宫女的顾虑,

    馆陶翁主“咯咯”一乐,只道是闲聊,不用那么紧张:“阿甄,汝可有‘名’‘字’?”

    “小婢有名,无字。”甄女羞惭地垂低脑袋。官宦贵族门第的贵女才会有名、有字。平常人家的民女,有个名就属难得了;哪还敢妄想‘字’?

    “如此。”对此,馆陶翁主并不意外。

    “家父起名……”想到了远方故乡的亲人,甄女眼中泛起层水光:“曰……莫愁。”

    “莫愁?莫……愁?”咀嚼咀嚼这两个字的蕴意,阿娇几乎要拍床沿叫绝:“妙哉!妙哉!!”

    “汝父……必属文。”

    馆陶翁主极为肯定地判断道,只有精通文墨的士人才能起出如此字简意深的好名字。

    听皇孙称赞自己的父亲,甄女也禁不住自豪起来:“家父五岁识字,七岁成诵,著作等身……”

    ‘还是个才子?’娇娇翁主的兴趣来了!

    “然,翁主。”甄宫女很是骄傲的介绍,她父亲文思敏捷,学富五车,只不过因无意仕途,久居乡野,所以才导致一直声名不彰。

    “隐居乡野呀!”娇娇翁主刚想发表发表高论,就听到外边卧室门一响,然后就是一连串轻重不均的脚步声。

    “噫?”从足音辨认出来人,阿娇迅即停了对话,坐起身静静等着。

    甄女则一脸茫然。

    ~~。~~。~~。~~

    ~~。~~。~~。~~

    没多大功夫,珠帘‘沙沙’作响,带哭腔的女音随着一阵香风飘进来:“唔,阿娇,娇娇……”

    窦贵女云髻松散,泪痕犹新,身上只穿件单薄的家常睡衣走进来。

    甄宫女被吓了一跳。她进长乐宫日子不长,给翁主卧房当夜值的次数很少,还从没遇到这种情况。

    阿娇倒是一点都不吃惊,人往床里边坐坐,掀开被子相让:“子夫?从姊?噩梦耶?”

    “嗯,然。”窦绾踢掉袜子,钻进锦被,泪眼儿蒙蒙:“阿娇,呜……呜呜!梦中……继母恶语相加……”

    ‘就知道!唉,章武侯家的大表舅怎么就娶了名恶妇?!’

    塞了个软垫在表姐背后,让阿绾表姐能靠得舒服些,阿娇在心里把章武侯太子妃骂上一千遍一千遍:表姐都搬进宫这些年了,还会时不时做噩梦!真不知道当初遭到多可怕的虐待。

    阿娇翁主向仲愣中的甄女递眼色:“阿甄,汤。”

    甄女如梦初醒,连忙迈步到外间准备饮品。

    内寝房,阿娇驾轻就熟地力图抚平窦表姐的心绪: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如今身在宫闱,坏后娘就是想管再也管不着啦——无论是现在的日常生活还是将来的人生大事,都没章武太子妃置喙的余地。

    皇太后祖母会为她做主,都会安排好的。

    窦绾头依在表妹肩头呜咽半晌,又喝了半杯温水,总算是平静些。

    说半天,馆陶翁主忽然想起见到吹箫少年的那个晚上,胶东王表兄和自己说的话。

    ‘这些日子疏忽了!竟然总没找到合适机会问问,’

    想想措辞,阿娇盯紧窦表姐的眼睛,问道:“子夫从姊,中山大王……何如?”

    “中山大王,中山……王?”

    被突如其来提问,窦贵女一怔,愣愣地照本宣科:“中山王贵为皇子……”

    “否,否啦!从姊,”

    阿娇连忙摇头,她问的可不是中山王的品行——刘胜的底细她清楚得很——她问的是窦表姐对刘胜表兄的观感。

    “呃?阿娇?”窦贵女更加茫然了,想她一个平常女孩,能对一位大汉藩王有什么观感?敢吗?

    ‘昊天上帝!’阿娇拍拍枕头,干脆将事情摆到明处:窦表姐你就也别瞒着了。刘胜表哥每回来长乐宫,你本人固然是待之以礼绝不多言一句,可你那乳母却是趟趟必找中山王的!

    还有,你乳母经常申请出宫,是去哪儿?找谁?为的是什么??

    ‘多亏彻表兄提醒,否则就这些零零碎碎的,不注意还真没什么行迹。’

    娇娇翁主颇有些不满地横了窦表姐一眼,真嗔假怒的——喜欢就喜欢了,有什么可瞒的?难不成谁还会去告密?藏着掖着,到底拿不拿我当姊妹啊?

    窦表姐张嘴想说什么,娇表妹却不给她分辨的机会,直接扔出自己的猜测:“从姊属意从兄胜耶?欲入住中山王宫?”

    章武侯贵女急急地呼唤:“阿……娇……”

    ‘虽然生母早逝是个障碍,但若大母支持阿大不反对,当上中山王后也不是不可能的。’

    阿娇不搭茬,掂量掂量窦表姐戴上王后凤冠的难易程度,径自分析: “中山从兄胜……为人柔情,与之相伴终生亦不失为妙事。然……”

    眨巴眨巴眼睛,馆陶翁主面露忧虑之色:“然……迄上月末,中山王膝下,仅王子之数即四十又一……”

    “四十又一,‘四十’又一啊!”即使并非初次获知,娇娇翁主还是大为感慨。

    想她家皇帝舅舅至今皇子总数都没突破二十,而刘胜表兄这个做儿子的,却早早翻翻了——这算不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四十’又一?”窦表姐暂时忘了要说什么,呆呆地瞅着阿娇妹妹——可能吗?这才几天啊,都过四十大关了?

    “嗯!中山国内史上奏,其奏疏之中言曰……”馆陶翁主用力点点头,背诵在宣示殿读到的奏本。

    在行文中,中山国内史请求皇帝陛下分发些补贴,以缓解中山王宫的财政危机,好让王子们能够获得与其身份地位相符合的生活水准。

    大臣奏疏上的书面语太文雅太含蓄了,让窦表姐听得如坠迷雾,稀里糊涂:“阿……娇?内史言何?”

    “从姊,内史之意乃……王家内库日虚,”阿娇用尽量浅白的词汇向表姐讲解:实际上,这份内史的手书与其说是臣奏,还不如说是私信。

    本来嘛,‘王子的待遇’属于各王室内务。藩国王子们是吃肉还是吃菜,是穿绸还是是穿葛,是有人使唤还是是亲为贱业,长安的帝室既管不着也不耐烦问。

    但中山王刘胜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中山王室的王子们就是当朝天子的亲皇孙——既然贵为‘皇孙’,总不能缺衣少食,乏人伺候吧?

    “缺……衣?少……食?”窦贵女本能地怀疑,这是不是太夸张了?哪里就到那个地步了?

    阿娇捂着嘴躲在被子后面偷乐,好半天才掀开被头问窦表姐难道以为称王的就一定富得流油?

    刘胜表兄的中山王宫已经入不敷出~(≧▽≦)/~啦啦啦!

    窦贵女惊地合不拢嘴:“入……不……敷……出?”

    阿娇伸个懒腰,靠在床围上,盯着房梁上晃悠悠的玉璧告诉窦表姐。话说,皇帝舅舅对刘胜这个儿子还是不错的。中山国虽没有赵国大,出产也没有齐国多,但人口和自然条件也算上层,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

    然而,富国也架不住开销大啊!

    四十个儿子,意味什么?堂堂王子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屁孩,添双筷子给件旧衣服,不饿死不冻死就成。

    皇孙皇孙!吃的,穿的,住的,用的,样样都得符合天子龙孙的身份。伺候的人中,奶娘就起码三个,至于近身服侍的宫女宦官,厨子裁缝,负责洗洗刷刷的粗使丫头和仆役……一个王子二十个人伺候,还是往少了算!

    刘胜正是年轻气盛、花钱如流水的年纪,让他以身作则省钱是不可能的。又不能增加赋税,凭空增加中山国黎民的负担。于是乎,中山国内史和国相一商量,就只能向皇帝陛下求援了呗!

    ——陛下,您这做祖父的总不好意思眼见着亲孙儿受委屈吧?

    窦贵女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娇娇翁主歪在床头,望着窦表姐美丽的侧影啧啧摇头。算起来中山王表兄要身份有身份,要人才有人才,委实配得起窦家贵女的天生丽质,不算辱没。可一想到那几十个庶子庶女,就忍不住为子夫表姐累!

    是,王宫里有仆妇有奴婢,当王后的不用亲自烦劳。可嫡母终究是嫡母,也不可能一样不管啊!庶女找婆家,庶子讨老婆挣前程,哪样不得王后操心?稍有不妥,闲话怪话就出来了。

    再别提,未来中山国王子的数量肯定不止眼下这些——刘胜表哥现在才几岁?二十都不到呢!

    听表妹越说越不像话,窦表姐有些急了:“阿娇,阿娇,吾与中山王并无私情。”

    “咦?”阿娇翁主住了口,很是保留地看窦表姐,眼中写满了怀疑——真的吗?

    窦贵女抓住表妹的睡衣袖子,重复道:“阿娇,吾二人无私情。”

    对上窦表姐认真且坦白无伪的眼神,阿娇一窒:“子夫,无?”

    “绝、无。”窦贵女的回答斩钉截铁。

    这下,阿娇翁主就愈发奇怪了。忍不住问她,既然不是私情,干嘛两个人躲到没人的地方拉拉扯扯;还有那个乳母,老是鬼鬼祟祟的去找中山王说话。

    “阿娇,吾求大王探访……探访……”窦表姐的话断断续续。

    馆陶翁主坐正了,问:“何?”

    “……探访,”话未出口,窦表姐的眼眶先红了:“亡母之……死因……呜呜!”

    “啊?”这答复令阿娇目瞪口呆,茫然不解——为什么要去查?众所周知,窦表姐之母早年病故,没什么异常啊!

    ‘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心中转了十七八个念头,阿娇一边叫甄女到外头去从帕盒取新帕子,一边问表姐怎么想起查这个?表舅妈都过世十多年了。

    接过表妹递过来的手帕,窦绾贵女哭天抹泪良久才好些,抽抽搭搭细说原委:“阿娇,汝不知矣……”

    原来窦绾自从搬进长乐宫,过上锦衣玉食的宫廷生活,一不用担心继母苛待虐待,也不用害怕被弟弟妹妹打骂欺负,日子过得舒心安逸了,反而有了思考的空间和闲暇。

    很多以前没注意到的细节,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比如,长辈们的态度细想起来,十分可疑。须知窦氏家族并不是就窦绾一个幼年丧母的小孩;对其他没娘的孩子,亲长们更多是表现出怜爱,而对窦绾……

    又比如,族中比较年长的堂兄堂姐们聚在一起时,常常指着自己窃窃私语,可等她鼓足勇气走近细问,却又故作高深地强调不是在讲她。

    还有,从小到大,她从没见过族中对她母亲有任何形式的祭奠活动。这在崇尚‘视死如生’的华夏高门中极不寻常——须知尽管没能留下男嗣,她的母亲毕竟是章武侯太子明媒正娶的原配妻室啊!

    最重要的一点,

    这次过年,窦贵女买通了守家庙的老仆,进去一探究竟,没想到却发现家庙中根本没有母亲的灵位。

    “甚?甚!?”

    如果说前面那些还能算进主观臆测或鸡毛蒜皮,听到这儿,阿娇却不得不震惊了:“子夫从姊,汝此言……不虚?”

    窦表姐泪如泉涌。

    当时,她都懵了,特地细细翻找了两遍,以为是被塞到哪个角落不容易注意到;可谁曾想,的的确确没有。族谱锁起来了,她没能看到;但灵位都没有,族谱上有没有就可想而知了。

    家庙通常是分两部分,前面是供族人祭拜的公共场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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