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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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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蔓奴,蔓奴,汝自谦矣!”

    窦太后唇边露出一弯骄傲的笑意,但嘴上还是不忘谦虚地阻止阙门表侄女:阿娇这回的表现固然非常出色,但谁没灵机一动的时候啊?一次而已,不宜高估,不宜高估。

    “非也,非也!”

    阙门王太后连连摇头——这不是第一次,更不是唯一的一次。其实,从很早以前,她就发现阿娇有点儿与众不同的地方……

    记得那是她才当上楚国王后不久,因为水土不服,从楚国独自回长安将养调理。

    那天,她进宫来向皇太后请安,路径‘桃苑’,无意间听到曲周侯郦寄和阿娇聊天。那个郦寄啊,在套阿娇的话!话里话外的,变着法儿打听天子和宣室殿的情况。

    “有此事?”

    窦太后皱起了眉头——想了解上司的好恶谈不上错误,可因此利用一个小孩,就卑劣无耻了。

    “曲周侯此人……素诡诈!”

    阙门氏说着说着,就笑起来,皇太后知道的啊,郦寄这人的狡猾无耻在大汉贵族间是出了名的。可就是这个老奸巨猾的曲周侯,左套右套,费了半天劲,却是一无所获!

    那么小小的阿娇呀!

    说话软软的甜甜的还带丝奶音,问一句答一句的,瞧上去多容易对付啊!

    可等一大堆说完,再回过头去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小家伙虽然说了不少,可有用的信息却是半点皆无!

    “从母呀……”

    隔了多少年,阙门氏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都忍不住喷笑:问话的郦寄后来无可奈何直偷偷跺脚,而她自己,则躲在蔷薇墙后几乎笑破了肚皮!

    那时,她就发现阿娇是真聪明——藏在里头的聪明。

    再联系到今天的事,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知轻重,识缓急,而行孊密;此下可宜家室,上可安社稷,乃上古后妃之德也!”

    楚国的阙门王太后说到此处,俯身过去,扯了扯皇太后表姨的袖子——皇太后呀,你把孙女教养得如此出色,是打算做哪国王后?

    窦皇太后:“蔓奴……何出此言?”

    “皇太后,皇太后……”

    阙门氏嬉笑着反驳,直道外头早悄悄流传开了,馆陶长公主的阿娇自幼养在宫中,又迟迟不肯和诸贵家定亲,两项加在一起,大家都猜测帝室必定是打算将馆陶翁主许给哪位皇子,做内部消化了。

    “胡言!”

    窦太后嗤之以鼻。

    楚王太后却不接受皇太后表姨的表态,嘻嘻哈哈地兀自发散开去:不是诸王?莫非是刘荣?也是,刘荣虽然儿女都成行了,但只要帝太子妃宝座还空着,栗太子就还算单身汉——还是天下最有含金量的单身汉!

    “蔓奴!”

    窦太后忍不住了,举手推了侄女一把。

    “知之,知之!”阙门氏总算端正了态度,可在起身告退前,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皇太后就真的没想过将阿娇许给刘荣吗?

    心爱的长孙和最爱的孙女,亲上加亲啊!

    并且,若这桩婚事缔结成功了,

    以阿娇与窦氏的亲近程度,窦氏家族以后也就有人照应了——皇太后不是一直担心百年之后,窦氏家族会和薄皇后的娘家一样败落凋零吗?

    “宫闱……深深!‘掖庭’‘椒房’之路,苦不堪言哪!”

    窦太后垂首沉吟,良久才轻轻地念道,仿佛自问,也仿佛感怀:“……阿娇,吾之阿娇……”

    “如此,”

    阙门王太后了然地点头,也是,有谁能比窦皇太后更了解深宫内院外在的浮华与内里的血腥,贫寒女子为了前程赌一把拼一拼也就算了,阿娇天生富贵,又何必蹚这个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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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夜深了。

    女史来请窦太后回卧室入寝。

    窦太后听到了,却不动地方。

    宫女们不敢催促,只取来丝被,堆在皇太后腿上。

    沙漏中的细沙,

    涓涓地滴落在底部的沙堆上。

    火苗,

    在鎏金蟠龙树枝灯的白玉托盏中燃烧着、跳跃着……

    窦太后苍老的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中,

    ……忽而明,

    ……忽而暗,

    ……时而若有所思,

    ……时而空白虚无……

    ================================癸巳年十二月二十日,大寒,上海苏世居(2014年1月20日,星期一,多云)

第142章 从男孩到男人() 
夜深了,

    宵禁开始了。

    街道上人迹渐寥;车马稀少。

    大汉帝都长安城的太子宫;却在此时变得喧闹起来。

    ~~。~~。~~。~~

    ~~。~~。~~。~~

    “嘿呦!”

    “嘿……呦!”

    ……

    当太子太傅窦婴拿着信笺走进皇太子正寝的院门;惊异地发现本该安静有序的庭院现在是人来人往;忙碌不堪。

    看到老师;皇太子刘荣走过来,鞠躬致意:“太傅……”

    “殿下;此……何故?”

    太子太傅窦婴走到学生身侧;指指气喘吁吁正忙着挖土拔树绑绳索的内侍们;大为困惑——这些桂花树葱葱郁郁,没病没灾的;干吗要挖掉啊?太子殿下以前不是一直都很喜欢这十几株金桂吗?

    “太傅必有所耳闻。之前离宫内;阿娇落水;遇险……”

    刘荣边盯着宦官们挖树,边和老师交代:“所幸……遇救,无碍。”

    魏其侯窦婴点头,这事在宫里宫外都传遍了,他当然知道。

    栗太子刘荣唇边挂上浓浓的笑意:“大母欲于长乐宫之西建‘桂阁’,以慰从女弟,犬压惊’之意……”

    “建……桂‘阁’?皇太后??”

    窦太子太傅闻言,两道浓眉挑得高高的——新鲜事,大大的新鲜事啊!

    魏其侯窦婴无法不发出感慨:

    他那位堂姑母啊,是真正的可亲可敬。当皇后时就不说了;入主长乐宫之后,竟然将日常用度狠狠消减去一半——与长乐宫前任女主人薄太后相比——如果不是馆陶长公主盯着,堂堂大汉皇太后恐怕真能每天靠两碗小米粥三碟子干咸菜度日。

    这样节俭成性的窦皇太后,下令掏钱造新宫苑?

    这听起来简直比七月飞霜还惊悚!

    转念间,窦太子太傅又哑然失笑:“皇太后……绝爱阿娇矣!”

    栗太子脸上勾出抹意味深长的笑,轻轻解释,祖母要造新园林,做孙儿的总要表示表示,他院子里这些桂树栽了二十多年了,正是长得最好的时候,移栽去长乐宫,总比新种的树苗像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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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哦,太傅此来……”

    话题一转,刘荣将目光投向魏其侯窦婴手里的信札。

    “殿下,”

    窦婴把信笺呈递给刘荣,这是冬季救灾后太子宫留在灾区的人的来信,里面说自开春以来,当地灾民多有困苦不堪的。所幸皇太子当时有预见,留了不少马蹄金备用;金子折现后,购买种子和农具分发下去,才算没错过农时。不过,耕牛还是短缺。

    “牛?”

    刘荣一皱眉,他记得当初预留春耕款,是将牛只算在其内的。

    皇太子脸色变得难看了——为什么最后还是缺?难道被留在那儿的太子宫小吏贪污了?

    “非此故,非此故!”

    太子太傅窦婴急忙为部下说话,太子宫的人绝没贪助农款的胆子!问题是出在当地,那些商户们窥探出官府的意向,故意抬高了牛价,所以,钱款就不足了。

    “农事大,何不告官?”

    刘荣太子不能接受这个理由。

    耕牛是大牲口,非常非常贵,但也异常异常重要。没有耕牛或耕牛数量不够,都会直接影响到耕种面积和最后的产量!

    当地官府是干什么的?该出面协调或威压才是。

    “殿下,告之……何用?”

    窦婴苦笑了一下:“殿下岂不闻……豪强之所以为‘豪强’者,兼并也。”

    灾年,灾年;

    是平民的灾,却是豪强们梦寐以求的良机。

    哄抬物价,趁火打劫,逢低吸纳——而想做成兼并,不勾结官府中人是不行的。

    “哼!”

    皇太子刘荣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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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傅”

    刘荣做个了‘请’的手势,引窦婴走进正寝东的内书房。

    挥手让内侍们全都退下,刘荣敛袖拱手,向他的太子太傅深深行礼:“太傅,荣欲求馆陶姑之女为妇,望太傅不吝相助。”

    “阿……娇?”

    “殿下??”

    魏其侯窦婴惊得瞠目结舌,犀利的疑问几乎是脱口而出,可是,你不是一直都反对娶阿娇吗?当年那么反感!

    过去这么多年,大家都打消这念头了,怎么你反而又提出来啦?请问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窦太子太傅认为不可思议极了:“殿下,汝……何意呀?”

    刘荣的脸上顿显尴尬之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作正色道:“太傅,初始荣年少……无知,识浅……”

    作为帝国的皇位继承人,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能放下面子当面认错——虽然是向自己的老师——可以说算得上非常有诚意了。

    但窦太子太傅丝毫不为所动:“殿下早慧,远非常人可及。”

    魏其侯窦婴不打算接受任何敷衍了事的托词,他要知道刘荣究竟是怎么想的。

    栗太子刘荣稍作迟疑,开口慢慢说道:“太子宫……不宜久虚,馆陶翁主陈氏系出名门,容仪雅丽,进止雍容,贞静……”

    “殿下,殿下!”

    魏其侯窦婴赶紧给拦住——阿娇的品貌如何,他这个做表舅的还能不清楚?阿娇可算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这堆华丽辞藻还是留着写册妃文书时用吧,别绕圈子浪费时间,请说真话!

    “太傅……”

    这回,换刘荣郁闷了,他是真的想娶阿娇表妹,师傅怎么就是不相信呢!

    酝酿酝酿措辞,栗太子刘荣一脸严肃地告诉恩师:“太傅,荣非昔日之懵懂少年矣!”

    他不是孩子了,

    不是当年那个生于宫闱长在深宫,对外面大千世界一无所知的孩子了!

    这回的救灾经历让他意识到,他的帝国里不仅有一眼望不到边的奢华宫室,高楼林立的富贵豪门,熙熙攘攘的繁华东市西市,衣食无忧的帝都市民;

    还有衣不蔽体的穷人,食不果腹的难民,贪心不足的地方豪强,欺上瞒下对百姓如狼似虎的赃官污吏!

    那些人有多大胆子,竟敢贪污从国库拨出来的救灾款!?!

    而可悲的是,作为帝国储君,他对这群国家蛀虫竟然无从下手——只因为这些人背后的各种关系,各种背景。

    “于是,皇太子欲结盟与长公主……”

    窦婴不亏在仕途沉浮久了,眨眼间就明白了皇储学生的思路:“否,结盟与三方!”

    馆陶长公主虽然不上朝堂,不直接干政,但却是帝国朝局中一个关键人物:身为皇帝陛下的同胞姐妹,馆陶长公主在宗室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和窦太后母女情深,就搞定了窦家——搞定窦家,外戚就太平了。而堂邑侯虽在六十年前不显山不露水,但在开国勋贵被砍了一茬又一茬的今天,延续至今的陈氏家就突显出来啦!尤其在长公主下嫁后,更是实力大增,隐隐成了诸贵族中举足轻重的一极。

    更不用提天子对阿娇这侄女本人的喜爱和看重了。

    总之,只要娶了长公主的女儿,等于将三方势力同时收入囊中——即便还有遗漏的,也无关大局了。

    “嗯……皇太子之所思所想,细密周详,可谓‘绝佳’!”

    望着面前长身玉立、渐显威仪的学生,当老师的长舒口气,心头幽幽地,说不清是感怀还是感叹。

    这个学生,

    到今天、到现在、到这一刻——总算教出来了!!

    ~~。~~。~~。~~

    ~~。~~。~~。~~

    才满意了没一会儿,

    魏其侯窦婴陡然抬头,一脸的恍然:“殿下所思者……非止于朝堂之上吧?”

    刘荣依旧端端正正站着,似乎很坦然。

    太子太傅窦婴却不愿放过他:“殿下多幸,一日得二子。栗良娣有福,诞长子;周良娣亦得男,奈何居其次。”

    “栗夫人决意立其女侄为妃。汉室,长幼有序……立长子之母为正室,顺理成章。”

    说到这儿,太子太傅窦婴的眉心一挑。

    ‘在没有原配的情况下,晋升长子的生母为正妻’是大汉皇朝的惯例。

    老实说,如今长乐宫中的窦皇太后当初就是凭这条登上皇后宝座的。所以,栗夫人和栗氏家族以此要求立栗良娣当皇太子妃,刘荣无论法理情理都找不到可以拒绝的正当理由。

    刘荣抿紧了嘴角。

    “殿下爱周翁主甚,奈何母命难违。”

    窦太傅越说,看学生的眼光越含别样深意:“今太子宫之内,左右良娣势成水火。凡栗良娣荣升正室,周翁主母子之未来……”

    刘荣急急地:“太傅!”

    “阿娇,阿娇!”

    魏其侯窦婴冲自己的学生先点点头,又摇摇头,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全纠结在一块了了:“阿娇呀……阿娇!”

    说到底,还是为了昌平翁主周朵!

    娶陈家表妹,周朵固然失去了当太子妃的机会,但至少没了性命之忧。

    ~~。~~。~~。~~

    ~~。~~。~~。~~

    刘荣本能地躲避着师傅火辣辣的逼人视线。

    但很快,就重新昂起头来。

    书房里连珠宫灯的烛光照在栗太子脸上,一半明一半暗,摇动不定::“太傅,荣绝无深怀异心之意!”

    窦太傅拉长了声音:“哦?”

    皇太子刘荣:“阿娇皎皎,客人也。荣固心悦之。”

    闻言,

    太子太傅窦婴手捋胡须,微微一笑——雪肤乌发、豆蔻年华的少女啊,谁见了不喜欢?

    沉吟半晌,魏其侯窦婴轻轻摇摇头,似乎下定了决心,注视刘荣沉声道:“殿下,望不负‘之’!”

    刘荣喜上眉梢,拱手又是一揖:“荣……诚诺!”

    窦太傅理了理头上的官帽,回礼,郑重道:“为殿下计,臣当不遗余力!”

    =====================================癸巳年十二月十一日,上海苏世居(2014年1月11日,星期六,阴雨)

第143章 朱珂() 
窦婴是个行动派。

    第二天一早,就到长乐宫求见;和尊贵的堂姑妈说项。

    窦皇太后一听;想都没想;立刻摇起了头:“不妥;不妥。”

    太子太傅窦婴自然不会轻言放弃;当即鼓起三寸不烂之唇舌,奋力推销刘陈联姻的种种好处;对阿娇;对长公主;对陈家,对窦家……

    “王孙言甚?”

    大汉皇太后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太子太傅的自说自话。

    然后;窦太后就用一种既可惜又可恨的奇怪口吻淡淡地说道:“‘栗’太子荣……诚…奇也怪哉!”

    ‘栗太子’三个字一入耳;窦婴顿时就不敢吭声了。

    他知道;窦皇太后这明着是说皇太子刘荣,实际是骂他魏其侯窦婴。

    帝国皇太后的看法简单而直接:

    刘荣怎么回事?

    他到底想怎么样?

    他喜欢的,如愿以偿到手多年;他不太喜欢的,可也没见他不碰啊!

    时至今日儿子生了两个,女儿生了一群,大的都可以满院子跑了;那就赶紧从两个儿子的生母里挑一个立妃,然后好好过日子吧!又牵扯阿娇做什么?

    ——他以为还是好几年前,太子宫空空,他纯粹单身汉的时候?!?

    “姑母,须知殿下之心……”

    太子太傅窦婴硬着头皮,还想为太子学生再争取争取。

    窦太后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一甩衣袖,厉声训斥:“窦婴!”

    疯了吗?

    她搁在心尖上疼大的阿娇,难道是为送出去当现成娘的?

    听姑母连名带姓叫了,窦婴明白没戏,只得灰溜溜告退——窦太子太傅第一轮试探,铩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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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窦皇太后而言,堂侄子窦婴十足是啃儒书啃太多,被孔孟之道弄昏了头才会提这类荒唐建议;不过,娘家人毕竟是娘家人,训过斥过就算,自然不会到处去宣扬。

    所以同住在长乐宫的阿娇翁主,对东南阁中的这次对话一无所知。而与此事息息相关的另一关键人物——馆陶长公主刘嫖——甚至连点儿风声都没察觉到。

    刘嫖长公主最近非常忙碌。

    ‘遇袭落水事件’意外地促成了母女间的谅解,馆陶长公主不无幸喜地发现,阿娇对母亲再婚的态度由原先的抵触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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