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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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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
窦太后在孙女细腰上拍一把:“胡云!刘彻……乃大汉藩王也!”
可是话没说完,窦太后自己就撑不住先笑了起来。熊猫长得实在太滑稽了,一双夸张得不得了的倒八字黑眼圈,提起来就让人止不住想笑。
阙门氏其实听不清阿娇说了什么,但见窦太后这么高兴,也凑趣笑了起来。
可只片刻,楚王太后就忽然敛去了笑意,幽幽深深叹口气。
“蔓……奴?”
窦太后听到了叹息,愣了愣,狐疑地问:好好的,叹什么气啊?
“皇太后,”
楚王太后先告罪,接下来才解释,她只是见皇太后和娇娇侄女祖孙和乐融融,一时触景生情,想起窦十九娘,突然感怀人生殊途,各种无奈。
“十九娘?秋英?”
窦太后略一思忖,就想起了家族中的某个侄女——不是嫁到鲁国朱家的那个十九娘窦秋英?
阙门氏点头:“然也。”
阿娇发觉自己从没听说过这个谈资人物,好奇地问了:“大母,十九娘谁人?”
“十九娘,吾从弟之子,字秋英……”
窦太后缓缓说道,十九娘的父亲是与自己同一个曾祖父的堂弟,所以,算起来窦秋英是现任南皮侯窦彭祖的族妹。
似乎又想到什么,大汉皇太后轻轻加了一句,在和窦彭祖同一辈的侄女中,十九娘是最小的,也是最美貌的。
出嫁前,十九娘窦秋英和其他窦氏族人住在长安城,曾进宫给皇后姑姑请安。那时窦皇后的眼睛还没有失明,所以清清楚楚记得这个侄女的相貌和举止:“秋英,秋英……不负‘淑美出众’四字。”
阙门氏闻言,一叠声叹息,可是谁又曾想到,就是如此一个‘淑美出众’的佳人,后面的命运竟如此坎坷,多灾多难。
“蔓奴,何如?”
窦皇太后稍楞,坐直了身子,不解地追问:“其恶夫……十年前病卒!”
“大母,何……恶夫?”
阿娇大奇,她极少从她家雍容淡然的皇祖母口中听到这么糟糕的评语。
窦太后抿紧了嘴,不答。
阙门王太后连忙代皇太后为阿娇贵女解惑:十九娘秋英嫁错人了!家族给她安排的婚姻十分不幸。
朱家虽然有钱有势,在鲁国算得上是实力排前五位的世家官宦,但女婿本人的品德却非常恶劣。此人非但吃喝嫖赌无一不沾,侍妾娈童养了百多个,还对结发妻子动辄打骂,蓄意虐待……
“呀?如此恶行……大母?”
娇娇翁主惊诧莫名,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朱家哪来的一点都不顾及窦家,丝毫不顾及椒房殿里的窦皇后?
“阿娇,阿娇……”
阙门氏看看少年贵女,又看看皇太后表姨,感觉无言以对。
那时候的窦皇后,涂有表面风光;
实际,上有文皇帝生母薄太后的威压,下面得宠异常的尹夫人逼迫。
为了保住窦皇后的后位,窦氏家族广结善缘都来不及,哪里敢轻易为女儿得罪亲家?无论怎么说,朱家小子到底没休掉窦十九啊!
故意跳过孙女的问题,窦太后沉吟地问楚王太后,她记得听南皮侯窦彭祖提过,自从朱家那个混小子奔马出了意外、从马背上摔下跌断了脖子后,秋英就遣散姬妾,关起门来专心抚养儿子。关于这个侄女,皇太后得到最后的消息是:秋英的儿子与其父截然相反,循规蹈矩,忠厚孝顺。加冠后入仕当了,娶亲,生子,都很平顺……怎么,现在又有事了?
“皇太后,汝不知……”
楚王太后说道这儿,眼圈径自红了:“七月之前,秋英之子之孙……尽殇。”
“呀?!何故?何故?”
窦皇太后震惊,几乎从座位上直直跳起来。阿娇吓得急忙扶稳祖母的身子。
楚国阙门王太后带着哭腔叙述,儿子孝道,儿媳乖顺,相继出生的两个孙子更是人见人爱,十九娘秋英本来的确是苦尽甘来。可没想到,去年儿媳的老父七十大寿,儿子带妻儿去给岳父拜寿,过江时不知怎的渡船翻了。一船的人溺水j□j成,秋英儿子全家竟一个都没能幸免!
“一世心血……皆赋……流水,”
阙门氏长吁短叹,可怜的十九娘,初婚时第一次怀孕被那混蛋男人打流了产,又是吃药又是调养,直到中年才侥幸又怀上。一朝祸从天降,儿孙皆去,只落得膝下空空,满目悲凉……
窦太后听了,沉默半晌才喃喃地问,家族中出了这样的惨事,怎么就没人和她说一声?窦家上上下下,出入长乐宫何其频繁,竟连一个提到的都没有。
“从母,”阙门氏刚开口,就被窦太后阻止了。
窦皇太后摆摆手,慢悠悠轻道,什么都不用说,她怎么会不懂呢?
窦秋英,只是窦氏家族中旁支的女儿;嫁到外地,夫家谈不上显赫——相对于京都的贵族豪门而言——再加上其父兄本身也没什么地位。处在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位置,被京城中位高爵显的亲戚们忽视,再正常不过了。
长长吐出口气,窦太后缓缓问道:“如今之秋英……何如?”
阙门王太后回答,去年她听到消息后,就派了自己手下去鲁国探望。家臣后来飞书汇报,说发现窦秋英的处境相当艰难。
皇太后窦氏:“嗯?”
“从母,从母,岂不知财帛……动人心啊!”
楚国王太后直指核心。秋英男人虽然混账,却是个理财高手,身后留下异常厚实的家底。之前秋英有亲生儿子在,朱家族人虽然有想法但没理由。如今儿子孙子都没了,这一系断了嗣,朱氏家族怎么可能放在眼前的庞大家财不插手?!
当然,如今的窦氏家族不必十年前,一门三侯,煊煊赫赫。
所以朱家在明面上也不敢太过分。但种种小动作总是不停,非常扰人。
窦太后一听,就皱了眉头。
“蔓奴幼时失母,寄居窦氏,秋英常加开解……”
阙门王太后半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十九娘是窦氏家族的表姐妹中对她最好的,她实在不忍心看与自己自j□j好的秋英表妹晚景如此凄凉,就让家臣以走亲戚的借口将人先接出来。昨天得到确切消息,大约到后天下午就能到京了。
窦太后问:“入京?”
“然……”
楚王太后絮絮叨叨地表达想法,她寻思着为长远计,还是请秋英表姐和自己一起搬去楚国王都居住,这样方便以后照顾。
“不!”
窦太后突然斩钉截铁的否决,吓了阿娇和阙门氏一跳。
“楚国湿热,非宜居之地!十九当归京中。”
皇太后窦氏直接吩咐道,以前是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自然没袖手旁观的道理。鲁国是伤心地,离开也好;长安城虽非窦氏祖籍,却是故地,亲友众多,还是回京城来住吧!她会让窦彭祖给安排个和长乐宫紧邻的宅子,以后呢,也能经常入宫来聊聊天……
“从母仁慈!”
阙门王太后大为高兴。如果窦太后肯出面,秋英表姐的余生就彻彻底底无虞了。
“窦氏诸女侄中,秋英最少;性柔,温良婉慧。奈何……子孙俱殇,孑然此身!?”
大汉皇太后回想着记忆中的这个侄女,越想越唏嘘——为何这么个美玉般的女子,却有如此艰辛的人生?
她作为姑姑的,即使能保侄女后半世的平安,却又如何去安慰一颗孤独哀伤的心?
“唉!”楚国王太后陪着摇头。
窦皇太后正和阙门氏你一言我一语的伤怀人世的无常,耳边突然飘进阿娇软糯甜美的声音:“大母……”
“……出继子夫从姊于窦十九娘,何如?”
=====================================癸巳年十二月十一日,上海苏世居(2014年1月11日,星期六,阴雨)
上次匆匆,忘了贴,现在补上:
今冬上海大雾霭,诱发上呼吸道感染,后又染风寒,于是悲摧地造成宿疾复发。所以停了许久。现在大致康复,接着写。
第141章 大寒()
“……出继子夫从姊于窦十九娘;何如,”
宫室中;霎时静默。
阙门王太后愣愣地看着娇娇翁主;嘴半张着……
在宫室四角还有高几低案诸多宫盏柔和宁静的灯光下,少年贵女青春的面庞仿佛天际轻云淡雾中若隐若现的冰月;既让人顿生追慕之心,又令人有无所适从之感。
‘这都哪儿和哪儿啊啊;又关窦绾什么事;’
王太后瞧了瞧窦太后,见大汉皇太后也面呈迷惑之色;就知道窦太后和自己一样,没搞懂。
清了清喉咙;楚国的阙门王太后问馆陶长公主家的表侄女,“阿娇,汝……何意?”
娇娇翁主歪了歪脑袋,认真盯了楚王太后好一会儿,等确定了对方并非明知故问,才微微耸耸肩,扭头去问祖母:“大母?”
窦皇太后同样摇了摇头:“阿娇,坦……言!”
“呃,如此……”
娇娇翁主坐正了,慢条斯理地说出心里的想法:“窦氏十九娘仁爱,不幸晚年失子孙,膝下荒凉;子夫从姊孤弱,自幼无生母,其后母不慈,其父……”
阿娇翁主真的非常乐意对窦表姐那位冷漠不负责任的亲爹送上一堆冷嘲热讽,但看看疼爱自己的祖母窦太后,顿了顿,最终还是绕了开去,直入中心:
窦表姐如今的境况异常尴尬。祖父不疼,父亲不爱,被后娘象防贼似的放着;在人丁兴旺的本家章武侯官邸,连个稍微贴心点的人都没有。表舅舅南皮侯窦彭祖虽然厚道,但毕竟是隔房的;就算想关心,事实上也是鞭长莫及。
总之,在对谈婚论嫁最重要的家世背景一节上,窦表姐全是负分。
窦表姐已经不小了。
大汉贵女们在窦绾的年纪,出嫁生子的比比皆是。可窦表姐呢,却连婚事在哪都没着落哪!
万里挑一的美貌,娴静温柔的性格,擅女红,通文墨……这种种优点加起来,都抵不过世人对‘无母之长女’的忌惮;再加上窦氏家族的冷落,窦表姐还要被蹉跎多久?
当然,祖母以大汉皇太后之尊,为窦表姐强制订门好亲事总是做得到的。然而,但是……
说到这里,阿娇揽住亲亲祖母的胳膊,幽幽道:“夫婚姻者,结两姓之好,非结两姓之怨也……”
“哎……如是,如是。”
窦太后摸索着捏捏孙女的手,叹息着点头——这就是她迟迟没有为窦绾指定女婿的原因。她当然可以用权势为窦绾弄个才貌双全的富贵郎君,而且,还能迫使婆家即便再心存不满,也不敢露出半分。
但,她毕竟老了!
对侄孙女窦绾,就是再有心,又能照顾多久?
一旦她驾鹤西归,长乐宫换了主人,窦家又都是拖后腿的,到那时窦绾会遭遇什么?
“如此,大母,王太后,”
阿娇很自然地接过祖母的话头,侃侃而谈——窦表姐与其占着个名不副实的侯门贵嫡长女的名头,还不如干脆过继给窦十九娘窦秋英。
过继之后,子夫表姐就成了朱家的女儿;再不用面对冷漠的父亲,狠心的继母,难缠的同父异母弟妹,还有一群势利麻烦的宗亲族人……
尤其是,
一旦有了窦十九娘做母亲,子夫表姐就再不是‘无母之长女’了!
这些年来,多少次议亲都毁在这点上!
传统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若能摆脱掉如此恶名,凭子夫表姐的相貌性情,美满姻缘还不是指日可待?!
而对窦十九表姨来说,有了子夫表姐做女儿,晚年就有依靠了。子夫表姐那么善良敦厚,一定会象孝顺亲生母亲那样孝顺养母的。
说着,阿娇往窦太后怀里蹭蹭,笑眯眯地问:“大母,大母,如此两全其美……不亦乐乎?”
“阿娇所思……大善。皇太后,从母?”
楚王太后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巴掌都拍起来了,还不断喃喃地责怪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么个好点子。
馆陶翁主阿娇又蹭了蹭:“大母,大母……何如?”
到此时节,窦太后哪还有什么异议,只剩下连连点头了。
窦皇太后搂着孙女摇啊摇的,乐呵呵地吩咐阙门氏:“蔓奴呀,秋英入京之后,汝领其入宫……!”
阙门王太后笑着答应:“唯唯,唯唯,皇太后。”
开心够了,窦太后突然想起时间问题,把宫女叫来一问,马上催孙女回房——时间不早,该睡觉了。
临起身,阿娇还歪在祖母身上,小心翼翼地试探:偏室里的刘彻表兄,是不是真要罚抄那么多遍?
“阿娇,阿……娇……!”
窦太后闻言,马上拖长了声音,一脸的调侃;直到孙女怩在自己身上‘大母’‘大母’唤上,才宽宏大量地摆摆手,宣布胶东王再抄半个时辰就可以解放了。
说完了,还不忘低头戳戳小孙女:“何如,阿娇?”
阿娇掩着小嘴,盈盈笑:“咯咯……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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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曙红色丝质曲裾袍的长裙摆,
在油光可鉴的木地板上翻起一层层微小的波浪;
金线压织的唐棣花在跳动的烛光掩映中闪闪烁烁,是一种令人迷醉的的金色,还不等人看清楚,转瞬间就消失在门前的六扇云母屏风之后。
很快,
走廊上就传来
值班宦官殷勤问候的话语;
还有女官带着明显南方口音的吴味雅言;还有,宫女们细碎的脚步声……
没过一会儿,对话声就远了,沉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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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
阙门氏从屏风旁转回来,走到窦太后斜对面的席边,双膝并拢跪坐下:“从母,从母呀!”
“嗯?”
窦太后漫不经心地回应,在座位上挪动了一□子。
女史见状,会意,取过只凭几。阙门王太后顺手接过,细心地轻轻塞到窦太后腋下:“从母,阿娇敏慧……”
“然也,”
窦太后惬意地靠在凭几上,缓缓点点头,舒心地笑着:“天子尝曰,阿娇‘性聪惠,行妍详’。”。
‘皇帝都这么说过?那就更没错了!’
于是,楚国王太后认为自己就更有理由大加夸奖了:“今阿娇之慧,大汉诸贵胄侯门之内,无能出其右者!”
“呃?”
前头还附和地点头,听完这句,大汉皇太后顿住,凝眉沉声反对:就算是作为亲戚的偏爱之辞,这样说,也嫌夸张了!
说阿娇聪明,她同意;可说阿娇是大汉贵女第一聪明伶俐,就太过了。
大汉贵族多多,高门林立,大家闺秀数不清有多少。别说整个汉帝国了,即使把范围局限在京畿之地,阿娇也没法说是优秀到独一无二——比阿娇心灵手巧者,有之;比阿娇能言善辩者,亦有之。
“从母,从母!女子之‘慧’……岂在口舌之间?女婢之工巧?”
阙门王太后见窦太后一脸不赞同的神色,干脆膝行两步,挪到窦太后边上阿娇刚才的位置——她认为,所谓聪明,有些人是聪明在表面,有些人则是聪明在内秀。
前者看似千伶万俐,其实流于肤浅。
比如魏其侯那个小女儿,就是第一种的代表。你看她和谁都谈得来,与谁都能玩到一处去,无论男女老幼,个个能哄到团团转。的的确确聪明!
可那又怎么样?
看看我们周围,诸如此类嘴乖舌巧、擅察言观色兼手巧的机灵丫鬟哪家没三五个?有什么了不起!?
“蔓奴!”
窦太后笑骂起来,哪有这样比的?如果让外头那些贵妇们听到她拿贵女比侍婢,非气煞了不可。
“嘻,长乐宫中嘛……”
阙门氏嘿嘿干笑两声,继续往下言道,至于第二种,就比较稀罕了!
这类人,平常也不见怎样特别,可到了重要的地方关键的时候,却总能化繁为简、一针见血。
譬如十九娘这档子事,想她阙门蔓奴一路忙活过来,其中操的心费得神不知凡几,但仍不敢说真正解决了问题。毕竟,就算搬去楚国,也不知秋英表姐能不能适应;而且,从长远看,万一自己走在表姐前头了呢??
倒是阿娇,随便旁听两句,马上就将十九娘和窦绾两人联系了起来。
一个法子,
妥妥帖帖解决掉‘两’项难题——而且,珠联璧合,皆大欢喜!
天啊,可叹她阙门蔓奴从侯门夫人做到王后再到王太后,孙子都有了,想事情的思维竟然还不如一个豆蔻年华的深宫室女,真是白白活了几十年!
“蔓奴,蔓奴,汝自谦矣!”
窦太后唇边露出一弯骄傲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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