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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嘘――”苏妙妍做了一个收声手势，轻声道：“小心，那马队又来了！”韩、方二人上前一看，原来前方不远，山林便是尽头，山下一条蜿蜒小路，四处寂静无人，只有一片银白月光，遍洒于小路之上。苏妙妍示意各人伏身隐蔽之处，切莫发出声响。片刻之后，众人都听到那马队蹄铃之声，且是愈来愈近。

二十、侠义君王（3）
苏妙妍问道：“这位不是阿玉玛公主么，你怎地自己到了此处？你兄长阿鲁台王子呢？他没一起么？”

　　阿玉玛的心中本来就烦闷，见了苏妙妍，终于像见了亲人一般，扑到苏妙妍的怀里，将心中的企盼、哀愁通通一吐为快。苏妙妍得知阿玉玛一直爱慕方鹿茸，在大漠救了方鹿茸，又追随他到了中原，而方鹿茸已和眉朵订婚等诸多情形，心中也泛起一阵莫名的感伤。

　　阿玉玛又道：“苏姐姐，我和哈利赤如今已是有家难回，不知姐姐能否收留我二人？”哈利赤也过来给苏妙妍施礼，他早就感念苏妙妍赠药救命之恩，今日才能当面道谢。

　　苏妙妍长叹一声，怅然道：“你不知道，姐姐我何尝不是有家难回？”

　　正在此时，霍文、方鹿茸也走了过来，原来霍文想催苏妙妍快些回去，还说要护送方鹿茸赶赴应天，好早些面见皇上。

　　苏妙妍的声音有些凄凉，对霍文说道：“霍少侠，我不想跟您走了，您也不必再做戏欺骗我这个寻常民女了。”

　　霍文、方鹿茸等人皆愣在当场，霍文惊道：“你……你说什么呀？”

　　苏妙妍的眼中流出两行热泪，凄然问道：“霍少侠、还有什么白衣蒙面人，其实都是一人，也便是当今圣上，是也不是？”

　　霍文大惊失色，口中断续道：“你……你知道了？你是怎么……怎么知道的？”

　　“小女子一直蒙在鼓里，施礼之处，还望圣上恕罪！”苏妙妍先是深施一礼，续道：“圣上刚才与无头天尊交战时，曾说过：目盲事小，要紧的是心不能盲。小女子虽然目盲，心中还不算愚钝。圣上将我从苗寨接到应天，专设了民间房屋让我居住，又让宫女装成丫鬟服侍我，可那处宅子仍掩不住皇家的王气，假装的丫鬟更装不出民女的朴实。还有，圣上每日与我到御书房饱览群书，那书房的桌椅、陈设无不是皇家的木材、款式，圣上真以为小女瞧不出么？”

　　霍文缓缓摘下了斗笠，也睁开了双眼，果然就是建文皇帝。他前半夜连战释心、张松溪等一流高手过于轻敌，故此已受了些内伤。不过好在他内功精湛，回宫后只是稍作调养，便已恢复大半。后半夜燕冰接了密报，说四大门派有难，便即马不停蹄，又赶来江畔驰援。他的武功实在是太过高超，此次又出了全力，因此虽然微闭着双眼假扮盲侠，但对付无头天尊仍是绰绰有余。此后无头天尊认输，建文怕中埋伏，故此睁眼看了地下，果然被无头天尊暗藏了毒针。他自己早做了防范，这才躲过一劫。

　　苏妙妍叹了口气，续道：“其实此前我还只是心中怀疑，觉得自己如同陷入迷局一般。直到今夜无头天尊询问圣上，这白莲杖法从何处得来，圣上说是祖上得了秘籍，小女子这才恍然大悟，确知了所谓的霍少侠就是圣上本人。”　

　　建文跺了跺脚，显然发觉自己言语有失，以致令苏妙妍窥得其中端倪，心中懊悔不已。

　　苏妙妍续道：“家父曾给小女子讲过，那白莲杖法那白莲教镇教之宝，向来都是一位教主传给下一位教主。杖法传至明王韩山童一代，韩教主刚刚率部起事，结果不幸被俘，后被元人杀害。韩教主被俘前，托亲信将秘籍传至其子韩林儿手上。韩林儿此后继任教主，即是小明王。可惜这套杖法秘籍过于深奥，又无人为其讲解，以致小明王无法学会，杖法就此失传。小明王虽不会杖法，秘籍却一直贴身携带，从不轻易示人。此后太祖派廖永忠接驾，结果大船在瓜州不幸落水，小明王与刘福通首领等人罹难，这秘籍若没有沉入水底，势必是落在了廖永忠的手中。那廖永忠乃是忠心不二之人，得了这秘籍，岂敢私藏？定是献给了高皇帝。再说此后廖永忠一家都被太祖所杀，据说并无后人留下。而‘祖上得了秘籍’者，除了当今皇上，便绝无第二家了。”

　　建文的嘴角抽搐了两下，怅然道：“苏小姐没有猜错。朕从小醉心武学、向往行侠仗义，在御书房里偷偷自学了各派武功，还把自己名字最后一字拆开，变成‘霍文’二字，用于行走江湖。朕在武林之中，对苏大学士最为景仰，早听闻他的千金冰雪聪明，颇有乃父之风，心中早已倾慕。故此处心积虑，还假扮目盲，无非是企盼能得你芳心。那日在浦口初见小姐之后，更加倾心，哪怕是弃天下于不顾，也在所不惜！既然卿已然识破，朕也便不再隐瞒。如果卿不嫌弃深宫大院的冷寂，朕即刻加封你贵妃之号，与朕天长地久，同享荣华，如何？”

　　苏妙妍摇了摇头，冷冷回道：“民女蒙圣上错爱，实在无法承受。一则是先父狱中殒命之事，民女永生难以释怀；二则……民女也已心有所属，无法再接受第二份真情，请圣上收回成命！”

　　建文听了这几句，竟愣在那里，再也无言以对。

　　一旁的方鹿茸听得分明，苏妙妍说她心有所属，到底指的何人？不过此时此刻，他已无暇多想。张松溪早跟方鹿茸说过，怀疑过霍文是建文帝所扮。不过此时建文亲口承认，方鹿茸仍是颇感震惊。

　　方鹿茸此时最急的乃是国家大事，其他的都顾不得了。他抢上一步，叩拜之后，将火漆密函等诸多事情讲述了一遍。建文听了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苏妙妍听到此言亦是十分震惊，劝谏道：“圣上，如今大明南北操戈，江山风雨飘摇。北元还在虎视眈眈，若朱棣密函中所述身世是真，则国家社稷有易主之危！我劝圣上早早回宫部署，万万不可轻敌。那宁王的兀良哈三卫如狼似虎，一旦并入北军，掩杀过来，则应天危矣！圣上的武功无师自通，竟能傲视江湖各派，委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陛下又能侠肝义胆、惩恶扬善，更是当今武林之大幸事！不过毕竟江湖恩怨事小，天下苍生事大。孰轻孰重，望陛下三思！”

　　建文感激地点了点头，眼中也流出了泪水，说道：“苏小姐所言句句在理，朕不得不听。不过朕真的舍不得你，如今朕处境艰难，小姐能否随驾回宫，助朕一臂之力？”

　　苏妙妍摇了摇头，神情十分决绝。建文叹道：“事已至此，朕也不便强求，就此告辞了。不过，朕想告诉你，这几日你我在宫中御书房里，每日饱览天下武学典籍、每日谈论各派武功招式、兵器阵法，实在是朕平生最为快活、舒畅的时光！这些日子，朕必将永生难忘！”说着，建文的眼中也流出了热泪。

　　苏妙妍的心中一酸，也泛起了一阵恋恋不舍之情。她掩面转过身，背对着建文，哽咽道：“圣上，眼下朝廷已有燃眉之危，其余的一切必须放下，集全国之力，在淮河、长江两线布防！大明能否重振朝纲、救乱世于水火，全在此一举！”

　　建文点头称谢，抬手拭去眼角泪痕，转身向应天而去。苏妙妍听着马蹄声渐渐远去，心中不禁黯然神伤。

　　苏妙妍叫来了方鹿茸、眉朵，以及阿玉玛、哈利赤，一行五人在夜色中赶回了扬州。一路上方鹿茸将火漆密函之事说了一遍，苏妙妍也甚为吃惊，问道：“朱棣的信函中说自己是元朝遗孤，全是空口无凭，是否附带了信物？”方鹿茸猛然想起，朱棣密函中附带了一面金牌，此时正藏在自己怀中，便拿出交给了苏妙妍。苏妙妍摸了上面雕刻的花纹、文字，心道一惊，向方鹿茸说道：“这文字我虽不认得，却总觉得与‘登天秘籍’石碑上的怪字相似。既然是元人的信物，多半是蒙古的怪字，且待得空之时，问问阿玉玛是否识得。”

　　苏妙妍早就觉得方鹿茸、眉朵和阿玉玛之间有些罅隙，便尝试着和眉朵攀谈了几句。苏妙妍很快听出，自己每和眉朵提到阿玉玛，她语气中就隐约有些火气，显然是对阿玉玛有些嫉恨。苏妙妍心道：这也怪阿玉玛一直暗恋方鹿茸，明知他已和眉朵定亲，心中仍是无法放下，还是始终跟在他左右，久久不愿离去。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天外山庄中仍有许多使女、仆从看家护院，众人见小姐回来了，真是喜出望外。苏妙妍吩咐给其余四人都吃了点夜宵，又安排了客房休息，自己便着手给方鹿茸疗伤。方鹿茸被无头天尊打得双臂尽折，伤势着实不轻。好在天外山庄多得是接骨、止血的灵丹妙药，苏妙妍找来给他内服、外敷，又以竹板夹住断臂。方鹿茸经过这番治疗，痛楚果然减轻许多。他自身就是医外伤的行家，如今看苏妙妍给自己疗伤，治得头头是道、一丝不苟，心中又是佩服、又是感激。

　　苏妙妍忙碌了许久，又安顿方鹿茸到房间躺下，自己才回卧房休息。她此时真是心乱如麻。本来曾对方鹿茸暗自倾心，但始终觉得自己目盲，配不上方鹿茸那般完美无缺、前途不可限量的奇男子。遇上霍文之后，的确怦然心动，但最后得知他是皇帝所扮，不管他囚禁自己父亲是出于本心、还是被小人蛊惑，毕竟与自己有杀父之仇。人家贵为天子，又对自己有数次救命之恩，还谈何报仇？不过对于他数次表达的爱意，除了断然拒绝，也别无他法。

　　对于方鹿茸的情事，苏妙妍也颇为挂心。眉朵和阿玉玛两人都对方鹿茸死心塌地，而方鹿茸虽和眉朵有了婚约，却始终显得不是心甘情愿；阿玉玛又绞在二人之间，长此以往，岂不要酿成悲剧？苏妙妍思前想后，也没有想出解开几人心结的法子，终于昏昏睡去。
　　作者题外话：本章完　（2010　05　17　于恒润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