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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后悔，我一直在庆幸，自己比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幸运。能够遇到心爱的女孩子，能够如此甜蜜地生活这么一年的时间，能够游山玩水，欣赏美景，身边陪着的，是所爱的人。你说，这个世界上，能够做到这一切的人有几个？”凌辰宇轻轻抚过林爱芒苍白的脸颊，“芒芒，我们得到的，已经太多。”

　　　　林爱芒嘴角泛起一个淡淡的笑，看着凌辰宇的黑眸，说：“我以前常常想，如果我有六十年寿命，会怎样安排。如果我有二十年寿命，会怎样安排。如果我只剩下三天，又会怎样做。”

　　　　她说得太多，有些累了。

　　　　凌辰宇并没有让她停下来，现在，她想要做什么，就应该做什么，他从来就没有违逆过她的意思。而且，他更加支持她做她愿意做的事情。

　　　　她想说话，就说。

　　　　累了，她不想说了，就不说。

　　　　他只是把一支吸管插在杯子里，把杯子放在她的脑袋旁边，温柔地说：“喝点水吧。”

　　　　林爱芒喝了一口水，歇够了，继续说：“凌辰宇，我这一年，过得非常快乐。”

　　　　凌辰宇柔声说：“我也是，非常非常快乐，非常非常幸福。”

　　　　林爱芒闭上眼睛，仿佛在积攒力气，凌辰宇以为她累了，想要睡觉，把被子给她掖好，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林爱芒缓缓睁开眼睛，说：“凌辰宇，我们结婚吧。”

　　　　凌辰宇没有任何犹豫，马上回答：“好。”

　　　　戒指早就买好了，礼服也准备好了。

　　　　可是，林爱芒仿佛忘记这件事一样，一直没有开口说要结婚，凌辰宇以为，她终究还是不愿意的。这件事就这么放下了。

　　　　婚纱照倒是拍了不少套。

　　　　夏天的大海边，秋天的红叶下，冬天的雪景中，火热的新年中，全都拍了婚纱照。

　　　　唯独戒指，一直没有戴上。

　　　　凌辰宇俯下身子，脸颊贴着她的脸颊，问：“芒芒想要举行一个什么样的婚礼？”

　　　　林爱芒轻轻咬住他的耳朵，咬了一下，又咬一下，说：“凌辰宇，只有我们两人，你难过吗？”

　　　　“不难过，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凌辰宇坐直了身体，怜惜地望着她，心里已经明白过来，原来她心里有这么一个结。

　　　　林爱芒喃喃地说：“没有家里人的祝福呢。”

　　　　凌辰宇刚想说什么，林爱芒又接下去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们也活不了多久。”

　　　　凌辰宇忍不住转过身去，擦擦脸上的眼泪，才转过来，挤出一个笑脸，说：“芒芒，过几天，过几天，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林爱芒想了想，说：“凌辰宇，不举行婚礼了，我就想要戴上戒指。”

　　　　“好，我把戒指找出来。”凌辰宇看了林爱芒一会，判断了一下，才起身，刚刚走开。

　　　　林爱芒勉强支起身子，坐了起来，看着他去拿戒指。

　　　　然后，她整个人都不对了。

　　　　凌辰宇匆匆取出戒指，紧紧握在手中，就往床边走。

　　　　然后，他整个人站在那里，泪如泉涌。

　　　　这一次，跟之前所有的发病都不一样。

　　　　床上，靠坐的林爱芒，整个人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脸色不再是苍白的，而是变得蜡黄，是死人的那种黄。

　　　　额头汗出如浆。豆大的汗，一颗一颗地滚出来。

　　　　所有看得到皮肤的地方，血管全都暴涨，如同一条条狰狞的青蛇。

　　　　凌辰宇的手已经松开。

　　　　戒指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两声脆响，然后，咕噜咕噜地滚开去。

　　　　凌辰宇想要走到林爱芒身边去，可是，他走不动。

　　　　他想要抬起自己的腿，可是，自己的腿如同浇筑在地上一般，提不起来。

　　　　凌辰宇完全失去了力气，啪嗒一声，他跪了下来。

　　　　林爱芒眼神涣散，但是，她的神智却还是清醒的。

　　　　她看向凌辰宇的方向，她没有费力地想要挤出一丝笑容，没有。她没有力气。

　　　　她看向凌辰宇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用一种虚浮地没有任何气息的声音，说：“凌辰宇，这辈子，我救了这么多人，你说，我们下辈子，能多活几年吗？”

　　　　凌辰宇跪在地上，双手用力地撑着地面，向床边爬。他一边用力地点头，哭得无力喘气，抽着气说：“能，一定能。芒芒，是，是好人，一定可以的——”

　　　　“凌辰宇，下辈子，我们真的结婚，生孩子，好不好？”

　　　　“好！下辈子，我们、我们，一定，一定，要，要，结婚，一定要，一定要，生孩子，孩子跟你一样，又漂亮——又、又善良——”

　　　　“凌辰宇，不要哭。凌辰宇，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很爱你？”

　　　　凌辰宇用力地摇头，他已经归行到床边，他紧紧握住林爱芒的手，仰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芒芒，芒芒，你没有说，你没有说——”

　　　　林爱芒眼神涣散，她可以感知到，自己全身都在痛，她也已经看不到凌辰宇，她能够感知到凌辰宇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凌辰宇，我、我爱你——我先走一步——”

　　　　凌辰宇嚎啕大哭，手紧紧扣住林爱芒的十指，大声地说：“林爱芒，你一定！一定！等我！等我！我把我们的事情，全都安排好！等我！我很快就追上你！”

　　　　林爱芒嘴角努力地想要挤出一个微笑，然后，她再也没有任何气息。

　　　　凌辰宇依然在哭，痛哭。

　　　　就算自己会马上追上去，他仍然是不甘心地痛哭。

　　　　他害怕，害怕林爱芒不等他，他害怕自己会追不上她，会再一次在茫茫鬼海中寻找她。

　　　　可是他现在还不能死，他不能让心爱的人儿就这样曝露在人群中。

　　　　他必须安排好两人的后事。

　　　　至少，要挖好坑，要给芒芒换上她喜欢的衣服，然后，再抱着她，进入坑里，那个时候，才是自己可以去追上芒芒的时候。

　　　　凌辰宇没有哭多久，他害怕自己再拖下去，真的会找不到芒芒了。

　　　　他放开芒芒的手，起身到浴室里面，虔诚地把毛巾用热水浸湿，拧干，然后，回到床边，把芒芒放平了，跪下来，解开她身上的扣子，开始慢慢地给林爱芒擦身子。

　　　　芒芒爱干净，所以，凌辰宇擦得非常仔细，每一处，都细细地擦过，生怕有哪一个地方擦不干净，让芒芒生气。

　　　　芒芒怕冷，所以，凌辰宇感觉毛巾有些凉了，就马上去拧毛巾，让毛巾一直保持暖暖的温度。

　　　　芒芒害羞，所以，凌辰宇尽可能地控制自己的视线，不想让芒芒感到难为情。

　　　　凌辰宇给芒芒擦好了身体，又仔细地给芒芒穿上衣服。一件件，从内衣，到外衣，到外套。

　　　　一边穿，凌辰宇还一边跟芒芒说话：“芒芒，这是我第一次给你穿衣服，没有经验，速度太慢，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芒芒，这一次我把戒指也带下去，然后，我们举行婚礼吧？要等下一辈子，我觉得太久，等不及。不想再等呢。”

　　　　“芒芒，你都十八岁了，可以结婚了。我们当阿飘，飘到祖师公堂那里，在奶奶面前举行婚礼，行不行？”

　　　　“芒芒，我真的很想跟你结婚，你同意好不好？”

　　　　“芒芒，我想，要不然，我们不要去投胎了，就一直当两只阿飘吧？”

　　　　“芒芒，我们就当两只阿飘，你喜欢哪个地方，我们就去哪个地方，好不好？”

　　　　——

　　　　凌辰宇絮絮叨叨地，一直说个不停，就好像他要把心里所想的话都说出来，都告诉林爱芒，让林爱芒听着这些话，舍不得丢下他，舍不得自己走远了。

　　　　他做得很精心，所以，速度很慢。

　　　　他也不懂该做什么，该喂米饭还是该点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只知道，要让芒芒干干净净地离开，自己也要把什么事情都准备好，然后也洗得干干净净的，跟着芒芒一起走。

　　　　所以，等凌辰宇给芒芒穿好衣服后，他就对林爱芒说：“芒芒，你先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去找人看地方，好吗？我们都没有子孙后代，所以，不需要很好的风水地，只要找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就可以了，行不行？”

　　　　凌辰宇一拍自己的脑袋说：“我真傻，芒芒肯定同意的！我从来都很明白芒芒的心的，对不对？”

　　　　凌辰宇脸上就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来，说：“芒芒，你乖乖呆在家里，不能乱跑。我听说，人刚刚死亡，灵魂不会离得太远的。所以，你一定不能丢下我自己离开这间屋子，好不好？”

　　　　凌辰宇轻轻地抚摸着林爱芒的脸颊，那眼里的柔情使得铁人都会流泪，会使得石头都心酸。

　　　　他轻轻地俯身，在林爱芒唇上吻了一下，才起身，眷恋地望了林爱芒一眼，离开这个房间。

　　　　林爱芒浑身刺痛，她以为，自己已经油尽灯枯，她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前一世那个最后的时刻，全身浑身都疼，全身所有血管都爆裂。

　　　　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整个人陷入了黑暗。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暗中的林爱芒有了一丝微弱的气息。

　　　　在某一处断开的地方，更深处，另一条经脉经过的地方，竟然有一丝脉动。

　　　　然后，奇异的，那丝脉动竟然就弥补了那一处断开的地方。

　　　　渐渐的，这丝游丝般的气息开始慢慢地在林爱芒身体里面流转。

　　　　就算那些断开的地方一直断断续续的，但是，总有气息慢慢地经过。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那游丝般的气息慢慢地变大了一点点。

　　　　继续在身体里面流转。

　　　　然后，又变得更大，流转的速度也慢慢地提高一点点。

　　　　随着这些气息的运转，林爱芒原本暴涨的血管竟然开始慢慢地有些消沉下去。

　　　　慢慢地，越来越沉，最后，渐渐地，只能看到那些血管青色的痕迹。

　　　　随着血管的消沉，林爱芒蜡黄可怕的脸色也渐渐地，褪去了蜡黄，变成了淡黄，渐渐变浅，最后，变成了苍白。

　　　　没有人发现，林爱芒原本已经停止的心脏，又有了极为细微的跳动，虽然跳动间隔的时间很长，但终于是有了一下又一下的跳动。

　　　　接着，林爱芒原本已经停止的呼吸，又有了极为微弱的翕动。

　　　　凌辰宇在哪里？他急着要去追赶林爱芒，所以，他找到一位熟悉山里情况的向导，要请向导带着他上山。

　　　　可是这个季节，山里积雪太厚，政府怕发生意外，已经封了山。

　　　　就算凌辰宇用多少钱，都没有打动向导的心，都怕出事啊。

　　　　凌辰宇真的想要跪下来恳求向导了。他也知道为难人家了，早在他过来打听向导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没有人敢在这个季节上山，除了这个向导。

　　　　凌辰宇不敢拿林爱芒开玩笑，他舍不得她受到一点伤害。所以，他只能求这个向导。

　　　　向导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矮矮的个子，看起来很结实。他蹲在地上，抽着烟，看了一眼这个美丽得不像话的男孩子。

　　　　他是一位老人了，看得出这个男孩子眼中浓的化不开的哀伤。

　　　　老向导把烟管往地上一磕，慢条斯理地问：“你非要现在上山做什么？”

　　　　凌辰宇一看有门！他赶紧说：“我想给我爱人找一块坟地。”

　　　　老向导一听这话，差点把整根烟管都给敲烂了！他哆嗦了一下，再问一次：“你说你要上山做什么？”

　　　　凌辰宇没有一丝不耐烦，很耐心地重复：“我想上山给我爱人找一块坟地。”

　　　　老向导这一次确实听清楚了，可是，他却更加不敢相信了。一个大城市来的小伙子，才十几岁的模样，说要上山给他“爱人”找坟地？这不是说笑话嘛！

　　　　所以，老向导生气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哄我们老人家很好玩？”

　　　　凌辰宇缓缓地摇头，凝视着远处那茫茫大山，山上满是积雪，他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大叔，我没有哄你，我所爱的人、真的，已经离开了。她喜欢这个地方，这是她挑中的地方。”

　　　　老向导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烟管，瞧了凌辰宇半晌，才说：“你不送她回家乡？不是讲究落叶归根吗？她应该年纪也不大吧？你忍心让她做孤魂野鬼？”

　　　　凌辰宇摇摇头，不忍心，舍不得，所以，我会跟着她，保护她。可是，他没有说出来，只是诚挚地说：“大叔，我希望能够让她入土为安。她喜欢这里，我会照她的意思来做。”

　　　　老向导摇头，拿起烟枪，又抽了一口烟，才说：“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暂且不论。你可知道，现在这山上根本就走不了人！你就算想要上山把你那个爱人埋了，也没有人帮你抬上山！我说啊，你先把她送到殡仪馆，等雪融了，再到山上去！”

　　　　凌辰宇失声说：“不行！她要是走远了，我去哪里找她？！”

　　　　老向导手中的烟枪就啪嗒一声摔了下去。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美丽的男孩子，好一会，才大声嚷嚷：“你是不是男人？！不过就是一个女人死了！就值得你要生要死？你都不想想，她死了，你跟着她去死，她会高兴？”

　　　　凌辰宇很认真地回答，没有一丝犹豫：“她死了，我必须跟着她，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不能让她当孤魂野鬼，我要跟她作伴。”

　　　　“你疯了，疯了——”老向导惊骇得喃喃念叨，倏地站起来，背着手，就往外走，说：“你回吧，没有人会领你进山的！”

　　　　凌辰宇绝望得失去了魂魄一样。“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知道，老向导走出去，是去通知所有人，不许带这个美丽的男孩子上山。

　　　　所以，当凌辰宇一家一家地去找向导领自己上山时，没有任何人愿意，他提出再多的钱，都没有人愿意。一条命啊，大山里的人朴实，哪里敢为了钱，把这么一个男孩子送到山上去寻死呢？

　　　　一直找到很晚，都没有找到愿意领他上山的人，凌辰宇失望极了。等他回过神来，想起天色已晚，留着芒芒一个人在家里，黑灯瞎火的，又没有人作伴。这个时候，他才心急起来，赶紧赶回家。

　　　　凌辰宇开了灯，急急地到了房间，走到床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坐在床边，轻柔地抚过林爱芒的脸颊，说：“芒芒，我回来了！你等急了吧？今天事情有些不顺利，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你乖，一定要乖乖留在家里，不要到外边去，要是找不到家怎么办？就留在家里啊。我会很快去找你，去陪你的。”

　　　　没有等到林爱芒的回答，可是凌辰宇已经心满意足，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了一下林爱芒的唇，又用自己的脸颊贴了一下林爱芒的脸颊。

　　　　他忽然惊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芒芒，你不要生气啊，我刚刚急着来见你，实在太急，都忘记我的手啊，脸啊，太凉，冷到你没有？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比我还暖和呢？呵呵，我是不是有些疯了？”

　　　　一边说着，凌辰宇一边伸出手，好像要让林爱芒感受一下，他的手的冰凉。

　　　　然后，凌辰宇的手僵住了。

　　　　再然后，凌辰宇急急地俯下身，用自己的脸颊再一次贴住林爱芒的脸颊。

　　　　再再然后，凌辰宇颤抖着手，解开林爱芒胸前的扣子，他俯下身，贴近她的胸口，仔细地倾听着她的心跳。

　　　　接下来，凌辰宇觉得，自己像是在天上飞，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他轻飘飘地，幸福得像是在做梦。

　　　　芒芒，没有死！

　　　　她还活着！

　　　　她还有心跳！

　　　　她还有体温！

　　　　她还有呼吸！

　　　　凌辰宇眼泪如泉涌，只是，这一次，是幸福的眼泪！

　　　　他边流泪，边笑，边说：“芒芒，我现在该做什么呢？呵呵，我忘了呢。该做什么？哦，该给你保温是不是？呵呵，对，保温。芒芒说过，天气冷的时候，病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温。我回答得对不对？呵呵，芒芒，你看，你说过的话，我都记住呢。呵呵，好，保温。”

　　　　凌辰宇傻乎乎地转身，到处寻找什么东西，然后，他站住了，又傻乎乎地说：“芒芒，我在找保温的东西是不是？该怎么保温呢？我在找什么？哦，暖气是不是？对，把温度调高了！”

　　　　凌辰宇把温度调高了，高得很，不多一会儿，凌辰宇就觉得很热，他这才赶紧进行下一步。

　　　　“嗯，芒芒，外界已经提高温度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不是该让芒芒身体里面也变暖？对，要变暖。呵呵，该怎么变暖？喝热水是不是？”

　　　　凌辰宇就到处找热水，他倒来热水，试了一下温度，自己喝了一口，含在嘴里，然后，就把林爱芒的头微微抬高，开始嘴对嘴地喂给林爱芒。

　　　　一口水，大半都从林爱芒嘴角流出来了，不过，凌辰宇没有灰心，已经有一点点水被芒芒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