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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　虓

　　你的声音是山铸的，

　　难怪，只有好汉子才听清。

　　迅捷如电光流照，

　　奔驰在无边的冷夜里。

　　嚼取春，嚼取秋，嚼取寒月的清辉，

　　直到最后一颗星辰寂灭。

　　峡谷的流岚，

　　染红了五月柔和的发梢。

　　你屹立峰巅，虎虎雄视，

　　向辽远的中原发一长啸。

　　哦，也难怪，

　　只有好汉子才听懂。

　　1989/4/19

　　
　　山村记忆

　　晨炊，象扭曲的古木

　　挡住山外的风

　　没有汽笛

　　没有霓虹灯的闪光

　　一根长烟管里

　　说一部孤寡老人守护寺钟的历史

　　太阳和月亮的眼睛

　　一只看见白的

　　一只看见黑的

　　无数飞翔一宵的绚丽翅膀

　　没入晨岚中

　　她呀，守立在十年前的门栅

　　牛粪上的营嗡声

　　驱散了茶花般洁白的夙愿

　　于是，古老的血液

　　又在石板地上

　　咂出回响

　　呵，穿过静谧的树林

　　有谁

　　披一缕光华

　　照耀着瓦楞上的衰草

　　纷落的梧桐花

　　从这个山坡飘向那道山湾

　　年青是衰老的肇始

　　衰老时已成古瓮

　　山道弯弯

　　爬满了多少苦辣辛酸

　　但你是你；我是我

　　隔一堵峭岩

　　…遥远的山村

　　古老的杉木桶

　　晨炊；象扭曲的古木

　　挡住山外的风

　　1989/5/27

　　梦　影

　　风找到了归宿

　　在树下

　　梦中的倩影渐渐模糊

　　宛如月光铺开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

　　彼岸似的渺远

　　我们，何须等待

　　一切早有安排

　　石子在黑色里飞起

　　从池心发出一声脆响

　　1989/8/11

　　
　　
　　遥远的年代

　　还有什么意义

　　把我们的双手插进逝去的年代

　　让破碎的痛苦带着枷锁

　　在心的荒原上行走

　　那时风暴的咸味

　　被扫帚扒除的垃圾

　　在大众通过的路径上矗起一重不可逾越的

　　围墙

　　那时的人们

　　涌向宽广的马路

　　却彼此陌生，陌生如夏夜的星辰

　　既然

　　既然我们追逐着新的车轮

　　那时的太阳，那时的月亮

　　泪水里洗涤

　　多少绿色

　　化作春天的烟缕

　　呵。苦难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洋

　　只要有帆船在行驶

　　就有阻截的风浪

　　现在还有什么意义

　　把我们的双手插进逝去的年代

　　一切的盼望都在现实中褪色

　　一颗露珠坠落花心的

　　同时

　　有颗眼泪

　　谱写了新的哀章

　　闭上你的双眼吧

　　或者睁大你的双眼

　　1989/9/8

　　
　　乡间小路

　　被遗忘的总是你

　　在暮色中

　　默默地送走那一串疲惫的轭锁

　　撞击夜幕发出的声响

　　四月的雨

　　是刀，是剑

　　侵蚀了小径的肌肤

　　纷乱的脚印

　　往事一样喘息着蜿蜒着

　　在鸽哨里，大海停息了风暴

　　而祖先的血迹

　　又在石弹路上散发腥臭

　　在耕夫晚归时

　　赠以旧梦的平静

　　梅梅啊爱人——

　　当初，你的乳汁使人们坚强起来

　　唤醒沉睡的意志

　　你在苍茫中呼唤着脚步

　　走出荒原

　　走出破砖碎瓦的石屋

　　无论白天黑夜，你

　　守护着

　　开拓者的眼泪和枯枝

　　你是羊齿草，在

　　黎明前湿漉漉的期待

　　在失落了民歌、传说

　　遍地牛粪的僻落

　　草尖上滴落的寒露

　　打湿了岁月

　　小径弯弯

　　化作一根细细的绳索

　　1989年10月

　　
　　听山村的静

　　你想跨过的

　　也许只有今天，今天使你悲伤

　　今天充满了峡谷的流岚

　　晨光穿越峰峦

　　照耀牛粪狼籍的石阶

　　你是藓苔

　　你是羽蕨草

　　是五月的阳光下苟喘的幻影

　　人们望着你，象遥望过去

　　秋风击碎一个个期待

　　落霞的余辉象少女的

　　晕红，披上你衰老的身

　　叹息笼罩着薄暮

　　啊。弹不尽的路

　　象古老的传说延续往事

　　凝固的山壑

　　当年虎啸的雄浑

　　你孕育过，甜美歌喉，强健躯体

　　现在，谷地里的部落

　　还能承受秋雨吗

　　也许，你想跨过的

　　只有今天，今天充满了畴昔的回音

　　充满了咸的风

　　当背影化作岩石，如诉如泣

　　你，又是熄灯的黄昏

　　1989年10月

　　
　　乌篷船

　　乌篷船

　　拖着沉重的波纹

　　橹啊

　　送来遥远年代的遗音

　　绵绵细雨

　　打湿了乌篷

　　古塔，江柳

　　默立在烟云中

　　悠悠千年的江水

　　挟着乌篷船流向黄昏

　　两岸绿草

　　将古船凝成一个斑点

　　1988/12

　　
　　失去旋律的歌

　　我站在大路中央

　　我不知道自己

　　为什么站在大路中央

　　行人的匆匆告诉我道途宽展而漫长

　　偶然，送来一阵汽笛

　　（似乎那么熟悉）

　　但我无处投足

　　自从决定与你为伴

　　所有的车道消失了

　　你*光滑的背脊

　　永远是大雾弥漫

　　因为你，我必须背叛自己

　　爱你，注定终身孤独

　　象一只归鸿栈石星饭

　　我认识过往行人，但无法给自己理由

　　唯独你懂得我的冷漠

　　那一天，突然在水面发现

　　蓬头垢面，大非原来的面目

　　一

　　记得分别的小径

　　留下两对脚印

　　我徘徊树下，望着远方

　　只因为你是我的传奇

　　当年摘一颗露珠送别

　　这视线推动你的背影

　　二

　　你说：在黑暗中分别

　　我就不知道你的方向

　　而今所有的道路都通向你

　　我戳不破这夜晚了

　　浓黑的幽灵，正穿过

　　窗棂，走进了房间

　　以它冰冷的柔情将我安慰

　　在一个句号里寻求转身的空隙

　　我是否老了，象一口钟

　　我是否老了，象一根棘

　　它从不在乎，当我把你怀念

　　它紧紧地裹住我的身子

　　让我觉得，天地就这么大

　　你就在我的视线里

　　三

　　天色阴沉了，我悄然等着

　　这季节说完最后一番话

　　摇落一片枫叶

　　那是我曾注视的小径

　　幽室肃静得没一个人

　　任我的双臂伸展如道路

　　这幽室是另一个天地

　　人们只当是多一道拐弯

　　我翻动一卷书，缓缓地

　　用铅笔在上面点点划划

　　突然在一个陌生名字的后面

　　打上问号：如同迟疑着的水滴

　　四

　　想到你就是僻远山村的小站

　　木制的窗格子分割的脸

　　人们习惯于等待

　　双手笼在宽袖里

　　背驼得如一道斜坡

　　翻越了斜坡也就翻越了小站

　　小站对面，是了望的群山

　　憩息着守林人的茅屋

　　一滴水也能感觉到这里是他乡

　　也许正是无人来怀念

　　我的记忆才那么清晰

　　在一片否定声中潮水般醒来

　　五

　　保持目光的距离是必要的

　　我不必乞求宽恕

　　每日蹲在这个位子上

　　这座位就是我，我的

　　慌乱没在地面留下痕迹

　　过去是一条长得不见天日的巷子

　　眼睛有如回味

　　一切都应了鸟的预言

　　这距离是我的悲哀

　　同时是我的收获

　　我可以借你的名字

　　饶恕昨天的过失

　　在信中：我过得很好

　　站在一座桥梁上

　　六

　　还记得左邻徐老头吗

　　屁股底下的小竹凳从不吱声

　　年轻时说完了一生的话

　　再没有人将他打扰

　　宁静是他的头发

　　祥和是他的影子

　　置身在人群中就象一壶水

　　风又无缘无故地吹起

　　他是最能在喧嚣杂琐中

　　保持完美的一个

　　他一点也没变，用左手敲我的门

　　昨晚他转过身去，借背后的

　　灯光，遮住身体的一半

　　那是我们寻找多年的一半

　　七

　　站在额头的悬崖上

　　风慢慢将我戏弄

　　我等待的这一场秋雨

　　并没有落在窗前

　　小径荒芜了，树已参天

　　保持缄默方能得以庇佑

　　我无法倾诉的这座村子

　　清澈的河水绕过后院

　　摸着小巷走过的近邻

　　你来我往，相熟得无须招呼

　　人们就这样往来

　　我们就这样相好

　　每天，我看着阳光从瓦楞上消失

　　每天，一张张清晰的脸

　　站在额头的悬崖上

　　在风中，似乎听见一种吉兆

　　八

　　那鸟的鸣叫声

　　坦诚得令人难以接受

　　我拣出你的侧身照片

　　你比黑夜更雄伟

　　手上布满风的标记

　　腋窝布满水的标记

　　你的目光燃烧着但不是花瓣

　　你的话语流淌着但不是血

　　往事在草地上稍息片刻

　　我们静静地站着

　　寂静落在眼帘上

　　这是我们相守的理由

　　惟有你知道，沉默才能相知

　　我是一张被拉紧的弓

　　九

　　今夜里，你属于我

　　假如你的瞬间属于我

　　我不要求你作出回答

　　从河边开始，从桥上结束

　　希望更像是一抹夕照

　　人生无须规划得象一双鞋

　　你终将归来象一场宴会

　　一道信札穿过下午的记忆

　　弥补遗憾的最好手法：

　　如徐老儿那样坐着

　　把重新开始当作一句空话

　　守在你身边，我多像

　　清凉山扫地的客人

　　我呵困倦于流年的芬芳

　　1989年10月初稿

　　1990年4月13日修改　txt小说上传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