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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 上 共2卷-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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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容吓得满脸是泪,不敢再开口,只得“砰砰”叩首不已。
皙华夫人盯着我道:“你是自己走出去还是我让人扶你一把?”
小腹有间歇的轻微酸痛,我蹙眉,昂然道:“不须劳动娘娘。”
周宁海微微一笑,垂下眼皮朝我道:“贵嫔请吧!”
我端然走至宓秀宫门外,直直跪下,道:“嫔妾领罚,是因为娘娘是从一品夫人,位分仅在皇后之下,奉帝后之命代执六宫事。”我不顾敬妃使劲向我使眼色,也不愿顾及周围那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微微抬头,“并非嫔妾对娘娘的斥责心悦诚服,公道自在人心,而非刑罚可定。”
她怒极反笑:“很好,本宫就让你知道,公道是在我慕容世兰手里,还是在你所谓的人心!”她把书抛到我膝前,“自己慢慢诵读吧!读到本宫满意为止。”
眉庄再顾不得避讳与尊严,膝行至皙华夫人面前,道:“莞贵嫔有身孕,实在不适宜——”
皙华夫人双眉一挑,打断眉庄的话:“本宫看你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既然你要为她求情,去跪在旁边,一同听训。”
我不想此事搭上眉庄,她身子才好,又怎能在日头下陪我长跪,不由看一眼眉庄示意她不要再说,向皙华夫人软言道:“沈容华并非为嫔妾求情,请夫人不要迁怒于她。”
她妆容浓艳的笑,满是戏谑之色:“如果本宫一定要迁怒于她,你又能怎样?!”她忽地收敛笑容,对眉庄道:“不是情同姐妹么?你就捧着书跪在莞贵嫔对面,让她好好诵读,长点儿规矩吧!”
眉庄已知求情无望,再求只会有更羞辱的境遇。她一言不发拾起书,极快极轻声地在我耳边道:“我陪你。”
我满心说不出的感激与感动,飞快点点头,头轻轻一扬,再一扬,生生把眼眶中的泪水逼回去。
时近正午,日光灼烈逼人,骤然从清凉宜人的宓秀宫中出来,只觉热浪滚滚一扫,向全身所有的毛孔裹袭而来。
我这才明白皙华夫人一早为什么没有发作非要捱到这个时候,清早天凉,在她眼中,可不是太便宜我了。
轻薄绵软的裙子贴在腿上,透着地砖滚烫的热气传上心头,只觉得膝下至脚尖一片又硬又烫十分难受。
皙华夫人自己安坐在殿口,座椅旁置满了冰雕,她犹觉得热,命了四个侍女在身后为她扇风,却对身边的内监道:“把娘娘小主们的座椅挪到廊前去,让她们好好瞧着,不守宫规、藐视本宫是个什么好处!”
宫中女子最爱惜皮肤,怎肯让烈日晒到一星半点保养得雪白娇嫩的肌肤,直如要了她们的性命一般。况且她们又最是养尊处优,怎能坐于烈日下陪我曝晒。然而皙华夫人的严命又怎么敢违,只怕就要和我跪在一起。如此一来,众人皆是哭丧着脸困苦不堪,敢怒不敢言。
我不觉内心苦笑,皙华夫人也算得上用心良苦。如此得宠还嫌不够,让那些娇滴滴的美人晒得乌黑,惟独自己娇养得雪白。玄凌回来,眼中自然只有她一个白如玉的美人了。
四处渐渐静下来,太阳白花花的照着殿前的花岗岩地面,那地砖本来乌黑锃亮,光可鉴人,犹如一板板凝固的乌墨,烈日下晒得泛起一层剌眼的白光。
已知是无法,我和眉庄面对面跪在那一团白光里。她把书举到我面前让我一字一字诵读。反光强烈,书又残旧,一字一字读得十分吃力。
敬妃不忍还想再劝,皙华夫人回头狠狠瞥她一眼:“跪半个时辰诵读《女诫》是死不了人的!你再多嘴,本宫就让你也去跪着。”敬妃无奈,只得不再做声。
一遍诵完,皙华夫人还是不肯罢休,阴恻恻吐出两字:“再念。”
我只好从头再读,担心眉庄的身子和腹中孩儿的安危,我几度想快些念过去,然而皙华夫人怎么肯呢,我略略念快一两字,眉庄身上便挨了重重一下戒尺——那原是西席先生责打顽童的,到了皙华夫人宫里,竟已成为刑具。那击打的“劈啪”声敲落在皮肉上格外清脆利落,便是一条深红的印记。眉庄死死忍住,一言不发地捱住那痛楚,她的汗沉沉下来。我知道,一出汗,那伤口会更疼。
皙华夫人到底是不敢动手打我的,但是看着眉庄这样代我受过,心中焦苦难言,更比我自己受责还要难过。我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只能一字一字慢慢读着,熬着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腿已经麻木了,只觉得刺刺的汗水涔涔地从脸庞流下,腻住了鬓发。背心和袖口的衣裳湿了又干,有白花花的印子出来。
我一遍又一遍诵读: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它门,取耻宗族。”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黙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黙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 夫妇第二: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
是蝉鸣的声音还是陵容依旧在叩头的声音,我的脑子发昏,那样吵,耳朵里嗡嗡乱响。
“敬慎第三: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
似乎是太阳太大了,看出来的字一个个忽大忽小悠悠地晃,像蚂蚁般一团团蠕动着。
“妇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
小腹沉沉地往下坠,口干舌燥,身体又酸又软,仿佛力气随着身体里的水分都渐渐蒸发了。
眉庄担忧地看着我,敬妃焦急的声音在提醒:“已经半个时辰了。”
“专心第五:礼,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曲从第六:夫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
皙华夫人碗盏中的碎冰丁零作响,像是檐间叮当作响的风铃,一直在诱惑我。她含一块冰在口,含糊着淡漠道:“不忙,再念一刻钟再说。”
“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只怕夫人也承担不起呀。哎呀,莞妹妹的脸都白了!夫人!”
皙华夫人不屑:“她这样乔张作致是做给本宫看么?本宫瞧她还好的很!”
“和叔妹第七:妇人之得意于夫主,由舅姑之爱己也;舅姑之爱己,由叔妹之誉己也。……谦则德之柄,顺则妇之行。凡斯二者,足以和矣。诗云:‘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其斯之谓也。”
身体很酸很酸,有抽搐一样的疼痛如蛇一样开始蔓延,像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在体内流失。日头那么大,我为什么觉得冷,那白色的明亮的光,竟像是雪光一般寒冷彻骨。
我好想靠一靠,是眉庄在叫我么?“嬛儿?!嬛儿?你怎么了?!”
对不起,眉庄,不是我不想回答你,我实在没有力气。
为什么有男子的衣角在我身边出现?啊?玄凌,是你回来了么?四郎!四郎!快救救我!——不对,他身上并没有明黄一色,那服制也不是帝王的服制。我吃力地抬头,绛纱平蛟单袍,白玉鱼龙扣带围——是,是亲王的常服。是他,玄清!我想起来了,太后日前卧病,他是住在太液池上的镂月开云馆以方便日夜问疾的,也是为了他尚未成婚的缘故,要和后宫妃嫔避嫌,所以居住在湖上。然而去太后宫中,皙华夫人的宓秀宫是必经之所。
他的突然出现,慌得妃嫔们一如鸟兽散,纷纷避入内殿。
清河王,你是在和皙华夫人争执么?傻子,那么多女眷在,你不晓得要避嫌么?你一定是疯了,擅闯宫闱。皙华夫人身后是汝南王的强势,而诸兄弟中,汝南王最厌恶的就是你,你又何必?!
唉!我是顾不得了!腹中好疼,是谁的手爪在搅动我的五内,一丝丝剥离我身体的温热,那样温热的流水样的感觉,汩汩而出。
我的眼睛看出来像是隔了雪白的大雾,眼睫毛成了层层模糊的纱帐。玄清你的表情那样愤怒和急切,你在和她生气?唉!你一向是温和的。
眉庄,陵容?你们又为什么这样害怕?眉庄,你在哭了。为什么?我只是累而已,有一点点疼,你别怕。四郎、四郎快回来了!
你瞧,四郎抱着我了,他的衣衫紧紧贴在我脸上,他把我横抱起来,是那一日,满天杏花如雨飘零,他抱着我走在长长的永巷。他的手那么有力气,带我离开宓秀宫。皙华夫人气得冷笑,可是她的脸色为什么也这样惶恐?……啊!是四郎责骂她了……眉庄你在哭,你要追来么?我好倦,我好想睡一下。
可是……可是……四郎,你今天的脸怎么长得那么像玄清?我笑不出来……一定是我眼花了。
“贵嫔!……”最后的知觉失去前,四郎,我只听见你这么叫我,你的声音这样深情、急痛而隐忍。有灼热的液体落在我的面颊上,那是你的泪么?这是你第一次为我落泪。亦或,这,只是我无知的错觉……===============================================================================================================================================
有位游客哇简直神了,大厉害了,一猜就中了,确实佩服。
还有那位姐姐猜出是冰了。
预计这两天会全部一起上传,期待不期待啊。
[卷一 正文:第六十五章 珠迸]
仿佛是堕入无尽的迷梦,妙音娘子在我的面前,丽贵嫔、曹婕妤、皙华夫人她们都在。挣扎、纠缠、剥离,辗转其中不得脱身。娘……我想回家。娘,我很累,我不想醒过来,怎么那么疼呢?!有苦涩温热的液体从我口中灌入,逼迫我从迷梦中苏醒过来。
费了极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红罗复斗帐,皆闻着多子多福的吉祥花纹,是在我宫中的寝殿。身体有一瞬间的松软,终于在自己宫里了。
眼风稍稍一斜,瞥见一带明黄灼灼如日,心头一松,不争气地落下泪来。
他见我醒来,也是惊喜,握住我的手,切切道:“嬛嬛,你终于醒了!”
皇后在他身后,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老天保佑!醒了就好了!你可晕了三日了。”
呼吸,带着清冷锋利的割裂般的疼痛,像有细小的刀刃在割。那疼痛逐渐唤回了我的清醒。似乎有几百年没有说话,开口十分艰难,“四郎——你回来了……”未语泪先流,仿佛要诉尽离别以来身受的委屈和身体上的痛楚。
他慌了神,手忙脚乱来揩我的泪:“嬛嬛,不要哭。朕已经对不住你了!”他的眼神满是深深痛惜和忧伤。无端之下,这眼神叫我害怕和惊惶。
心里一时间转过千百个恐惧的念头.我不敢,终于还是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抚到我的小腹上,那里面,是我珍爱的宝贝。
然而几乎是一夜之间,那原本的微微隆起又变回了平坦的样子。
我惶恐地转眸,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那样哀伤的表情。确切地,我已经闻到了空气中那一丝挥之不去的汹涌着的暗红色的血腥气味,连浓重的草药气也遮掩不住。
手指僵硬地蜷缩起来——我不信!不信!它没有了!不在我的身体里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几乎是翻身直挺挺地坐起来。众人着了慌,手忙脚乱地来按住我,只怕我做出什么傻事来。
满心满肺尽是狂热的伤心欲绝。我几乎是号啕大哭,狠狠抓着他前胸的襟裳。玄凌紧紧揽住我,只是沉默。几日不见,他的眼里尽是血丝,发青的胡渣更显得憔悴。敬妃在一旁抹着泪,极力劝说道:“妹妹你别这样伤心!皇上也伤心。御驾才到沧州就出了这样大的事,皇上连夜就赶回来了。”
玄凌的眼里是无尽的怜惜,绞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他从来没有那样望过我,抱过我。那样深重的悲哀和绝望,就像失去的不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而是这识见他最珍视和爱重的一切。接二连三的失去子嗣,这一刻他的伤心,似乎更甚于我。玄凌紧紧抱住我,神情似乎苍茫难顾,他迫视着皇后,几乎是沮丧到了极处,软弱亦到了极处:“是上苍在惩罚朕吗?!”
皇后闻得此言,深深一震。不过片刻,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而强韧。皇后很快拭干泪痕,稳稳走到玄凌面前,半跪在榻上,把玄凌的是后含握在自己的双手之间。皇后镇定地看着玄凌,一字一字郑重道:“皇上是上苍的儿子,上苍是不会惩罚您和您的子嗣的。何况,皇上从来没有错,又何来惩罚二字。”她顿一顿,如安慰和肯定一般对玄凌道:“如果真有惩罚,那也全是臣妾的罪过,与皇上无半点干系。”
这话我听得糊涂,然而无暇顾及,也不想去明白。玄凌仿佛受了极大的安慰,脸色稍稍好转。我哭得声堵气噎,发丝根里全是黏腻的汗水,身体剧烈地发抖。
皇后道:“皇上。如今不是伤心的时候。莞贵嫔失子,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皇后一提醒,我骤然醒神,宓秀宫中的情景历历如在眼前。我悲愤难抑,恨声道:“皇上——天灾不可违,难道人祸也不能阻止么?!”
玄凌面色阴沉如铁,环顾四周,冷冷道:“贱人何在?!”
李长忙趋前道:“皙华夫人跪候在棠梨宫门外,脱簪待罪(1)。”
玄凌神情凝滞如冰,道:“传她!”
我一见她,便再无泪水。我冷冷瞧着她,恨得咬牙切齿,眼中如要喷出火来,杀意腾腾奔涌上心头。若有箭在手,必然要一箭射穿她头颅方能泄恨!然而终是不能,只紧紧攥了被角不放手。
皙华夫人亦是满脸憔悴,泪痕斑驳,不复往日娇媚容颜。她看也不敢看我,一进来便下跪呜咽不止。玄凌还未开口,她已经哭诉道:“臣妾有罪。可是那日莞贵嫔顶撞臣妾,臣妾只是想略施小惩以做告诫,并非有心害莞贵嫔小产的。臣妾也不晓得会这样啊!请皇上饶恕臣妾无知之罪!”
玄凌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的青筋根根暴起,道:“你无知——嬛嬛有孕已经四个月你不知道吗?!”
皙华夫人从未见过玄凌这样暴怒,吓得低头垂泪不语。敬妃终于耐不住,出言道:“夫人正是说贵嫔妹妹已经有四个月身孕,胎像稳固,才不怕跪。”
皙华夫人无比惊恐,膝行两步伏在玄凌足下抱着他的腿泣涕满面:“臣妾无知。臣妾那日也是气昏了头,又想着跪半个时辰应该不要紧……”她忽然惊起,指着一旁的侍立的章弥厉声道:“你这个太医是怎么当的?!她已有四个月身孕,怎么跪上半个时辰就会小月?!一定是你们给她吃错了什么东西,还赖在本宫身上!”
章弥被她声势吓住,抖擞着袖子道:“贵嫔是有胎动不安的迹象,那是母体孱弱的缘故,但是也属正常。唯一不妥的只是贵嫔用心太过,所以脉象不稳。这本是没有大碍的,只要好好休息便可。”
玄凌暴喝一声朝皙华夫人道:“住口!她用心太过还不是你处处压制所致。但凡你能容人,又何至于此!”
皙华夫人的声音低弱下去:“臣妾听闻当年贤妃是跪了两个时辰才小月的,以为半个时辰不打紧。”
那是多么遥远以前的事情,玄凌无暇去回忆,皇后却是愣了愣,旋即抿嘴沉默。玄凌只道:“贤妃当日对先皇后大不敬,先皇后才罚她下跪认错,何况先皇后从不知贤妃有孕,也是事后才知。而你明知莞贵嫔身怀龙裔!”他顿一顿,口气愈重:“贱妇如何敢和先皇后相提并论?!”皙华夫人深知失言,吓得不敢多语。
玄凌越发愤怒,厌恶地瞪她一眼:“朕瞧着你不是无知,倒是十分狠毒!莞贵嫔若真有错你怎么不一早罚了她非要捱到正午日头最毒的时候!可见你心思毒如蛇蝎,朕身边怎能容得你这样的人!”
皙华夫人惊得瘫软在地上,面如土色,半晌才大哭起来,死死抓着玄凌的袍角不放,哭喊道:“皇上!臣妾承认是不喜欢莞贵嫔,自她进宫以来,皇上您就不像从前那样宠爱臣妾了。并且听闻朝中甄氏一族常常与我父兄分庭抗礼,诸多龃龉,臣妾父兄乃是于社稷有功之人,怎可受小辈的气!便是臣妾也不能忍耐!”她愈说愈是激愤,双眼牢牢迫视住我。
皇后又是怒又是叹息:“你真是糊涂!朝廷之中有再多争议,咱们身处后宫又怎能涉及。何况你的父兄与贵嫔父兄有所龃龉,你们更要和睦才是。你怎好还推波助澜,因私情为难莞贵嫔呢?枉费皇上这样信任你,让你代管六宫事宜。”
皇后说一句,玄凌的脸色便阴一层。说到最后,玄凌几乎是脸色铁青欲迸了。
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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