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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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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像一个自由自在惯了的人忽然被囚禁了几天便觉得十分难受但对长年受禁铜的人而言这几天的不能自由实在“不足挂齿”。
所以雷卷能在受袭之后还能反击。
他点倒了英绿荷。
他点倒了英绿荷之后自己也支持不住。
——“至阳穴”上的一击毕竟非同小可。
雷卷只觉真气逆走血气翻动元气浮涌只觉喉头一甜、哇地吐了一口血栽倒于地。
他在匆忙中指是因为知道在自己倒下之前决不能让敌人仍继续站得起来:
现在这个局面分明是谁站得起来谁就能活下去。
——反过来说倒下去就等于死。
可惜他在穴道被封制之后的一指戮歪了一点只捺在英绿荷的“上院穴”与“中脘穴”之间。
英绿荷只闭了一闭气仍旧站了起来。
雷卷那一指虽未“正中要害”但对英绿荷而言已经够受的了。
她本来从倒灶子岗逃得性命先到七、八里外的思恩镇落脚心里刚誓不再跟官方“卖命”——因为她真的差点送了性命!
她一到思恩镇忽然想起刘独峰和戚少商曾在此地住过这地方想必有“刘捕神”和“戚寨主”的“朋友”。
——不能在此地停留!
所以她立即在客店里夺了一匹马往猫耳乡方向逃。
结果她路过市肆便听到人们争相走避并惊传着有人在铜牛巷中杀人的事:
“那个双脚残废的年轻人可惨了怎是人家的对手哇!”
“那个凶神恶煞也不好过你看不见他肩上冒着血眼眶儿一个血洞吗!”
“我看那残废的还是斗不过瞎眼的那残废的儿子还挟持在独眼恶人手中呢!”
“可怜那被挟持的可怜孩子还是个幼童哩!”
“不怕宾老爷子和邓老二、甫班头他们都到了还怕那毁掉克老板帘帐子的独眼鬼作恶不成!?”
“你说得倒轻松!你刚才没瞧见吗?何小七一向都对我们夸武炫狠但给他独眼恶鬼一动手就放倒了我看情形啊大事不妙喽!”
“我们在这儿耗甚么的还不去报官!”
“对!多叫些官爷来或许合力就能把那独眼鬼收拾了!”
“那还不到衙里去在这儿磨嘴就磨个卵来!?”
这几个行人边贴嚷着边夺路而走英绿荷一听之下猜料了七、八成大概是文张与无情的对决直缠战到这儿而且看来还是文张占了上风。
英绿荷一路上正感傍惶师父既逝同门亦死茫茫然无处可投奔现听闻文张又制住大局便想过去讨功顺便报仇雪耻。
这一动念便赶去肇事现场。
她到的时候弃马而用轻功蹿上附近的屋脊刚好看见唐晚词砍着了文张而文张连伤唐二娘、无情两人大局已定不料雷卷又策马赶至。
英绿荷估量局势觉得绝对有胜算便悄悄的掩扑过去夺下一名衙役手上的铁尺趁雷卷抢攻文张之际突袭他的背后。
结果便是如此。
雷卷倒地。
她也受了伤。
重伤。
伤得再重也得起来。
就像一个人的事业崩溃得再彻底也得要重建。
不能重建这个人的一生便完了。
一个人宁可死了也不能完了。
一个人完了的时候通常也不会再有金钱和朋友甚至连爱人和亲人都会消失。
一个人死了不一定什么都没有至少他还可能有名誉、有地位、有人永远的怀念他。
所以完了的人比死了更可悲。
但完了的人毕竟不等于死了。
完了的人一天没死仍然可以再起。
正如受伤的人并不等于死。
只要不死就有复原的机会。
就有让死的不是自己、而是敌人的机会。
英绿荷虽然伤重但仍挣扎而起。
她心里又在后悔。
后悔为何又忍不住来参加这场很可能送掉性命的厮斗——至少她现在伤势又加重了数倍!
可是现在已没有她后悔的余地。
她一定要在这些人还未来得及恢复前出手把他们全部除掉。
她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无情。
因为她知道他最难应付。
只要先杀掉他大局可定。
她挣扎到无情身边嘴角已溢出了鲜血。
她凑近端详无情:“你很俊。”她叹了一声道“可惜我非杀你不可。”
语音一顿铁尺往无情头顶的“天通穴”就要砸下去。
无情忽道:“等一等。”
英绿荷趋近无情问:“你还有什么遗言?”
无情道:“你错了。”
英绿荷笑了:“我错了?”
无情一字一句的道:“死的是你不是我!”
说到最后一个“我”字时“淋”的一声一道白光钉入英绿荷的印堂之间!
英绿荷一呆。
暗器己命中。
暗器是自无情嘴里疾射出来的。
——嘴里藏有暗器也是无情的杀手铜但因他功力不足只能近距离下伤人。
文张一直跟他保持距离慎加提防这使他一直都用不上这一道杀手。
英绿荷掉以轻心靠得如此接近这一下便要了她的命!
英绿荷仍举起了铁尺。
她竭力想在失去最后一点力量前击杀无情。
无情也尽了最后一点元气连避都避不开去了。
就在这时宾东成大步走了过来一手夺下了英绿荷手上的铁尺。
——这些武林好手倒的倒、伤的伤、死的死总而言之都失去了战斗力宾东成和这几名衙役、仆从反而变成了举足轻重、以定成败的人物。
其实如果这千百年来武林中人如果不是互相仇杀、又提防别人加害把绝艺私藏不授又何致日后武林还不如儒林盛?而且武学日渐式微能够流传下来的都只是些微未技俩只遭人白眼看不起!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自古文人相轻但文人毕竟最多只能口诛笔伐要是文人也跟武人一般动刀动枪老早在七百年前就半个不剩了。
因为文人一向比武人更不能容纳异已。
就算他们很少动刀动枪但动辄大兴文字狱以笔墨杀人的数量只怕绝对不比武人少。
这些自历代劫难后还能从青史的火焰中走出来的书生也不知是天幸还是民族之幸抑或是他个人之幸?
现在场中只剩下了文张。
那两名衙役和两名仆役包围着他但谁都不敢上前。
文张仍令人感到惊心动魄。
而且铜剑还在他的手上。
他随时都可以先杀了铜剑。
就算他马上要死了他也可以抓铜剑陪他一块儿死。
——这种事情文张绝对敢做而且在做的时候绝对连眉头也不皱上一皱。
“我随时都可以杀掉这个小孩”文张遥向无情道“就算我就要死了我杀不了你们但要杀他还是易如反掌的事。”
无情点头:“我相信。”
文张一面咳一面吐血苦笑道:“你猜我会不会这样做?”
无情静了半晌才道:“你不会。”
文张笑得更凄凉加上他全身浴血简直凄厉:“为什么?”
无情深吸一口气道:“他还是个小孩。”
文张惨笑道:“你以为我这种人连小孩子都不敢杀么?”他痛得全身都在颤抖“合计起来老太婆和褪褓中的婴孩我至少杀了十个八个再杀十个八个也不是算是什么回事。”
无情眼中已有惧色。
“何况”文张虽然伤重但看去犹十分清醒“我杀了他你一定会痛苦终生能让自己的仇敌痛苦终生当然是件快事。”
无情道:“你杀了他这街上只要能动手的人都不会让你活下去!”
“说得好”文张咯血笑道“可惜却骗不倒我。”
他笑着用被血湿透的衣衫揩去嘴边的血:“你看我这样吐血法还能活得过下个时辰么?”他手上一用力铜剑虽叫不出声但脸上五官都痛苦的挤在一起“我反正都要死了多杀一个两个又有什么关系?”
无情忽掏出“平乱玖”大声道:“我是御赐‘天下四大名捕’中的成崖余这人一旦要杀手上小孩你们立即将之格杀当场!”
宾东成和衙役吃了一惊但都应道:“是!”
“没有用的”文张道“他们或许能杀死我但我已杀了你的爱僮你又能奈我何?”
无情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密。
“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文张全身一阵搐动才吐出了这一句话。
“你说。”无情忙道。
“我死后你把我的棺木运回我家里告诉我的孩子雪岸把凶手的名字一一告诉他一个也不准隐瞒并叫他要为我报仇你要是答应我便放了他!”文张一口气说。
无情一怔:“你相信我?”
文张道:“只要你答应我便信。”
无情知事态紧急只字逐句的道:“我答应你。”
文张哈哈大笑道:“好无情说的活就算是敌人也一样信之不疑。”
无情冷冷地道:“你不必激我我答应过的事一定做到。”
文张喃喃地道:“很好很好”眼光愈来愈失神用一种低沉得几乎只有他自己听见的语音道“有人替我报仇了。我还杀他干什么!我的孩儿会替我报仇我还杀个孩子干什么!”
说着忽然把铜剑甩了出去。
但他元气已近耗尽这一甩不过把铜剑扔出三、四尺远就栽倒于地。
文张一阵摇晃忽大笑三声一拳反击在自己的咽喉上。
然后他便仰天而倒再也无法起来。
无情望着他的尸体用一种坚决的语音喃喃地道:“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儿子是我杀死你的。”
铜剑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隔了好半天无情总算才有气力问刚转醒过来的雷卷:“你怎么会倒回来这里?”
“你不是遣长斧汉飞骑来叫我回援的吗?”雷卷惊疑地道“少商便叫我回来走一趟再说。”
他们搅了半天总算才猜测出来:戚少商知道雷卷放心不下唐晚词但又不肯询私回顾便设计要赫连春水那位使长斧的近身仆人自后头赶上来走报说是无情一行人等遇危要雷卷急援让雷卷能有机会跟唐二娘再在一起。
戚少商这样设计当然是出自一片苦心。
可是他万未料到如果雷卷未及回援无情、唐晚词都真的要命丧猫耳乡了。
——这是天意多于人为。
——天意永远要比人为更巧妙。
无情和雷卷及唐晚词都衷心感谢戚少商。
但这时候已不及再赴易水北八仙台现在最急需要的还是赴京为“连云寨”翻案。
这才是一切的根本。
他们虽然都负伤不轻但仍昼夜兼程与郗舜才及三剑僮赶赴京师。赶赴一个希望。
人有希望才会有失望。
——无情他们这次的希望到底会不会失望?
………【第一百章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殷乘风、铁手、息大娘、赫连春水、喜来锦、唐肯、勇成、十一郎与龚翠环等在“秘岩洞”里躲着避难一避就避了十五天。
这十五天里外面风声鹤映到处听说有官兵在排搜这一股“悍匪”但毕竟搜不到“秘岩洞”来。
除了“天弃四叟”及几名亲信之外谁也不知道在易水之滨的风化岩丛里会有这么一个隐秘、深遂而沓杂的天然洞穴。
其实也不止是一个洞穴“秘岩洞”是由十几个天然洞穴连接在一起而形成的其中有几个洞壁是经开凿掘通的甚至炸开山壁将几个洞穴连接起来在昔年以作巢穴用足可对抗官兵剿歼而今却成了“连云寨”、“毁诺城”“青天寨”、“赫连将军府”还有高鸡血、韦鸭毛的部属、思恩镇衙差、神威镖局的镖头避难之所。
除了这一群原本已聚在一起的人手之外意外的又聚合了十几个“连云寨”的子弟。
这十几名“连云寨”弟子有的是从死里逃生隐姓埋名流落江湖有的是虚与委蛇、假意屈从但趁顾惜朝狼狈于奔扑追杀戚少商之际趁机起哄不单暗下逃离连云寨的军伍还私下放走了不少誓不肯降、饱受折磨的同僚三五成伙聚伙成群就是不肯与官兵及原惜朝同流合污。
其中五队人马闻说“毁诺城”不记前隙收纳了“连云寨”的残兵、而“江南雷门”的人又戮力相助正大喜过忙有意投奔不料又闻“毁诺城”被攻陷连雷门的人也伤亡殆尽但得赫连将军后人鼎力相助以及绿林道上的“鸡血鸭毛”的仗义赶援一众人等逃入易水苍寒的“青天寨”去。
连云寨的忠心弟子又想过去投奔但旋即又闻南寨被官兵所破息大娘等强渡易水不知所踪官兵更召集兵马全力搜捕。这样一波三折许多本有雄心壮志誓死追随戚寨主效命的热血好汉们心里热血已冷却大半其中一队人马打消念头自立山头两队人马按兵不动先观察形势再说只剩下两队兵马知道情势危急便也渡易水四处明查暗访留下暗记希望能助旧故一臂之力。
“天弃四叟”原本也是聚啸为盗跟“连云寨”老当家劳穴光原有交往连云寨旧将赴海府打探吴双烛心热一面张罗留住来人一面暗遣人去把息大娘及一些连云寨劫后余生的残众叫来这一来大家喜相逢一起回到“秘岩洞”共商大计。
同一种情形下“毁诺城”之劫里逃得性命的女弟子们也和息大娘重聚于“秘岩洞”内。
群侠在岩洞里自不敢胡乱出来走动只在岩洞四周坚密把守而粮食方面由吴双烛全面接应至于水源方面因易水暗流的地下水道流过岩洞的一处洼地故绝不需多费周章。
所以群侠安份守己忍苦养伤平平安安的住了一十五天。
十五天以后呢?
人生里有许多事是常事与愿违的。
当你企求平安的时候必定得不到平安所以才会特别希望平安:只要人能平安一切功名利禄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可是当你获得平安的时候又会觉得仅仅“平安”是何等枯燥乏味甚至要祈求大风大浪要往富贵功名的千丈波涛万重浪里闯仿佛这才叫做过瘾这才算是人生。
人生就是这么矛盾。
当你祈求那件事物时你必定还没有那样东西或已经失去了它。
也许人生只是一个大矛盾交织着许许多多的小矛盾。
海托山也有矛盾。
他心里既想帮助这一群“亡命之徒”但又怕招祸于朝廷。
可是他有欠赫连乐吾的恩情理当感恩图报何况以武林同道之义他更不能对这一群前来“投靠托庇”的人置之不理。
不过他更不想与蔡京、傅宗书派系为敌。
他可是左右营难傍惶无计之下只好见一步走一步。
赫连春水也未尝没有矛盾。
他知道自己这一干人非要暂时受庇于海托山不可但是他也亟不欲连累“天弃四叟”。
——外面搜寻得正是如火如荼如果贸然离开只有更糟。
所以赫连春水也只好暂时按兵不动。
他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报答“鬼王手神叟”。
虽然他也心里明白这“有朝一日”是非常渺茫的因为他现在不仅是与黄金鳞为敌、与顾惜朝为敌、与文张为敌还与丞相为敌与皇上为敌甚至与自己父亲为敌!
——这后果是不堪想像的。
赫连春水不忘把自己心中的谢意说出来海托山忙请他“些许小事同道中人理所当为不必挂齿”但另一方面也详加探询究竟朝中局势如何?这件事最终如何解决?可有人调解此事?
那是在第十六日头上赫连春水与铁手乔装打扮后出洞到海府去会合吴双烛运粮回“秘岩洞”时跟海托山叙谈了起来。
赫连春水和铁手大都照实回答。
他们不是不知遮瞒而是不想欺骗朋友。
——欺骗一个真正诚心帮忙自己的朋友是一件相当无耻的事。
有些时候朋友明知你欺骗了他但仍容让你、忍让你、不忍揭破你但你却沾沾自喜、自以为聪明得能双手遮天这是何等难堪的事。
偏偏人类常常喜欢做这种事。
铁手与赫连春水当然不愿做这种事。
以诚见诚。
以仁待人。
这是他们一贯处事的原则。
所以他们自海府并肩走出来的时候心头都有些沉重眉头都紧锁不开。
因为他们察觉海托山神色有点令人不安。
那样子十足是心事重重、疑虑不安、勉强敷衍、强展笑颜的最好写照。
海托山处事虽有魄力用人也有魄力处但毕竟是老粗这种掩颜饰容的事要以老官场和戏子最能胜任决轮不到他。
“你觉得怎样?”在走出海府的时候赫连春水向铁手问道。
通常这样问的时候已经是有“觉得怎样”的事情生了。
铁手一笑道:“很不高兴。”
赫连春水奇道:“你?”
铁手低声道:“这儿岂有我们不高兴的份儿?”
赫连春水道:“海神叟?”
铁手沉声道:“巴三爷子。”
赫连春水“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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