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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上)-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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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柠出生不到三天,两眼就齐齐睁开。贺喜的人都说,婴儿一般都要到二十天左右才能睁开眼睛,最早的也得十天,并且两只眼睛还有先后之分。早早睁开眼睛的雪柠,还没有让人觉得异乎寻常。有人连连称奇,是因为需要有合理的夸张和客套。
异乎寻常的雪柠出现在常娘娘到来后。那一天,正午的太阳温暖宜人,两个打鱼人抬着一尾比人身短不了多少的红鲤鱼从江边直接来到家门口。红鲤鱼还是活的,大尾巴像蒲扇一样在空中甩得叭叭响。看见门口晒满花花绿绿的尿片,打鱼人便站在门外不停地叫:“活鲤鱼发奶,活鲤鱼发奶哟!”叫了几声,梅外婆和爱栀心动了,就让常娘娘上前去招呼。大约就在常娘娘从打鱼人手里买下红鲤鱼时,睡得好好的雪柠哇地哭起来。这一哭就没有止境,整整三天三夜,说歇下来也只是哭声稍小一些,马路上的人听不见。夜深人静时放开嗓门,一阵风就能将哭声吹到远处的水塔尖上。爱栀的|乳头细细的,挺挺的,常娘娘的|乳头粗粗的,绵绵的,在平时,一个优雅高贵,一个本分实在,总能够十分恰当地塞在雪柠嘴里,及时止住那些有理和无理的哭闹。读书知史的梅外公,什么哭泣没见过?国破家亡的,丢官去爵的,丧父丧母的,缘尽情断的,哀毁骨立的,缠绵悱恻的,大恸无言的,长哭当歌的,悲愤莫名的——凡此种种竟然无法解释雪柠不到一百天的人生。熬到第四天,雪柠总算不哭了。刚过几天放心的日子,那种神秘深奥的哭泣又响起来。如此反复多次,人缘与名望极好的梅外公,陆续送出十几封帖子,先是汉口,随后扩展到汉阳和武昌,三镇内外,专治疑难杂症的医生郎中挨个请到了,号脉听诊,熬药打针,能想到的病症都想过,能使用的办法都用过,浑浑噩噩的雪柠仍旧想哭就哭,要闹便闹。一年下来,就连与梅外公交情最深的医生郎中也开始推三挡四借故不肯登门。家里大部分人急得口舌生疮,脸上长火嘴子,只有梅外婆处事不惊百事不烦:
圣天门口 五(2)
“想哭就哭吧,哭是笑的福音哩!”
谁也想不到,雪柠每次哭闹都是因为鱼。
如果是简简单单的鱼,别人也会及早发现。妨碍破解雪柠心性的因素是,打鱼人用各种方法捞起来的鱼,离水之后还能或长或短地苟延残喘一阵,也只有买了这类活鱼回家,让人 心烦意乱的哭闹才会爆发。常娘娘若是每次上街买菜都能碰上还在篓子里蹦蹦跳跳的活鱼,也许就不会让雪柠的哭泣在咸安坊的大街小巷里弥漫那么久。有长江和汉水穿城而过,从江里捞起来的鱼一年到头总能摆满菜市场,哪怕落大雪,鱼价涨幅也难超过两成。常娘娘的菜篮天天都会装回一条鱼,这已经形成习惯。第一天用胖头鱼(注:胖头鱼,鳙鱼的俗称)熬一锅鱼头汤。第二天则是买鳊鱼回来,放入蒸笼用大火清蒸。第三天往往是一条三斤左右的草鱼,打鳞抠鳃,斩头去尾,一剖两半后剔除脊刺,用刀刃横着将剩下两块好肉一点点地刮成肉泥,捏成一只只的鱼丸子。第四天是鲤鱼,第五天是喜头鱼(注:喜头鱼,即鲫鱼,此叫法流行于武汉三镇),这两样或者红烧,或者干煸。从一到五,只是排个顺序。市面上还有许多种鲜鱼,因为季节变化有些鱼会时有时无,这几样是一年到头断不了的。做清蒸鳊鱼必须要活鱼,做喜头鱼汤也得要活鱼。不管什么样的活鱼,从江里湖里捞取起来总有先后之分,后捞起来的有可能上了街还活着,但毕竟是少数,碰得上碰不上,很难料定。实际上,一月当中,常娘娘用菜篮拎回家的活鱼,平均起来也就三条。就像别人所说,常娘娘天生就是当奶妈的料,从不轻易掺和主人家的事。也是让雪柠逼急了,她才忍不住将自己家的规矩拿出来说,天门口人一有来历不明的毛病,就要吃一段时间的素,长了眼睛的东西,会出血的东西,一概不沾筷子。常娘娘进一步说,不是长眼睛的东西妨碍了雪柠,就是雪柠妨碍了长眼睛的东西,如果雪柠妨碍了长眼睛的东西,到头来长眼睛的东西就要伺机报复,仍然会妨碍雪柠。依她的观察,最令人怀疑的是鱼。
话说到此,常娘娘又开始往回收。她一直在留心这事,然而家里一天一个花样做鱼吃,雪柠的哭闹却不是天天发生。因此,常娘娘最后又将自己说过的话全部否定了。
发现其根由的人不只是梅外婆,还有梅外公。又是冬天,家里人在桌子上摆了许多东西,让刚满一岁的雪柠自己去抓。雪柠坐在琴棋书画、金银首饰、五谷杂粮和五光十色的绸缎当中。抓到琴棋书画将来必定爱读书,抓到金银首饰将来不用担心没钱花,抓到五谷杂粮和各种绸缎自然会不缺吃的穿的。雪柠不碰那些现成的东西,眼睛一扫望着窗外,嘴里迸出一个字:“要!”一向淡看世事的梅外婆也为之惊讶,窗外只有一朵白云,那是上天之物,平常人如何能拥有?即便拥有腾飞之术,还得修炼出天高地阔的胸怀才行!
这一天,梅外公有个无法推辞的应酬,踏黑归来,接着雪柠上午的奇想,说起晚餐时也是亲眼所见的一宗怪事:跑堂的伙计将一条糖醋鲤鱼端到桌子上,身上的肉都熟了,鳃和嘴巴还在有节奏地一张一。一桌子好奇的人,吃完上半边,再将下半边翻起来,也吃光了,只和一根刺连着的鱼头还能抖动两根须将嘴巴一下接一下地撑圆。梅外婆想像着那条鱼死活不分的情形,一晚上没睡着。梅外公明白自己失言了,天还没亮,就爬起来钻进书房埋头写文章。远处传来别人家孩子的哭声。隔着两道门,梅外公突然问梅外婆,雪柠最近一次的哭闹,好像是家里正好买了活鱼回来。梅外婆心里像点上了灯,当即起床叫上常娘娘,跑到鱼市上守了好久,活鳊鱼和活喜头鱼都没见到,只等到一条五斤二两的红鲤鱼。梅外公的预感真的灵验了!红鲤鱼一进家门,雪柠就将自己往死里哭,最初像小猫小狗,四脚乱蹬乱划,屁股和脑袋配合着不停地扭来扭去,慢慢地,嘴唇紫了,指甲紫了,脸色也紫了,两只鼻孔撑得同四只鼻孔一样大,还是上气不接下气。心智聪慧的梅外婆试着将红鲤鱼放进装有五担水的水缸里。红鲤鱼在水里游了几圈,雪柠就不哭了。梅外婆继续试探,趁着爱栀逗得雪柠笑个不停,又用菜篮将红鲤鱼捞起来。玩得好好的雪柠就像装有开关一拉就亮的电灯,明明笑得正开心,嘴角一撇便像街口的北风一样大声嚎啕起来。反复几次,差不多可以相信了,梅外婆让家里的黄包车夫拉上养在水缸里的红鲤鱼,送到长江边上放生。半个月后,梅外婆有机会又用活鱼试了一次,两次的效果如出一辙。
“命中注定了,小家伙,这辈子够你辛苦够你忙哟!”
梅外婆庄重地说。从此一家人不敢再吃活鱼。
一家人当中只有梅外婆在这件事上想得最多。随后几年,梅外婆每时每刻都在细心观察这个长相越来越出众的小女孩。雪柠如此幼小就懂得心疼一条有生命的鱼,这种珍贵,已经是无价宝物中的极品。龙行天外,鱼游水底,所以才有鱼龙混杂一说。像雪柠这般尽力呵护凡尘俗物,正是梅外婆盼望的。与梅外婆不同,爱栀和雪茄迫切地想弄清楚,猪牛羊鸡鸭鹅,世上常见的有眼睛的生物中,雪柠为何独独惦记那些鱼儿。在上辈人焦急的等待中,按部就班的雪柠用每一天的细枝末节悄无声息地改变着自己。除了不许活鱼进门,家里还有一条禁令:在雪柠主动说起鱼之前,任何人不得用任何借口向她追问。雪柠说话很早,提起鱼的时候却很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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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 五(3)
一夜北风吹开了屋前屋后的菊花,梅外公的一位朋友从上海远道而来。梅外公的朋友是吃继母的奶长大的,刚刚功成名就,继母就去世了。趁着酒兴,朋友提起笔来,就着梅外公的水墨,在七尺白绫上画了一幅卧冰求鲤图。梅外公一声叫好,惊动了雪柠。她像蝼蚁一样站在七尺画稿前,两行清泪宛如断线之珠。
“世上最可怜的东西是鱼儿,它有嘴出不了声,有眼睛流不了泪,有痛苦不会说,想伤 心脸上起不了愁云,别的东西有嘴巴能喊救命求饶,有眼睛能哭得让人心疼,还有那一长就是一双的手和脚,遇到打杀,再软弱也能抵挡几下,只有鱼儿,生没有手,死没有脚,想将它怎么样,它就只能怎么样!”
雪柠的原话少不了有幼稚的地方,不可能如此老练。这一番话是梅外公复述的,大致意思是雪柠的。梅外公的朋友因此将自己关在客房里一整天没露面。离开之际,朋友要梅外公直接送自己去江汉关下的大船码头,而不理会其他人的一致挽留。回到上海,朋友随即去了法国。他从巴黎寄信给梅外公,感慨万千地提起,是雪柠的话让他恍然大悟:越是功成名就的人,越是浅薄无知。梅外公将来信解释成,朋友一直想去欧洲了解西学,以图有朝一日用来修正或者充实国学,雪柠的话只是帮他下定决心,而不可能有更大的作用。在家里人听来,那番将梅外公的朋友激走的话,是从雪柠襁褓时期的哭闹里延续下来的。年年都在期待答案的梅外婆,没有因为秘密的公开而激动。话是从雪柠嘴里说出来的,听上去却是发自梅外婆的内心。不止是梅外婆,还有梅外公、爱栀和雪茄,细想也好,不去细想也好,结论都是显而易见。
关于鱼的可怜,很快从天门口传来回响。雪大爹深深关心着雪柠过早显露出来的天性,在以雪柠为主要内容的书信最后,自然会说到阿彩:“已经到了必须为此女子做出安排的时候了!”此话足以表达雪大爹内心的焦急。梅外婆理解雪大爹的意思,出现在城里的婚姻自由,改变不了深山小镇的生活人。她对雪柠说,这里和那里本来就是一个世界,不定哪一天,两脚一抬就转回天门口去了。雪茄捧着信不知所措,突然想起天门口街上百无禁忌的杭家。真要回天门口,碰到杭家人从溪水里抓起鱼儿,用刀尖挑着放进铁匠铺的炉火中,烤熟后当众狼吞虎咽,雪柠如何受得了!
都是风,吹起来,一处一个样。
圣天门口 六(1)
八岁的雪柠就像翡翠一样动人,不用说咸安坊一带的邻里,在整个租界区也很有名气。常娘娘带她出门闲走,常有似是前朝遗老遗少的人上前来说,如果还有皇帝,雪柠一定会被选进后宫做妃子,碰上运气好,还有可能当皇后。最喜欢她的是那个逃亡到此,在街口开一家名为旗袍店的俄罗斯贵妇娜塔丽娅。每次见到雪柠,不管忙不忙,娜塔丽娅总要手把手地教她走路时手如何摆,站住不动时手又如何放。
八月底,从广东出发讨伐北洋政府的国民革命军与横行中原多年的北洋政府直系军在贺胜桥一带展开了血战。大败而归的直系军首领吴大帅,仓促地将城防要务做了调整,准备死守武汉三镇。因有高人术士相劝,为了化解这场致命的失败,一向不近女色的吴大帅,破例收了一个人称七小姐的干女儿。那种排场,能让自己的对手顺风闻到汉口街上的女人香。
受七小姐之托,年轻英俊的副官傅朗西专程来咸安坊,给一个八岁女孩送来大红喜帖。傅朗西绕了几个弯才将目的说出来:雪柠以鱼为痛,不能不让人联想到传说中的龙女,因此,七小姐想与雪柠结拜为姐妹,借雪柠的瑞气,衬托吴大帅的鸿运。七小姐扳着手指计算,八年后雪柠正好满十六岁,那时候吴大帅肯定不会还是今日这样被人封侯拜相,以雪柠的天姿聪慧,恐怕将来许多人得跪在地上见她。梅外公极有涵养地请傅朗西代为转告,吴大帅带人打仗,胜也败也,都可以用他能想到的办法犒赏自己和部下,却不可以将黎民百姓当成战利品。梅外公将雪柠叫来,让雪柠自己做出回答。雪柠当众背了一句诗:质本洁来还洁去。如果仅是这一句诗,还不算什么,雪柠紧接着又念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汉口一带读书人家的孩子,像雪柠这样大小时背诵几首古诗并不少见,令傅朗西叹为观止的是雪柠所说质本洁来还洁去,曾经沧海难为水时的样子。傅朗西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表情:有雪柠做比较,春满园里最好的戏子,花楼街上最骚的表子,就成了夏季长江上暴涨的浑水。而雪柠,就是用清碧如蓝的汉水来做比较,也有脏了她的意思。
傅朗西走时一点没有因为被拒绝而勃然大怒,反而客客气气地说,前几天,他听刚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柳子墨说,天上有二十四种白云。雪柠的脸上的样子,大概只有柳子墨所说的二十四种天上白云才能相配。
雪柠问天上有哪二十四种白云,梅外公答不出来。
雪柠问柳子墨是谁,梅外公也答不出来。
雪柠反过来劝梅外公莫失望,她会找到柳子墨,也会弄清楚天上有哪二十四种白云。此后的日子,只要天上出现白云,雪柠不是站在门口就是站在窗前,非要将每一朵白云看透彻了才肯转身。
吴大帅和七小姐在一起呆了七天,便继续往北败退。北伐军从汉阳渡过汉水攻占了汉口。一个月后,死守武昌的三万军队被北伐军尽数围歼,挂在武汉三镇上空的尽是血色旗帜。那一天,傅朗西不请自来,像个搬弄是非的女人,兴奋地告诉梅外婆和梅外公,那个叫七小姐的女人又攀上革命军前敌指挥部的一位要员,依然是给人家当干女儿。傅朗西也不在吴大帅手下干了,转而在革命军前敌指挥部下属的一个部门找到一个也是副官的差事。虽然同七小姐的经历差不多,傅朗西一点也不尴尬,还自豪地说,有了他做内应,屡战屡败的革命军才能毕其功于一役。
傅朗西刚走,咸安坊的街道上就黑了下来,雪柠用手捂着手电筒,好奇地看着自己通体红透宛若波斯宝玉的手,忽然想到要将电光照在天上,看那夜空中的云。常娘娘将手电筒夺下来,好言劝她,不可以将如此金贵的东西拿在手里随便玩。常娘娘用天门口的俗话说,若要穷,玩电筒。小小一对电池,价钱竟相当于一担米或者一担半上好的稻谷。被夺走手电筒的雪柠很纳闷,从旗袍店里取回新衣服的爱栀刚一进门,她便冲上去大叫一声:“若要穷,玩电筒。”
爱栀身后跟着一个人高马大的俄国人。俄国人的样子,让雪柠以为他就是那个懂得二十四种白云的柳子墨。雪柠记不住俄国人那一长串的真名,她和大家一道将其简单地称为乌拉。乌拉奉第三国际的派遣来武汉控制共产党,不让其势力过快发展,以维持与国民党的长期合作。乌拉来武汉不久就成了那个开旗袍店的俄罗斯贵妇的情人。梅外婆十分喜欢俄罗斯贵妇的气质,旗袍店开张之后,家里各种穿戴全由他们缝制。爱栀第一次在旗袍店里碰上乌拉时,梅外婆和那个叫娜塔丽娅的俄罗斯贵妇都在场,乌拉不管这些,当着大家的面对爱栀说:“你太漂亮了,如果在莫斯科,我一定会同你的丈夫决斗。”梅外公对乌拉的印象不错,却不喜欢他老将“决斗”二字挂在嘴上。梅外公认为不管用什么理由,也不管是什么方式,一个人都不可以随心所欲地夺走另一个人的生命。
圣天门口 六(2)
相互间越来越熟悉后,雪柠也会跟着雪茄和爱栀到乌拉的住处去坐。雪柠不喜欢大人们总在争吵,之所以要跟着去,是因为乌拉屋里有一只全身没有半根杂毛的雪白的波斯猫。雪柠喜欢在地毯上和波斯猫相互逗着玩,很少听大人们说话。偶尔也有例外。傅朗西同乌拉争吵的那一次雪柠听得格外专心。事情缘于俄罗斯贵妇娜塔丽娅。娜塔丽娅在这条街上呆得好好的,突然间要走。梅外婆从娜塔丽娅手里买下旗袍店,将其托付给一直在店里做事的邓裁缝。娜塔丽娅领着全家踏上前往东京的旅程。傅朗西来乌拉的住处,这是他头一次来,敲门 时,还特意问住在这里的是不是一位俄国人。傅朗西一点也不客气,见面就质问,乌拉为何不按协助他们的苏维埃政府,将娜塔丽娅遣送回国,反而私下周旋安排她去日本避难。乌拉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提醒他,刚进校门的学生没有资格批评老师。
傅朗西出现得越频繁,乌拉屋的争吵越多。他们一吵,波斯猫就吓得到处躲,不肯与雪柠玩。雪柠只好站在旁边听。慢慢地,雪柠明白了,乌拉最不爱听别人说他不像布尔什维克,傅朗西偏偏又好这样说,惹得他像豹子一样吼叫:武汉三镇注定产生不了真正的布尔什维克,而在离武汉很远的乡下更不可能产生布尔什维克,硬撑着去拼凑,只会招来一些痞子,到头来反而将真正的布尔什维克弄成|人模狗样。乌拉惟一看好的地方是上海。他认为,只有在上海这种相对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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