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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我一生心(网络版)-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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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然情况危险,她恍恍惚惚,望着周大夫,嘴角动动,气若游丝,连句完整的问候都说不清楚。要是她死了,可能怀系青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周大夫少不得一番感慨,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他听到急诊室外,计真正跟同来的老妇吼,“你答应过我妈,会好好待我姐,照顾她,给她做手术,装起搏器,现在想反悔?你不是信佛吗?你这样做,天上诸佛,哪个佛都会给你报应。就算天不报应你,我也会杀了你,你不救我姐,不出这笔医药费,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杀了你……”计真没哭,一脸愤怒暴戾,说的每个字,都认认真真,从牙缝里挤出来,双目似喷火。
系青在书城等计然,直等到日头落山,也没见着他渴望见到的人。啊,他找不到他,也等不到她!
城市里,白天被肆虐阳光照耀一日的钢筋水泥,这会儿正不遗余力,释放着热度,快把整座城池变成一座大烤箱,水深火热。茫然无助的系青,忍着暑气逼人,不由自主,又找回去计家旧屋。
还是那条旧巷,还是一座空屋,他写下的白漆字,也还在墙上,被染成脏兮兮的灰色。系青这时才发现,可能计家搬走时候太过匆忙,落在院子角落里的一盆茉莉,无人照料,纯靠天养,居然仍活着,寥落开着几朵白花,淡淡清香,在昏昏暮霭里沉浮飘逸。
系青手指碰碰那几朵花儿,笑了。笑着笑着,嘴角慢慢憋下去,他蹲下身,在这荒败院落里,痛哭失声。他哭的乱七八糟,浑身发抖,毫无章法,不能自制,他哭计然,哭自己,哭在被耗尽在时间中的曾经,哭未知中不能掌握的明天……
这个季节,忧伤怒放,青春散场。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ˇ
沙发后面好脏啊,都是些什么?计然放下笤帚,试着挪开客厅里那套皮沙发,想仔细打扫打扫,听婆婆方琴在厨房尖着嗓子喊她,“计然,计然……”声音里满是不耐和嫌恶。计然忙丢下笤帚赶紧去厨房,稍微磨蹭,怕婆婆又劈头盖脸一顿埋怨。
饶是如此,方琴仍嫌,“就不能快点儿?”白她一眼,“快点儿,给我往这盆肉里倒点儿酒,我手占着呢。”
计然听话,倒酒,再陪着方琴把一盆肉丁灌到肠衣里。她瞅着窗外纷纷扬扬一场大雪,再打量厨房里刚用盐搓出来的大条青鱼和灌好的香肠,小心翼翼问,“妈,下大雪呢,又没太阳晒,弄这些东西合适吗?”
方琴没好气儿,自打大儿子广志死后,本来对计然就没什么好气儿的她,现如今更甚,“哦,这雪还不停了?太阳还不出来了?”
计然陪笑,“不是,家里就我们两个人,广平和小真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怕吃不完。”
“你以为我费老功夫是为了你啊?”方琴的大白眼翻得,“我是给……”
计然闭嘴,她知道婆婆掰出来的理由,她肯定说那香肠咸鱼腌肉是给邻里某某老人的,某某朋友的,以前欠了人什么人情,人情儿总是要还的。但她深心里还是希望,婆婆能够言行一致,人前人后都能这么讲,不要和邻居说起她多累多忙多辛苦的时候,把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还有现在的香肠咸鱼所有这些都记在她头上。
果不其然,有电话,方琴接听,那种很贴心的,柔软亲和的语气,“我啊,灌点儿香肠,腌点儿肉,再收拾两条鱼,嗯,就是说呢,人孩子在我这儿,跟我总是个伴儿呗,不能亏了人家是不?嗯,累死了。她?她能干个啥啊,拎桶水气儿都喘不匀,不过现在身体好多了,菩萨保佑,捡条命回来。嗯,就是的,凑合着过吧。是,天儿不好,我寻思这场雪一过,天肯定晴。往年不都这样……”
啊,果然,还都是为了我。计然苦笑
方琴接完电话,被地上的笤帚拌了一下,又炸锅,尖着嗓子,“计然你这儿咋回事儿?”
计然忙放下没刷完的盆啊碗儿的回客厅,“我刚才扫地,没扫完,不是您叫我帮你灌香肠吗?”
方琴鼻子里哼哼,“唉哟哟,我这才一句话,你十句等着我是不?扫地也不利索点儿……”
计然老老实实听训,等方琴唠叨累了,请示,“我先去刷碗,刷完再回来扫地行不?妈要是累了,先看看电视歇会儿吧。”
方琴摘下围裙往计然身上一摔,“给我倒杯茶来。”
计然去冲茶,厨房饮水机上的电源忘记打开,只有冷的,暖瓶里也没开水了,啊~~赶紧找小奶锅先烧一点点水,希望婆婆不要等急了又发飙,但~~没一分钟,方琴又喊,“计然,你是属蜗牛的?茶呢……”计然唇角扬起起丝弧度,略摇摇头,这婆婆做人也没意思的,不要什么都被她料中好不好?以前,她曾因为方琴的暴躁无常委屈哭过,现在不会了,她的神经已被现实磨到起了茧子,再没什么能伤到她。
方琴喝好茶歇会儿,说要出去买点东西。
计然劝她,下雪路滑,还是别出门的好。方琴不肯,计然也就算了,她婆婆一向雷厉风行,想什么就得是什么的人物。给婆婆拿伞,送到门外。
方琴看她一眼,“大门我用锁头锁上,省得你再睡着了,我怎么叫门都没人应,钥匙我自个儿带着呢。”
计然想辩解,曾经某次她不是因为睡着没给婆婆开门,是因为发烧晕倒了,婆婆明知道的,她其实是怕她再次逃走吧?不过~~答应,“嗯,好,妈路上小心点儿。”等再回屋扫地,发现本该被带走的钥匙搁在茶几上
整理好厨房,计然再回去打扫客厅,沙发后面乱糟糟一堆东西扫出来,纸片,烟蒂,灰尘,拉拉杂杂一堆,竟还有不知何年何月的小核桃半粒。计然将核桃随便在衣服上擦擦,用牙齿咬碎,哦,太碎了点儿,她永远没办法象系青那样,用力巧妙。碎掉的核桃肉摊在掌心,计然捻起一点尝尝,发霉变质的陈腐味道,卡在喉咙里,难以下咽,象回忆,象医院后面,她家租屋墙上,那片被染成灰色的白漆字,“还记得我们的约会吗?我将如约而至,等在老地方,不见不散。”
可她如约未至。
不是她不去,本来,是要去的,她猜,他会等在那里。她也不是真要与他碰面,只是~~中邪了吧?就觉得,远远见他一面,找人给他送张字条,要他知道,她很好,不用他担心,让他不要再等她了,就这样而已。
不过,嫁了的女人,去赴别的男人的约会,总有不守妇道,伤风败俗之嫌,她不可能光明正大出门而去。尤其,她的生活重心,就是照顾末期血癌的丈夫广志,根本没借口出门。那天,她想在凌晨时分,大家都昏睡中的时刻偷着离开,谁知,被广志发现,他抓住她不要她走,一来二去,把大家都吵醒了。
那真是出闹剧,方琴要抓她,计真要护她,广平要扶着哥哥还要安抚妈妈,她又觉得不走不行,一群人撕撕扯扯到院子里。院子里,一只方琴拿来侍弄花草,犁地用的小钉耙没放好,广志不知怎么就跌倒在那只钉耙上,伤口流了很多血。气喘吁吁的计然,被那些不断流出的血吓住,受惊的方琴一时也失了神志,没去救儿子,反对着计然一顿拳打脚踢……
计然知道自己一向没用的,她晕倒了,就像爸爸妈妈过世时那样,她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无耻到令人发指地晕倒,将问题丢给别人,让本来就很糟糕的局面更加糟糕。等醒来时候,世界换一番天地,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再世为人,重新生活。
那年夏天,他从昏迷中醒来,爸妈后事,已被方琴料理清楚,她遵照妈妈临终遗言,去做陈家的媳妇儿。
再一个夏天,她从昏迷中醒来,丈夫广志不治身亡,她成了年轻的新寡未亡人。
这样的人生际遇,哈,和睡一觉醒来就看见吻醒她的帅哥王子的美女公主相比,又如何呢?会显得更深刻一点吗?事实上,要是一直不醒来,计然也愿意的,一直都愿意。只不过,她这么撒手而去,计真怎么办呢?这个世界上,她和小真,都只有对方这么一个亲人。可话说回来,她这么半死不活的,对计真来说,真的好吗?她象个负担,多过于象个依靠,象个正儿八经的亲人。她最擅长的,是躺在病床上,让小真去面对和承受最难熬的一切。
她上次发病,本来性命不保,听说,方琴被小真逼得,不得不花一大笔钱给她装上心脏起搏器,她就这么又活回来,而且,健康状况还不错。她记得急诊周医生来看她,“计然,怀系青在到处找你,他留给我的,学校和奶奶家的电话都没人接,你还知道他其他的联络方式吗?我帮你找他来。”
计然摇头,“不,没有,我不想见他。”
不想见他?才怪。
不过,每次她和怀系青在一起,都仿佛触犯天条,先是父母辞世,紧跟着广志也死了,所以,她最好安分一点。当然,她知道他在找她,即使,不是见到顾老师,即使,不是周大夫告诉她,她也知道,他肯定会找她。可是,她怎么见他?以别人妻子的身份?以现在寡妇的身份?爸妈是为什么死的,她没忘记,更没忘记,小真瞪着那双晶亮的眼睛,问她,“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谈恋爱?为什么跟那个男生混在一起?他有那么重要吗?”
那个男生,怀系青,有那么重要吗?
有,他很重要。
当计然偷偷找机会,离开医院,回到旧屋前,看着系青写在墙上的,那些漂亮的字迹的时候,她很清楚,系青对她来说,很重要很重要。除了父母亲人,这世上,再不会有谁,如系青这般,视她如珠宝。她爱系青,很爱,很爱,很爱……
可她生命里,有个人,一定比系青更需要她,那就是妹妹小真。
“姐,我只有你了,求求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从来都坚强果敢的小真,在姐姐每一次醒来后,总是这么说。边笑,边说,边流泪,“真好,你可算没事儿了……”
计然知道自己还不能死,起码现在不能,小真还要高考,还要读大学,所以,她得继续,这么死乞白赖地活着。
她没能赴系青的约会,大概,以后都不能了,不知他会不会恨她绝情?要是他恨着她,结束对她的感情,也好……
叮叮咚咚,电铃声乍响,计然吓一跳,以为婆婆这么快回来,拿着钥匙去院儿里,见大门外立着计真。计真也没打伞,落着一头一肩的雪花,红眉毛绿眼睛的,“死老太婆又搞监禁?”
计然好脾气,“没啊,钥匙不在我这儿呢吗?”从铁门的雕花栏杆里把钥匙递出去,“快进来,怎么也不拿伞?”
计真仍一肚子火,开门,叮叮当当舞得钥匙乱响,“这要是屋里发生个火灾什么的,或者爆炸了,或者坏人进来抢劫了,你连逃都逃不出去。太过分,我找她说理去……”
说理?计然心里翻个白眼,这年月哪儿说理去?她只想苟且偷生,得过且过,没打算为真理献身……
缘生缘死谁知谁知ˇ
那些不知到底是给谁预备的一堆鱼肉和香肠,在没太阳晒的情况下,被计真和广平挂到储藏室里。
计真听广平说,这间储藏室,在他爸还活着的时候,是很热闹的。
雪柜里,从西藏的酥油,内蒙的马奶酒,巴西的甘蔗酒,到新鲜的海货,和空运水果,常年塞的满满当当。陈进财至爱火腿,计家姐妹幼时便有耳闻,老爸的领导是有钱人,每顿饭无火腿不欢,所以这间储藏室里永远有云南产和金华产两种火腿的存货,至于橱柜里的香菇干笋鱼翅,干鲍墨鱼瑶柱等等南货也都储备充足。
方琴颇精厨艺,一向引以为傲,广平爸在世时,每每在家置酒菜一桌,麻将间备好,招待朋友,宾主尽欢。倒不是说陈家夫妻有多好客,肯花时间致力于交际应酬,主要还是为着陈进财的事业。陈进财管理的那间食品厂解散后,他趁机敛了笔钱,搜罗几个技术员,以在外包水电安装工程为生,因此认识些天南海北的朋友。有些朋友,陈老板喜欢请家里招待,比在外面饭店吃一顿更显诚意,生意也更谈得拢些。陈进财生前颇看重方琴这个贤内助。方琴样貌生得可人,门面话也说得好听,可谓上得厅堂,进得厨房,对他事业助益不小。
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陈进财死后,这间储藏室再无火腿干货之味道,足够空落清净。
爸妈出事那天,她从学校回家,正见着方琴来家里做客。计家为着姐姐的病,尤其计显德供职的那家食品厂解散,他失业之后,便从县里搬到城里另谋生路,说起来计真也有几年没见过这位一向待人热情口舌伶俐的厂长夫人了。那天,她在院子里淘米洗菜的空儿,听方琴和妈妈说起过陈进财的事情。虽然故事讲的笼统,但计真听得很清楚。
陈进财本来生意做得发达,算得上日进斗金。大儿子广志也很争气,考到理想的学校读大学。谁知广志上学不过一年,竟患血癌,陈家夫妻只得带着广志四处求医。陈进财也是为了儿子,请一间血液病专科医院的院长和主诊人员到某家有名的海鲜酒楼讨论病情,顺便联络感情,谁能料不过酒过三巡,他爆了脑血管,比儿子先倒下
一定是火腿吃太多了的缘故,计真心里狠狠下结论,一定是吃火腿吃太多了,才会爆血管,只有白痴才会毙命于“吃”。常听老人讲,人吃多少喝多少自有定数,不知节制超过配额,多数生祸。
不过,现在想起来,那会儿方琴找的那个,说什么为了感谢计妈妈留她吃晚饭,理应相约去菜场逛逛,她选菜,计妈妈下厨,这样才公平的托词,无非是打算避开计真,欲和妈妈在不被人打扰的情况下,谈她儿子广志的事情。计真当时还以为是陈夫人嘴刁,不喜欢家里那些便宜蔬菜呢。后来才咂摸出味儿,那是因为方琴想给快死的儿子找媳妇儿,算计到姐姐头上。人就是为这事儿大家光临于家里那间小屋的。县城认识计家的人都晓得,计家大闺女天生心脏病,活不长嘛,嫁给一个快死的人才般配对不对?至于书读不读,也无所谓的事情是吧?人心真狠~~计真想,如果不是爸妈惨遭横祸,妈妈死也不会答应方琴的。
关掉储藏室的暖气,计真抬头望望吊在头顶的死鱼死肉,想起方琴那张阴不阴阳不阳的脸,觉得她还真是配这一屋子死肉,忍不住,嗤地笑出来。
广平问她,“笑什么?白天又干啥坏事了吧?”
计真对陈家人一向黑口黑面,冷淡,“要你管!”她有她的道理,你方琴对我们姓计的不也这样?咱们互相都不喜欢,多好。
可广平对计真那是一片赤诚,日月可表,永远剃头担子一头热,嬉皮笑脸,“嘿嘿~~,小真,晚上我陪你温书吧?”
哇,这厮成绩会比我好吗?还陪温书?计真更冷淡,“不用!”
吃饭时间,计然聊起计真高考填报什么志愿?计真说,“医生!姐,我铁定当医生。”当医生,是计真从小到大的愿望,她要救姐姐。她最大的遗憾,是长大的太慢,没来得及救爸爸和妈妈,但她想,她总来得及救姐姐吧?
方琴插话,“做医生辛苦啊,什么脏病人都得看,有什么好的?女生还是要读外语学院,出来做翻译,那才叫气派呢。要么学外事专业,将来有机会做外交官……”
计然当然不喜欢婆婆的言论,不过,她现在是指着婆婆养的人,总要敬业些,陪笑,“那倒也是。”
计真才懒得理方琴。哈,死老太婆果真理想远大,难怪让儿子读外语学院呢,可惜老娘不是你生的,不受你管。计真是不懂方琴这种人,陈广志病得东倒西歪气若游丝的时候,是谁对着医生又跪又拜的?这一转眼倒嫌病人脏了?既话不投机,计真干脆闷头吃饭。说到底,当医生是她的理想,关方琴鸟事?等大家都吃完饭,计真照顾姐姐,“你歇着去,我刷碗,等会儿给你切水果。”广平帮忙擦桌子扫地,黏计真身后,跟她去厨房。
方琴一直气小儿子对计真好,但又不好说太明白。毕竟计真才高三,广平也只大学一年级,那层窗户纸还没捅破呢,她罗嗦多了,不等于煽风点火,加速情势发展?可让她就这么眼见着广平对计真好似一头栽下去了似的,她又岂肯甘心?一个儿子毁计然手里了,这广平再毁计真手里,她这辈子算一点儿念想都没了。这么瞎琢磨,坐沙发上看电视,神色阴暗不定。
计然也不好吃完饭就回她屋闷着,干坐相陪,心里一阵阵发苦,她宁愿躲到厨房去洗碗,也不想面对方琴~~这样的日子,不知要熬到哪一天为止。
晚上,计真在房里温书,广平还是摸到她房里来,“小真……”
计真指示,“门打开,我不想你妈见你在我这儿又发疯。”
广平没听她指挥,坐书桌边,“不行,这事儿得保密,不然我妈疯的怕更厉害。”
广平是个内敛的孩子,平时不这么神神叨叨的,能有什么事儿?计真一双大眼盯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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