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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官-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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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福安见侄孙如此,不由皱眉,刚想要呵斥两句,视线落到道痴身上,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想起自己这个侄孙,前些年曾随老爷子在西山上住过几年,同道痴是旧相识。

    现下道痴既没开口说什么,他便也没有多事。

    到了西厅,王福安唤侄子送了茶水,亲自给小和尚奉茶。

    道痴没有多言,只道:“施主且去忙,有虎头在就好,待我歇歇脚,便去诵经。”

    王福安忙应了下来,走前还不忘祝福侄孙一句:“虎头,好生服侍小师父。”

    “哦。”虎头听了,憨憨应道。许是先前嚎得狠了,嗓子已经嘶哑。

    王福安听了,脚步顿住,皱眉道:“要是嗓子难受,你也吃杯茶,润润嗓子。”

    “哦。”虎头依旧憨憨地应着。

    这憨憨傻傻的迟钝模样,看的王福安直头疼,却也没有别的法子,摇着头出去招待吊客去了。

    道痴却是看着虎头,摇了摇头。

    虎头神情依旧是憨憨的,目光却四下游离,最后落在屋角落里的毛巾架上,上去取了毛巾,擦了一把脸。

    道痴的眼中,不由露出笑意。

    世人眼中,虎头不过是个可怜虫,烧坏了脑子,脑子里是浆糊;道痴却晓得,虎头并不傻。

    慢慢教他,他心里都会记得。

    就像老和尚曾告诫他,不要在人前显示他的大力气,他就从没有露出半点异样,即便在生身父母跟前。

    有一回,道痴随王福平下山探望王老爹,看到村里的顽童欺负虎头。

    四、五个半大少年,将虎头围在中间,推搡取笑。

    虎头个头虽壮,可在外人眼中,不过是个不会反抗的傻子。

    即便是村长的孙子,只要不让大人晓得,欺负也就欺负了。

    虎头又听话,因老和尚叫他不要在人前出力气,他便老实地站着。

    看到村长来了,顽童们赶紧四散跑了。

    王福平虽说也看到几个顽童围着孙子,可见虎头身上没有什么伤,便也没当一回事。

    道痴长着佛面,寡言安静,却不是肯吃亏的性子。虎头这个傻孩子,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何能叫人欺负。

    道痴只告诉虎头,即便用出拳力气太重,以后就用巴掌,用左手。

    虽说虎头只是个半大孩子,这他左手使不上力气的一巴掌,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没多久,就有两个少年顶着猪头脸,被父母带着过来“兴师问罪”。

    在王家人看来,虎头长得虽壮,可性子温润的跟小羊羔似的,若不是被人欺负狠了,哪里会动手打人。

    看到憨憨傻傻的虎头,那两家人也觉得理亏,只能哭丧着脸回去。

    村里的人这回晓得,傻子到底是傻子,下手没轻没重,要是不想说话漏风,就不要招惹傻子,要不然一个大耳刮子下来,说不定就要掉两个门牙

    *

第3章 蓬门突有贵客至(求推荐票、收藏)() 
嘴里诵出地藏经最后一句,道痴缓缓睁开眼睛。

    尚未起身,他便察觉到身后异样。随着诵经声止,灵棚里的寂静立时被打破,各种请安声。

    “是老太爷”

    “小人见过老太爷”

    “小人老太爷安”

    “那是内十二房的大老爷”

    诸多嘀嘀咕咕的声音混在一处,即便众人都压着音量,也显得有些乱。

    道痴没有立时回西厅,而是转身面向众人。

    王氏宗族在安陆繁衍百余年,子孙族人甚多,其中不乏寿高辈分高的。可被诸多庄头、管事称为“老太爷”,不加房头与排序的,只有一人,那就是王家族长——王千王老太爷。

    “见过王老施主”道痴对着王老太爷做了个合十礼。

    “是道痴小师父啊,可是大师父吩咐你过来?”王老太爷神色温煦、隐带慈爱地问道。

    要知道,王家可是安陆士绅中的第一家,安陆州的土地,有三成都在王氏宗族名下。王家的子孙数以百十计,王老太爷这个族长,又是王家当家人。

    这般温煦、慈爱的对一个小和尚,真是使得旁观者落了一地眼球。

    不过在西山脚下驻扎年头久些的庄头、管事,多是听过西山寺的不俗,诧异归诧异,可也有传言不虚的感觉。

    最惊诧的,是随王老太爷过来的中年人。

    今日回乡,去给族长堂伯请安,莫名地得了吩咐,随之来给放出去的王家旧仆吊祭。

    甚至堂伯还专程吩咐,让他回家换了素服。

    王家子弟现下出仕的虽有十来人,可以不惑之龄做到从三品参政,中年人在族人的成就中,也算是靠前的。

    这故去老仆,他素未谋面、闻所未闻,族长大伯为何吩咐自己跟来?

    仆役忠心主家,主家抬举也是有的,也不值当这般郑重。

    中年人只觉得怪异,满心不解。

    道痴已经应道:“正是大师父吩咐我过来诵经。”

    王老太爷点点头,对王福平道:“老朽要给老哥上柱香。”

    王福平闻言,不由大惊,忙道:“老太爷,这怎么使得?”

    即便王家早已是良民身份,可毕竟是王家旧仆,连姓氏都是王家所赐,这世上只要奴拜主的,哪里有主拜奴的道理?

    贵客临门,识趣的乡邻早已悄悄离开,留下的庄头、管事们,此时则是面面相觑。

    堂堂一族之长,不仅亲临吊祭,而且还口称“老哥”,还要亲自上香,这个王老爹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是说只是王家旧仆么?

    因年头久远,大家也不过是人云亦云,还真没人晓得王老爹早年在王家做什么差事。

    王老太爷尽管面露温和,毕竟是久居人上,自有威仪,只一个眼神望去,王福平劝阻的话就打住,老实地燃了三炷香,双手奉上。

    王老太爷接过,上前两步,在灵柩前站定。

    王福平带着兄弟子侄们都在孝子孝孙的位上跪了。

    王老太爷对着灵柩,嘴唇微动,而后甚是郑重地躬身执礼。

    王福平见状,忙同兄弟带了儿孙们叩首还礼。

    王老太爷上完香,而后转身对那中年人道:“青洪,王老哥与你父有旧恩,当得起你稽首一拜。”

    那唤青洪的中年人,不是旁人,是王老太爷的堂侄,王家内十二房的当家人王青洪。他脸上的惊诧再也遮不住,心中立时激起惊涛骇浪。

    “稽首”可是九拜礼中最重跪拜礼,用来向对方表示崇高敬意。向来,多是臣面君、子对父时,才行此礼。

    尽管是满心不解,可瞧着王老太爷对逝者的敬重,足显逝者不凡。

    堂伯的这番说辞,王青洪心里已经尽信。他也明白了,为何堂伯专门带自己过来致祭。

    想到这里,他眼中惊诧不解如流水般退去,剩下的只有敬重与羞愧。

    既是对方与自己这一房有恩,自己当早思回报才是应当。偏生父亲生前并未提及此事,他不仅不知这件事,甚至压根不晓得还有王老爹这个人。

    他应声上前,王福平递香的手都在颤悠,很是不稳。

    王青洪颔首致意,并没有直接接了香,而是屈膝跪地,左手覆右手,拱手于地,对着灵柩恭声道:“老伯,侄儿青洪给您见礼。”说着,头缓缓至于地,行了个重礼。

    人群中,尽是吸气声。

    道痴站在一旁,见王老太爷如是安排,对王家这个老族长不由得越发高看一眼。

    儒家礼教教化,最是重视身份等级。

    王老太爷恩义为重,不顾尊卑之别,如此厚待王老爹,这份心胸,值得敬佩。

    而这个老实听命执礼的王青洪,面似温和,可身上不自然流出的威仪,甚至比王老太爷还重,可见是手握权柄之人。

    可对于长辈看似“离谱”的吩咐,他却毫不犹豫地执行;又因晓得逝者对他父亲有恩,露出的感激愧疚半点不作伪。

    不管脾气秉性如何,至少“纯孝”这一条王青洪是做到了。

    见王青洪如此,王老太爷微微颔首,似有欣慰之意。

    王福平、王福安兄弟却被惊的魂不守舍。王家内十二房的大老爷,即便他们兄弟今日初见,却对其大名早就如雷贯耳。

    王青洪十三岁过童子试,十七岁中举,十八岁金榜题名,进士及第,名列一甲探花。

    若非中间因丁忧回乡守制,耽搁数年,说不定已经成为一方大员。饶是如此,成就也令人瞩目,不惑之年,便已经是从三品参政。

    在王氏出仕的族人中,他的品级仅次于在京里任刑部侍郎的宗房二老爷。

    王家族人每每提及十二房这位大老爷,也多带了各种羡慕崇敬。

    就是安陆州外姓百姓,也都晓得王家当年曾出来个少年探花郎,娶的是京中官宦家小姐,在外头做大官,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传说中的人物,在王老爹灵柩前执了稽首之礼,王家兄弟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王老太爷似也看出王福平兄弟的拘谨,不愿喧宾夺主,影响治丧之事,被迎到厅中吃了两口茶,便借口天色不早,带着王青洪告辞出来。

    在出大门前,王老太爷不由地又望向在灵前诵经的道痴,而后看了看王青洪,到底没有说什么。

    出了王家,王青洪上了王老太爷的马车。

    待马车出了王家窑,他终于忍不住问及王老爹与自己渊源。

    他倒不是怀疑王老太爷会扯谎,只是有些疑惑,为何父亲生前从来没有提及此事。

    父亲生前虽行事稍显刻板,可绝对做不出将恩情抛到脑后之事。

    王老太爷道:“你父并不认识王老哥。他是无意受了王老哥大恩,至于其中详情,因还牵扯到旁的,至于能不能告知与你、何时告知与你,还需再等等看。”说到这里,他便耷拉下眼皮,不欲在说话的模样。

    王青洪闻言,越发糊涂,可也不好啰嗦,只能按捺住满心好奇,心里想着是不是回去问问自己母亲,看是否能寻得蛛丝马迹。

    既受了对方大恩,本当早作回报。先前不知,还算情有可原;如今既已经知晓,总要有恩报恩才是

    这会儿功夫,马车已经停下。

    挑开马车帘,王老太爷望着上山的石板路,转头对王青洪道:“青洪跋涉千里,今日始归,又陪老头子转了一圈,想来也乏,先回城歇息吧,打发人给你大哥说一声,今晚我歇在西山,明日再回。”

    王青洪上午才归家,确实带了劳乏,可看看眼前蜿蜒的青板路,到底不放心,道:“山路崎岖,眼见天色将暮,若是大伯有事想要上山,还是侄儿代劳吧?”

    王老太爷摆摆手,道:“这几步路,我还走得动。勿要再啰嗦,赶紧回去。你离乡多年,要操心的事情还多。”

    他板起脸来,王青洪也只能老实应下,少不得吩咐相随的仆从好看服侍。目送王老太爷上山后,他才转身上了自己马车回城去了

    王家灵棚里,道痴诵完第七遍地藏经时,天色已经黑了大半。

    即便晓得山上除了老和尚,还有王福安的儿子在,可道痴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连斋饭也没有用,提着王家的给预备的一盏白灯笼,在暮色朦胧中上山。

    在山脚下,他遇到下山的王家子,这才晓得王老太爷先时上了山,今晚要留宿寺中。

    道痴原本略显急促的脚步,变得迟缓起来。因王老太爷上山多次的缘故,道痴也见过他多面,总觉得他打量自己的目光略带深意。

    今日在灵堂前相见时,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可他自问平素行事,也没有显示哪里不对之处,为何那老爷子打量自己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古怪?

    思量一番,道痴终是猜不出缘故,便就撂下不想。

    他脚下频率已经恢复如常,既是想不明白,就不要想。虽说他很满意目前这种平淡如水的悠哉生活,可也不是怕事的性子。最多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

    州城,西北,王家十二房老宅,上房。

    因王青洪晚归的缘故,晚饭用的晚,这会儿才撤下饭桌。

    待儿女们都下去,王青洪压下心头涩意,开口道:“慧娘,是不是该使人将四郎接回来了”

第4章 往事扑朔难分明 (泪奔求票票)() 
慧娘,王青洪发妻王杨氏闺名。两人少年夫妻,王杨氏的年纪只比丈夫小两岁,也将不惑之年。

    换做其他人,早成了黄脸婆,她因保养的好,看着不过三十许人。

    夫妻二人,亦是多年恩爱。两人膝下,除了一双年岁渐长的儿女外,去年还添了幼子。

    她本笑吟吟地看着丈夫,满脸的温柔娴静。

    听到丈夫提及“四郎”二字时,她的神情只是顿了顿,便笑着应下,道:“晓得了,明早就请示老太太,打发人过去接。”

    见妻子应的爽快,王青洪倒是有些不自在,道:“老太太虽没开口,可想来也是惦记着。自打上路,老人家的精神就有些恍惚,听身边服侍的人说,老人家问提了好几次四郎”说到这里,带了怅然:“不管四郎怎样,到底是王家子孙又是桂芳舍了性命才生出来,能看顾就看顾些吧”

    这话中虽带了关切,可却不像是父对子,透着几分客气与虚伪。

    王杨氏原本翻滚的心却平静下来,飞了丈夫一眼,笑道:“瞧老爷巴巴说这些作甚,谁还能拦着不成?当年老爷从任上打发人回乡接家眷,我就说当阖家过去。到底是老太太慈爱,偏疼四郎,舍不得他小小年纪随我们奔波,才将四郎留下,安置在城西庄子上。怎地如今到了老爷嘴里,倒像是我容不下庶子?”

    王青洪不过是担心妻子想起过去的事不自在,才多说这两句,却是被妻子堵的没话。

    想到自己还没有见过面的庶子,王青洪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之所以默认了老太太将四郎留在老家,并且十来年不闻不问,多少还是有着私心

    *

    西山寺里,方丈室。

    房里已经掌灯,王老太爷坐在老和尚下首,望向道痴的眼神依旧晦暗不明。道痴却顾不得去计较,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老和尚身上。

    才半日功夫,老和尚就仿佛老了十来岁。

    他面上依旧是淡笑如故,可周身浓浓的哀伤,却是令人心惊。

    即便道痴活了两辈子,都未必有老和尚看的多、见识的多,哪里还用他开解?

    可这样看着老和尚伤心,他又不落忍,便道:“若是晓得大师父如此,老爹在西方也会不安。”

    王老太爷在旁,不由颔首,出声应和。

    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号,悠悠道:“都走了只盼着佛祖仁慈,早日收了老和尚去”

    王老太爷见他语出不祥,忙道:“您老人家定会长命百岁”说到这里,指着道痴:“不说旁人,就是道痴,年岁还小,还要全赖您老人家看顾教导。”

    老和尚顺着王老太爷的手指,看向道痴,半响方叹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老和尚犯了嗔念,过于强求,也不知是不是害了他”说到最后,已经低不可闻。

    道痴神色不变,心里却是有数。

    王老太爷犹豫了一下,道:“道痴用没用晚斋?大师父吩咐人在厨房留了斋饭。”

    听了也想到此处,对道痴摆摆手道:“想来你急着赶回来,定顾不得用斋饭,快去用吧。用完早些安置,明日除了早课,还要下山诵经。”

    看出王老太爷有心支自己出去,道痴晓得打发自己回避后,王老太爷与老和尚的对话,八成就是同自己这身体的身世身份相关。

    尽管心里有些许好奇,可是他应声退出禅房后,没有在门外逗留,更没有毛腰去窗下听壁角,而是大踏步去了跨院厨房。

    这身体的身世身份如何,同他又有多大干系?

    难道他真的哭着喊着去找爹找娘不成?不管有什么苦衷,抛弃就是抛弃。

    在他睁眼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这个身体的本主早烟消魂散,轮不到他去向哪个回报生恩。

    到了厨房,摸到火折子,点了灯。

    灶台上的纱笼下,摆着一盘子馒头,一海碗小米粥,还有一碟咸菜,同平素没什么两样。

    王老爹在山上时,都是由王老爹预备吃食,等到王老爹下山,这一老一小的吃食,就一半赖山下预备、一半自己动手。

    山下隔日送上来的是面食与小菜,山上的厨房只用来熬粥与热吃食。

    二两重的馒头,道痴就着粥,一口气吃了两个。这还是因晚饭的缘故,吃多了不舒坦,若是早饭与午饭,他能吃三个半馒头。

    吃饭漱口后,他便摸到水缸前,去了上衣,而后在瓷盆里取了水瓢,从头上浇下来,好生冲洗一番。

    在灵棚里诵了一下午经,出了好几起汗,他身上已经黏哒哒的。

    冲洗完毕,他才觉得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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