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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图坚执不肯，他如何能放心——这些久历生死的壮士，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袁仪不再理他，环顾众位壮士道：“若非凌将军高义，我等早已是他乡之鬼！”

　　　　“袁某今去替凌将军报仇，愿从者随我来，不愿从者可速散去！”，袁仪已萌死志。

　　　　“我等愿往！”，众壮士无一人退缩。

　　　　谭图急道：“慢来！慢来！弟兄们找谁报仇？”

　　　　已报必死之心，也就不再瞒他。凌将军一心报国，却换得如此下场！杀了狗皇上！替凌将军报仇！

　　　　谭图心急如焚，反倒冷静下来，哈哈大笑起来。

　　　　袁仪怒道：你笑什么！

　　　　谭图笑道：“我笑尔等匹夫之勇！”

　　　　众人大怒，恨不得拔刀把他剁了。

　　　　谭图道：“诸位兄弟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我知诸兄武艺超群，纵横十万大军之中，却能生还者，能有几人？”，谭图赞叹。

　　　　袁仪不耐烦道：“有话快说！休拍马屁！”

　　　　“不过，羽林将士也是千里挑一，此去凶多吉少！此其一。”，谭图徐徐道来，语气平和。

　　　　羽林不经战阵，何足道哉！再者说，就没人打算活着回来！袁仪哼了一声。

　　　　“凌将军忠烈，此番蒙冤，人皆怜之！诸兄此去，反令他坐实叛逆之罪！此其二。”，谭图此言一出，袁仪等默然。

　　　　“凌将军一心报国，唯有诸兄才是见证！他日新君继位，或有诤臣上书，要还将军清白，草原血战，英烈捐躯，将军以身饲虎，孰能报之于陛下乎？将军昭雪实赖诸兄！今日诸兄只图一时之快，慷慨赴死，可怜凌将军志节高洁，青史留名，却是污名，岂不悲乎！此其三。”，谭图丝丝入扣，言辞恳切。

　　　　袁仪等人流下泪来，谭图这厮说得甚是，看来我等要拼命活着，活到新君承继大统。谭图又道：我闻太史大人刚正不阿，有晋国董狐之风，诸兄且将北伐之事书之锦帛，托牛通将军择机交与太史大人，方算不负凌将军高义！

　　　　众壮士艰难地点点头，暂时息了复仇之心。袁仪忽道：“吕湘、钟广、梁刚、吴峰你们随我留下，余者和谭先生即刻离京！”

　　　　谭图惊道：“却又为何？”

　　　　切莫要整出甚么事来，连累了牛通将军！

第三百七十章　万念俱灰（）　
为留将军清白名。

　　　　且忍豪杰杀人心。

　　　　袁仪道：“谭先生且放宽心！我等答应之事绝不反悔！你们先行，我们随后就来。”

　　　　谭图满面狐疑，千叮咛万嘱咐，方才领着数人出城而去。

　　　　袁仪对留下的人道：“今夜三更，听我调遣！”

　　　　伏羲祠后院草地上，密密麻麻多了些坟茔。决不让冤魂暴尸街头，任人践踏！袁仪、吕湘、钟广、梁刚、吴峰五人拜了几拜，匆匆离去，第二日一早，便打马出城。

　　　　晨风清冽，四野萧索，袁仪揽辔叹道：“你们可知我为何留下你们几个？”

　　　　梁刚道：“咱们兄弟几个年长，皆已娶妻生子。”

　　　　袁仪难得地笑笑：“真兄弟也！深知我心！”，那些毛头小子尚未有后，袁仪便让他们先走，他早已计划停当，替凌将军家眷收完尸首，还有一件事要办，十分艰难！

　　　　“我们不回右北平！”

　　　　吕湘等人默然，知道袁仪必有下文。

　　　　“去找凌将军！”，袁仪目光深远而坚定。

　　　　其余四人异口同声：“对！去找凌将军！”

　　　　其实他们心里有话，都没说出来：不知凌将军尚在人世否？

　　　　弟兄们同生共死，全是一样的心思，倘若凌将军已死，便替他收尸，背回故土，叶落归根，不让他做异乡之魂！倘若他万幸还活着，这弟兄五人便不再回来，远离这伤心故土，在胡地打发余生。

　　　　当然，此去艰险，全依天命，也许半途被胡人所杀，也未可知唯有老母妻子割舍不下，唉，世事难以两全，但愿子嗣一代活得更好，没有冤狱，甚至没有战争

　　　　终是他们体格健壮，一路上连小病也无，运气也不错，摸到了单于王庭，才被左贤王克比能的人捉住，克比能审问一番，袁仪诸人也不避讳，只说为凌霄将军而来！又问起凌霄失踪，南朝如何反应，袁仪诸人忍不住落下泪来，克比能赶忙追问，才知凌霄全家已然遭难。心中有些替他难过，当即押着袁仪诸人来见老单于。

　　　　老单于听完克比能禀报，喜上眉梢，即令召凌霄前来！过了许久，兵士押着凌霄走进大帐来，只见他披着一身羊皮，面色黧黑消瘦，不过目光依然坚毅。

　　　　“凌将军！”，袁仪等五人忍不住大哭。

　　　　凌霄大惊：你们！你们如何在这里！

　　　　难不成你们未能回到故土？

　　　　袁仪等人抹抹眼泪，只说特来寻将军，实在不忍将他家中之事告知。

　　　　老单于叹道：“凌将军，有一事你千万挺住！”

　　　　听译者一说，凌霄眉头微皱，不明所以。

　　　　“唉！南朝已将你全家抄斩了！”，老单于面色十分难过。

　　　　什么！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凌霄强自忍住，他仰天长叹，其实潜意识里早已料到，只是不敢想象。天也！皇上天资颖慧，绝非昏聩，凌霄是何等样人，是忠臣还是奸佞，皇上十分清楚，他终于动手了，绝佳的机会，绝佳的借口！

　　　　克比能道：“凌将军切莫难过，南朝昏君说你叛国投敌！”

　　　　什么！

　　　　凌霄冲天大怒！盯着袁仪等人，袁仪点点头，流着泪将来龙去脉，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凌霄难过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些兄弟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绝不会说谎。

　　　　凌霄忽然仰天大笑，笑得癫狂，久久不息。老单于眉头一皱，坏了！疯了，疯了，真疯了！

　　　　“凌将军！凌将军！切莫悲伤！”，克比能不停劝慰，倒是全出于真心，他内心深处，真希望能有这样一位兄弟。

　　　　凌霄终于止住笑声，凄然道：叛国！投敌！叛国！投敌！

　　　　罢了！凌霄万念俱灰，对着老单于和克比能拱手一礼：“凌霄愿降！”

　　　　袁仪等人大惊，原来凌霄被擒后，一直不曾投降！自己带来的消息，已伤透了他的心，像个筛子，数不尽的窟窿！狗皇上，你说我投敌，我便投敌罢了！

　　　　老单于大喜，两步近前，大笑道：“凌霄将军！本单于盼望久矣！从此刻起，你便是咱东胡的自次王！”

　　　　克比能高兴地一把抱住凌霄：“兄弟！我们终于可以做兄弟了！听了没，你是自次王，仅次于大单于的王！”

　　　　凌霄道：“大单于，凌霄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老单于乐得合不拢嘴。

　　　　凌霄一指袁仪等人：“他们跟随我多年，请大单于放归南朝！”

　　　　老单于笑道：“好！小事一桩！”

　　　　袁仪等人却一齐道：“我等愿意追随凌将军！”

　　　　张恕听完“自次王”凌霄的故事，问道：“大单于哥哥，其中细节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呼斯猲哈哈笑道：“你哥哥是大单于！”

　　　　张恕一笑，心中一阵凄苦，唉，凌霄将军立下奇功，助马正山成名，解救了陈侯，却落得这般田地，真是造化弄人！

　　　　婷儿早成了泪人，想不到外公一世英雄，却遭此大难！

　　　　这几十年来，他心中该有多苦！母亲心中又该有多苦！外公之言言犹在耳，说什么辱没门楣！不！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婷儿以你为傲！她那点儿心结终于解开，甚至想马上回家，告诉母亲，外公还活着！母亲不知会多高兴！

　　　　呼斯猲笑道：“江廷小兄弟！哭哭啼啼可不像个男儿！”

　　　　张恕笑道：“单于哥哥休怪，他一贯如此！”

　　　　拉着婷儿辞别呼斯猲，回到自次王大帐，忽然门帘一挑，出来一个女子，风风火火，倒吓了张恕一跳。

　　　　张恕定睛一看，原来是艾达梅琳。

　　　　“张恕，大单于教你胡语让我，虽然我不愿意来，但答应的事儿要做到！”，艾达梅琳汉话蹩脚，直来直去，倒也有趣。

　　　　张恕笑道：“艾达梅琳姑娘，且请自便，大单于若问起，我就说你教过就是！”

　　　　“不行的，那不行的，那是骗人。”，艾达梅琳还挺执拗，执拗得张恕想笑、婷儿想哭。

　　　　婷儿忽而问道：“艾达梅琳，你去过中原吗？”

　　　　“没有。”

　　　　“你的汉话说得不错！”，婷儿夸赞道。张恕心中嘀咕，婷儿拐弯抹角不知想说些什么。

　　　　艾达梅琳倒也谦虚：“马虎马虎，大单于让学的，王爷贵人都要学的。”

　　　　马虎马虎？马马虎虎！婷儿咯咯一笑：“艾达梅琳，张恕他很笨的，不如你先教我，我学会了再教他。”

　　　　张恕暗笑，婷儿这小丫头，心思鬼灵着呢，好似护食的老虎，谁靠近都不行！我呸！这什么比喻，自己岂不成了母老虎嘴里的肉了！

　　　　“那不成的，大单于说让我教他。”，艾达梅琳冥顽不化。

第三百七十一章　魂牵梦绕（）　
姜婷儿护若至宝。

　　　　胡妞儿不知变通。

　　　　女娃儿的心思真是奇妙

　　　　张恕差点儿笑喷，得意地看着婷儿，婷儿美目狠狠地挖了他一眼。

　　　　“不过，你可以跟着一起学。”，艾达梅琳语气诚恳。

　　　　张恕又笑。婷儿哼道：“不许笑！”

　　　　艾达梅琳奇道：“为什么不许笑？呃，张恕你为什么笑？”

　　　　这次轮到婷儿笑了，艾达梅琳是个实诚的姑娘，加之汉话不甚灵光，实在不懂他们的心思。

　　　　自此数日之内，艾达梅琳天天来传授胡语，张恕和婷儿本是聪慧之人，很快便学会些日常用语。一日正在授课，婷儿问道：“艾达梅琳，相公用胡语怎么说？”

　　　　“哦，我们胡人没有宰相的，卢骨比左贤王做过国相的，吖咝唼嗒啼，就是南朝的军师。”，艾达梅琳把相公当成了宰相。

　　　　婷儿笑道：“不是宰相，就是，啊，情郎”，婷儿跳起了刚学的几步胡舞。

　　　　艾达梅琳看婷儿跳的舞蹈，胡人姑娘用来表达爱意，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笑道：“哦，情郎，哇叻啼吖哎嗯！”

　　　　婷儿拉住张恕胳膊，一双秀目直视张恕，笑道：“哇叻啼吖哎嗯！”

　　　　张恕故作惊诧道：“贤弟，不可胡闹！”，话刚出口，背上却早挨了婷儿一掌。

　　　　艾达梅琳笑道：“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女娃！”

　　　　婷儿俏皮地搂住了她脖子，笑道：“还是姐姐的眼毒些！”，张恕笑呵呵看着两个女子，心说还是女子心细，婷儿一身男装，骗得了粗心的汉子，却骗不了心细的女子。

　　　　婷儿问道：“艾达梅琳姐姐，你有‘哇叻啼吖哎嗯’吗？”

　　　　艾达梅琳脸一红，摇摇头。婷儿笑道：“姐姐，婷儿给你当个媒婆吧。”

　　　　“媒婆？”，艾达梅琳不解何意。

　　　　“啊哈，婷儿给姐姐找个情郎吧。”，婷儿笑得十分调皮。张恕瞅她一眼，哼，这个小丫头乱开玩笑。

　　　　艾达梅琳这回知道她说笑，点指她额头，笑道：“你刚到东胡，哪里识得什么好男子！呃，大单于给我介绍过几个的”

　　　　她眉宇间似乎闪过一丝愁绪。

　　　　婷儿本来还想和她开玩笑，赶忙住口，揽住她肩膀说道：“姐姐这般好人才，何愁没有好男子！若是在俺们南朝，你家的门槛会被媒婆踏平哩，啊哈。”

　　　　艾达梅琳一笑，这回大概知道了“媒婆”的意思。唉，情郎却在何处？她眼前忽然闪过一个形象，身材长大，黄脸堂，大嘴叉，八面威风可是，他却是整个部族的仇人！虽然他救了自己，还释放了俺父女二人

　　　　她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不可能！不会的！可那个敌国男子就是这样不合时宜地跳腾出来！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她心中有些难过，慌慌的不知所措。

　　　　婷儿看她面色有些阴晴不定，拉着她胳膊走出大帐，四下无人，唯有碧草清风。婷儿温言道：“姐姐，你有心事！可否跟妹妹说？”

　　　　艾达梅琳端详着婷儿，唉，这个小女子冰雪聪明！竟然看出我的心思！她心中翻腾，这种事儿深埋心底，也没个人诉说，哪怕对父亲胡图尼，也不曾透露个半个字此时看着婷儿纯净的眼神，艾达梅琳轻抚了一下她的秀发，叹了口气，问道：“妹妹，你倾心爱这个男子吗？”

　　　　她指的自然是张恕。

　　　　“那是自然！”，婷儿心中一阵甜蜜。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艾达梅琳真心求教。

　　　　婷儿不假思索道：“魂牵梦绕，食不甘味！”

　　　　魂牵梦绕，魂牵梦绕，艾达梅琳喃喃自语，终于敞开心扉，向这个异国女子倾诉起了那段往事

　　　　婷儿心中一震，忽然想起了刘龙。这厮大嘴巴整天说个没完，他在草原上如何如何以寡敌众，如何如何消灭胡人部族，不知被他吹过多少遍！只是没提胡图尼和艾达梅琳

　　　　世事难道会如此凑巧？

　　　　婷儿仔细问起，那个汉将是何等形象？艾达梅琳沉默片刻，还是说了一遍。婷儿心中更惊，这分明就是刘龙那厮！婷儿心中暗叹，也不知如何劝慰她，便拉着她的手返回大帐。问张恕可知晓刘龙草原征战之事？

　　　　张恕奇道：“怎么忽然问这事儿？这厮不知吹过多少遍了！”

　　　　婷儿追问：“他可曾提起过一对父女之事？”

　　　　张恕眉头一皱：“他倒说过军中乏食，他便放了两个俘虏，确是父女二人，怎么”

　　　　婷儿转对艾达梅琳道：“姐姐，你说的那员汉将，就是他的至交兄弟刘龙！”

　　　　艾达梅琳呆立良久，忽然牙关一咬，蛾眉倒竖，恨恨道：“我要杀了他”，说着猛然转身出帐而去，像是一团火，一阵风。

　　　　张恕目瞪口呆，叹道：女儿的心思真是奇怪忽然心头一震，想起那日与刘龙、王俊说笑，说我们兄弟三人皆已成双入对，唯有你刘龙孤苦伶仃，刘龙这厮毫不在意，胡说他夫人就在北方，当时只当他说笑，难道

　　　　倘若果真如此，可真不知如何收场了！

　　　　婷儿看张恕有些出神，便轻轻抱住他脖子，劝慰道：“恕哥哥莫要操心，有缘人或许不怕千里万里”

　　　　张恕一转身，把她抱在怀里，笑道：“就如你我二人？”，猛地在她脸上一啄，婷儿顿时满脸飞红，一把将他推开。

　　　　日月如梭，一晃便是半年。草原黄了又白，白了又绿，有佳侣相伴，天涯便是家乡。张恕和婷儿逍遥自在，简直忘却了时光。朔风严寒，便雪原驰马，南雁北归，就雕弓射猎，唯有这饮食不大习惯，羊肉虽好，吃多了也腻，此时若有一盘中原小菜，当是上等美味！

　　　　有一天，呼斯猲对张恕道：兄弟，想不想当个小王过过瘾？

　　　　张恕心说：俺是来当细作的，大哥忒也不见外！

　　　　他哈哈一笑，有些玩世不恭：单于大哥如有差遣，找张恕便是，兄弟我就是个放羊的，小王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呼斯猲大笑：兄弟未可自轻，愚兄就是个贩马的！

　　　　二人开怀大笑，各怀心思。

　　　　呼斯猲终究也不相强，任张恕自在玩耍，不过，还是划了些部落牛羊给他。张恕也不推辞，部落事务全不上心，找来一个部落头领，唤作海乎猷的，吩咐停当，今后什么牛啊羊的，你全权处理，别来烦我！

　　　　海乎猷大乐，那敢情好，便挑上等的骏马给张恕骑乘，挑最美的肥羊任他吃。还送最动人的姑娘给他，非但张恕不要，他那小弟姜廷更是邪乎，差点儿拿刀剁了海乎猷！

　　　　这马屁拍得，拍到驴蹄子上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西域鏖兵（）　
兄弟各怀心思。

　　　　逍遥不知归期。

　　　　总的来说，这日子过的无忧无虑，简直如神仙一般，婷儿笑道：恕哥哥，你是俺看过的最懒的人！

　　　　张恕一瞪眼：何出此言？

　　　　婷儿道：你在朔方，粮米事务都交与老军去办，在这儿，部落杂事又全托海乎猷，没见过这么懒的人！

　　　　张恕大笑：黎明即起无人问，醉卧胡床有贤妻，偏有你这样标致的小娘子喜欢咱话未落地，头上早挨了婷儿一记：哼，哪个喜欢你这懒汉！

　　　　呼斯猲却没这般清闲，召集诸王大将议事，面上气定神闲，心下却有些发愁。可恶的西胡国，实在是心腹大患！这不，细作带回了消息。

　　　　自从西胡内乱，古力马践位大单于，内修政理，恩威并施，国内大定，又有兴旺之势。前番细作来报，木谷里只身叛逃，被古力马用作西胡国相，木谷里那厮好不要脸，时不时劝说古力马，乘着东胡元气大伤，出兵讨伐，说什么一战可成全功！

　　　　古力马差点儿为其所动，还好最终改变了主意。说眼下西胡人口众多、兵强马壮，远胜东胡，不过前番克里奴叛逃，也是大伤元气！如今探得克里奴踪迹，他连续攻占西域小国，已自立为秃月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