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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列侯-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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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曹时看出几分来,从他专注着纸上笔走龙蛇的谏言看起来,应该是心中早有数目的。他以前听说过古人出口成章微言大义者,还从未听说有人提笔即写下万言。旁征博引不仅耳目一新更加发人深省,哪怕不懂钱法制度的人。只要看过此文也会恍然大悟,原来货币制度竟然有这样的重要性。

    时光飞逝不觉夕阳西下,当曹时从专注的书写中回过神发现天色已晚,丢下笔活动酸软的手腕,曹时长出了口气才发现周围跪坐几百号人看着他。

    “咦?这个时辰你们没有走吗?”

    “一个时辰前,他们就已经站在这里了。”张汤取来一壶热水为他斟满热茶:“少府旋腕二个时辰一刻不停书写数万言,内容精巧引人入胜,我们这些人都被看呆了。”

    仔细一瞧发现面前堆叠几十页纸,其中写下的内容包罗万象。分析天下可用的货币即所谓的五金之利,黄金、白金及赤金的矿产相互连接,有金矿的地方必然会有银矿,同样也会有铜矿,三者产出的纯金比最稳定,用三者为货币可以构建一套稳定的货币体系,同时起到在铜钱与黄金之前增加支撑的作用。

    后半部分是货币管理制度,主要围绕货币的管控意义,对于帝国而言良好的货币系统保证税收稳定。对于百姓而言有帝国公信力担保的货币具有极强的信用,可以避免使用几百种质量品相不一的劣币,提高贸易流通的效率减少民事争讼纠纷,还可以避免有奸商从中渔利的空间。统一货币实际起到便民利民的作用。

    曹时摇头失笑:“有些东西写的太乱不适合发,我拿回去删改几遍再交给太子过目吧。”

    “不可!”

    “万万不可!”

    数百号人跳起来摇头,情急之下个个面色赤红像个疯子。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抢收稿的样子,的确有几个人有这样的冲动。

    “这……你们都怎么了?”曹时目瞪口呆。

    几个年纪大的属官揪着胡子着急:“少府万万不可!《货币论》的微言大义是前所未有的。内容之精妙以老臣愚见增一字则过,减一字则略。若改的太多失了本意岂不是一大损失呀!”

    “少府,《货币论》数万言妙不可言,千万不可以删掉啊!”

    “不如这样,少府实在很想删改也可以变通,请把这份誊抄出来再改好不好?”

    曹时的脑筋一片空白,许久才记起这个时代数万字的论述就是一本著作,儒家津津乐道的《周礼》四万五千八百多字,《公羊春秋》四万四千多字,《诗三百》三万九千二百多字,曹时只用一下午就写出几万字的新论,不但内容发前人所未有,作用和意义也丝毫不比百家著作差。

    自上古三代以来,知识被长期垄断在军事贵族手里,军事贵族们以立功立言为最高追求,吴起子是军事贵族最崇拜的人物,军功显赫,政绩彪炳,著书立说变法强两国,古今以来最优秀的军事家里吴起子可以排在最前列,军事贵族尚且重视著书立说,更何况那些一辈子没机会上阵杀敌立功的官吏以及普通人。

    立功需要去战场上拼杀,对于缺乏军事素养的人来说,立言比立功更切合实际,每篇名著出现都会引来许多人慕名学习,诸子百家常有门徒数千的景象,因为知识就是打开平民通向贵族的敲门砖,即使在秦汉军功为上的时代,仍然需要商鞅、范睢、李斯、萧何、张苍这般纯吏来管理国家,这就是晋升的终南捷径。

    曹时笑了笑:“好了好了,我不删它就是。”

    许多人松了口气,并为自己抢救一篇千古名著沾沾自喜,张汤盘算着晚上回家要记下这段事,说不定将来随着《货币论》名传天下,他张汤也能小小的沾点光,他不知道的是人群里有不少也打着类似的算盘。

    第二天朝会上,曹时发现自己被几百双眼睛盯着,好像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的感觉,没一会儿功夫他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廷尉高宛侯丙武笑眯眯地拱手:“你问这是怎么回事?还不是你自己做的好事,旋腕二个时辰笔墨不顿写下万言名著,要不是长安城里宵禁阻挡。只怕早就连夜传遍关中各地了。”

    “估摸着这会儿消息也差不多传出去了,还是少府的才气高。让我也靠过来沾点才气。”

    大农令乐成侯丁吾客拉着坐席往他那里靠拢一点,吓的曹时赶忙侧身子躲避。这帮四十多岁的老列侯哪个不是有一堆奇葩嗜好,运气不好碰上个有龙阳之好的可就糟糕了。

    “大农令注意礼仪,少府著书是件好事呀!老夫只是不懂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去观瞻一二呢?”卫绾的脸色不好看,只要不是傻子都会想在场见识名著的诞生,将来告诉后世子孙曾经目睹天下最快名著的诞生是多么的光荣。

    支着耳朵的上卿们不约而同的点头,著书立说那可不是件小事情,放在上古那可是得沐浴更衣虔诚的斋戒三日,然后提笔开篇一笔一划几易其稿反复修改最终成书,名家著作最快也需要一年半载完成。慢一些的二三十年甚至五六十年不定,由此可见著书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曹时就是这样的奇葩,既没有沐浴斋戒也没有广而告之,闷声不吭的只用一个下午两个时辰内轻松完成,要不是目击者遍及少府内外数百号人之多,恐怕要被世人当作疯子说疯话一样看待。

    假如著作本身质量不行也绝不会引起广泛关注,顶多会被人嘲讽为故意为之的一次自我炒作,从誊抄流传出来的只言片语看的出,这篇有史以来最短成书的《货币论》内容精妙。深入浅出探讨着人人都要用到又极不显眼的货币。

    书里首次探讨财富,税务制度,以及货币制度本身的作用,对货币做出非常精确的定义。并富有预见性的指出随着社会不断的发展,货币制度的作用将会日益凸显出来,不断增长的庞大货币储量将推动帝国日益兴盛。建立良好的制度和管控体系有助于协助天子更好的管理国家。

    “微言大义!以最不起眼的铜钱为切入点,阐述钱法变动对汉家制度的补益。这才是真正的微言大义!”

    直不疑手捧一叠字迹潦草的纸张,摇头晃脑的诵读道:“充盈的国库代表货币习惯性的积累和沉滞。这是缺乏良好的资产运转环境的表现,而不只是纸面上的国富民强,黔首百姓越富则税赋征缴就越容易,对纳税的积极性和增税的忍耐力也就越强,黔首百姓越穷则征缴税赋越难,积极性低增税夺产犹如杀人父母!因而主导货币发行调解士民结构,确保上至军功高爵,下至黎庶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富裕才是二千石高官的首要责任。”

    “还是白话更加浅显易懂,之乎者也的看的我都累的慌。”

    “不然!古文有美感,白话太粗鄙了。”

    “你敢说此文没有美感?精巧的章句排比读起来就舒服的很,我就不太喜欢两三个字凑在一起的意义,没有符号分隔读起来还要费劲的猜测,特别不爽!”

    “你也不喜欢古文,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不喜欢古文,原来还有志同道合的人,少府的文章里多了几个符号,还有段落分隔有助于阅读,比那些冗杂费解的古文有趣的多。”

    在座的上卿没有一个正经的老学究,大部分是军功爵出身的列侯,稍差一点的诸如郎中令贺、中尉宁成、御史大夫直不疑也有多年二千石高官的经历,丞相卫绾也是前些年新封的列侯,没有人在乎崇古与否,只要读起来顺口便于理解就好。

    一群人抨击古文的不便之处,在纸张发明和大规模应用的今天,没有了竹简木牍篇幅和存贮的限制,许多人在书信来往时逐渐增加行文内容的尺幅,从原来寥寥几百个字的书信,变成几千字甚至上万字的家信,所耗费的无非几张纸一些墨而已。

    列侯们多半是粗疏的性子,说话口无遮拦把上古先贤珍惜笔墨的习惯都骂进去,古板的官僚们就不乐意了。

    黄生气的须发皆张:“放屁!上古先贤怜惜黔首伐木采竹的辛劳,不舍得浪费每一块简牍,不用简捷的文言文记录,那得要多少斤简牍才能记录完一件事,合着古代先贤节省简牍也成了罪过,各位上卿有点吹毛求疵了。”

    朝中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火力全开,刚才说风凉话的列侯全部哑了火,丞相卫绾心说终于逮到个机会给列侯们点颜色瞧瞧,捉住曹时不松手:“老夫觉得少府的白话文浅显易懂是很好的,但是上古文言文也不能随意放弃掉,我很想知道少府怎么看待上古文言文?”

    这老头想挖坑埋我!

    几个老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好似他说个不对就要撒泼,曹时苦笑着和稀泥:“我认为古文可以用来吟诗作赋,至于朝廷公文,律法解释还是尽量以浅显易懂的白话为主,毕竟公文往来的是普通官吏,律法运转适用于天下百姓,教化百姓使其不敢逾越法禁,详细明确没有歧义的白话是必不可少的。”

    卫绾甩了个小子挺识相的眼神,瞥见那帮列侯哑火的表情捏着胡须非常得意,他这个丞相始终当个不舒服,干点事动不动被把持上卿的列侯们掣肘,大事做不了主小事总得让我出口气。

    卫尉柏至侯许昌嘿嘿一笑:“丞相说的对,上古用简牍吝惜笔墨是常例,眼下造纸术大力推广就没必要再吝惜笔墨了,公务行文下达诏令放着浅显易懂的白话文不用,这岂不是有缘木求鱼之嫌?少府说这话在不在理?”

    “我也是这个看法,白话文浪费笔墨的确不假,却胜在意理浅显易懂,黔首百姓只需识得三千个常用字就能看懂大意,有文化的高爵者识得八千个字全篇通读以此作策论毫无问题,这才是上下通用老少咸宜的教化正道,至于浪费的笔墨纸张不是问题,山林里多的是竹木藤条,加大产量早晚会普及。”曹时悄悄数个大拇指,许大叔给力啊!

    卫绾又不爽了,他的好友直不疑扯住袖子努努嘴,发现刚才还还很生气的黄生等老夫子全部眉开眼笑,几个老头听到导人向善的教化之功全都笑的合不拢嘴,至于愚民不愚民暂时先不管,起码话说出来挺好听。

    暗骂一句老滑头,卫绾气哼哼的只好作罢。(未完待续……)

第103章 夫妻夜话(七更求订阅)

    自从天子返回京师就长期辍朝,据宫里传来的只言片语,天子的病情似有不稳的情况,具体病的有多重还未可知,反正三公九卿是没有被单独召见过,最近一次集体召见还是十天前温室殿里站了一会儿就出来。

    今天的朝会依然是太子代劳,刘彻的脸色不太好看,最近被陈阿娇缠住榨的不轻,再加上他父亲刘启病情加重的影响,接连几天始终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宫闱里屁大点事也瞒不过三公九卿的耳朵,太子和太子妃那点事不足与外人道,能知道这消息的上卿们也不会傻到去碰逆鳞,乐的装憨卖傻只管按照流程奏事。

    排到曹时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当他捧起一叠装订好的奏折递上去,果不其然引起太子的注意:“这就是那两个时辰完书的《货币论》呀!昨天傍晚我收到第一份誊抄稿子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看完,不过此文的大概意思已经看懂了,这是黄老学派又一部经典著作!少府来说说你对改变钱法有多大把握?”

    “不敢说言出必成,至少是有七八分把握的。”

    刘彻点点头:“七八分已经不少了,那你就放心去做吧!”

    曹时松了口气,允许他主导货币改革意味着接下来的行动全权负责,无论功过都将由他一力承担,世人也瞪大眼睛看着他怎样施展本领,把钱法改变成《货币论》里形容的那样富有重大意义。

    朝会上还定下一件悬而未决许久的大事,废侯复封。

    樊它广复封的诏命终于下达,舞阳侯一家重回功勋列侯内。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的眼都红了,这些年败落的列侯有不少。郦寄情况特殊撇开不谈,棘蒲侯陈武、信武侯靳歙、阳都侯丁复家同属十八侯。天子一个都没有诏命复家,只有舞阳侯樊它广沾了曹时的光。

    袁种兴致勃勃地说道:“君侯做的好!在廷议上打出气势,使得三公九卿不敢小看君侯的力量,力推舞阳侯复封为侯,在列侯中树立极高的威信,此二事有着打开僵局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

    “袁生真的不打算出仕为国效力吗?田仁已经接受朝廷的征辟为左内史手下的铁官丞,秩比千石,以你的才华做个秩比千石的实权官不算难。”曹时又一次对他展开游说。

    几天前,他成功游说田仁重新出仕为官。他的出仕要求比较特别,不太乐意在宫廷里混个一官半职,非得要做点实事才能安心,想来想去京师里可以做实事的空缺也就那么多,掌管长安铁器的铁官丞非常重要,对上要和大农令的铁官丞有公文来往,对下要与市井商人直接交流,同时要监督市场流通的铁器数量、质量、来源地和流通性变化。

    铁官丞属于专业性比较强又与平民百姓有较多接触的特殊官职,寻常官吏来不了要求那么多的实权职务。田仁反而兴致勃勃的扑上去,才上手几天就忙乎的热火朝天,前些日子干脆搬到长安城毗邻内史府的房子里居住。

    袁种忽然变的意兴阑珊:“我一身才学多半来自纵横家,黄老法家虽然多有研读却不能专务。行百里者半九十,如果我半途而废改换门庭,今生是很难有起色了。”

    “纵横家其实也不错。研习兵法战策可以出将入相,陈平就是走这条路子担任丞相的。”

    “没用啊!当今天下局势稳定。北方的单于春秋鼎盛二十年内很难死去,意味着汉家很难有机会对匈奴下手。没有机会我就没有施展的空间,找个千石小官干的不顺遂还要上下受气,到不如在侯府里当个清客谈古论今岂不妙哉?”

    曹时大摇其头,以袁种的才能不逊赵涉分毫,细腻之处还要有果汁而无不及,放任他无事可做是个非常大的浪费,而且侯府里的秘密太多太广,难保时日长久会被他窥伺一二,他又不具备樊它广穷途末路时的感激和倾心相待,更像是个工作不爽快就辞职到处游玩的高级经理人。

    “这样不好,浪费你的才华。”

    袁种忽然说道:“是不是因为在下不如舞阳侯,所以君侯一直想把在下打发走?”

    曹时一愣,没料到他的直觉那么敏感,沉默片刻点点头:“袁生身份不差,能力不俗,为过效力本是件好事,如今屈就于我侯府之中尚不知能呆到几时几刻,假如我把侯府里的管事大权交给袁生,你却没出几年就走了,那样对侯府对我本人都是承受不住的打击。”

    “噢,这就难怪了!我就说君侯的言行举止似乎有些反常,原来是怕我和田仁只把侯府当作落脚地,担心我们为侯府工作三年五载撂下挑子说走就走,君侯可以放心我绝不会轻易离开侯府的。”

    曹时依然在摇头:“我相信袁生此时此刻是真心的,但这与承诺无关,或许几年后战争爆发需要有才华的人施展舞台,你被承诺束缚手脚不得离开,即使你信守承诺也一定会牢骚满腹,人心会随着时代逐渐变化。”

    袁种有些心动,思考一会儿忽然抬起头:“君侯不用处心积虑的试探我,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了,如果我答应君侯的安排,以后双方的合作自然就此终止,如果我不答应继续留下来,合作会继续加深下去,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我可什么也没说,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曹时耸耸肩走掉了。

    两人都很清楚,袁种并非平阳侯府的嫡系出身,倒履相迎之类的把戏对待聪明人没有作用,双方几在玩藏话的小游戏,试探与反试探反复交锋,为的只是证明一个简单的逻辑,曹时是否信任袁种,袁种是否值得被曹时信任。

    这个答案藏在两人的心里,他们不知道互相之间的答案,就像两个人黑漆漆的屋子里打架,看不见光明的人只有凭着直觉和判断来决定行动,曹时和袁种开动脑筋浪费不知多少脑细胞,远没有当初招募樊它广时一锤定音的爽快,这就是人变的太聪明带来的麻烦事,聪明人往往想会比较多,最擅长把简单的事情搞的复杂化。

    阳信公主捧着《货币论》问长问短,她最喜欢听夫婿侃侃而谈的样子,只要他愿意讲新鲜事听她就喜欢,哪怕是白雪公主和七个侏儒的荒诞故事也乐意,明明整个白天都在忙活着府内外的事情,到了晚上还有旺盛的精力聊一个时辰,曹时觉得自己老婆不是一般的强。

    夫妻俩亲昵地聊了会儿,曹时正想搂着阳信公主亲热,却被她轻轻推开:“君子不可以,妾这几日有程姬之疾,不能侍奉君子。”

    曹时这才注意到妻子的脸颊上涂抹着淡淡的胭脂红,上到天子下到诸侯的妻妾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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