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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子啊，不巧刚刚给叫走了。”
　　“刚才还催我呢！这会儿他又不在了。”吉林埋怨道。
　　“咱校不是出了那怪事儿吗？老头子主张要连夜上马生产灭蝇剂，上面也同意了，决定由他负责的实验室来完成制剂配方。刚才，他的研究生来电话说，敏感剂已经找到了。老头子一听，终于松了一口气，就马上赶过去签字，说是要尽快送到制剂厂投产去。”
　　“有那么着急吗？”吉林说。
　　“你没有看见早上对实验室的处理过程。你不知道有多可怕。要是流行起来，真是比‘非典’还可怕。”
　　吉伯母虽是知名教授，一点架子也没有，说了话，又跟普通家庭老太太一样，忙进忙出地端茶倒水，一边寻找搭话的机会，很有分寸地打听警方对吉野、智子行踪的调查情况。她开过几次家属会，对办案纪律也多少了解一些，知道不该问的别问，但又忍不住老往这个话题上靠，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吉野、智子失踪一事，是分局主办的案子，肖恩只能从办案的角度谈了自己的看法，安慰着吉伯母。正说着，肖恩好像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回头问吉林：“智子怎么知道，有这么个漫画展？”
　　“据她父母说，是智子从报纸上和电视新闻上知道的。智子在日本就有这个喜好，只要东京有漫画展，她都要去的，还收集了很多漫画家的签名。”
　　“智子父母认识这些参展的日本漫画家吗？”
　　“不知道。要不，过去问问？”
　　“现在问还不方便。”肖恩想了想说：　“海洋大学没有外籍专家楼吗？”
　　“有啊，就在前面不远。”
　　“智子一家什么时候到中国来的？为什么不住外籍专家楼？”
　　“他们一家是去年夏天来海洋大学的。本来住在外籍专家楼的，但那边常常有外籍人员的聚会，智子父母又喜欢安静，觉得受不了，主动提出要到这栋楼来住，图个安静。校方考虑到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又没有违反有关规定，就同意了，今年初才搬过来。”
　　“你说，这些个事儿，绕来绕去，怎么都跟日本人扯上了？”
　　“我也正纳闷呢！”
　　“这事不能等了。你马上把照片传给老爷子，请他瞧瞧。”
　　吉林走进书房，在电话上跟父亲大致说了一下，把那张照片传到父亲实验室的电脑里，然后拉过摄像头，打开电脑语音室。
　　“老爸，对不起啊，这事儿很急，打扰一下。”
　　“你的事总是很急……吉野有消息吗？”屏幕上能看见吉浩生的影像。
　　“吉野、智子的事，市局很重视，已经有将近一百名警察参与寻找了，现在还没有下落。您放心吧，咱家吉野您又不是不了解，那么机灵的，保准出不了大事。”
　　“你让我看什么？”
　　“啊，照片，已经发到您的邮箱里了。帮我们看看。”
　　“我知道是照片。你到底要我看什么？”从屏幕的画面上看出来，吉浩生已经打开自己的邮箱。
　　“人啊，照片上那9个人，您帮我们认认。”
　　“你们不认识吗？”
　　“我们怎么认识啊。”
　　“看看，说得多么理直气壮。最该记住的，偏偏忘了。”
　　“都是谁啊？”
　　“都是谁！你以为我是神仙，一眼就能全给认出来。前排中间这个人，你们不认识吗？”
　　“他是谁啊？我们为什么要认识？”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这个人就是二十世纪东方最邪恶的人。刚刚过去六十年，你们就不认识了？”
　　“二十世纪……东方……最邪恶的……人？”
　　“还是不知道吗？”
　　“不……知道。”
　　“你呢？年轻人，你也不知道吗？”
　　吉林回过头对肖恩说：“老爸问你呢。他在线上看见你了。”
　　“不好意思伯父，我们对历史知识，知道得不多……”肖恩拉过麦克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抗日战争，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个当然不会。”肖恩赶紧说。
　　“细菌部队……日本侵华时期，有一支细菌部队，你们知道吗？”
　　“知道……只是知道一点点。”
　　“石井四郎呢？”
　　“石……什么郎？”肖恩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该死！真丢人！
　　“石井四郎，这支细菌部队的长官，二十世纪东方最邪恶的人，就是照片前排中间的这个人。”
　　石井四郎？
　　“好啦！我要下线了，有人催我了。啊，还有啊，吉野的事，你们多看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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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孤岛惊魂（二）
（3）
　　1
　　渔船在大海中行驶了整整一夜，天快亮时，慢慢停了下来。
　　智子蜷缩在暗舱一角睡得正香。吉野一直没敢合眼。船停下后，他踮起脚尖，从缝隙望出去，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太阳将升未升，只在海天相接处划出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金丝。右前方不远处，有一团黑影挡在那条金丝上，晃晃悠悠的，在海天之间，显得神秘、阴森。一会儿，青木藤也站到甲板上来，朝那团黑影了望。
　　那团黑影会是什么东西呢？
　　吉野换了个位置再看时，发现那团黑影一动不动，晃晃悠悠的是自己脚下的这条渔船。原来自已有些晕船了。
　　一会儿天就大亮了，太阳像半个火球浮出水面。这时候吉野才看清楚，那团黑影其实是一个小小的岛屿。
　　渔船重新发动起来，向小岛驶去。
　　吉野轻轻摇醒智子。
　　“干什么？”智子睡眼朦胧，以为在家里呢。待清醒过来，才问吉野：“这是哪儿呀？”
　　“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一直都没有停，我估计可能到公海了。”
　　“那么远呀？青木老师会上哪儿去呀？”
　　“可能会上岛吧。”
　　“有岛吗？”
　　“有啊，很小的，是个礁石小岛吧。”
　　两个小孩踮起脚尖，挤着脑袋，凑到缝隙跟前看了一会儿。渔船的确在向小岛方向驶去。
　　“对了吉野，甲板上那两个人呢？”
　　“还两个人呢！半夜我听见甲板上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咕咚咕咚两声响，估计是青木老师把他们扔海里了。”
　　“啊……”智子惊得张大了嘴。
　　船速突然慢了下来。两个小孩又凑到缝隙处往外看。小岛越来越近了，船速也越来越慢，发动机的声音也小了起来。
　　船抵小岛，渔船几乎是擦着礁石，顺着崖壁慢慢航行。大概在寻找合适的停靠点吧，渔船最终在一个海浪稍稍小一点的地方熄火停了下来。
　　渔船抛锚后，青木藤将一根缆绳抛到礁石上，待渔船随海浪靠近礁石的一瞬间，他一步跃上礁石，再把缆绳系在那块礁石上，然后观察了一下四周动静，才快步朝岛上走去。
　　两个小孩爬出暗舱，本想先找水喝，但只找到几个空水桶。眼看青木藤已经消失在礁石丛中了，就赶紧跳上小岛，悄悄跟了上去。
　　2
　　穿过一片犬牙交错的礁石丛林，眼前突兀一面礁石悬崖，足有几十层楼高吧。海水在悬崖上冲刷出一层层台阶，错落有致。青木藤正顺着那些台阶，朝崖顶爬去。
　　两个小孩躲在一块礁石后面，看着青木藤消失在崖顶后，赶紧沿青木藤走过的路线，向上爬去。
　　到了崖顶，才发现已经到了小岛的最高处。放眼望去，满眼全是深褐色的礁石颜色，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绿色。远处的小岛尽头，偶儿有一群群海鸟冒出来，翻飞，鸣叫，那是唯一的生命痕迹。
　　太阳从背后升上来，把两个小孩的身影长长地铺在礁石上。顺着身影的方向望去，小岛地势又一级级下沉，旋转，使整个小岛看上去又像一只巨大的海螺，横卧在波涛里。青木藤正在朝螺头的位置走去。
　　吉野拉着智子，躬着腰，在礁石丛里左躲右闪，一路小跑着跟上去。越过一面陡峭的悬崖，在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平地上，有十多间用礁石垒成的石屋，顺着崖壁一间间排开去。只是那些石屋大多已经坍塌，一片破败景象。
　　尾随青木藤进入最后一间石屋，阴森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石屋一侧的崖壁上，有一个巨大的岩穴，滴水声从洞穴里传出来，更显得阴森而又寂静。
　　待青木藤走进洞穴一会儿后，两个小孩也跟了进去。一路摸索着前行，转过一个弯道，一束光线远远地从对面射进来。原来这是一个利用天然洞穴开凿出来的隧道。
　　借着对面射进来的光线，能看见水滴正从弯道处的隧道壁滴下来，地上积了小小的一摊水，像一面暗幽幽的魔镜。
　　青木藤看到那摊水后，不顾一切地跑过去，趴在上面就大口大口地猛喝起来。长长的隧道里，顿时回荡着一片咕噜咕噜的牛饮声。
　　正在这时，对面隧道口突然出现一条长长的影子。吉野拉着智子，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对面隧道口。只见一个黑影，披着满头长发，举着一只长枪，瞄准青木藤，一步步逼过来。
　　“口令！”
　　黑影突然用日语恶狠狠地断喝一声，震得隧道里嗡嗡直响，回音久久不绝。
　　青木藤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像弹簧似的从地上弹起来。
　　“举起手来！举起手来！举起手来！”黑影突然用中国话不停地吼叫着，一声赶一声，弄得隧道里一阵阵回音，像惊雷般炸响。
　　青木藤高举双手，哆嗦着。待回音小一些后，他像自言自语，又像说梦话，语无伦次地轻声说道：“天哪！你们竟然还活着！你们……你们果真是‘铃木班’的勇士吗？你们果真是大和民族不死的战神吗？天啊，我是多么愚蠢！我竟然怀疑太阳旗下的奇迹！我竟然怀疑他们在说谎，我竟然说你们不可能生存下来！快六十年啊！六十年啊！你们在这个深海小岛上坚守了六十年！无处不在的风神啊！无处不在的太阳啊！无处不在的裕仁天皇的灵魂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吧，您的勇士还活着，您的战神还活着！呜呜呜……呜呜呜……”青木藤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口令！”黑影似乎并不明白对方在说些什么，又是一声断喝。
　　“士兵，您听我说，战争已经结束了，已经结束快六十年了。1945年8月15日，神圣裕仁天皇陛下就发布了《终战诏书》。你听着：朕深忧世界之大势及帝国之现状，欲以非常之措施收拾时局。兹告尔等忠诚勇武之臣民如次……”
　　“口令！”黑影仍是那个瞄准的姿式，仍是一声断喝。
　　“……朕着帝国政府通告：兹已接受美英中苏之四国宣言……”
　　“口令！”
　　“士兵！你听着！叫你的长官来！”青木藤高叫一声，停了片刻，声音又软了下来：“终战后皇军匆忙撤退，你们被遗忘在海上了。我们费了六十年心血才发现你们，找到你们。你们这支部队没有任何正式资料留下来，我们不知道口令也无法知道你们的口令。我这里有天皇《终战诏书》的‘玉音放送’，我带来了，就在我的上衣口袋里，你自己听听，这是天皇陛下的玉音啊……”边说边把手伸向衣兜。
　　“啪！”一个点射，水花四溅。
　　“你的！跟皇军的玩花招！死啦死啦的！”
　　“士兵！别开枪！我还有话要说！”青木藤大概太紧张了吧？子弹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水滴掉在伤口上，血水浸透了衣袖，但他全然不知，还在不停地说着。
　　“啪啪……”黑影不等青木藤说完，又是一连串射击。他一边射击，一边用中国话吼叫着，一边往前逼近。眼看越逼越近，青木藤转身就顺着隧道往回跑。黑影在后面紧追不舍，不时开枪射击。隧道里火星四溅，枪声、吼叫声和奔跑声响成一片。
　　两个小孩被突然出现的这一幕惊呆了。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就要跑到跟前了！隧道里无处躲藏，智子张大嘴巴，吓得几乎要喊出声。吉野一把拉过她，伸手捂住她的嘴。两个人的背都紧紧贴着隧道壁，站在原地不动。
　　“别出声！这儿刚好在暗处，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吉野贴着智子的耳朵小声说。
　　智子圆睁一双惊恐的眼睛。
　　一个黑影带着呼呼风声从眼前跑过去。
　　又一个黑影带着呼呼风声从眼前跑过去。后面这个黑影边跑边开枪射击。
　　眨眼之间，两个人影跑出隧道。
　　一切复归平静。
　　两个小孩紧随其后跑出隧道，跑过那一排石屋。枪声从前面不时传来。他们沿着来路，跑到小岛的最高处，住下一看，青木藤已经发动渔船，逃离了小岛。一个满头白发的人也已经追到海边，向刚刚驶离海岸的渔船不停地射击。
　　3
　　两个小孩趴在悬崖边缘，俯瞰海边的白发人和渐渐远去的渔船，一脸惊异和茫然。
　　“智子，他们刚才说什么啊？”
　　“你不是能说日语吗？”
　　“我不知道青木老师在说什么‘书’啊？”
　　“啊，他在背诵《终战诏书》。”
　　“什么《终战诏书》？你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啦，每年8月15日，还有‘玉音放送呢’。”
　　“什么玉音放送？”
　　“天皇在广播上给我们读《终战诏书》啊。”
　　“每年都放吗？”
　　“是啊，我还能背诵呢。天皇让我们加油呢！”
　　“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啊？”
　　“我们现在这个小岛上，还有一支鬼子兵部队。他们被遗忘在这儿了，对外面发生的事一点也不知道，所以还一直在问青木老师要口令。”
　　“对了，我刚才一直在想呢，什么是口令啊？”
　　“你没有看过战争小说吗？”
　　“没有啊，妈妈说女孩子要淑女一点啊，看战争小说干嘛？”
　　“口令嘛……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大概意思我是知道的，就是部队的联络暗号吧。”
　　“嘘！小声一点！赶跑青木老师的人上来了。……吉野你看，那个人怎么那样啊？”
　　4
　　这时候，两个小孩子才看清楚，向青木藤要口令的人，原来是一个白发老兵。
　　他就是被遗忘在岛上六十年的鬼子兵吗？
　　吉野躲在悬崖边一块礁石后面，小心看下去。只见白发老兵扛着枪，沿着两三百米高的礁石悬崖，像一只灵巧的壁虎，贴在绝陡的崖壁上左腾右挪，如走平地一般，不一会儿功夫，就爬到了悬崖上。他站在两个小孩藏身的礁石旁边，静静地注视着脚下的大海。
　　这个老兵须发全白了，长长地披到胸前和背后，分不清哪是胡子哪是头发。大概有七、八十岁了吧，但腰板挺直，一身二战时期的鬼子兵军装穿得一丝不苟，腰扎武装带，脚打绑腿，头上戴着钢盔，特别是那钢盔压在满头白发上，一双黑眼睛在须发丛中射出寒光，与钢盔的寒光交相映衬，加上周身军人佩带，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一种硬邦邦的、具有质感的可怕杀气。
　　他站在悬崖上，一直注视着青木藤驾驶的那只渔船，直到渔船像一个小小的漂浮物，在海天之间越来越小。
　　太阳已经升到高出小岛的天际，两个小孩的头部，被阳光投射成一个阴影，附着在他们藏身的礁石阴影上，若有若无，斜斜地倒映在白发老兵的脚下。
　　白发老兵注视着远处青木藤的渔船，慢慢地从肩上取下枪，朝渔船瞄准，哗啦一声拉开枪栓，突然猛地回过身来，朝两个小孩方向开枪便射。
　　就在白发老兵拉开枪栓分神的一瞬间，吉野已经发现他注意到自已头部的阴影，一把拉过智子，躲到礁石背后，再跳到另一块礁石后面，趴在地上，透过礁石之间的空隙，观察着白发老兵。
　　白发老兵一边开枪射击，一边敏捷地沿那块礁石搜索，最后又回到先前站立的阴影跟前，警惕地审视那块阴影的动静。
　　的确有一块阴影，附着在礁石阴影的边缘，若有若无地蠕动着！
　　白发老兵轻轻拉开枪头上的刺刀，寒光一闪，白发飘处，刺刀已经扎在礁石上。
　　与此同时，白发老兵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哟嘻哟嘻！哟嘻哟嘻！良心的！大大的坏了！大日本皇军是欺骗不了的！”
　　白发老兵一边用生硬的中国话吼叫着，一边收回长枪，刺刀上已经挑着一只深海蜥蜴。那蜥蜴同钢盔大小差不多，象一个浑身盔甲的丑陋怪物，跟礁石一个颜色，鲜血直流，却还在刀尖上不停地挣扎着。
　　白发老兵摘下钢盔，接住蜥蜴淌下的鲜血。待鲜血淌尽，他提着钢盔，肩扛长枪，刺刀上挑着那只蜥蜴，昂着头，迈着正步，向隧道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日语唱了起来：
　　建国忠灵庙，
　　是我们的归宿。
　　建国忠灵庙，
　　是我们的归宿。
　　……
　　白发老兵踏着节拍，越走越远。远远看去，像一丛滚动的白色衰草，但歌声却是铿锵有力，只是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歌词。
　　看白发老兵渐渐走远，两个小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互相看着，都不说话。许久，智子打破了沉默：
　　“吉野，我想说……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