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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苏、北宸跨越海峡的通信:家国何处不入梦-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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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革为战略物资禁止出售,岛上全面禁穿皮鞋改穿木屐,在空袭时容易形成标的物的白色衣物改为国防卡其色。
圆山动物园的动物一方面由于粮食不足,一方面当局担心空袭时较凶猛的动物跑出栅栏造成危害,一律以电流将动物处死,大象则活活被饿死。
英美作品的音乐,不论是古典、民谣,还是爵士,因属敌国音乐,这样的唱片全数收回。
由于制造军舰、飞机的金属不足,地方开始强力推行“交出手中所有的硬币”运动,铁窗架、铁制邮筒,也全部予以缴回。
因谣传未婚女性也有可能被征召作“志愿军”,家里有未出嫁女儿的父母惊慌失措,着急地替女儿寻找对象。
1938年10月21日,日军攻占广东,由台湾提供医疗服务是日本占领广东的政策之一,前去支持的台湾护士看到重伤的军民,惊讶于战争的残酷,也让当时岛上报纸广播中的“广东不流血登陆”报道,不揭自破。
1939年12月1日开始,禁止食用白米,以蕃薯、杂粮代替主食;地方纷纷发起节约运动,将一日两餐,定为生活习惯。
昭和十三年(1938年)2月23日,台北,新竹遭遇首次空袭。
据美联社(Associated Press)的汉口分部指出,这场空袭是由中国空军第十四分队长、美国佣兵文森·史密斯(Vincent Smith)等人与中国及苏联的士兵所负责。
280枚炸弹,让岛上的民众无比震惊于战争脚步的真实降临。
而战争开打以来,日军飞行队更增加了从台湾飞往中国大陆支持轰炸行动的任务。
台湾在战争中,作为“南进”侵略跳板的作用,已不言自明。
走向“八·一五”之路
北宸
日本占领台湾之后,便在中学里规划了军事课程,如重机枪射击课目。
上一篇中曾提过日本人认为台湾人和中国人是同宗同种,难免担心台湾人在战争中对日本人倒戈相向,袒护中国。因此太平洋战争爆发(1941年12月8日)之前,台湾人并没有当兵的义务,也不被要求上战场。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因为兵源匮乏,这个政策开始改变。1942年(昭和十七年)4月实施“陆军特别志愿兵制度”,开始向台湾人募兵。
1942年的第一回募兵,共有425921人应征,录取1020名,录取率是四百二十分之一。
1943年的第二回募兵,共有601147人应征,录取1008名,录取率约六百分之一。
1944年的第三回募兵,共有759276人应征,录取2497人,录取率约三百分之一。
“陆军特别志愿兵制度”自开始实施到1945年废除为止,总计共募得志愿兵约5500人。
1942年6月中途岛之役,日军大败,战况对日本转趋不利,日本乃于1943年又实施了“海军特别志愿兵制度”。第一回有316097人申请,录取3000人。
“海军特别志愿兵制度”于1944年7月废除。至废除为止,共募得海军志愿兵11000人。
综合陆、海军募兵制的实施结果,总共约有16500名台湾青年加入日本军队作战。
那么台湾的“志愿兵”是否真是心甘情愿地投入战争中?
这个答案事实上是很多研究这段历史者想要知道的,当初的“志愿兵”,有一些依然在世,现在也可以找到不少相关的研究报告与在台日兵的察访。
故国衣冠与海角七号(8)
将各方面找到的资料整理如下:
(1)台湾的“志愿兵”有不少是在东京与京都两地的台湾学生。当志愿兵制开始实施后,台湾总督府派人去拜访学生在台湾的父母,并强迫学生父母签下“同意书”,同意其子弟当“志愿兵”,奉献给天皇陛下。总督府的高级官员随后带着这些同意书,到东京与京都的学生宿舍,召集学生“志愿”当兵,并且要求学生在自愿书上签名,签完名后,还要用小刀切破手指,盖上血印,称为“血判”。很多学生,当场哭了起来,刚好被日本报纸拿来大做文章。例如《朝日新闻》的报道,写到志愿参军的学生感动之余,有人当场流泪,传为“爱国美谈”。
(2)受到皇民化教育的深耕,身份认同上将自己视为日本人,认为参加志愿兵是爱国的表现,是“最高的荣誉”。
(3)地方官员为了争取成绩,在地方上鼓吹青年申请参加志愿军。许多人事实上知道自己并不会被录取(录取前日方会先做家庭背景调查,通晓日语,在校学习成绩好,操行分数高,体格良好者才会被选出),许多申请志愿者,仅仅是为了敷衍应付,并且在军国主义的殖民地大环境下,周遭的气氛也迫使许多人非表态不可。
(4)大多数人在生活困难、谋生日艰、物资缺乏的情况下,从军确实是一条生路,吸引许多穷困的台湾子弟去当日本兵。
手上有一本《台湾日兵查访专辑》,在近一百三十位访谈的志愿兵里,绝大部分是从事军夫或翻译的工作。
军籍的地点多半是在东南亚的岛屿:新几内亚、菲律宾、印尼、新加坡、帝汶等地。
他们提到当时台湾一般工资一个月约15圆日币,而当兵的待遇一个月约30圆日币,另外在台湾的父母可以再领取100圆日币。
这样的待遇确实使许多人在资源吃紧的时代选择从军。
其中一位在战时到海南岛挖净水厂池子的军夫提到,战败后中国政府在海南岛三亚港集结接收,情感上因为恨透了日本人,也连带对台湾人任意殴打羞辱。
另一名志愿兵回忆,到广州没多久,日本就宣布投降,来自台湾包括军属共两千人,被集中送到珠江边的台籍兵官集训总队。他们把武器上的*符号磨掉,枪支清洗干净后交给国军。在集训队里,身上还穿着日本军服,只是头上换成青天白日国徽的帽子,返台前的好几个月时间里接受北京话的教学,以及中国文化、历史、思想教育。集训队队长并不断地劝说他们加入国军,一同参与中国的建设。
被派到日本参与飞机制造工作的志愿兵提到,1940年时,他年仅15岁,公学校里的老师极力鼓吹学生前往日本从事飞机制造,一方面可以学习技术,再方面如此可以取得高等科学业证明。最后他提到在日本名古屋三菱航空机制作所里,美军的空袭炸死了许多一同前去的少年兵。
另一位到日本海军高座工厂的志愿兵也提到,15岁时,学校老师的宣导表示这不是去打仗,而是半工半读,五年后有1000日元的储金,还有工业学校的毕业资格,将来可以以此资格当技师,不需再苦恼以后在社会上的出路。
当然最后这些承诺,随着日本投降而通通作废了。
也有志愿兵战后加入国军,提到每天上三*义思想课时,由于完全听不懂教官所说的内容,需要特别的翻译军官在一旁将北京话的三*义课程翻译成日语、台语或客家语。而国军的待遇很差,每天吃的是高丽菜,穿的是美军面粉袋做成的衣服,薪资也很低。最后大家走的走,逃的逃,4500人的国军训练班最后只剩2000人。
故国衣冠与海角七号(9)
战争结束后,更多的台湾日兵是在东南亚的岛屿上自生自灭了。1975年,印尼村民发现当地丛林常有野人出没,于是派兵搜索,最后才发现是一名二次大战时期的“日本皇军”李光辉,在丛林藏匿了30年的他竟不知道太平洋战争早已经结束多时。
读这本《台湾日兵查访专辑》时,有两段叙述让我印象深刻。
一段是描述从海南岛遣返,在海南榆林港上船回台湾时,因为日本战败,军票不再有任何价值,很多人将身上的日本军票和寄金簿自行丢弃,在港口上漫天随风飘散的,都是一张张面额100圆的军票。而他们大多数人正是因为这些军饷能够帮助家中生计,才加入军队的。
我的家庭来自大陆,经历过抗日战争的祖父母亦恨透了日本的侵略主义,但这样日本军票漫天飘散的场景,还是会让我不免感叹战争对参与者的无情嘲弄。
另外一段是一个在台湾本岛的台籍日兵回忆当初国民党政府来负责接收时,一个上尉带着三个士兵,上尉身上背着锅和雨伞,脚上穿着草鞋,带了三个绑腿,样子不堪狼狈到使许多日本兵看了都忍不住哭了。他们埋怨天皇为什么要投降,为什么不继续作战下去。而这位台籍日兵在国军接收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将他与日本人分开?
后来经过国军士兵的解释,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台湾人,不是日本人;原来自己是战胜国的人,而不是战败国的人……
看完那段,我怔了许久,是什么样的年代,让同是炎黄子孙的人们在阔别了50年后,是这样见面与开场白?
上面的这些记录是境外台湾志愿兵的真实际遇,那么台湾本岛的情况又是如何?
1943年(昭和十八年)3月19日,来往于台湾与日本之间的邮轮,8000吨的高千穗丸,被美军鱼雷击沉,乘客1500人,245人生还。
1943年10月19日,总督府公布“台湾决战体制加强方案”,要求台湾人全面动员。
1943年11月15日,美军的飞机进入台湾上空,新竹的飞机场、铁路设施,遭受大规模的轰炸。
1944年1月11日,美国军机轰炸高雄、盐水等地。
1944年6月下旬,组成“台湾国民义勇队”,作为防卫的补助部队。
1944年10月12日,美国航空母舰的飞机于早晨7点开始进入台湾,轰炸各大市镇。美机F6F和TBF所编成的机队,分5梯次空袭高雄、台南、屏东、台东、新竹等航空基地及港湾。
1944年10月14日,日机与美机在台湾东海岸空战。
1944年11月15日,连续3天,美、日二军在台海近空发生海空大战。
1945年2月14日至2月19日,盟军连续6天轰炸台湾各地市镇。
1945年3月3日,全台湾中等学校学生被动员组成防卫警备队,准备对抗美军登陆。(注:因西太平洋部队指挥官麦克阿瑟坚决反对,最后依麦克阿瑟意见,先攻占菲律宾,台湾因此避过一场美军登陆的决战。)
1945年3月9日,日月潭发电厂被美军炸毁。
1945年3月16日,美机大规模轰炸台北市。
1945年4月3日,美机空袭北部地区机场、工厂及火车站,嘉义、花莲也遭空袭。
1945年4月7日,空袭台南、嘉义、彰化。
1945年4月11日,空袭高雄、台南、新竹。
1945年5月17日,花莲、高雄等地各工厂被美军轰炸机毁灭性地破坏。
1945年8月15日,日本战败,二次大战结束,台湾终于脱离了战争的岁月,也脱离了日本的统治。
故国衣冠与海角七号(10)
1945年8月15日,一切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日本军部大本营依旧传出在南洋的“辉煌”战果,台北市公所继续发布空袭疏散通告……
虽然那时的人心已极度厌战,每个人心里或许都想着“干脆投降了吧”,但当从广播里听到日本军队的情报部队宣布无条件投降的消息时,还是令在台的日本内地人茫然地不知所措。
而同时收听广播的台湾农民,则高兴地欢呼“日本输了!日本输了!”
这样的社会情绪其实在1945年初,日本人在台发行的《台湾新报》社论中,已经可见端倪:
“现在冷静地凝视台湾,我们不得不承认这数十年从未感受到的气氛。”
这种“气氛”,据当时的内地日人回忆,简单地说,就是大众的反抗心理已经逐渐发酵蕴酿,原本的政治压制,加上战争的极度不安,与战时各项资源的匮乏,这样的生活使本岛人对日本的统治越来越难以忍受。
日本宣布战败后的一个礼拜,台湾民众对日本统治阶层的不满和反感涌现,一些日本警察与其家人服氰酸钾或切腹自杀。
许多台湾小孩对日本小孩说:“内地人再怎么神气也没有用了,日之丸的旗子还不是也变成了白旗。”
一个多月后,日本人开始变卖家中物品,岛上随处可见摆放衣服、书籍、玩具、日用品的摊位,那时也有不少台湾人因理解同情而向即将遣返的日人购买物品。
因战败而丧失威权的台湾神社附近,张贴了大大的标语:“此岛属于中国。”
1945年9月,开办改姓者的旧姓复原手续。
1945年10月,日语广播节目、日文报纸、各项出版事业全部停止。《台湾新报》改名为《台湾新生报》,所有的版面只剩一小块日语栏。
1945年10月17日,第一批国军进驻,街头充满了热烈欢迎的人潮。在我的印象认知里,描述这段历史画面时刻的记述与照片,是各地张灯结彩欢欣鼓舞地迎接国民政府的到来。
直到两年前读到一篇文章,其中的字句,一下子撞上心头。
“对于许多人来说,日本人再怎么霸道,毕竟还是经过明治维新洗礼的现代化国家,并且母体社会受到日本法治所规范;而溃散到台湾的中国军正处于一个历史的低谷,辛亥革命,军阀割据,抗日战争,国共内战,中国人连坐下来绑紧自己草鞋的机会都还没有。被日本人统治了50年的台湾人,第一眼所见到的祖国人事实上是一个颇为不堪的形象。”
我老是在想着1945年时,那样的场景,究竟是怎样的对比与不堪?
近日读到的资料里,恰巧有一段很写实地描述了这个情景:
“10月17日,国军进驻,居民学生从数小时前就挥着青天白日小旗子等待欢迎,在学校里的台湾学生带着兴奋又像是扬眉吐气的口吻,和同校的日本同学大声说着,祖国的军队就要到来了,我们要去迎接。
“不过,当人们看到祖国军队时顿时哑然。
“穿着浅黄色,破破烂烂铺棉军服的步兵,背着雨伞,啪哒作响地走在石子路上,没见过世面似的东张西望,步兵之后来了挑扁担的士兵,扁担上垂着蔬菜和锅杓,从祖国来的军队,竟然如此落魄潦倒,令人目瞪口呆,无法置信。”
我心里感到难过的是,这些落魄潦倒的士兵,在很年轻的年纪就远离了父母亲友姐妹所在的土地。而我很清楚知道的是,大部分的他们可以说是潦倒了一辈子,到老还被排挤漠视,所谓“战胜国”这三个字,对他们的人生究竟具备什么样的意义?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故国衣冠与海角七号(11)
1945年10月25日,陈仪代表国民政府在台北公会堂的大礼堂内,接受台湾末代总督安藤利吉呈交的降书。当时公会堂门廊里列满了日军暴行的照片,公会堂外挤满了围绕欢呼的群众,庆祝台湾重回祖国的怀抱。
这位10年前曾经参加“日本始政四十周年纪念台湾博览会”的福建省省长,恐怕难以料想10年之后,自己会成为台湾的最高行政长官,从日本人手里接收台湾。
1946年4月2日,国民政府成立“台湾省国语推行委员会”,全面推动“国语”运动。闽南语定为“方言”,并禁止在学校机关中使用。这一切又多么像是当初日本人禁止台人说台语的强势专制。
1946年4月15日,在大部分日人遣返之后,台湾最后一任总督安藤利吉,以战犯名义送往上海,安藤抵达上海后随即服药自杀。
其实,读完这些资料后,还是很难想象岛上一下子涌进和日本人对抗八年的军民,是如何与充满浓厚东洋味的台湾居民相处。
反日的情结,使许多大陆人,动辄以“奴化”的字眼加诸于台人身上。日式两齿木屐在1946年被禁穿,被禁的理由是在公共场所,日式木屐发出的声响太吵,但中国式无屐齿平底木屐则不在禁止之列。
而台湾人对大陆籍人士的一些作风与观念,如民众在公共场合不遵守秩序、没有公德心等,也难以接受。
我的外公到台后,分配到的是一间在台北杭州南路上的日式房子,狭小且采光不佳。我还记得很小时,每个周末随着母亲回外婆家,整个房间给我一种静谧又有些阴冷的感觉,那时我的祖父对亲家所住的房子总是给予无限同情,老是叨念着:这样的日本房子住久了,是要生病的。
其实住久了也就习惯了,外公一家在日式的房子里说着上海话,把五个孩子拉扯大。
很多事情本来应该是可以随着时间的逝去,不落痕迹地融和与磨合。
事实上,若是走在现在的台北街头,我想大部分的人不会意识到这个城市里遗留的东洋味,因为那早已渐渐地成为这个城市里我们所熟悉的一部分了。
即使是风格迥异的建筑物,因为早已是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熟悉到让你不会去计较,去比较,去区分,去做上记号。
只是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从何时又开始分了彼此?原本逐渐隐去的不同,从何时又开始被凸显划分?
而海的两边的人呢?随着时间的流逝,可否能够慢慢地融和与磨合?
不去比较,区分,做上记号,会不会又是一个太艰难太漫长的路程?
后记:
这一系列写到这儿算是一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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