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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尔姆的眉头拧得紧紧的，他在倾听来自大地远方的声音。然后，又向前走几百步，再次贴近一片相对光滑的石壁，倾听。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听，一直走到河的下游，弧形天顶和大地连接起来的地方，就是第一层的尽头。

　　然后，奥尔姆转向河边，蹲下身子，仔细观察河水，看着浪花翻滚，看着它一路奔腾。接着，他又把耳朵贴在河岸上，倾听了好一会儿。最后，他走到河边，小心翼翼地取一点河水含在嘴里，细细的品味，河水味道的细微变化能够说明外面世界的变化。

　　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奥尔姆挺起身子，长长地舒了口气，微微一笑。

　　直到父亲的笑容出现，玛雅才放下心来，轻盈地走到父亲身边，对父亲展开灿烂的笑容。

　　回到第四层，玛雅送父亲回到自己的石室，就离开了。奥尔姆就坐在地上，闭目冥思。也许是让他心神不安的原因终于明确地摆在了自己面前，也许是多日的疑惑在今天终于有了答案，奥尔姆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也许这些连细小也称不上变化实在太微乎其微了，可是第一层的确和以往不一样了。他知道，地面在下沉。

　　埃蒂斯家族的前任族长曾经对奥尔姆说过，地球在五千万年内将是地质运动最频繁的时期，作为埃蒂斯的族长，莫瑞亚坑洞的守护者，不能被一时的稳定蒙蔽了眼睛，要时时刻刻保持警觉。每一任埃蒂斯族长都会铭记自己的职责，奥尔姆也一样，如今，所有发生在坑洞里的细微变化都说明，莫瑞亚人要迎接一场巨大的灾难了，奥尔姆希望这场灾难不是灭顶的。

　　此刻的奥尔姆是烦乱的，可是，他必须冷静。历史教训是最好的老师，教育奥尔姆要冷静。

第七节　噩梦传说
由于莫瑞亚人没有文字，，他们的历史、他们文明、他们赖以生存的技能，都是依靠一辈又一辈莫瑞亚人口口相传的。所以，不是每一任国王的事迹都会保留到今天，太多太多的恩怨情仇泯灭在了从不停留的时间长河里了。大浪淘沙，只有那些有价值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可谓前车之鉴的故事流传到了今天。

　　有个故事就是这样在一代又一代莫瑞亚人的口中流传，人们叫它“噩梦传说”。

　　那是几万年前了，由于外面世界的一些异动传到了莫瑞亚，一个负责查看坑洞基础的埃蒂斯族人发现了地下河的异常，清澈的河水泛起了混黄的沙土，流速也比平常急了许多，他大惊失色，想也不想，越过了族长，把情况直接报告给了国王。

　　国王被这一惊天噩耗吓坏了，他下令撤出坑洞。知道了情况的埃蒂斯族长想劝说国王不要冲动，也许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可是已经乱了阵脚的王国哪还能听得进去。一拨拨民众听从了国王的命令，从最上层逃离了家园。

　　只有埃蒂斯家族的人，听从了族长的话，安静地留在第四层，没有风卷残云般得冲向上层。

　　接下来的事情，更加推波助澜，地下河的河水断流了。

　　这让惊慌失措的民众更加疯狂，不等隔离区的大门关闭，迫不及待的人群就打开通往地上世界的石门。真正的灾难就这样降临到了莫瑞亚人的身上。

　　第四纪人类是在一百万年前开始修建地下城堡的。原因是地上的世界由于资源的枯竭已经不适合人类的生存了。修建坑洞、飞离地球，当时的人类的确想出了生存下去的办法，可是他们没有办法带走他们以文明的名义创造的副产品。其中对地球影响最深的就是核工业废料的污染。没有了人类文明，也就没有了电力供给，失去冷却的核废料成了生物大灭绝的杀手。

　　当莫瑞亚人逃出坑洞的时候，正是重粒子潮席卷全球的时候。自以为逃出地面就可以安全的莫瑞亚人成了重粒子潮屠杀的对象，空气中各种肉眼看不见的射线像灼热的利剑，刺向人们，暴露在空气中的莫瑞亚人身体开始溃烂，眼睛开始失明，撕心裂肺的嚎叫在充斥，活着的人在抽搐，死去的人变得狰狞。

　　外面的人想要回到坑洞，坑洞里的人却拼命要冲出去。人踩人、人踏人，哭喊声一片，宁静平和的世界转眼成了噩梦般的地狱。当国王来到最上层也要离开时，才发现自己作出了多么愚蠢的决定。

　　他们想撤回坑洞，可是为时已晚，外层石门和隔离门在关闭前，重粒子潮冲入了坑洞内部，席卷了挤满莫瑞亚人的最上面的十三层和十二层。

　　也许当时就毙命还是幸运的，因为没有当即死去的人们，在回到地下后，承受了更大的痛苦。他们出现了不同的症状，有的呼吸系统溃烂，每吸一口气，都要传出惨烈的叫声；有的眼睛失明，并伴着奇痛奇痒，他们把自己的脸抓得血肉模糊，形如鬼魅；有的皮肤红肿，不能碰触任何东西，他们赤身*，可是连脚底接触地面也不行，疼痛让他们坐卧不宁，哀号连连。

　　几个月后，当所有的哭声喊声都停下来，当最后一个饱受折磨的莫瑞亚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国王终于可以喘息了。接下来的清查中，发现有十几万人成了这次灾难的牺牲品。而国王不知道的是，存活下来的没有明显症状的莫瑞亚人，其实也受到了感染，包括国王自己。这种感染在未来的今天体现了出来，莫瑞亚人的生育能力一直在下降。

　　只有埃蒂斯家族逃过了这一劫难。

　　而断流的河水在几天后，又回到了干枯的河床上。上游河道的改变，对地下河的影响只是暂时的。

第八节　族长继承人
不能让“噩梦传说”重演。

　　不能让其他族人发现第一层的变化，在没有能够明显证据前，不能让人民过度恐慌。唯一的办法就是由奥尔姆亲自来完成每天的检查工作，可是这样做本身就是要引起猜测怀疑的，要有个正当的理由。

　　奥尔姆想破了头，终于想到了可以掩人耳目的理由。那就是族长要确定继承人了，现任族长要在与大自然最亲近的地方——地下河的河岸传授继承人技能。这样，除了每天的汲水时间，第一层就可以不对外开放，查看基础的工作由族长和继承人代行。这个说辞不但可以掩饰真正的目的，还可以分散人们的注意力。这样，就没有人注意坑洞本身的变化了。同时，奥尔姆也真的要培养一个继承人了，如果自己过不了这一关呢？

　　那么，谁来做继承人呢？论年龄阅历，自然是奥尔姆的大儿子曼图亚了，曼图亚是个培植菌类的高手，是第二层的总管。可他的性格木讷，对事物的反应极慢，又不善言语，担不起家族的重任。几个女儿都出已嫁，只有小女儿玛雅了。想到玛雅，奥尔姆的心里泛起一片温柔，玛雅是他最喜欢的孩子，也是最像他妻子的孩子，那样的出尘、那样的灵气。

　　就是玛雅了，埃蒂斯族长的继承人。

　　第二天，当水晶沙漏被族人翻转过来时，埃蒂斯家族的聚会开始了。当族长有重要事情要征询老一辈族人时，当族长有重大事件要向全族宣布时，就要召开全家族聚会。每一个姓埃蒂斯的家庭都要有人出席，所以，现在，第四层的厅堂中，人头攒动，年老的坐在最前面，头对头地聊着近来的身体情况；年轻的三三两两站成一堆一堆的，说着谈着猜着这次会议的目的。

　　看着厅堂里里外外的人群，一个身影与另一个身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用眼神表达了彼此的意图，然后又挤到了人群中，不再交流。那是菲曼国王的姐夫和世子卢瑟的舅舅。

　　奥尔姆把这两个和莫瑞亚皇族有关的男人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嘴角轻轻地扬了一下。也许聚会结束以后，他不用自己去向菲曼王陈述聚会的内容了。

　　“埃蒂斯家族的男人们！”奥尔姆的声音并不大，可是他的声音一响起，所有其他的声音都消失了。奥尔姆向厅堂的前方走去，一边走，一边用眼光向每一个人致敬。

　　奥尔姆走到所有人的正前方，停住，转向大家，闭上眼睛，微微低一下头，长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道：“感谢埃蒂斯！”他用的是埃蒂斯家族特有的语言。

　　“感谢埃蒂斯！”全体男子齐声说到。

　　“我不喜欢说一长段的客气话，我今天把大家找来，就为了一件事，一件埃蒂斯家族的大事。我要确定族长继承人了。”奥尔姆说完，全场依然静悄悄的。

　　“人选就是我的小女儿玛雅！”

　　如果说刚才的静悄悄，是大家正在疑惑为什么正值壮年的族长现在就要选择继承人。那么现在的人声鼎沸就是错愕之后的吃惊了，因为奥尔姆选择了一个小女孩作为族长的继承人。

　　“从今天开始，我将在第一层传授继承人技艺，除了取水时间，第一层将封闭。”说完，奥尔姆的目光投向了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老者，前任族长丹玛斯。那眼神像是询问，又像在表示自己的决心，所有人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老者。丹玛斯轻轻地点点头，表示赞成，奥尔姆如失负重，大家又是一阵切切私语。

　　如此不寻常的事情因为族中最年长、最德高望重的丹玛斯的同意而变得异常顺利。就这样，在所有人都没有异议的时候，事情的核心人物玛雅，还对将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无所知呢。

　　到是国王菲曼对这件事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在自己的姐夫陈述完事情的经过以后。一个奇怪而大胆的念头突然窜入国王的脑袋里。这件看上去极其不合常理的事情可能会引起埃蒂斯家族内部的纷争，同时也是下手除掉奥尔姆、除掉埃蒂斯家族的好机会。

　　要怎么做呢？机不可失呀！

第九节　像童年时一样的游荡
当玛雅知道自己成了族长继承人后，站在原地足足好几分钟，不动、不笑、不说话。她想不出这是为什么，不过，她也不担心，父亲在她心里是伟岸的代名词。有父亲在，就没有什么是值得忧虑的，只要按父亲说的做，什么样的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

　　早晨，玛雅一起床就看见了卢瑟，这个帅得一塌糊涂的男人，正有损形象趴在床上看着睡眼惺忪的小表妹。

　　“干吗？一大早晨就出来吓唬人。不会是昨晚夜游直到今早还没醒过来吧？”

　　卢瑟不理会玛雅的刻意挖苦，还是一脸崇拜地道：“小表妹，好厉害呀，快说说你怎么办到的？”

　　“什么？除了你身上这套上衣和下衣，我没再做出其它新式衣服呀。”玛雅一头雾水，想起卢瑟那次穿上整个坑洞里唯一的、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衣服时，也是这样一大早晨就赖在自己的床上，现在玛雅以为这个有点不正常的表哥有又发现什么希奇古怪的东西了。

　　“不是，我可爱的小表妹呀，我问的是族长继承人的事情。你怎么办到的？”

　　“我什么也没做呀？”

　　“那表舅舅是什么意思？”

　　“你去问他呀，问我也是白问。”玛雅用埃蒂斯语回答了卢瑟的疑问。

　　“表舅舅从今天开始就要给你上课了，是吗？”

　　“是呀，所以，尊敬的世子大人，请你移驾他处，我要起床了。”

　　“我也要去听。”卢瑟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

　　“父亲一定会用埃蒂斯语来传授我技能的，请问，你能听懂几句呀？”

　　“那正好，我还可以学习一下我们自己的语言。”

　　“我们？我和你好象不在一个层次上吧？您高高在上，生活在王族的世界里，我却和奴隶是一样的，生活在最下层。”

　　“又挖苦人，你明明知道我的处境。好歹我也是半个埃蒂斯人呀，你看看我，哪一点长得像王族的人呀？”卢瑟开始使用他的独门秘籍，耍赖神功。“好表妹，和表舅舅说说，带上我吧。”边说边摇着玛雅的肩头。

　　“你自己说去。快闪，我真的得起床了。”

　　卢瑟和女儿的谈话都落在了站在门外的奥尔姆耳朵里。

　　对于卢瑟，奥尔姆是吃不准的。他是王族，是王位的法定第二继承人，可他的外貌却是明显的埃蒂斯家族的特征，所以在王族中，他是被排挤的对象。可他的果敢、他的睿智却是王族中人引以为豪的，因为正统的王位继承人虽然善良但却有点优柔寡断。所以，卢瑟的身份是微妙的。他游走于王族和埃蒂斯家族之间，却没有被两个家族中的任何一个完全地接受。

　　埃蒂斯家族不能相信他，那样做太冒险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很肯定，卢瑟是真的喜欢玛雅，拿玛雅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疼爱，保护。从小到大，王族中任何的活动、宴会、教育，卢瑟都要玛雅陪着他，也许是因为他的长相太突出了，有了玛雅，他就不再孤单。

　　“卢瑟世子，早晨好！”奥尔姆见卢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能出面为女儿解围了。总不能让女儿一直在被窝里和一个男人说话吧，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族长大人，您好！”卢瑟停止说笑，转向奥尔姆，躬身说到。他最尊敬的人就是奥尔姆了，所以，卢瑟必恭必敬，他的恭敬是出于真心的。

　　这一刻，奥尔姆是感动的，笑着说到：“好孩子，还是叫我表舅舅吧。你母亲的确是我的远房表妹。”

　　“……”

　　“不过，从今天起，玛雅就不能总是陪着你了。她有她自己的事情，我想你的课程也不轻松吧？卢瑟世子。”奥尔姆走到卢瑟身边，轻轻地拍拍小伙子的肩头。

　　卢瑟走后，玛雅的眼光中又流露出了胆怯。她怕父亲责备自己，小时候，父亲是不赞成自己和卢瑟走得太近的。

　　“起床吧，丫头，我们今天的事情多着呢？没有时间让你赖着不起来。”奥尔姆走出女儿房间时，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去，这让玛雅安心了许多。

　　第一层。

　　玛雅并没有接受到什么族长技能的培训，父亲又去查看基础去了。玛雅只能在第一层里游荡。然后是第二层，第三层……一直到最上面的第十三层。

　　最上一层，从旋梯口走出来，就有一片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空地，然后就能看见一扇巨大的石门，那是隔离门。转动机关，打开隔离门，又是一片空地，不过这里是没有照明的，空地的尽头，就是逃生大门，它要比隔离门厚几十倍，重量达到几百吨。百万年前，莫瑞亚人从外面逃到地下，也*天，又要越过这逃生大门，回到地面上。

　　十天的时间里，玛雅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时光。在每一层里闲逛来打发时间，只是同游的不再是卢瑟，而是父亲。

　　难道这也是族长技能的一部分？练习脚力？

第十节　寻找出路
疲惫的奥尔姆回到第四层，他用十天的时间查看了各层的结构变化。在没有查看之前，他以为变化最大的地方应该在第一层，可是经过仔细地勘察，奥尔姆发现，结构变化最严重的地方在最上层，也就是逃生大门的所在地。

　　本来，他就已经很慌乱了。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不是还是像“噩梦传说”时代一样，不适合生存。如果坑洞的结构性变化是不可逆转的，如果留在坑洞中只有死路一条，那么让人们走出坑洞，会不会只是选择了另一种死去的方式呢？现在逃生大门的结构发生了变化，也许真正需要它的时候，它已经严重变形到根本打不开的地步了。

　　奥尔姆想得头痛欲裂的时候，一位老者慢慢地走了进来，他的长辈、他的恩师丹玛斯。

　　“奥尔姆，我的孩子，要发生的终将要发生。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吧。”

　　“我的恩师，您能为我解惑吗？现在的我是迷惘的、无助的。”

　　“是因为坑洞的结构性变化吗？”丹玛斯问到。

　　“您知道？”奥尔姆抬头错愕地看着恩师。

　　丹玛斯叹了口气：“我一直努力地活着，就是为了今天！可是，我多么希望，直到我死去，你也不必知道这些。”

　　奥尔姆望着这个坑洞中年龄最大的老人，心中一种尊敬之情再次升起，他是埃蒂斯家族的明灯，是通往未来的指路人。

　　奥尔姆扶着丹玛斯慢慢走到椅子前，慢慢坐下。“其实，你说要培养继承人那天，我就知道，莫瑞亚坑洞百万年的历史要终结了。”丹玛斯慢慢地说着：“其实，在我还是族长的时候，坑洞的结构性变化就已经开始了。我们的陆地一直在移动，一直在顺着一个方向漂移。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脚下的大地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坚固了，它就像我的老骨头一样，开始疏松，开始充满孔隙。一开始，孔隙很小很小，一点点的地下水就能充满它。可是现在，你已经能够明显地感到地下水位的下降了，是吗？”

　　奥尔姆点点头。

　　“孔隙随着水流地冲刷而变得越来越大，大地开始承受不了莫瑞亚的负重，所以，我们的大地开始下沉。”

　　“是的，恩师！您说得都对，可是，您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