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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咄咄逼人
一、 咄咄逼人

　　“孙路，你出来，有种的你出来呀！我刘才来了，我来了…”清晨五点钟，大部分人还睡梦正酣，林山县刘庄乡党委书记方正就被乡政府门外一阵阵的叫嚷声惊醒了。他是昨天刚刚到任，还没有来得及熟悉情况。现在听到大门外的叫喊声后，赶紧从床上起来，给昨天夜里值班的乡党委副书记、人大主席唐河打了一个电话，询问是怎么一回事？唐河也是刚刚被从睡梦中惊醒，让党政办公室主任张武去门外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也急忙起来，披上衣服，准备出去看看，就接到了方正的电话，他对方正说：“方书记，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回来再向你汇报。”方正说：“好吧，老唐，你先去处理一下吧，我等会再过去。”

　　等到方正梳洗完毕走到乡政府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这里已经围了一群人，人群中间站着一男二女三个人，为首男的大约四十七八岁，五短身材，车轴汉子，留着平头，黑红脸膛，浓密地络腮胡子似钢针一样，上身穿着绿色制式衬衫，绿色军便服上衣，下身穿着肥大的军装绿裤子，脚下穿着一双家做布鞋，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农村汉子的打扮，手里却握着一瓶1605农药，正在那里气势汹汹地喊着，旁边两个女的，年纪大点的有四十四五岁，柳眉杏眼短发，身材适中，穿着白底碎花衬衣，外面套着浅绿色上衣，下着穿着黑色裤子，脚下穿黑色布鞋；年纪小的有十*岁，眉目之间和旁边中年妇女依稀相似，长得皮肤白皙，身段苗条，两个人都神情激愤，脸罩严霜，各自都拿着一瓶农药，那唐河正在一旁解劝着说：“二哥，你这是干什么呀？你是一个共产党员，怎么满身江湖气，这拿着药瓶子和谁玩命呀？”说着就要抢那个汉子手中的药瓶子，那个人退后一步，顺势打开瓶盖子，作势要喝，并喊着说：“唐河，你别管，要不我就死在你面前。”唐河无奈只好罢手。这时候，方正走到了那个汉子面前说：“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呀？”唐河在旁边对那个汉子说：“二哥，这是乡里新到的方书记，你就给我个面子，别再闹了好不好？”那汉子上下打量了方正几眼，就见方正四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魁梧，紫铜色的脸庞上一双锐利的眼睛，透出沉着和威严，身上穿着黑色夹克，白色衬衣，显得朴素大方。“哦？你就是新来的方书记，我嘛，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刘才，观音寺村的，今天来就是找孙路的。”方正说：“刘才同志呀，有什么问题可以到我办公室去谈，何必拿着这个呢？嗯！”方正用手指了指刘才手中的农药，又指了指旁边的中年妇女和年轻姑娘接着说：“你如果相信我的话，把这个放下，这二位是你的亲属吧？让她们把农药放下好不好，大家一起到我的办公室谈谈怎么样？”刘才说：“我们的事你能管得了？”方正说：“肯定管得了，请你相信我。”刘才三个人心里犹疑着把拿着药瓶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方正看到三个人都放下了农药瓶，心里松了一口气说：“这就对了嘛！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张武，一会带这位大姐和这个小姑娘去后面食堂吃点饭，我、唐主席和老刘谈谈情况。咱们走吧！”看到刘才三个人还在犹豫不决，方正就激了刘才一句：“怎么？你不敢进乡政府？”刘才一昂头说：“怕什么，共产党总有说理的地方，走就走。”说完几个人相跟着进了乡政府，围观的人们也渐渐散了。唐河对那位中年妇女和那位姑娘说：“金枝嫂子、玉秀，和张主任一起到后面食堂吃点饭吧！”两个人还在看着刘才，刘才说：“去吧，唐河不会害咱们。我这里没事，放心吧！”说完跟着方正、唐河来到了书记办公室。方正让唐河给刘才倒杯开水，刘才说：“别费事了，你这里有没有凉水，我不喝热水。”方正说：“那边饮水机里有凉水。”刘才顺着方正手指的方向找到了饮水机，自己拿着杯子到饮水机前接了一大杯凉水，一仰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下去，连着喝了两大杯水后，刘才把嘴一抹对方正说：“谢谢了！”方正看着这个豪放的汉子，粗疏中透着一点天真和可爱，方正微微笑了笑说：“老刘，现在有什么事可以说了吧？”刘才说：“好，我可要说了。”一五一十把昨天晚上发生在观音寺村的事情叙说了一遍，直听得方正和唐河是惊讶万分！

二、暗夜行动
二、 暗夜行动

　　原来刘才口中所喊的孙路是刘庄乡主管计划生育工作的副乡长，昨天晚上带着计生办的几个人去观音寺村抓大月份（注：计划外怀孕未生产的妇女）。那家超生户叫刘连，媳妇已经生了两个女儿，还想着生一个男孩儿。去年刘连媳妇怀孕后夫妻两个人就在外面打工，春节都没有回来。这几天，由于刘连母亲病了，两口子才偷偷从外地回家，满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两口子刚刚回到村里，就有人向乡计生办进行了举报。孙路得知消息后，带着人连夜来到了观音寺村，准备把刘连媳妇带到县计生局技术站作引产手术。孙路知道观音寺村情况复杂，怕走漏风声，让超生户逃跑，事先也没有通知村干部，直接让把车开到了离刘连家五十米远的地方，派司机看守车辆，自己带着四个人来到了刘连家院外。当时正是初夏晚上九点左右，村里人们睡觉早，大部分人家都已经熄灯了，大街上黑漆漆的，刘连家是一个五间的砖瓦平房，周围是三米多高的砖墙头，大门紧闭。计生办工作人员黄鑫刚要上前敲门，孙路拦住他说：“慢着，你这一敲门，等于给他们报信，你从墙上翻过去从里面把门打开。”黄鑫在部队里是侦察兵出身，今年刚刚从部队转业到计生办，听到领导吩咐，不敢怠慢，后退几步，助跑踮步拧腰，噌的一下就蹿上了墙头，从墙上翻下后，从里面把门轻轻打开，一行人来到正房堂屋前，打开了手电，孙路对黄鑫说：“叫门。”黄鑫答应一声喊道：“刘连，你出来一下。”过了一会儿，东屋子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问：“谁呀？”黄鑫说：“我们是乡计生办的，让刘连出来一下，有事。”话音刚落，就见屋子里的的蜡烛立刻灭了，孙路一见马上让众人赶紧进屋。到了东屋，借着手电光，看到屋里陈设十分简陋，没有什么象样的家具，靠北墙的炕上被子还铺着，只有两个小女孩趴在被子里瑟瑟发拌。黄鑫问：“你家大人呢？”两个小女孩吓得不敢吱声，孙路发现后窗开着，估计有人跳出去了，但是孕妇不可能出去，应该还在屋子里。孙路说：“你们几个找一找，男的可能跑了，女的肯定还在屋子里。”其他几个人听罢答应一声拿着大手电在屋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黄鑫和另外一个人就来到了西屋，按了按电灯开关，灯不着，借着手电光亮，发现西屋里躺着一个老太太，年纪约莫六十多岁，头发花白，面容憔悴，正用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这些突然闯进屋子的不速之客。孙路对老太太说：“你家儿子、儿媳呢？”老太太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怎么知道。”孙路见问不出什么，只好让众人离开屋子，黄鑫眼尖，发现屋子门后有一双女人的脚，装作无意间来到门边，猛地打开门，看到门后面站着一个怀孕数月的孕妇，不是刘连的家属是谁，黄鑫立刻把孕妇拉到屋子中间说：“跟我们到计生办去。”孕妇说：“俺不走，俺就是不走！”孙路一见说：“黄鑫，你们几个怎么解决不了这点问题，快点把人带走！”几个人上来就拉扯孕妇，那孕妇就拼命挣扎，那位老太太喘息着从被子里爬起来说：“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是不是土匪？”孙路说：“你儿子、儿媳违反国家计划生育政策，我们要让你儿媳去做引产手术。”说完对着计生办几个人喊道：“你们几个快点！”几个人拉扯着孕妇向外走，那孕妇索兴坐在地上，边哭边喊：“来人呀！来人呀！”那位老太太又气又急，昏了过去，孙路几个人赶紧放下孕妇，过来抢救老太太，掐人中的掐人中，喂热水的喂热水，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这口气才缓上来。孙路看到老太太苏醒过来，都暗地松了口气，赶紧对孕妇说：“今天就不带你走了，明天你和你丈夫刘连到乡计生办去做手术。”说完后离开了刘连家。

　　几个人刚刚出了刘连家门口，就听到大街上一棒铜锣响亮，树上、房顶上、墙上，手电齐照，砖头瓦片一齐向乡政府几个人飞过来，黄鑫和孙路走在前面，险些被砖头砸中，赶紧退回到刘连家院子里，就听到外面立时围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地喊着：“打他们，别让这些人跑了，夜入民宅，这不是土匪是什么…”孙路赶紧给村里干部打电话，可是村干部电话都打不通，气得孙路险些把手机扔了，心一横，对着外面大声喊着：“乡亲们，我们是乡政府计生办的，我叫孙路，是政府副乡长，我们是来让计划外生育户去做引产手术的，请大家不要误会，让我们离开。”话刚说到这，就听到外面叫骂声、唿哨声四处响起来：什么乡政府的，纯粹是土匪，围住他们，别让他们走了，这还有车呢，把车给他们推翻了…孙路等人一听说人们喊着要把车子推翻，都急了，孙路大声喊道：“别推车，这是乡政府的车，把车子推翻你们会违法的。”说着带着其他几个人冲上来，跑到车子前面，就见几个年轻人正要推车，孙路说：“我看你们谁敢推？你们这是犯法！”那几个人也不理他，还要再推，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一个人喊道：“住手！”喊话的声音并不是很高，却好象有什么魔力似的，嘈杂的现场当时就安定下来了，从围观的人群后面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借着手电灯光，看到来人个子不高，身体结实，络腮胡子—正是刘才，孙路说：“你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你组织人拦我们的？”刘才说：“你们半夜进村，进入民宅，人家男人不在家，你们想干什么？”孙路说：“我们是乡政府计生办的，刘连家属计划外怀孕，按照政策我们带她去做引产手术。”刘才说：“计划生育不要紧，干什么生拉硬拽的，老人还有病，把人气个好歹你负责呀？”孙路说：“我们是按照政策办事，并没有把她们怎么样？”正说着，就见从院子出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铁锨，疯了似的冲向孙路等人，一边还喊道：“操你们姥姥，把我娘气坏了，老子和你们拼了！”刘才一听赶紧跑进院子，黄鑫这里一见那个人冲上来，赶紧闪身一下把那个人抱住，别人从他手里把铁锨夺过来，把那个人按在地上。围观的人群立时又激愤起来，“打他们，打他们，打那个副乡长…”声音不绝于耳。这时候，刘才从院子里出来对大家说：“大家别喊了，老人身体没事。孙副乡长，你们把我弟弟刘连放了，你们就可以走了。”孙路一听，抓住的这个人就是找了几个月的刘连，哪里肯放，他对刘才说：“刘才，你弟弟违法超生，还暴力妨碍执行公务，我们得带他走，什么时候他媳妇做了引产手术，什么时候放他回来。你赶紧让人闪开，我们要回乡了。”围观的众人一听就不干了，都喊道：“把人放了，把人放了，要不谁也别想走！”刘才用手势止住了大家的呼喊，对孙路说：“姓孙的，我没有计较你夜入民宅，欺负怀孕妇女、气坏我娘的事情也就罢了，你还要把我弟弟带走，告诉你，今天你要不放人，你们一个也走不了！”说话间几十个精壮的小伙子个个手里拿着大棒子围了上来。孙路一见，情势不妙，马上让黄鑫等人把刘连放开，对刘才说：“刘才，我可以把你弟弟放了，但是，你今天这样聚众闹事，暴力抗法，什么后果应该清楚，我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刘才一阵冷笑说：“我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告诉你，姓刘的敢做就不怕。”说着对身后众人说：“让他们走！”孙路说：“好，刘才，我今天算是认识你了，但是这件事还没有完。”围观的村民一听就不愿意了，大声喊道：“别让他们走了，把车扣下，把车扣下。”刘才止住众人，仰天打了一个哈哈说：“孙路，不用你说，我还没完呢。今天让大家把你们扣在这不算我刘才的本事，明天早晨我到乡政府找你去，咱们两个单练，有种你等着我！”孙路说：“好，够个汉子，我们走！”说罢带着随行人员穿过嘲弄的人群乘车回到了乡政府。

　　再说刘才，知道自己闯下了祸，回到家里，把事情一五一十向自己媳妇讲了一遍后说：“金枝，你要是我媳妇，明天咱们两个一起去找孙路，治不了他，我跟他拼了！”金枝百般解劝，看到自己怎么劝说也丈夫不听，就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坐牢一起坐，有事一起担！”刘才唯一的女儿玉秀年仅十五岁，刚上初中，也是一个胆大泼辣的女孩，听说父母要去乡政府，知道父亲惹下了事，也坚持要跟着去，金枝和刘才心疼女儿哄她说：“我们两个没什么事，去去就回来，你个女孩子家，在家里吧！”玉秀说：“你们两个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爹得罪了乡政府的人，明天要去，娘也去，我是你们的女儿，我也要去，不让我去不行！”金枝看到这种情况，心里觉得女儿跟去或许刘才就不会失去理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于是就对刘才说：“让她跟着吧。”刘才没有办法，只好第二天带着妻子女儿来到了乡政府门前，大声喊着让孙路出来。这就是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

　　方正听完了事情的经过后，对刘才说：“老刘，如果事情确实如你所说，我们乡政府工作人员工作方式方法确实存在问题，对你的家人造成了伤害，我这个党委书记有责任，在这里向你道歉。可是你也不能组织人员把政府工作人员扣住呀，你这样做，幸亏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否则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刘才说：“方书记，你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说法我不赞成，我来是找孙路的，让他自己出来，我们两个自己解决这件事。”唐河说：“二哥，你怎么这样呢！方书记批评你是为了你好，你得相信方书记会秉公处理的。”方正说：“这样吧老刘，我昨天刚到，还需要了解一下情况，这个问题我亲自来处理，好不好？”刘才说：“好吧，方书记，这个面子我给你，我先回去听你的消息！”

三、调查了解
三、 调查了解

　　方正刚刚把刘才送走，孙路气冲冲地进来了，对方正说：“方书记，你刚来，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昨天的事回来后没有向你汇报，你看看，这个刘才多张狂，要不是陆乡长在后面拦着我，我早就收拾这个刘才了。”方正笑着让孙路坐下，给了他一枝烟说：“老孙，消消气，昨天你们辛苦了，先把事情经过说说吧！”孙路坐下来，猛抽了一大口烟，对方正说：“还是书记的中华烟好抽。”方正说：“是吗？我这还有一条呢？我也不抽烟，一会儿你拿走。”孙路说：“那怎么好意思。”说着就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向方正讲述了一遍，事情和刘才说得没有什么出入，最后说：“方书记，观音寺村是全乡有名的难乱村，这个刘才是个有名的刺头（不好惹的人），十里八乡的地痞流氓都不敢惹他，咱们要是不把他治住，乡政府的面子就丢尽了，以后这个工作就没法干了。”方正说：“老孙，咱们是老相识了，在别的乡我就知道你干工作是一员猛将，很有魄力。可我不是批评你，昨天你们工作的方式方法却有点不对头呀！情况不明，晚上进村，没有村干部配合，工作方法简单粗暴，如果刘连母亲身体出了个三长两短，群众或者你们有人受伤，酿成群体性事件，后果就会非常严重。”孙路刚要辩解，方正用手势止住了他，继续说：“当然，你们想做好工作的出发点是好的，你和计生办的同志也受了一些委屈，我是理解大家的。你和随行的同志有没有受伤？”孙路说：“没有，就是身上挨了几瓦片，身上疼没什么，就是心里觉得窝囊！”方正说：“工作中受点委屈是难免的，这样吧，我一会和陆乡长说说，给昨天去村里的几名干部发点补贴，你去办这件事，同时告诉他们以后工作注意方式方法，只是冲冲杀杀做不好农村工作，遇事要动脑子。刘才的事我来处理，怎么样？”孙路说：“方书记，你都这样说了，我还有啥意见！好吧，他们几个人的工作我来做。”说完准备告辞离开。方正从身后柜子里拿出了一条中华烟递给孙路说：“老孙，这条烟拿上，替我把他消费了。”孙路高兴地接过烟说：“还是方书记大方，我走了。”

　　方正把孙路送走后，来回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他回想到刘庄乡信访稳定形势严峻，前任党委书记就是因为没有处理好矛盾纠纷导致进京集体访被一票否决免职处理，自己在邻近的乌渠镇任党委副书记，因为主管信访稳定工作卓有成效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