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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重火-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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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透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放在雪芝手里。
雪芝握紧那个信封,双手无助地发颤,指甲几乎撕裂了纸张:“因为跟别的女人有孩子,你就要休了我?七出里面,我犯了哪一出?”她将休书揉成团,砸在他的脸上:“你简直是疯了!”
上官透侧过脸:“我想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
“那我算什么?”雪芝情绪失控,拽着他的衣襟道,“你说喜欢我那又算什么?还是说,你一直在骗我?”
上官透不反抗,也不说话。
“你为什么骗我?”
没有回答。
“说啊,为什么骗我?”
以前没认识上官透的时候,雪芝就听说过他初入江湖时很想进入重火宫,因为他认为重火宫的武功才是正宗武学。之后,他又一直跟着林宇凰习武,然后……
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捂住头,忍了许久憋住即将落下的眼泪,哽咽道:
“是为了我爹的秘笈,对么。”
“……对不起。”
排山倒海的作呕感涌上喉咙。雪芝干呕着,迅速站起来,离开床铺,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却不小心踢到桌脚,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蜡烛与烛台也滚落在地,火光熄灭。
“芝儿!”上官透迅速下床,“你没事吧?”
黑色的青丝在空气中盘绕。
“不要过来!”雪芝坐在地上,大哭着往后缩,“你不要过来!”
上官透只得站在原地。
因为两个人的吵闹声,小床上的适儿和显儿被吵醒,都大哭起来。雪芝强压着哭声,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跑到床旁,准备去抱两个孩子。
这时,一道强风刮过,吹开了窗门。
房内最后一根蜡烛也在瞬间熄灭。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窗口蹿入,在上官透和雪芝同时反应,并且试图靠近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被抱走。
“适儿,显儿!!”雪芝连忙追上去。
那黑衣人停在窗口上,慢慢转过身:“看样子夫妻俩正在吵架。不知这是否会妨碍我们的计划?”
又是这声音。
“方丈。”雪芝一下跪在地上,“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拿孩子的性命开玩笑。他们是我的全部。求你。”
上官透却突然激动地吼道:“你们到底要怎样才满足?!”
“老衲的要求很简单。”释炎眼睛一转,看着怀中的孩子,又看看上官透,“麻烦上官公子明日来一下光明藏河上游的河心亭中,老衲会亲自去接你。”末了又补充道,“记住,只能是上官透。其他人来,或者上官公子不来,恐怕孩子都要保不住。”
“好,好,你们好得很。”上官透神色极为痛苦,“我记住了。”
“就怕你记不住。先还你们一个好了。”说罢,释炎一掌打在上官显的身上。
鲜血从孩子的口中涌出。
“不——!!”雪芝和上官透凄惨的叫声传遍了整个岁星岛。
两个孩子的哭声,突然只剩了一个。
“老衲会在河心亭敬候上官公子的佳音。”释炎将上官显扔给雪芝,“阿弥陀佛。”
释炎转身,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适儿的哭声很快消失在夜风中。
雪芝抱着上官显,浑身发抖:“显儿,显儿。娘在这,你不要怕,娘立刻带你去看大夫……”
上官透一下坐在地上,像是一颗被抽了根基的大树,轰然坍塌。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从初入江湖到现在,雪芝见过不少残酷血腥的场面,但没有哪一次,在热血流淌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会像这次一般感到刻骨的疼痛。
一如被斩了食指的疼痛。
她抱着上官显,一路往外奔跑。
孩子早已不哭了。两只紧紧握住的,馒头一般的小拳头,也松松地垂落在空中,瘫软地摇晃着。
月白风清的夏夜,晚风微凉。
天星河在寂寞的月下泛着粼粼的波光,一艘艘小木船整齐地排列在岸边,随着波浪轻轻摇摆。
“显儿乖,不会有事的。”雪芝一边拍着上官显小小的身体,一边用力砸殷赐的门。
殷赐打开门,略显吃惊地看着雪芝:
“雪宫主,你这是……”
“行川仙人,我,我儿子,他被人打中一掌,伤得很重……求求你,一定要治好他!”
“虽然我很想治,”殷赐眯着眼,看了看雪芝怀中的上官显,“但我也说过,不治死人。”
160
一夜之间,好像什么都变了。
雪芝二十年人生中,从来没有哪一夜,像这一晚这样绝望。她抱着显儿的尸体,坐在岁星岛的河岸边,想起了很多事。
在适儿和显儿尚未出生的时候,她和上官透整天为了自己坚持的名字争吵。孩子们出世以后,他们又为了谁聪明谁笨争吵。显儿是一个刚出生没多久就会叫爹娘和哥哥的聪明孩子。虽然她嘴巴上总是说着适儿好,但她知道,长大以后,显儿一定会很有出息。
她每天都在幻想着他们一岁的样子,两岁的样子,三岁的样子,读书习武的样子,成人的样子,娶亲的样子,长成男子汉的样子……看着他们天真而又纯净的大眼睛,不厌其烦地做着相同的梦,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而他们,是上苍给她最美好的恩赐。
而那双大而明亮的双眼,此时紧闭着,再也睁不开了。
这时,淡黄色的烛光照亮了地面。
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上官透提着纸灯笼,在雪芝旁边蹲下,伸手,轻轻抚摸着显儿茸茸的头发。
灯笼微弱的光照映在河面,莹黄的波光一起一伏,两人的呼吸一起一伏。
“芝儿。”上官透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显儿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要紧的是救适儿。”
雪芝没有回话。
晚风扬起雪芝两鬓的碎发,还有她轻飘的衣角。
“这一回释炎叫我去,必定是要取我性命。我就算去送死,也未必能救回适儿。”
雪芝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有节奏地拍着显儿的背。她淡黄色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染红,融为一体。
“所以,我们不能莽撞行事。明天我们都起早一些,去搬救兵。午时三刻,我们在光明藏河上游集合,然后我一个人去河心亭。如果发生什么情况,你就带着人冲上去,知道么。”
雪芝依然拍着显儿的背。
释炎来之前,上官透对她说的话,她记得。
他还会关心适儿么?
她嘴角轻轻扬起,笑得很是嘲讽和尴尬。
何况,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愿意想任何事情。
她不曾回头看过上官透。风声也将他声音中的异样盖住。
晚风微动,青草飘摇。
上官透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只是无法开口。
他雪白的衣襟早已被泪水浸湿。
“芝儿。”
他轻声唤着她,她还是没有回头。他在岸边的沙地上小心翼翼地了一行字,再轻轻用手擦去。然后他说:“我走了。”
将灯笼往前拢了拢,起身离去。
脚步声渐渐消失。
雪芝面颊贴着显儿的额头,热泪大颗大颗落在他的脸上。
天星河清澈深邃,像一首低沉的挽歌,写满了云山树影,春秋枯荣。
夏风清凉柔软,像一场惆怅的梦境,带走了雨露,带走了薄沙,还有他写下的,她永远也看不到的“我爱你”。
次日,天方亮。
少林寺。
方丈室。
释炎脱下夜行衣,换上袈裟。柳画正捂着适儿的嘴,想方设法让他安静。
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便从窗外传入:
“事情办得怎样?”
“孩子已经到手。”
“怎么只有一个?”
“另外一个杀了。”
“什么!”那万年不变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起伏,“你杀了另一个孩子?”
“这……不是公子老衲杀的么?”
“我几时让你杀过他!”
“公子确实有……”释炎知道公子脾气古怪,经常忘记自己说的话,便转了转眼珠,“老衲怕上官透想什么法子来对付我们,还是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窗外却没了声音。
释炎上前一步,又道:“公子?”
“娘,”柳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皱眉道,“反正上官透怎么都会来的,这个也杀了算。”
“我……”释炎手指微微发抖,“似乎激怒公子了。”
柳画笑道:“开什么玩笑?他也会生气?”
释炎来回踱步数次,又一次换上夜行衣:“罢了,还是先去河心亭等着。”
雪芝一宿未眠。也是同一时间,她跑遍了整个月上谷,发现上官透连自己门派的人都没通知,只好将前一夜发生的事大致向大家交代了一下。林宇凰还在熟睡,她命所有人都不得告诉他,违者逐出师门。然后她带着一部分弟子,匆匆赶向灵剑山庄。
林轩凤刚起床便听说雪芝上门拜访的事,不由喜出望外,带着奉紫到大厅迎接她:“雪芝,你怎么来了?”
光明藏河上游。
河心亭。
“居然这么早就来了。”释炎背对着上官透,轻笑道,“没想过来得越早,死得越快么。”
河岸边风很大。大片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上官透的白衣也在无规则地翻舞。
“在下会不会死,还说不准。”他面有疲色,但站得笔直,气势毫不输人。
“哦?在这样的情况下?”释炎慢慢转过身。
他怀中抱着上官适。
上官透愣了愣,忽然笑出声来。
释炎道:“你笑什么?”
“释炎大师自诩武林至尊,对付小小的上官透,竟然都要用孩子作为要挟。”
释炎哑然片刻,忽然把孩子扔出来。
上官透连忙跃起,接住上官适。
“不要想逃,你逃不掉的。”
“我既然都一个人来了这里,自然是不会逃的。”上官透将适儿放在岸边大石后,抽出寒魄杖,作出备战的动作,“方丈,一个人带着仇恨的时候,是什么都不顾的。不要忘记,你杀了我的儿子。”
161
灵剑山庄。
“释炎大使杀了你的儿子?!”林轩凤和林奉紫异口同声道。
林轩凤道:“怎么可能,我。。。。。。我不相信。”
“不管你是否相信,他都练了莲神九式。”雪芝认真地看着林轩凤父女,“而且,我不可能拿自己孩子的性命跟你们开玩笑。”
林轩凤和林奉紫面面相觑。
雪芝依然只是草草交代了事情发生经过,便告诉他们自己已没有时间在等他们作出决定。她所剩下的时间,只够叫上林轩凤而已。最后林轩凤选择相信她七成,叫奉紫留在山庄,自己带上弟子和雪芝一同前去。奉紫说什么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却被她们同时制止并且训斥。她知道侄子去世了很难过,却丝毫不明白释炎练成莲神九式,以及上官透去见释炎的危险性。
这个时候,倘若能召集各大门派的弟子一起前往,打败释炎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眼见太阳当头高挂,他们已经没有时间。
而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连叫上上官透的大姨慈忍师太的时间都无。
雪芝和林凤轩带着诸多弟子一起往重火宫赶去。
“不知道上官谷主找到了多少人了。”林轩凤道。
光明藏河上游。
河心亭。
“火焰刀者,非金非铁,无形无相,纯以体内真气感应天地间三阴之真气,依五行生克之法而摄炼。”释炎一边背诵着燃木刀的刀法,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大刀,“让你看看什么是莲神九式下的燃木刀发。”
同上官透雪芝成亲那一日的夏轻眉一样,释炎舞的是燃木刀,出招却完全不似燃木刀。少林纯正的阳气被他的邪气的招式扭曲的不成人形。
只是与夏轻眉不同的是,释炎的内力一点也不紊乱,相反,强的让人不容忽视。上官透接招接得很吃力,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寒魄杖上已经被乱刀砍出了无数个缺口。他就要挡不住了。
终于,他被释炎快刀后的一掌击倒在地。释炎身形一闪,闪到上官透面前,拳头不断砸中他的腰部,一打便是连续几十拳。
上官透面色惨白,而释炎的动作又快到让他眼花。终于在最后一下,接住了他的攻击。释炎从背后抱住上官透的腰,将它扛起来。用力一扔,人被摔在身后。上官透捂着后颈,面部表情痛苦之极。
释炎又一次将上官透拎起来,高高举在空中:
“这么帅气的小伙子,死了真的可惜啊。”
话音刚落,便将他扔出去,在上官透落地之前,纵身一跃,一刀划在上官透胸口。
雪芝一剑划开面前挡路的藤条。
她走得很快,若不加快脚劲,同行的人根本追不上。其实她的身子尚未调理好。跑这么快必然有弊无利。只是林轩凤对产妇不了解,四大护法在知道显儿的事之后。都不敢多说话。
“雪芝,我已经派人通知峨嵋派﹑武当派还有华山派了,他们应该晚一些就能到。待会儿和上官公子会面后,你要提醒他,如果和释炎对上,一定得拖延时间。”
雪芝却渐渐感到不安。
她觉得,可能。。。。。。她不会在上官透所说的地方遇到他。
“朱砂,你说的这条路,真的是捷径吗?为何我完全找不到方向?”雪芝急的满头大汗,一脚踹开路边的木块。
光明藏河上游。
河心亭。
上官透连滚带爬翻进亭中央,踢腿踹飞了椅子,以此攻击释炎。释炎同样伸腿一踢,将把椅子从亭栏踢飞出去。他向前一跃,直接搬起桌子,砸在上官透腰上,上官透跟着桌子,一起被踹出凉亭。
释炎的额头和胸口流了很多血。他按住伤口,咳了两声:
“没料到你居然能伤了老衲。看样子,得拿出看家本领了。”
他压了马步,双手合十,运气,再一用力,黑衣连带里面的衣裳也跟着碎裂。他那露出没长胡子的怪异的脸,还有流着血,结识却与那张脸全然不配的上半身。
上官透捂着胸口,努力止血。那一刀并未伤及要害,但按正常的情况来说,他已不能再战。
这是,释炎的刀法突然变得秀气起来。刀身在空中划过,断断续续,变幻出绚丽的刀影。上官透从未见过这样诡异而又华美的刀法,还有女神舞步一般的曼妙身影。
虽说如此,配合着释炎怪异的外观,又显得极度恶心。
只是,还没看清楚他的步伐,上官透的手臂﹑大腿,小腹已经连中三刀。这三刀带来的疼痛几乎都让他死过去。刀口很细,鲜血却汹涌而出。
上官透倒在地上,哀鸣着,痛苦地挣扎。
释炎拽着他的后颈,把他的头直接往岸边的岩石上砸。
惊涛拍岸。浪花刚冲湿岩石,又一波涌上,将他的鲜血混入河中。
眼前的万物已经在旋转,上官透头晕眼花,再看不清任何东西。他只知道,释炎提起他的双臂,往反方向一扳,骨头碎了。最后,释炎挥动大刀,又一次舞起凌乱的刀法。
鲜血从头上留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这一回朝他袭来,是几百条刀影。
162
雪芝等人赶到光明藏河上游的时候,那里空无一人。
烈日骄阳早已将河岸边的鹅卵石烤得发烫。雪芝踏着石路,眺望河心亭无数次,都没等到上官透。林轩凤刚开始还问一下情况,但是等个多时辰,华山的人都赶来,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雪芝再忍不住,一个人悄悄靠近河心亭,并且保证发生状况立刻回来。
越是提心吊胆,路上越是寂静得诡异,只剩下云层中飞鸟划过的痕迹。天地万物宁静得就像是无边的坟墓。
终于,离河心亭近。
河水轰轰烈烈流过。在这喧闹的水声中,她依稀听到婴儿的哭声。
亭中什么人也没有。原本亭台附近有一座石碑,上面记载了一部分佛经的内容。但是此时此刻,碑文碎了一地。满地都是残缺的木块和破损兵器。
河边的大石旁趴个人。
婴孩的哭声就是从那儿传来。
雪芝眯着眼,终于看清那人身上的衣服——一身染血的白衣,散乱的长发间,有几片残破的孔雀翎。
她顿时浑身发冷,咬住牙关靠近。
她没看错,躺在那里的人,是上官透。
而他怀中紧紧搂着的孩子,正是上官适。上官适还好,除身上粘血渍,毫发无损。
雪芝担心的不是他。
是抱着他的人。
上官透面朝地,四肢都在流血。猩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身体,流入鹅卵石缝,流入湍急的河水。
“透哥哥。”雪芝立刻跪在上官透身边,轻轻推他一下。
还好,他依然有体温。
雪芝大松一口气,扶助他的双肩,将他翻过来。
也就是那一瞬间。
空气迅速凝结,世间的切仿佛都停止了运转。天空中的鸟鸣几乎撕碎了云层。
雪芝捂着脸,惊声尖叫。
她的叫声引来了林轩凤和丰城,还有其余门派的弟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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