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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浮生记-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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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险地兕邑,韩遂分兵四路占其高处,现收阵直插渝麋,气势已颇为凌厉。”

我“哈”的一声,道:“他料想那处有伏,却不想我们敢于在此平原之处击之。嘿嘿,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这小子对我来说,简直是白痴一个。”

高敬恭敬地请教了“白痴”的含义,笑道:“将军之言甚妙,白痴韩遂,已绝难再逃,我等此仗必胜了。” 

风声,愈来愈大。望着天边半笼的晓月与孤零零的几颗凄星,只觉得心思异样起来。抚摸着身下那头皇帝“御赐神驹”的鬃毛,那种触手温暖细腻的感觉,令人心痒痒地只想杀人。高敬已整好甲马,以备随时出战。司马恭却在反复巡视新阵,以期达到完美的效果。

第一批探马来报,风声里已传来隐隐的马嘶与大军前进的噪杂声。敌军锋部直压渝麋,快得超乎想像。刹那间,我开始为杨速、清儿担忧起来了,虽知道他们已有防备,却仍担心他们抵挡不住众多敌人的反复冲击。

紧接着,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探马回来了,却始终没有韩遂的消息。我有点不祥的预感,毛骨开始寒渗渗的发凉,仿佛敌人早已识破了我们的计谋,正悄然掩杀向这里,那种血肉横飞,甲绽骨裂的场面,让人生出无穷无尽的恐惧与烦恼。我的心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甚至似乎听见杨速在渝麋城头惨呼的声音。我传令再探,不断地解开盔带,再系上,以掩饰心中的慌乱。

转眼便是寅时。司马恭等早已围拢在我身边,静候指示。而身边的士兵们,也都用期待迷惑的眼神望着我们。此刻,绝对不能乱了阵脚。我摊开地图,一遍一遍地探询着敌军可能的动向。但据地图和探马报告,这条路线应该是韩遂等惟一可行的道路了,如果走其他的路,最少要多花上两天的时间。

我是将军,韩遂也是。他知道他人多,我人少。他如果猜到我会设个口袋,就必然知道我不能跟他耗着。渝麋一失,他可以好整以暇地转过矛头来打我,而我失却依凭,必定一败涂地。他的前锋在打渝麋,他在等我援救!

可是,我不能去援救。无论如何,这里背负的已不是一条两条性命,而是全军将士七千多人的性命哪!回援的结果,必定是暴露出我军主力的方位,而敌众我寡,胜负明了之极。我呆望着天际墨黑的霞云,如坐针毡,还不得不忍受着良心上的巨大责备,强作冷峻。我也要等,我一定得等。

寅时初刻,二刻……如果天亮了,那我的一切都会在那无情的白昼之下无所遁形,所有的计划也必会立即泡汤。韩遂这狗杂种!

第十一批探马驰来,迎面是一张气促而兴奋的娃娃脸,“禀大人,禀大人!敌人——敌人来了!”

我暗暗松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不动声色。但是我的手已开始难以遏制地颤抖起来,声音亦变得粗重,像噎住了一般,“高敬、王巍,甲马!鲍秉、滕邝,准备火箭,烧它个人仰马翻!”

众将大声应喏。略带亮度的天空下,一颗启明星降临在淡淡的山丘上,刹那间山影的后方跃现出无数的黑影,传令官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嘹亮,而大军肃杀地行进时,那种非常的气魄,把人格斗的欲望燃升极致。

第十二批、十三批探马终至军前,“报——韩遂后军已到!”

我望了眼身边的高敬,他会意地点了点头,“刷”地从匣中抽出宝剑,“都跟我冲,不要放走半个贼寇!”

甲骑早已准备完毕,闻得号令,俱都脱开了笼头。天地间只听见战马粗重的长喷鼻息声,这帮眼中闪烁出兴奋光束的烈马,不待发命,便开始缓缓骤蹄加速。沉重的蹄声和着人们从胸腔中进发出的低吼,这种庞大的气势与威力,甚至连大地都为之颤抖起来。我觉得敌人是那样地值得怜悯,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变成我军杀戮后的残尸。 

鲍秉、滕邝的轻步军齐齐奔行。他们腰间揣着大量燃火之物,连箭镞头上也不例外。我纵马和他们一起疾驰,威猛无比的甲骑在前面早碰上了对手,一时杀声震天。 

待赶上前军,高敬指挥的甲骑开始放起火来。宽阔的大路之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敌尸。鲍秉、滕邝的功劳似乎都被他们占了去,等弓步军迎上,冲天的火焰早熊熊燃起,、连四周的树林也在烈焰中摇晃起来。

“传令,全军呐喊!鲍秉、滕邝,抵住来援的部队。高敬,把敌军所有辎重都摔到河里去。来人——火速传司马恭接应!”

厮杀直到天明,韩遂、边章的部众两万余这才大举回援,陆续到达战场。在其返回之途,我军又纵火烧了他一阵,取得小胜。恼羞成怒的敌军疯一般扑来,而高敬奋不顾身地指挥甲马,往来以为后盾,掩护众军缓缓退至酽河。稍顷,我军退路尽失,紧靠大河,疾速地结成阵势。韩遂、边章见我退而不乱,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了,排军压来,隔三十余丈遥遥对垒。

我的阵前都是鼓号旗帜,遮住了银光闪闪的重铠步兵。我的意思就要让他们留到最后用。在没有真正打起来前,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意图,更不会白白放过韩遂,让他享受不到这奇阵的乐趣。

敌方阵势初有躁动,便即被压制。看来韩遂、边章都绝非寡谋之辈。静静等了约一盏茶的工夫,便见敌阵前那些烧得狼狈不堪的士卒分出一条道来,敌中军号旗飞扬,一骑远远冲来,叫道:“韩将军请虎骑校尉颜鹰大人叙话!”

我朝着左右哈哈大笑。敌阵动处,只见有五六人缓骑突出,卢横见我作势提缰,在旁边低声道:“末将愿保将军安危!”

“好,就你跟着我罢。”我朝司马恭等丢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放心,这才一夹马腹,当先来到阵前。

韩遂等骑着马来到三五丈之前,便停住不走。我朝那几个人看了看,当中一人面色发黄,被风沙吹得不平的皮肤,似有四十岁年纪。但鼻梁甚高,两眼凹陷,显得十分有神。我笑着抱拳道:“阁下可是韩遂韩文约将军?”

那人微微一怔,也抱拳道:“好眼力!来者莫非是我朝暮而思的颜猛禽?”

劲风吹过,他的嗓音仍是十分响亮。我迎着风微微颔首,“拜蒙将军亲笔遗书,感激不尽。不过各为其主,将军的心意,在下也只能心领了。”

韩遂见我开口就提那件事,摆明立场,又是一怔。半晌才勉强笑道:“颜校尉不愧为汉室忠卿,难怪能得皇帝那么喜爱。今日得以一见,文约心里也就舒坦了。嘿,各为其主,话虽如此,但颜校尉生不逢时,可嗟可叹哪。”

我闻得他的话意,又想“劝诫”我了,笑道:“将军可不必多话了。今日得见,不过你死我活而已,与其多说些废话,还不如斗它一场来得痛快!”

韩遂见我这样针锋相对,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但仍皱眉不言。他身边一员偏将,突地提枪一指,怒吼道:“颜鹰,你休得张狂!看我张超来拿你!”

见他跋扈的样子,卢横再也忍不住,挥了挥大刀,“你是什么狗东西,也配向颜将军挑战,来来来,你我斗它一斗!”

我“哼”了一声,拨马回去。而韩遂劝解不住,亦避归本阵。当下卢横大喝一声,提刀就砍,而那张超挺枪招架,一来一往,打得欢腾无比。

司马恭知道我外强中干,见我没上当中计也不意外,还连称那厮可恶。我笑道:“你看这家伙能不能打赢卢横?”

众人看了一会儿,都说不能。司马恭突地两眼一亮,加了句道:“恐怕这几招之内,姓张的便要授首!”

我急忙往战局看去。卢横越战越勇,大刀抡成风车一般,雨点般向张超肩、头落下,张超大感力竭,极力推挡,却愈发艰难。猛地,卢横战马跃起前蹄,又复往前猛窜几步,暴喝声中,只见张超还未来得及叫喊,已被劈下马来,半只肩膀也脱开了身体,脑浆进溅一地,惨死当场。

我军大噪。卢横仰天大笑,喝道:“还有谁来送死?”意气风发之至。我心里暗暗赞了一声,忖道:这小子真是出风头,哪天我也能像他一样吼这么一嗓子,嘿,那滋味真是……甭提了。

敌军尽皆失色,立有一羌族甲骑纵来,喝着蛮语,举刀就砍。卢横先格架了几招,避退在旁,道:“来将通名!我卢横不杀无名之辈!”

那人暴跳如雷,连呼羌语,敌军众骑齐呼道:“此乃神威将军鄂特鲁也!”

我心下一动,暗道:这家伙是攻渝麋的前锋之一!难道渝城的围困已解了吗?心头挂念起杨速、清儿,不禁又喜又忧。

阵中,卢横重啐了一声,道:“神威将军?这帮叛贼还敢自称将军,过来送死吧。”挥刀迎上,连战两百余合。那鄂特鲁渐渐抵敌不住,脸露惧色,抽马回阵。卢横振奋精神,追至其后,大喝一声,一刀劈死了他。

两军鼓声戛然而止。我军士气大涨,齐声叫“杀”!反观敌阵,人人皆脸露惊怖之色,氐羌族最是敬重勇士,像卢横这样孔武有力的战将,焉能不让人吃惊呢?直隔了好半晌,敌中军这才挥举旗号,众骑、步又缓缓推来。我急命人引卢横归阵,一边狰狞地笑道:“既然他们还想再打,那老子奉陪到底。司马恭,布阵!今天大家都给我扯开喉咙叫,叫得大声,重重有赏!”

一时间,旗帜皆都散开,重铠步兵从地上拿起闪亮的巨盾,缓缓向前挺进。司马恭急急传令前军凸出,以期让敌军不管从哪方面上来,都必遭到尖锐的狙击。而以敌军方来看,我这样水泄不通的阵形,从战术和心理上,都必对其给予重挫。 

重铠步军缓缓结成固定阵势,前军分排散开,从后向前举矛。待首队最后一批端平长矛时,少部敌军已丧胆了般惊呼着左右奔逃,敌将阻止不住,而他们的后军却不断加速,以致竟形成了硬着头皮冲锋的尴尬局面。

我军阵中,霎时间响起编排以久的战歌。浑厚嘹亮的声音,响彻天际,而令百鸟惊起,万兽失色。敌军弄不清这种时候为什么唱歌,但效果是显而易见的。我们虽然人少,但占据了种种优势,立刻显出高明来。韩遂军骑兵完全冲不进来,而步兵逃的逃、散的散,还没打就奔了一半。孰优孰劣,不言而明。

敌人两三万余,我们只有几千人,但这一仗只打了一个多时辰,便已分出胜负。我见到敌军旗号混乱,而不停地有逃卒往阵外逃窜,开心得连连狂笑,当下喝令从两翼直出甲马,齐都弃矛用刀,狠杀敌寇。而司马恭、鲍秉等人,也是心潮澎湃,率军主动出击。铁骑滚滚处,敌军人仰马翻。卯时未了,已成崩溃,几名酋首当先奔逃,而大军如同一盘散沙,混乱地往西北方向的番须口狂撤。

我命令高敬领两百骑队,装出千万人的架势,远远追击。大队人马,立刻撤向渝麋西南吴岳山阴秘密会合。全体弃除旗帜、标识,摘除帽缨,隐蔽行藏,昼夜行军。除司马恭等人外,众军自不明白我在做什么文章。但我威服之深,竟无人敢说一句废话,立刻照办。

司马恭领军先退,我与卢横带两百人殿后。我心情异常焦虑,但我决不能食言,弃之而去。更何况,小清绝不会扔下杨速不管,无论如何,我要等到他们。

过了大半天,高敬等回来了,称贼军已退向番须口,韩遂重新整军,但已绝不敢再轻易回来。我派向渝麋的探马却迟迟未归。也许,他们会遇上点小麻烦?

我让高敬也先往吴岳山阴撤,他坚辞不允。我强忍饿意,一直等到下午,这才看见杨速他们的军队!大约有四五十骑,都残破不堪。我知道,余下的都差不多战死了。这才是韩遂军的真正实力,我此仗赢他,实在有些占据时运罢了。

我不会轻己,更不会轻视敌人。也许这才是我胜利的根本因素,谨小慎微,百无遗漏,用兵之道也。

第五十章 定策吴岳

杨速全身被伤七处,好在都不算太重。他的手下,已没了当初渝麋令左浑的那千二百人,尽是随其而来的敢死队军卒。其中两名到达这里便力竭而死,其余众人,不是重伤就是轻伤,无一完整。

连小清身上披着的甲胄都有不少剑痕哩!我亦得强忍心疼,先慰问杨速、众军。他们为了整个战役的胜利,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甚至牺牲了生命,在今后岁月中,这必将是我军骨干。

我命令亲随立刻把重伤者抬到车上,轻伤者就地包扎。杨速翻身下马叩拜了我,颤声道:“幸不辱命。不过城池仍被攻陷,守城将士全军覆没。”

我搀起他,道:“别自责了,你干得很好。此役已令韩贼丧胆,数日内决不敢再犯畿辅。我们要趁着这段时间,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处。万一皇甫嵩闻知此事,必定不遗余力地要擒捉我们,可就费神了。”

杨速叹道:“此次居然劳动夫人守城……小弟真是无颜再见兄长了。所幸夫人无恙,不然小弟倾命以报,也还不了这份恩情。”

此后杨速每见小清,必定跪拜叩首,情礼更胜一般叔嫂。旁人不知者,感其彬彬知礼。知情者则慨叹其存恩达义,俯首女子,更具英雄风也。当下杨速又谈起张贴告示之事,我笑道:“此乃一箭双雕之计。我军势穷,仍鼓勇对敌,取此大胜,北宫伯玉焉能小觑于我?告示出时,其等必不敢屠城,其二也痛责了皇甫嵩之辈,明示天下,我颜鹰不是胆小怕事之辈,但战事重大,他却借此行其诡谋,欲令我军致败,何其歹毒?而我之所以离去,又不返京师,一则是以大局为重,不想撕破他的脸皮,还未对敌,自己就先打得昏天暗地了。二则是告诉皇帝,我不能再回京师,请他谅解我的苦心。”

杨速恼道:“都是皇甫嵩那贼子坏了兄长大事,怎么能说我等对不起朝廷呢?此次我军出师以来,连战皆克,而皇甫嵩安屯槐里,未立寸功,难道这种人,才有大用吗?”

我大笑着道:“是优是劣,我们没说话的权力。得听听别人的意见。放心吧,此次皇甫嵩难脱其责,但恐怕这也正称了他的心意吧。我颜鹰素来敬重这些‘谋略’家,姑且成全他一次,哈哈,哈哈!”

此际全体到齐,心下大畅。命令全军南向,务必日内赶上后军。

见小清引辔与我共驰,杨速安能不知其意?忙带头向前,留下我们两个在后说着悄悄话儿。

我皱着眉,轻轻在她身上肮脏的甲胄、战袍上拍打,“不是告诉你快些回来的吗,怎又不听话了。看看,你身上像什么样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小清微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还要这么凶巴巴的说人家。也不想想我们有多难,光是杀人,就杀得连换了十来把刀,到最后杨速都没力气换了,人家攻上来,他就夺敌人的刀再杀。光是城头上的尸首,就积得好高呢。”

我听得心中一跳,眼前不由浮现那惨烈的战况。光是杨速一千七百余人死得只剩下这几个,恐怕就够写好几本书了。沉沉地叹息一声,道:“都是我低估了韩遂,他的车马辎重,直到天快亮了,这才过来。我不敢轻易出兵往援,怕被敌人识破。唉,我心里那时真如刀割一般,想到你,还有杨速,我几乎都要掉泪。”

小清感动地道:“夫君不必如此。为了整个战局考虑,你这么做无可非议。更何况我们到底还是活了下来,杀到最后,全赖那些勇卒三番四次把入城的敌军又击退回去,而杨速累得几乎要瘫倒了,若不是几个人架着他离开,恐怕真要和渝麋一块完蛋了。我还没帮他什么哩。”

我知道清儿的脾气,忍不住微笑道:“你不用谦虚,我不会给你表功的。我只会让你更加明白,我有多么爱你,多么在乎你,这就够了。”

小清低下头,手指抚摸着战马的长颈,“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没了捞银子的机会了,怎么养活这么大一帮子人呢?”

我伸出手,把她娇柔的小手捏住,放到嘴边一吻,“别为我的事担心了。我们亲热的时候,不要讨论这些伤脑筋的问题。今晚上我终于可以和你单独在一起了,已经好久了罢……我现在什么事也没了,正好可以好好地疼惜你了。”

小清脸红了起来,嗔道:“你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么?我偏不。我要你承认错误,下次绝不许再这么大男子主义了。为什么非要你来疼惜我,而不是我来疼惜你呢?”

我一怔,放声大笑。心中甜蜜的情意,像潮水般地涌向爱人。这一辈子可以与她长相厮守,真是老天的成全,上帝的恩赐,命运之神特别的眷顾啊。我有多么喜欢她,我有多么爱她呀!

翌日晨。吴岳山阴。

一片初翠渐渐披上山,远远望去,蒙蒙的轻雾在山谷间飘荡,像白色的轻纱。那碧青碧青的竹林、灌木,迎合摇摆在山涧之侧,倒映在潺潺的清溪之中。再往南行,就是渭水,绵延经过雍凉、右扶风、京兆尹、左冯翊直至弘农境内入河,甚至左冯翊与京兆尹,也是以渭水南北划开的,这是条名声仅次于泾水的大动脉。 

吴岳山隔挡了南方的和暖空气。直到山巅,才勉强看见渭水。而更往南看,那郁郁葱葱的密林、平原、村庄,像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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