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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浮生记-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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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袁家四代为公,辅佐皇帝,怎么能于此危难时刻弃之而去呢?杨翁,我不及汝,若是天命所归,即便我身遭戮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杨赐浑身一颤,道:“老友,何出此言?”

两人相互对望,双手握在了一处。此时一名使女从小径走来,轻轻施礼,道:“老爷,天气凉了,夫人请你和太傅回厅上用茶。”

杨赐点点头,挥手支开了她。袁隗见杨赐神色有异,问道:“还是那件事吗?”

杨赐勉强笑道:“不是。走罢。”袁隗默然点头,两人便又顺着小径,原路返回了。

我和史阿趴得全身发酸,全没一点站起来的意思。我心道:原来像司徒杨赐这样的大官,也有种种难书之隐,还竟然到了准备辞官的地步,可见东汉的统治,的确是走到穷途末路了。存亡之道,向来在乎人民。政府对天下百姓毫无怜悯之心,只知一味残酷压榨,怎么能不自覆于水呢?看起来杨赐倒是个明眼人,甘心退居乡下隐居,以避乱世。只不过比起曹操等辈,识见还差了一些。

史阿突地道:“司徒大人原来想退隐,师傅曾说过,隐士都是些贤良忠直的人,他们不愿意为朝廷效力,就称病不应公府辟命。但他们都不大喜欢朝廷上的官儿所以总要挑些毛病来说说。”

我不由笑道:“王越似乎看不大起这些人嘛。其实像杨赐这样的官,位列三公,已是至崇,若非天下真的无可救药了,他们又怎会退隐呢?只有已经退下来的人,才能置事局外,冷静地看一看大势,从而提出某些有针对性的意见和建议。可不能说他们光是讥讽、挖苦呀。”

史阿略有些明白般地点点头,道:“将军说的话,我理解一些了。不过我们还是等夫人回来后再说这些罢,将军不是要去找点吃的东西吗?”

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笑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回去等着罢,我去厨房里偷一点吃的就来,若两个人同去,目标就大了。”

史阿方要起身,闻言只得怏怏道:“将军要小心一些,别让人发现了。我回花坛那儿等夫人好了。”

我漫应一声,已经往曲廊房边走去。心道:这小兔崽子,人小鬼大,满脑子都是糊涂心思。刚才在白素姑娘面前,已是个魂神颠荡的淫贼相。现在提起夫人,更是精神大振的样子,不知道和他老子的遗传有没有关系。再仔细想想,王越此人,从来都深藏不露,还真没有逾越不羁的事情发生过,难道我对他的怀疑是没根没据的吗?摇摇头,自语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坏人老子见得多了,这年头,一个个遇见的都是素质低下。王越若光凭杀史阿养父母一事,就可位列天下最伪之人排行榜前十名了。”

回廊之前,看样子是花厅和西厢房了。瞧这建筑的布局,倒和凉州马老二家的如出一辙,心里不免有些惴惴: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说不定往前走个二百米,又出来个丁六,那可真有鬼了。

在廊下四面一望,却正有一个仆人打扮的往这边行来,他手上端着茶盘,看样子要往花厅去。我在地上捡了块石头,隐在角落里,待他行来,照着他的后脑便闷了下去……

处理完破瓷碗、破盘子后,便将此人拉进灌木丛,对换了一下衣服,只是略小一点,暗喜这套服装做得好!当下毫不客气以臭袜塞他的嘴,以腰带缚了他的手,这才整整头发,在庭园的池中洗了把脸。

一切停当,我干咳了几声,鬼鬼祟祟地上了回廊。心下大悦:这个计策恐怕是这辈子我用得最多的了!上辈子我该是条变色龙才是。老子没有小清那高来高去的本领,只能老老实实地步行,所以应该比她更聪明,更懂得变色才是,不然的话,我也能活到今天吗?

方想得高兴,突见前面走出几个婢子,簇拥着中央一个楚楚动人的小姐。我魂飞魄散,想走避已是不及,只得老远地躬身施礼,头也不敢抬一下。

她们走过我的身边,却连望也不望一下。我情绪方始安定,突地那小姐转头“咦”了一声,道:“叫你给老爷、太傅和夫人送茶,怎么你还愣在这儿?”

我脑门急出一头的汗,勉强道:“我……小的刚要去拿。”

那小姐声色俱厉地道:“什么?”

旁边的一个女婢重重一跺脚,添油加醋地道:“叫你送茶,居然拖到现在,你想挨家法惩治吗?”

我倒不怕“家法”,只怕被人发现我是个“外人”,低着头道:“小的知错,小的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说着,转头便疾步走开。

那小姐似是大怒,叫道:“站住!”我连忙停步,心想这一次恐怕在劫难逃了,缓缓抬头看着那小姐,只要对方发难,我便立刻狂奔而去,决不能束手就擒。不过一望之下,却见那小姐的确美貌过人。身着五彩风霞衣裙,短花袄,一张玉脸黛眉紧皱,却托衬出她小巧高拔的鼻子和动人的樱唇,一双优美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见我那么无礼地看着她,不禁怒道:“你看什么!”

旁边几个丫头一齐叫道:“你的胆子真不小,还不跪下请罪。”

我心里大骂“恶毒妇”不止,扑通跪倒,磕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几个丫头只是一味地骂着,那小姐突地道:“别骂了。

小桃,快点再去端茶上去,老爷若生气,便说伺候我打扮费了些工夫,不关你的事情。”

旁边一个女婢应声去了,这才放缓了声音,冷冷道:

“原来你是新来的。小五怎么没见?”

我吁了一口气,暗道侥幸:司徒府上恐怕下人多得都来不及认呢!那小五,必定是刚刚我摧残过的家伙无疑。禀道:“他……他上茅房去了,却叫小的给老爷等上茶。小的一时忘了厨房、厨房在哪里……”

一个女婢失笑道:“你是不是脑子忘记带了?竟连厨房都不晓得在哪儿。”

那小姐口气终也转缓,道:“你抬起头来。”

我暗忖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问题,赶忙道:“小的不敢。”

那小姐冷然道:“恕你无罪。”我心里咯噔一下,只得慢慢地抬起头,重又和她双目相视。那小姐两条凌厉的目光在我脸上转来转去,忽地叹了口气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来当一个没出息的下人呢?”竟然像是为我在抱憾一般。

我摸不着她的底,只觉她的话还算和善,脑子一动,道:“小的叫……贾宝玉,只因自小在脂粉堆里打滚,父母深为不喜,因此被逐了出来,流落街头,幸逢府上招工,因此冒昧来投。望小姐可怜我无依无靠,不要再把小的赶走。”

众女婢见我说得好玩,不由一齐掩口笑了。那小姐微微一展颜,皱眉道:“贾宝玉?这真是个怪名字,不过你也蛮老实的,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是个娇生惯养的,一点不像个仆役。你现在在谁的手下?”

我暗叫好险,自知若这丫头再查问下去,定然会泄露天机无疑。嗯嗯地道:“我……我现在整天扫扫地、擦擦桌子、端茶倒水的……”

那小姐眉头一扬,道:“你是在田四手下?”不待我答,便转头道:“阿杏,把他带到账房杨大管家那里,让他教教这人写字、记账。”

那阿杏盈盈一礼,又惊又喜地看着我,道:“你还不快磕头谢恩吗?小姐恩典你,这是你的造化了。”

我心里大骂,但是无可奈何,只得磕了一个头,阿杏笑道:“快跟我走吧,你这小子,不知道有多么好的福气!”

我望了一眼那小姐,此时她的目光也正往这边看来,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转头便走了。我无奈地跟着那个叫阿杏的姑娘,忖道:老子找点吃的东西,便要磕那么多头,若是想逃出城去,还不要丢了老命?

注:胭脂井原有南唐后主陈叔宝与其妃逃避追兵的典故,本章中主角等亦为躲避追兵和大火而跃入井中,虽不知此井何谓,但中有关女乃是事实,故名之亦无不妥。

第二十五章 家丁宝玉

那阿杏笑道:“也不知小姐为什么那么看得起你,居然初次一见,便要你到杨管家那边弄账。杨管家可比田四要好了许多倍哩,田四这个人,最是小心眼不过,若是你有一点点毛病,他都会想着法儿让你倒霉。那杨管家可不是这种人,他最喜欢聪明伶俐的人,若是你办事又认真、又仔细,他准会让你出人头地。”

我漫应一声,突地想起一事,道:“阿杏姑娘,你们家老爷最近不大开心,连小姐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杏一愣,笑得花枝招展,道:“贾宝玉,你的嘴真是甜哪,可从来没人喊我‘阿杏姑娘’呢,怪不得小姐一见面就喜欢你,不然也不会把你派到杨管家那边去啊。”

我老脸一红,道:“你还没答我的问题呢。”

阿杏嘻嘻道:“可惜你又没钱、又没官做,跟你说了也帮不了老爷的忙。”听口气竟是卖了个关子给我。我心中轻哼,却拿她无法,心道:不说就算了。司徒家里的事情,我烦个什么劲?是不是那小姐特别有魅力呢?好像微笑起来……真是乖乖不得了。怪不得,怪不得我要像个苍蝇似的到处打听呢。

当下缄了口,默默跟在她的后面,走过西厢,又上了另一条回廊。

阿杏却开口笑道:“跟你说说也无妨。最近老爷总是跟小姐提起一件事,小姐每次都哭着不肯答应。”

我心里一动,想起了那张娇美雍容的面庞,脱口道:

“是不是老爷要小姐出嫁,而小姐不愿意呢?”

阿杏浑身一震,道:“你怎么知道的?”停住了脚步,叹息道:“你猜得真是不错。我们的老爷正是劝着小姐出嫁呢,不过老爷极疼爱小姐,多少提亲的人,都被他拒绝了,可这次若真的违心嫁出小姐,他恐怕真要心疼死了。唉,可惜他的官儿再大,也大不过宦官哪!小黄门蹇硕的族叔蹇巴垂涎小姐的容貌,三番五次上门提亲,可他都五十好几的人了,小姐怎肯从他。可他有个有权势的侄子啊,蹇硕说了,一个月之内不把小姐嫁过去,他就要给老爷颜色看。我们家老爷不得已,只好劝说小姐嫁他。”长叹了一声,幽幽道:“小姐的命,也真是苦啊。”

又是蹇硕!

我脸色变得铁青,顿起和杨家小姐同仇敌忾之心。忖道:蹇硕这个狗太监,连日连夜地想搞垮老子,就那么容易的吗?好家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连司徒的女儿也不放过,那对待百姓就可想而知了。若不给你些苦头,是不是还想造反了?转念一想,这小子本有此意,早想废了灵帝,立什么合肥侯呢!真是痴人说梦,该死的,你吃屎去吧。

这么一激动,心里计谋迭生,暗自克制着天笑的念头,道:“阿杏姑娘,蹇硕这么霸道,难道老爷就想不出办法煞煞他的威风吗?”

阿杏吓了一跳,以手抚心,道:“别说这样的话!他们在城里到处有密探,你的话要被他们听去,明天你一准死定了。老爷说起来是三公、司徒,其实是斗不过宦官的。你没看见前朝的大将军、大司马,统统都完蛋了,我们家老爷又是个胆子小的宫儿,更不愿意和宦官们闹别扭了。”

我点点头,心道:杨赐说来说去,不是成大事的人。一有点风吹草动,便要退隐了,我还当他是为了皇家、社稷之事着急呢,原来掺杂着那么多的私人感情。

阿杏重又带我走去,来到杨管家的账房。那是在东厢的第二间上。管家恰好不在,阿杏又和我谈了些账房的闲事,便道:“你就留在这儿,先打扫打扫吧,我去知会杨管家,他自然会好好照顾你的。”

我佯作感激地道:“多谢阿杏姐姐了。”

阿杏轻笑道:“呦,嘴更加甜了。放心吧,我也会多在小姐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的,你只要好好地侍候着,决不会有人敢亏待了你。”

她扭身去了。我望望四周,见房中生着一炉炭火,倒也温暖,窗前一张长榻,一张矮几,上面堆满了笔、砚、帛、纸,还杂着不少刀具与竹条,一望而知这管家天生是个工作狂。

我到处看看、摸摸,忽地自己发笑,暗想:老子到这里干什么来了?吃的没找到,却傻傻乎乎地当起了“小账房”,嘿嘿,趁着没人,赶快溜了罢。

等了大半个钟头,见房外的仆役渐渐少了,便径自溜出门找厨房。过不了多时,便闻着香味,大摇大摆地进到灶间里,拿了几条干肉、一包煮熟的猪肘,连放在铜锅里正闷着的几只鸡也一并用大陶罐装了,抱起就走。

路上凡遇到有人问,便嗡声嗡气地道:“老爷叫拿的。”倒令别人不敢再说什么。一路行到花坛附近,看看无人,便跳进灌木丛,溜到与史阿的会合地点。

史阿全身覆着落叶,像个草人一般,正等得心焦呢。见我到来,忍不住大喜,却仍是语气责备道:“将军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笑笑,道:“饿了吧?来,先喝点鸡汤垫一垫。可惜没有好酒,不然我这儿的熟肉、猪脚正好下酒。”

史阿喜出望外,接过我手中的陶罐,仰头便喝。那汤烫得紧,可他饿得慌了,竟仍是大口大口地喝得精光,笑道:

“将军,这真是天上才有的美味!”

我见他的吃相,不由得馋虫大动,手探进罐中,撕开一只鸡便大嚼起来。不一会儿,史阿和我,便分着将鸡肉、猪脚统统吃光。我打着饱嗝,把熟肉包好,递给他道:“这个留着,饿的时候若找不到吃的,就先拿这个来祭祭五脏庙。”

史阿笑道:“五脏庙?这词儿倒挺新鲜。我刚刚白担了心思,还以为将军被人发现了,正准备去搭救呢。”

我笑道:“用不着。这么点简单的事情,我都完成不了,还能在京城里混吗?嘿嘿,刚刚应该带你去看才是,司徒的女儿长得可真是貌美如花,我的口水都快要掉出来了。”

史阿刚笑了几声,突地墙边人影一闪,有人滚落在我的旁边。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便轻轻拧住了我的耳朵,似笑非笑地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哎呦叫了起来,暗暗痛恨自己讲得那般眉飞色舞的,怎么又恰好给小清抓到了这个话头!急忙道:“老婆饶命。我刚刚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想,老婆您如何宽宏大量,如何既往不咎,嘿嘿,小的再怎样,也不敢动别的女人一根手指头呀。我这人最是老实不过了,你也知道的嘛。”

史阿惊诧地看着我们,似乎我的“威信”在那一瞬间丢得七零八落,再也找不回来。

小清恨恨地放开手,道:“谅你也没那个胆子。我跑来跑去地给司马恭传信,一回来就听到你瞎说八道,怎么能不气呢。”

我放下心来,松了口气,笑道:“哦,原来你是在吃醋啊?吓得我还拼命解释了半天,嗨,不过你这样子还真美。”

她娇面飞红,嗔道:“说正经的啦,又开玩笑。你知道人家不爱这样开玩笑的。”

我嘻嘻道:“那么夫人请汇报战果吧。司马恭那边怎么样?”

小清噘起嘴,道:“司马恭倒是没事,不过听到有两万汉军三面包抄而来,他魂都吓掉了。还是夫君的计策管用,我把他们召集起来一开会,十个倒有九个同意,说这是惟一可行的办法。”

我突地道:“许翼怎样了?我遣他去接触刘焉,他若有什么不测……”

小清笑道:“他会有什么不测了?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傻吗,一到城门便大模大样地往里冲?这小子鬼精灵得很哩,一看洛阳如临大敌的样子,再探听了些许不利于你的情报,立马掉头回营了。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商量着怎么混进城救你呢。”

我叹了口气,道:“上次真是危险啊!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密告我们入城的消息,要不然袁绍他们会来得那么快?嘿,又是三面包围放火,光这种阵仗就觉此中大有问题。”

小清摇头道:“我可看不出来。”哀怜地看着我,似乎在说,这次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你该提起精神,先对付眼下的危局才是。

当下重又提起对付围剿敌军的计划。商量了半天,我亦觉沮丧,觉得还不如不直接指挥,不然此仗赢下来必不容易,道:“但愿这个计策真的管用。我猜汉军必会一路设防,然后全线逼近,引我们突围再行聚歼。哼哼,我们就偏偏不能上他这个当,司马恭为人刚猛,御众有术,但是他没有心计,一味恃勇,恐怕难当大事。”

小清放心地道:“夫君怎么啦,司马恭贯彻你的方针,当然是另一回事了。再说,许、高两位司马又不是死人。他们全是百里挑一的将才,又经过你不少教导、点拨,我想即使你不去直接指挥,也决不会有失的。我明儿再去把敌军的消息打探来,也许会对我们有用。”

我放下心,嗯了一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想赢胜仗,就得在情报上下些功夫。现在我军兵力上处于完全劣势,惟一的希望就是敌人骄横自大,只知我的兵力,不知我用兵的虚实,所以还有机会胜他。在运动中歼灭敌人,最是要紧不过,不战而逃,那是呆子,我们的逃,不是真正的逃,而是战略转移。我们要最大限度地拖垮敌人,牵着他们的鼻子,还要找准机会狠抽他两鞭,‘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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