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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浮生记-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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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见我脸上突然现出痛苦的神色,不禁吓了一跳,走过来柔声安慰我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呀。”

我强笑道:“你说得很对,我……我是在生自己的气。我早知道黄巾起义必定是要失败的,所以我从来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从来没有资助过他们,在我领导凉州义军转战武都时,也没有一点与他们分享胜利果实的意思。现在看起来,我简直比豪强还流氓。我一点也没有考虑到,这世界的弱者,是极需要别人帮助的!”

小清轻声道:“别太激动了。你杀马老二,带领队伍去寻找光明的道路,虽然失败了,却也是一件大事情呀。再说,黄巾军到最后,也不过被人并的并,剿的剿,一散开又成了农民。你倒说说看,在那时候你帮助什么弱者呢?曹操、刘备、孙权,他们哪一个是弱者?”

我看了看她,叹了一口气,“我到今天才觉得,你已经完全超过我了。从你的话中,我居然可以领悟出不少道理来。你是在暗示我,即使东汉政府真的灭亡了,天下的百姓还是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要尽力帮助他们,就像郭嘉一样。他带领百姓屯田垦种、造福社会,这才是真正有益的事情,对吧?”

小清笑了笑,道:“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可别栽到我头上。现在可不是你立什么雄心壮志的时候,你还是多想想,拿什么东西去疏通关节吧,我们手上的钱,可买不到司徒哦。”

我嘿一声,又把思绪拉了回来,心想道:钱当然要花,可是要花在刀口子上。我一路到河内去,什么战利品、拨款、贿赂、捐赠等等,早已捞了个不亦乐乎,除却给会宾楼王越的一笔,我仍可算是个富翁了。不过,向朝廷买官这种事,我是断断不会做的,老子才不想变成他不法收益的“牺牲品”。

笑道:“让许翼赶快去刘焉那儿,着他恭敬一些。今晚上我们去洛阳,见张让。这一次收受的那些个贿赂,可有了用武之地了。”

第二天清晨。

洛阳城门一开,我便和小清等领十名骑兵在薄雾的掩护下悄悄进入,径往“会宾楼”而去。

王越得了信息,早和史阿等人迎了出来,亲自将我们接人楼上,吩咐下去,着人严密看守临街四处,将马匹也统统藏到后园。

王越器宇轩昂,凛然有一股超然气概,令徒弟史阿守门,这才正容道:“贤弟,你这次来洛阳,可真是错了。”

我应了声,心中油然袭上一股不安,情不自禁地抽了口冷气,“王大哥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王越眉头深皱,开门见山地道:“赵忠、郭胜、吕强等人也开始在此事上做文章了。张让为了自己的权力,势必不惜一切除掉你,以加强皇帝对他的信任。贤弟曾为羌寇之首,凉州郡甚至三辅、京畿都对你深为震恐,加上黄巾党徒作乱,所以朝廷里无人愿为你说话。现在不管是宦臣、袁家甚至皇帝,都要取汝首级……据我在宫里的眼线密报,中常侍吕强密谏皇帝,调派城门校尉和伊阙、大谷、小平津关都尉的军队共两万人准备一举歼灭你的部众。据称,你违背圣旨,私自率军诣京师,意图谋反,可有此事?”

我一下子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刚端在手上的茶杯也不由滑落,“砰”一声,摔碎在地上。

王越见我无话,叹了口气,道:“贤弟怎么如此大胆。”

我冷汗淋淋,一时心如乱麻,不禁重重拍案,“怎会弄到这步田地!”

王越吃了一惊,道:“贤弟……”

小清脸色也是微变,却连忙柔声道:“夫君莫要慌张,就算洛阳刀山火海,我也誓保夫君平安。”一面转头朝王越解释,“王师傅莫要相信宦官的鬼话,颜鹰从没有谋反的意思,此事定然有人造谣陷害。只不过我们还不知道,他竟想这么对付我们罢了。前几日宦官左丰、袁府管事袁沦,都来过营中探病,我们以为张让之辈只不过有些许怀疑罢了,却不知是何人将这种猜测透露出去的呢?”

我闻言猛醒,不待王越说话,便颓然坐倒在地,“一定是刘焉!”

连小清在内,所有人皆都呆住。我两手抱头,心想道:

此时该镇定、镇定!董扶从我处离开,便径向刘焉禀报结果,这姓刘的立刻对我不满,想借朝廷的手把我除掉——天哪,两万人——我来洛阳,如直接找到张府,岂不是真的自投罗网吗?天真,真是太天真了!我现在不能给张让带来任何好处,却可以惹来麻烦,就算没有南郑的那一封信,也完全没有用了。姓刘的通过董扶,对我是了如指掌,我的前期历史,早已为之深悉,我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哪?

王越在旁边劝了些什么话,我统统没有听见。此时,一直守候在门外的史阿冲了进来,道:“师傅,外头有好几队兵卒正几路包抄而来,已近会宾楼了!”

众人无不面色大震。我皱眉道:“来得好快!我人城不过须臾呀……”起身叹道:“没想到先失了一着,便上天无路、人地无门了。王大哥,小弟不想连累了你,这就冲出去。纵然杀敌身死,也轰轰烈烈一场。我们兄弟情谊,只好来生再续了。”

王越微喟道:“定是有人通风报信。或是贤弟的行迹被人发觉,他们不动声色放你们进来,见你们到了会宾楼,才出动兵卒抓捕,看来此番我们势必讨不了好去。”

长身而起,道:“史阿,招集徒众,少不得也要护颜将军等人安全!”

我闻盲吃了一惊,抱拳道:“王大哥请三思。这会宾楼,是大哥多年的心血,如要助我,势必惨遭兵火,使不得呀!”

王越微微一笑,“你当大哥是什么人了?从一开始从陈仓认识贤弟,我王越便衷心佩服,交定了你这个朋友。嘿嘿,做朋友的,如没有一点义气,还算什么?史阿,招集徒众!”

我顿时热泪不能遏抑,滚滚流下,道:“如此,颜鹰恭敬不如从命!小清,取剑。我们今天大杀一场,就算不能生离洛阳,也要教天下人知道,我颜某人决不是那么容易屈服命运的!”

注:唐周,东汉末济南人,师从张角,甲子年他叛变义军,上书洛阳告发,迫使黄巾军提前发动。本章主角亦因有内贼出卖而被围会宾楼中。

第二十四章 胭脂井下

惨声四起。

会宾楼外,东汉军队已四下包围了会宾楼,外围抵抗的少数人众顿被强矢射杀。有人高叫:“施放火箭!”

楼上诸人连忙紧闭门窗,推倒长桌掩护。我瞥眼看去,一簇军队旗上大书篆字“袁”,队形整齐划一,举箭撩天,刷刷射来,不由脱口叫道:“那是袁绍!”

小清从容站在窗口,冷然道:“正是他。没想到这小子也有分,若异日再会,我决不会便宜了他。”

众人皆是一呆。王越愤然色变,我虽早有准备,但亦感有点吃惊:袁绍竟会屈从宦官,挥军攻我以及他平日称兄道弟的王越。看来不管他和会宾楼有多么友好,一旦发生了事情,他便会马上倒向朝廷的怀抱。但同时我也有些高兴,此次小清似是充满了自信和冷静,她敏锐的洞察力和全面的作战能力将是我们今天生存的惟一希望。

火箭矢镞射到桌面上,好一阵笃笃地响。待汉军箭稀,王越跃起身,叫道:“回射!”

会宾楼上众好汉们顿时人人拿出一把大弓来,拉上满弦,嗖嗖射出,甚至连一千举盾向前的敌军都倒下大片。

欢声暴起。我这才想到,王越可能早对汉政府存在危机感,不然的话,不会这样深谋远虑,在此全无防备的情况下,还能稳扎稳打,指挥得井井有条并颇有章法。要不是他平日里就留了一手,恐怕此时敌人已全数拥上,和我们近战了。

“扑灭火苗,再射!”

好汉们一起呐喊,箭矢射击得更远。此次,敌人不进反退,往后缩了几十步。但同时临街四处都突然地蹿起火舌,显是汉军要一并烧毁这一片的所有建筑。

小清退到桌后,道:“我看我们得飞檐走壁,才逃得出去。这一片所有的街道,都有大量汉军封锁,而现在敌人所想的,恐怕不光是消灭我们,还要趁此机会,一并灭掉会宾楼,要不然,袁绍早就过来劝说我们投降啦。”

王越哼哼道:“弟妇说得不错,诸宦素有此意——剿灭我会宾楼。任我如何所为,看来都逃不出他们的手心。我真是瞎了眼,竟错认了袁绍为当世英杰,没想到他竟会置兄弟情谊于不顾,带兵攻我会宾楼!”

我默不作声,小清却在窗前急叫:“不好,他们将燃着的大车冲了过来,要烧楼呢!”

猛听耳边轰轰之声四起,申虎从楼下冲上,满身污血,嘶叫道:“师傅,徒儿们冲不出去,他们的弓箭太厉害了!”

闻者无不色变。王越愤然起身,道:“史阿,保护颜将军。申虎,推出大车,都给我冲出去!”拔出剑来,服中寒光一闪,“今天我也要祭一祭宝剑了,徒儿们,冲出城后,我们在乎乐观西首会合!”

众人齐齐举剑喊了一声,随申虎冲下楼去;我急忙站起,透过浓浓火焰向外了望,只见申虎等每人都浇得湿淋淋的,推车向街尾疾冲,他们都身怀武艺,因此汉军措不及防之下,东面防线顿时撕开一角。

我看了看王越,叫道:“王大哥,敌人四处放火,只留一角,必有伏兵。你为何……”

小清和史阿俱是大震。王越刹那间眼中再也汉有刚才的那股豪气,一张脸变得死灰,“我怎会看不出来,可是若非如此,会宾楼再无可活之人。”他看了看史阿,后者的服中满是惊惧,似是不相信王越会平白无故地让徒弟们送死。王越仰天凄然一笑,道:“颜将军,你与令夫人都怀有绝世武功,可以湿巾敷面,从北面烈火最盛之处突围,只不过请你们务必照顾史阿,他年纪最幼,又深得我的真传,我不想后继无人。”

此时,东面浓烟之处突然传来厮斗与惨叫之声。我的心中一震,不由得惊道:“王大哥,你……”

王越挺身而起,捡起楼上散落的一把箭矢,随手撒出,街对面缓缓包抄而来!的敌军顿时倒下数人。这才奋声道:“王越对朝廷已完全失望了。本以为广收门徒,训练士卒,为朝廷出力,乃生之大事,没想到有人对我妒忌万分,非置王越于死地不可。嘿嘿,真是我瞎了眼,瞎了眼……”轻拱了拱手,道:“贤弟,颜夫人,史阿就托付给你们了。能够逃离虎口,就不要再回来,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皇帝昏庸,小人当道,时日真的是不多啊!”

史阿见王越欲掩护我们,独守会宾楼,顿时哭倒在地,“师傅!徒儿决计不忍独生,请准我留下,与师傅共生共死。”

王越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怒道:“这是什么时候了,还与为师的顶嘴吗?快走,快走!你不走,为师的就不再认你这个徒弟!”

我顿感眼窝一酸,连忙拉起了史阿,“王大哥,你放心好了,我决不会让你失望的。小清!”

楚小清这时已一脚踹开北面墙壁,应了声,道:“我先走,你们跟在后面。”转头又朝王越一抱拳,“王师傅,只要有片刻时辰,我就可以保护他们出城了。你若有机会能生离,万望保重。”

王越哈哈大笑,“多谢弟妇关爱,王越死不打紧,能为黎民苍生而浴血直前,此生不虚也。”

左脚重重踏下,只听“咔嚓”一声,顿将楼板踩出个大窟窿,身形直下。我方自牵着丈阿跃出墙,跳向临街屋顶,便听身后王越的声音暴叫道:“吾乃王越是也,谁来与我决一生死?”

史阿擦去泪痕,以湿巾掩面,神情已大是变化。走出会宾楼好一段时间,我们都在浓烟中强自辨别方向。好在小清若无其事地在前探路,还不时宰杀了几名误人包围圈的汉军,倒让我暗喜这场火烧得正是时候。

此时,已再听不到会宾楼的喧嚣之声。我一面担心王越,一面紧紧牵着史阿,怕他又忍不住跑回去送死。

再摸索着前行片刻,全身已炙热无比。小清突地往街旁边摸去,挥手砸开了一道门,道:“快进去!”我和史阿急忙腾身跃人,见小清已闪了进来,轻轻将门关上。

“怎么了?”我急问。

小清淡淡道:“有敌军,二百多人。”回过头,咬了咬牙,“你们两个千万别出声,我杀光敌人就来。”

小清从房边的窗口跳到外面,史阿除去敷巾,再也忍不住地轻声泣道:“师傅,师傅恐怕已经遭了他们酌毒手!”

我好言安慰了他两句,定神四下察看:这是二间简陋的屋子,毫无丝织饰物的土墙,加上挂在上面毫不起眼的各种轱辘、纺棒,再看正中摆放的一台织机,便知道定是间贫家女子的屋子。透过门缝,滚滚浓烟仍是丝丝缕缕地飘了进来,一想到刚才在其中摸索寻路的惨状,不禁生出强烈的厌恶,仿佛闻一闻就要死了似的,赶忙往屋后行去。

虽是白天,这间只有一个窗户的房子仍是暗得很,勉强能看清墙角杂乱无章堆积着的柴禾以及竖放着的一些农具,我在柴堆上坐下,鼻尖突然飘进一股臭气,偏过头一望,却是一只结实的粪桶,正掩在柴堆的后面。

不由得触起我悲哀之心,暗道:我颜鹰几次三番地,都这么苦熬过来,每次都败得好惨,非得重新来过不可。难道这竟是命运?不禁叹息一声,开始为司马恭等人担心,我的所有军队,都在他们的手里,若他们没有发现四面合围之敌,恐怕,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史阿垂下眼角,眉头紧皱,“将军请保重,我们想尽办法,也要逃出去,这样才能为师傅报仇!我已经知道有一个袁绍了,他将是我这辈子的最大敌人。”

我苦笑了一声,心道:袁绍往后更加强大,直至一统北方,成为汉末最大军阀,我们要报仇,恐怕也只能等到官渡之战了。道:“你有这份心,王大哥在冥冥之中,也会保佑你的。唉,大哥若与我们一起走,恐怕也未必不能逃出洛阳。”

史阿眼角有泪,道:“小的最清楚师傅不过,他的弟子们都为会宾楼而死,师傅决不会独自留生了。史阿能有这样的师傅,应当感到自豪才是。”

我闭上眼,脑海中顿时出现了王越在烈火之中与汉军搏斗的壮烈场面。悚然一惊,道:“王大哥能这样做,难道颜鹰便无能为之吗?什么命运,什么狗屁命运,老子从来就没信过!”

史阿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潜到后门,我哼了一声,亦悄悄来到门边,低声道:“什么人?”

史阿眉角一挑,猛力一开门,伸手将一女人抓了进来。

那女人刚要尖叫,他已一把捂住对方的嘴,剑身一抖,低沉道:“别吵,否则杀了你!”

我迅速往外望了望,那是一片寂静而单调的院子,支着几张木凳,空旷处还晒着几摊烂棉桃;,却显然没有人了。

关上门,发觉史阿已麻利地将那女人绑在了织机上,嘴也用布堵了起来。那女人拼命挣扎着,眼泪滚滚而出,似是害怕我们对她不轨一般。仔细看来,这女人约在二十岁上下,一身素装,补补丁丁的,看得出家境穷困。但生得却仍有姿色,乌黑的头发,丰满而玲珑的身段,纤细的腰肢,加上那张受了惊吓的带雨梨花般的脸蛋,叫人又惊又奇。

“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忍不住说道,“你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那女人唔唔了几声,拼命点了点头。我方想说话,便听临街一面窗中透出冲天火光,到处都是悲呼惨叫之声,一声声轰隆隆的巨响便似在用檑木攻城般的,令人震惊。史阿跃到窗口,不由惊道:“将军,火势变了,好像往这儿烧来了!”

我挥剑劈开绑绳,拉出女人口中的麻布,道:“你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那女人浑然不明所以,不过她听得史阿对我的称呼,连忙道:“正是。大老爷是会宾楼的人吗?”

火焰突地在房梁上蹿起老高,房间闷热无比。这一带都是木头建筑,火烧得极快。史阿在奋力把那机枢推倒,和身一滚,恰好避开一根摔落下来的燃着木柚,赶忙与我一左一右地夹起那女人,跳出房去,死命往园后狂奔。

身后传来整幢屋子崩倒时的巨响,瞬间,那片凶猛的大火似燃着了天一般,从四周正向这片园子扑来。“井!有没有井?”我大叫。

女人用手一指,我便看见一把系着提水绳的辘轱正安放在园子一侧,当下不急多想,叫道:“史阿,快下!”.四周滚烫的火焰袭来。我慌不择路,那女人拉着绳子慢慢滑落,轮到我时,恶魔般的火焰已疯狂扑了过来,头脑热得一昏,只得咬牙松手,跳落进去。

史阿连声大叫,我吃了好几口水,好一会儿才被他提了出来,不禁大喷一口污泥,呸呸了几声,“奶奶的,烧死我了!”

史阿望着头顶那一片血亮的天空,不由叹道:“袁绍真的是狼子野心,必欲置师傅于死地。这场大火,可烧得洛阳多少人流落街头哪!”

我气喘吁吁,这才发现头发已烧得一污尽糟,连眉毛摸起来都是残缺不全的,好在我快速地跳进井中,不然还不知把我这张迷死人的俊脸烧成什么样子呢。想骂人,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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