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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浮生记-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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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稍有怠慢。”
诸将无不凛遵领命,正待退下,忽见左军司马入帐票道:“启禀大人,侍中董扶来求见大人……”
我心里又惊又喜,南郑一别,没想到在这里突然有了见面的机会。但同时又担心他是不是蹇硕、张让派来的,不由得又沉吟起来,道:“是他?他来干什么……”
只听得帐外一阵大笑,一个很久没有听到的声音道:
“鄙人冒昧来见,没想到故人已把我忘了。难道阁下生出南郑之后,就再也没有朋友之情了?”
我伪装已是不及,心中暗凛,做出高兴的样子,笑道:
“是……董侍中吗?颜鹰相迎来迟——”疾步走出帷帐,只见帐口一人,已被几名兵士用矛尖抵住胸口,却是一副毫不畏惧之态,正是南郑一别后再没联系的广汉人董扶。不禁暗中佩服,上前斥退兵卒,深揖一礼,轻声道:“颜鹰相迎来迟,还请侍中大人莫怪啊。”
董扶大笑着搀起我手,道:“哪里,哪里。鄙人冒昧,虽知将军有难言之苦,却不得不硬闯贵帐,情势所迫,还请包涵。”
听他的口气,不由得我不吃惊,当下只得沉默。董扶忽“嘿”地一声,贴近我的耳边,小声道:;“将军切勿以为鄙人是张让派来探听虚实的,扶此来,实是以将军身家性命以及将军日后之事考虑。”
中午,我在帐中设宴,为董扶接风,我与小清、司马恭等人作陪。宴席之中,董扶再也没提起南郑的事情,只拿些热闹、客气的话来说说,我装作笑容满面的样儿,不停地劝吃劝喝,心里却升起一把火来,暗道:董扶这厮老得已成精了,要钱还是要东西,明讲好了嘛!干吗如此拐弯抹角?
好容易酒罢席散,军卒撤去碗碟杯盘,重又奉上香茗。
董扶瞧着,突地笑道:“敢问颜兄,你的营中,竟连一个端茶倒水的侍女也没有吗?这等杂务,实是不该让军士们做才对。”
我强忍怒气,道:“军营之为军营,在乎队伍的纪律和素养。若是许多女人在营中进进出出,嘿嘿,那还成什么体统!”
董扶大笑道:“颜兄果是厉害人。试问天下,哪个将军帐中没有几个歌舞姬呢?谁不是三妻四妾地偷偷带在身边?独独颜兄,营中只有一位夫人,再无其他女子,由此可见阁下高明。鄙不如也。”
我听他称呼一变,已变成兄弟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董兄谬赞,小弟惶恐。这营中的规矩,是历代历朝定下的,小弟可无权变动它。不过我新募军卒不久,还未及整肃,所以权且带着夫人。我想这样,已经颇有些逾矩了,怎么能够再大招歌舞姬,触犯军纪呢?”
董扶摇头笑道:“颜兄初忝军衔,又是首募兵卒,于朝廷军纪抵触,也是在所难免的。不知者不为罪嘛,颜兄不必太过自责了。”
司马恭脸色一变,就待站起。我急忙踩了他一脚,朝董扶笑道:“是,是,董兄高见。请到偏帐说话。司马长史,烦你将刀斧手布成阵势,没有我的命令,谁敢擅自进出,斩无赦!”
此话当着大家的面说,谁都知道是针对什么。司马恭领命,白了董扶一眼,大踏步去了。诸将也都起身告退。我和董扶俱是心怀鬼胎地大笑,互携着手径到偏帐,董扶大笑道:“今天颜兄的帐里,可真如南郑牢狱一般,铁壁铜墙,进出艰难啊。”
我毫不为忤,也大笑道:“的确,董兄不把话讲得明白,便想生出此帐,那还真是把颜鹰小看了。今日董兄的话里,讥嘲挖苦,什么都有,真不知是不是颜鹰的情面不够,招待不周啊?”
董扶微笑道:“颜兄真是个不易对付的人。”当下长跪榻上,嘴角露出一点得意的欢容,“老实说了罢,张让遣使去南郑的事情,是否颜兄已经得知了?”
我欺瞒他不过,只得老老实实地点头,他满意地笑笑,道:“这件事刘太常也已经知晓了。鄙人受之委托,特意重金买通南郑城内一个极为苏固亲重的主簿,要在文书未送出之前,便先将它改了。务必要使张让不致起疑才是。颜兄恐怕还不明白,这事若令宦官们知道,后果是多么严重。”
我心里暗笑,忖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他还以为我的情报多么闭塞呢!决不会想到我已经早他一步了解透彻了吧?
这么处心积虑地帮我办事,恐怕将来我的麻烦不小呢。转念又想,张让不过数日之前发出的快信,董扶他们不可能老早就知道,还提前去南郑笼络某主簿的罢?肯定早有预谋,却因着这件事,定要我感激他们。嘿嘿,且看他们到底打了什么主意。赶紧装出另一副笑脸,道:“原来如此!董大人和刘大人大恩,叫我颜鹰如何报答?”
董扶道:“刘太常与你虽未谋面,但听鄙人对你夸赞之词,心仪久矣。这次闻说张让等一干阉党欲不利于颜兄,便在暗中着实帮了你一把……”
我微微欠身,道:“刘太常对我恩重如山。前次在南郑,借董兄的手,使在下脱离苦海,实是有救命的犬德。若太常对我有何吩咐,请董兄不吝相告、卜颜鹰当倾尽全力去做。”
董扶脸现喜色,道:“颜兄真是爽快人。太常知你生离南郑之后,更是多方寻找,只愿得到阁下。如今颜兄感恩图报,而欲孝忠于太常,真是大人之幸,颜兄弟之幸也。”见我无言反驳,以为我在默认,“不过汝托身宦官阉党,情势堪忧。近来满朝风议,百官无人不加嗤词,深以为恶。汝适有军权,便几致丧命!可见宦人并不信任颜兄,颜兄须早图谋。今太常皇帝亲宗,权势在三公左右,又为避乱而欲往益州,正是颜兄授计用才的良机。若得亲重,掌一方武事,屯据益、交,真是小小的偏将军任上所不敢想的!哈哈,将军除宦扶正,栖身太常,千万不能再犹犹豫豫的了!”
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心道:刘焉董扶亦知我的底细!若不投他,恐怕“太常”立刻就要反目!我当然决不能跟他走,该当如何是好呢?强作镇定,缓缓道:“董兄所言甚是。我本就不愿投身宦官门下,实为所迫尔。刘太常乃皇室宗亲,权倾朝野,又求贤若渴,在下出了南郑,便想投他。
但是宦臣势大,皇帝宠爱已极,此时若倒戈相向,一来我职微言卑,二来刘大人与我,终非沙场老将,说不上统御之才,毋庸谈及兵力。这样盲目起兵诛宦官,岂不效窦武故事,而终遭杀手吗?刘大人和董兄都是明睿之人,不会连这样简单的局势都看不见吧?”
我也知道董扶只是个说客,主要目的是借张、蹇之事胁迫我为刘焉效力罢了。决不是真正想“谋诛宦官,替天行道”的。可他的话中亦有语病,所以被我一抓就着。他微微一愣,方笑道:“颜兄倒是个惜命的人,不过鄙人从未要你对抗宦官,你恐怕是把刘大人之意误解了。这两日,刘大人就会借颜兄河内招兵之事,向天子上表,欲以颜兄为夷陵令,统部领南郡都尉镇襄阳。太常的意思,是要阁下避开宦丑,令之无可奈何,才好施展手脚啊。”
我大为吃惊,连声推脱,董扶见状,皱眉道:“这么说,颜兄弟是不愿意接受太常的指派了?我家大人爱惜人才,若颜兄不知好歹,可叫人没有办法啦!”
我咬一咬牙,抱拳道:“还请董大人明察!我颜鹰生死由刘太常掌握,不敢推诿,更何况指派我担任一方都尉,焉有其他不恭之意?我对太常之心,日月可鉴,董大人万勿疑心。在下不愿离京,实有苦衷。若太常欲称霸蜀中,以为长久之计,切不可举荐于我,因小失大,而令宦人生疑窦啊……”
董扶稍稍释眉,道:“颜兄言重了。我知颜兄的本事,你能死心塌地为刘大人做事,我董扶也就真的放心了。好吧,我会肯求大人,再宽限一个月时间,让颜兄好好地想想。到时自会有人相询阁下,颜兄你好自为之吧。”
董扶一走,我和小清、司马恭等人立刻召开了会议。
楚小清听我将此事说完,脸色沉重,道:“以夫君的意思,我们是决不能屈服于别人的?”
我哼了一声,道:“我不是要面子,但是刘焉、董扶这类人落井下石,分明是以此事来胁迫、利用我们。嘿嘿,可想得挺美啊,又要我将兵马编人他们手里,又要令我对抗宦官,他们好渔翁得利。还好,我们早已得了情报,不然这么一件芝麻蒜皮的小事,被他说得天花乱坠的,好像我非要感激他、非要为他效命似的。其实这些事情,谁不会做?”
高敬道:“大人所言极是。刘焉此人淫奢骄纵,素有野心,但表面上看来却是一副道貌岸然之态,对先皇也十分逢迎,因此颇得器重。”
司马恭皱眉半晌,突然提出了不同意见,指责道:“司马的话似乎有些过重。刘焉大人,体恤民意,关爱百姓,京里有口皆碑,怎能说他道貌岸然呢?司马恭以为,将军投奔刘太常,其势如在弦上,决不可退。刚刚那侍中董扶,言语虽有些失重,但大人却不该把这些事情挂在心上。”
许翼也鼓起勇气般道:“颜将军,司马长史所言,正是末将计议的。如今天下大乱,宦官、谗臣,处处与我们为敌,此时正应倚重刘焉刘太常的权势,来为大人的前途考虑。望大人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董扶之言的确是为我们考虑得比较周全了,如能外放荆州,则远离尘嚣,不问政事,可以安心募军备粮,十年之内,大人将成为天下最有军势之人。高兄适才所言,恐怕是一味顺承着大人的意思罢了。”
高敬听到长史的训斥,虽默不作声,却已是怏怏不乐。
此时许翼一番责备,更让他脸色发红,愤然起立,道:“许司马怎么说出这种话来!我虽愚蠢,不致如此罢。我对刘焉此人早有看法,怎么能说……”
我摆摆手,道:“好了!”见他仍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心道:刘焉本来就不是个好鸟,这一点我比你们都清楚。可是司马恭这些人,平常是不乱说话的,他能大赞刘焉,说明此人平日里还不太过于招摇。当然,叫我投他,却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望了眼小清,她会意地道:“你们别争执了,这件事也不是吵吵就能出来的。现在的问题是,刘焉不管好或者坏,我们都不能去投他。长史大人,你也应该知道颜将军的脾气,有人拿着把柄来要挟他,你说他会乐意顺从吗?再说了,即使是真心投靠别人,我们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比如说,人家随时随地,就会把你的家底拿出来抖一抖,你想想看,你在他们的阵营之中到底可以算是什么呢?”
小清的话,讲到我心头上去了。因此司马恭看了看我,缄默不言。一旁许翼却是大急,抗声道:“夫人所说;虽不无道理,可是袁家以及诸宦官,都欲先除大人而后快,形势已万分危急。当前我们不能再考虑那么多了,总之先脱身诸阉,而后再想对策,此乃上策。若公然与刘太常闹僵了,恐怕,恐怕……”
他的意思已是明了,因为刘焉权势较大,又只不过想利用我,所以不赞成对抗。他的眼神瞟向长史司马恭,后者居然也缓缓点头,道:“我所虑的,正是此事。将军处处树敌,难免为人所忌……唉,又要打点宦官;又要对付刘焉,就凭我们这点人马,恐怕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的。”
高敬忽然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司马长史,末将愿立军令状,去洛阳刺杀刘焉,如果能够得手,颜大人就可安心对付阉党,纵然不幸失手,末将也绝不会为人生擒,当一死而报大人知遇之恩!”
一刹那间,气氛变得很是沉闷。司马恭与许翼面面相觑,做不得声,我刚想开口,只听小清“咯”的一声,掩嘴笑了。“司马请坐,别再瞎嚷嚷了。”见他脸红耳赤地讪讪坐下,这才道:“我可没有贬斥你的意思,你是颜将军的心腹爱将,他怎么会舍得让你去洛阳刺杀刘焉呢!我是笑你意气用事,说了不该说的话……司马长史,你的话说得真对,处处受制于人,这是我们最不愿意见到的。不过你们都可以放心,对付宦官和刘焉,颜鹰他定会有取胜之计的。你们先下去准备准备,到了行动的时候,我们再商议吧。”
她劝慰的话说得高敬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司马恭等人也都脸现欢容。我见她征询的目光转过来,便点头道:“也好,你们下去仔细想想对策罢。司马恭——”
司马恭起身躬身:“末将在。”
我笑道:“有争执是一件好事情,但是争执归争执,你们还是兄弟啊,万不可伤了和气。你是官长,要立个好头,多多搞好团结才行。”
司马恭慨然领命,向高敬抱拳道:“适才言语胃犯之处,司马多多原谅。”
许翼也走过来道:“高兄,我是个直性子人,想说便说,言语不周之处,还请你谅解。”
高敬脸上闪现出复杂神色,道:“没事,没事。”
几人走后,小清这才忧虑地道:“没想到他们之间,也有分歧。这件事若不能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恐怕夫君难平众议啊。我虽然不怕,但是我也知道,宦官们、袁府、刘焉,没有一个是容易对付的角色,而且还不是用武力对付。你却要一下解决三个,是不是真的不可能?”
我思索着于帐中来回踱步,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慢慢道:“刘焉自己送上门来,我们岂能不利用呢?张让、蹇硕之辈,争权夺势,只不过各自恃强,匹夫能尔,哼哼,我老早不放在跟中。至于袁家四世五公,看起来倒蛮耀武扬威的,可终究利益攸关,如见我稳稳制住张、蹇,化解目下危机,就算其中有个把人想对付我,也会拈量掂量宦官们的分量了。更何况,袁绍颇知我的本事,他想找我的茬,没有好的时机是断然不会出手的……所以现在问题仍在张让身上,只要他一被说通,其他的人再想动我,就不那么简单了。”
小清不由得失笑,讥笑道:“这个问题真就如此简单吗?看来司马恭他们是蠢,居然连这么容易的题目都答不出,还吵得不可开交,若是现在他们听到你这一番话,恐怕立刻要跳河自杀。”
我老模老样地咳了一声,道:“惭愧、惭愧,兄弟只不过略尽绵薄而已,谈不上奇谋妙算。嘿嘿,不过,如若仅仅是‘聪明’二字,那就再无不可啦。”
小清笑弯了腰,道:“你……你真是不知羞耻,谁说你聪明啦?你想没想过,张府就那么容易去的?蹇硕早有暗算你的意思,怎会不叫颜复下手。”
我笑道:“这件事我还没想过,到时候再说罢。再等几天,就是皇帝的寿辰,我要许翼带信给刘焉,请他在朝廷上替我们美言,还要发一个正式文书,让我们也参加庆典仪式。”
“你,要去见皇帝?”小清讶异,“是不是还不死心,想走皇帝的路子?不过你应该知道,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这个时代无论谁,对他的评价都是不及格。”
“我知道,不过正因如此,他才会偏听偏信的嘛。这个人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滥,他称张让为‘父’,称赵忠为‘母’,这些个人把持朝政,为所欲为,若不是黄巾起义,他们还不知要害苦天下多少贤良、百姓哩。”
小清惊奇地看着我,道:“这皇帝这样啊?”摇了摇头,道,“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人,难怪汉朝到了他的手里就亡了。那……你去见他,能跟他说什么呢?他会听你的吗?”
我胸有成竹地道:“这家伙就是爱钱。他每天都混在后宫厮混,奢费无度,所以才卖官鬻爵的。有一次崔烈买通皇帝的乳母,花了五百万钱买了司徒官职,上任的那一天,汉灵帝只是叹息,说少卖了五百万,后悔得要命呢!”
小清笑了片刻,突然道:“我看他当上皇帝那一天,就该亡国了,怎么拖到现在的呢?”
我点头道:“的确。不过中国人真是太能忍了,东汉的政府,应该在十年、十五年之前就完蛋了,偏偏拖到了现在。你难道不记得我们来司隶那一路的情况了吗?那些个老百姓,该死的,过的什么日子!‘衣不蔽体,饥不裹腹’,‘生有终生之勤,死有暴骨之忧’,什么‘冬月无衣,积细草而卧其中,见吏则衣草而出’……政府衰败无能,尽显于此!我们若是农民,整年整年地要种地、卖粮、交税钱,这样忙乎下来,还都吃不饱、穿不暖,你说张角等人能不革命吗?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是要杀尽贪官污吏、实现温饱生活,你说他们的要求高不高。可是东汉政府一面竭力镇压,一面却仍然锦衣玉食,不知悔改,所以他们到最后统统不得善终。”
小清默然良久,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造反呢?政府对你,真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我闻言顿时不语,心想道:她说得对呀!我……我怎么不造反呢?可是造反有出路吗?我能获胜吗?谁又能获胜呢?
史书上写得明明白白……难道我一直是按史书的路线去找寻我的道路的吗?!
小清见我脸上突然现出痛苦的神色,不禁吓了一跳,走过来柔声安慰我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你别生气呀。”
我强笑道:“你说得很对,我……我是在生自己的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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