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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囚牢之起 作者:叁仟ml-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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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烨裳大肚能容,容常人难容之食,汪顾给她什么,她就吞咽什么,直到汪顾认为她胃里不空了她才得以歇下嘴来,迫不及待地去取她的酒瓶子——一嘴乱七八糟的味道,是该漱漱。
“你今天喝多少了?”汪顾扯张面纸擦掉嘴上油腻。
“不知道,下午和张蕴然两人喝了七瓶。”师烨裳拔掉软木塞,看看酒瓶,看看酒杯,纠结完毕,还是对瓶吹。
师烨裳病后酒量大大减退,一般三瓶红酒就能把她喝出醉意来,四瓶刚好,五瓶危险,六瓶往上就得吐,一吐便会虚脱,虚脱之后她整个人便是彻底的醉了。但她的醉又与别人不同,别人越醉话越多,她却越醉越沉默。汪顾知道沉默是她抵御醉言醉语的武器,所以在她醉后一般不与她说话,因为说了她也只当听不见,决计不会回应。
“今天怎么又发酒瘾了?昨晚还不够你受的啊?”汪顾喝自己的补液盐水,吃自己的药,争取早日康复,才好照顾身边那只酒鬼。
“上午先被人邀请试药,然后被抓进交警大队,到停车场又差点冲卡,不喝酒今晚肯定又睡不着。”师烨裳看着地板淡淡道。与张蕴然虚与委蛇几个钟头,她也到点儿该放大脑下班了。
汪顾了然点头,因为太清楚师烨裳的性子,所以并不打算阻止师烨裳喝酒。只是她觉得师烨裳这人太神了,神得她都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她就像一台做工精良的发声仪器,无论何时何地何种状况下,都能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说话。譬如现下,她明明在发小孩子脾气,可一开口,那些本应彰示娇蛮无理的句子立刻结起一层晶莹薄冰,了解她的人且会被她的凉薄调调冻一哆嗦,不了解她的人更听不出她与平时有何不同。闹别扭都闹得那么寡淡,除了“神”之一字,汪顾还真找不出什么别的词来形容她了。
229 师烨裳的习惯
汪顾知道师烨裳是个“大事用计,小事动气”的人,但汪顾万没想到,惯来洒脱自若,目无旁人,淡泊世事,几乎活成了神仙的师烨裳一旦发起脾气来,火力居然那么持久,那么凶猛:
她阴沉着脸含胸驼背于沙发间,双肘撑膝,双手托腮,两眼猫头鹰一般炯炯有神地盯着电视,边做深呼吸,边不声不响地喝光了两瓶酒,吃光了余下的菜,还不过瘾,又从小冰箱里搬出一大堆碳酸饮料,将它们不分酸甜苦辣果奶酒水通通倒进盛满冰块的中号冰桶里,摆到茶几上,插一只曲颈管,神情严肃地叼住。汪顾听着咕嘟咕嘟的吞咽声和食用冰块撞击钢制冰桶的叮当声,眼见一片不知什么颜色的冒烟液面迅速下降,在她尚未开始思考那液体是否有毒之前,师烨裳已经皱着眉头打了个气嗝儿,拎着空掉的冰桶再次走向卧室里的小冰箱。约莫十分钟后,她又拎着空掉的冰桶,在拜访厨房大冰箱之前,抽空拜访了厕所……
“至于么?”汪顾不敢阻止,只好气虚地问。
“不至于,我就是生气。”师烨裳目无表情地答。
答案倒也很确实符合她那个千金难买我愿意的糟糕性格。
可其实她告诉汪顾的,都不是重点。她现在气的,乃是张蕴然打扰了她那片刻宁静,临走还害她想起那桩她最近一直压抑着不想的事儿——当前她堪称欲火焚身,难受得连看汪顾一眼都不敢。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初衷,检讨自己的矜持,嘲笑自己的无谓。
何必让自己受苦呢?能毫无条件地接受林森柏,接受许典,接受席之沐,为什么就不能毫无条件地接受汪顾?汪顾到底做错了什么,却要陪着自己遭罪?
她那么无辜,不如彻底放开她,让她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吧……
师烨裳撑着酒醉沉重的脑袋,又打了个气嗝儿,心里直念:何必呢……何必呢……何必呢……
何必呢?何必苦心费劲,让她觉得付出有所得呢?
何必呢?何必在乎她的喜怒哀乐呢?何必要对她的喜怒哀乐负责呢?
何必呢?何必要守着她,希望给她更好的人生呢?她只不过是张蕴兮的女儿罢了,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到底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
她且醉且想,越醉越想,但这样的思索毫无进展,太过纠结的思绪像根粗糙的麻绳,结结实实地绑住了她的洒脱,令她动弹不得——一动,便会被麻绳上的草刺扎得生疼,头疼,心也疼。不由,她头越埋越低,水越喝越多,她像上了瘾般贪婪地喝着着怀中冰凉的液体,最终是一只像从天花板上伸下来的手取走了她怀里的冰桶,令她免于爆胃之患,“师烨裳,别喝了,就算不是酒,可那么一堆水在肚子里咣当咣当的怎么睡啊?”
师烨裳抬起醉醺醺的眼,想看汪顾,又不想看汪顾,头一扭,眸光一转,她到底还是看向了电视,“……”不能说话,否则说出来的一定是令她后悔的话。
她的头脑已不是昏沉可以形容,视线稍微挪动,天地随即晃荡成一个浑浊的万花筒,当年用碳酸饮料加酒精整教授,现在因果有报,全报回了自己身上。“来吧来吧,我扶你去吐。”师烨裳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说。“嗯,站起来,”她感觉自己离地面远了些,“往前走,”地面向后移动,她像在坐船,船不动,山动,“对,前面要向右拐了,看到镜子没?诶,左转,好,停。”
师烨裳面前是一个扁扁大大的美标马桶,马桶盖和座圈都已掀起,不用汪顾说,她条件反射地就想要吐。汪顾根骨里到底有张蕴兮的基因,哄人是一等一的棒,当年张蕴兮怎么哄师烨裳,她现在连学都不用学,直接上手,“马桶先生很渴,你把肚子里的水给他一点好不好?”
“你……”师烨裳摇晃地抽出被汪顾支托在手上的小臂,弯下腰去,一手扶着马桶水箱,一手轻轻推了推汪顾,“出去。回床上睡觉去。你病刚好,吃药。”
汪顾看她醉成这样了还惦念着自己的身体,心里当然是高兴的,但她还没有二到在这种情况下连蹦带跳地跑出浴室去躲进被窝里偷笑的地步。师烨裳这样子太惨了,虽然是自作,可她看在眼里始终不忍,偏偏师烨裳又端着一副“你不出去我就不吐”的严肃面孔,惹人心疼得来,又叫人不知所措。
“你就吐吧,咱俩今后得相互照应着过一辈子呢,你浑身上下我都看透了,还怕啥?”汪顾站在师烨裳身边,叉腰,干脆也摆出“宁死不走”的架势,“快别别扭了,吐吐吐,吐出来,别我好了又轮到你病。”
师烨裳看着马桶,心情与那憋尿已久的人看见马桶时殊无二致。胃里一通翻江倒海,她皱着眉头硬是忍下,想要扭头对汪顾说些什么,可喉内的防洪闸就在那一瞬间轰然决堤,她刚在汪顾预先铺好的地巾上跪下,胃里的酒水饮料便洪水般地涌出口腔,哗啦啦啦,将洁白的马桶水盛染成了棕红颜色,随后,她感觉有只温暖的手在她背后有节奏地慢慢拍抚,心一安,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吐了个干净。
“这就对了嘛,有什么呢?当初你不是也看着我吐么?那时候我们才刚认识呢,你就把我给灌倒了,要论不好意思,我比较有资格。”汪顾按下冲水键,扶起师烨裳,架着她挪到洗手池边,先用湿毛巾给她擦干净脸,又用干毛巾把她脸上水渍擦干,最后还不忘往师烨裳脸上喷些爽肤水,喂她一杯漱口水,让她别再受那酒味折磨,“得,这回闻不到酒臭了吧?气也消了吧?舒坦了咱就上床睡觉好不好?”汪顾自说自话,也不问师烨裳意见,三下五除二褪了师烨裳身上不经一脱的毛巾料浴袍,丢进换洗筐,半推半抱地将光着身子的师烨裳弄进卧室,哄上床,严严实实捂进被子里,自己也从床的另一侧上去,照例是在被窝里松松搂住了师烨裳。
“五一”是个很有趣的假日,因为这场长假像个热闹的欢迎仪式一样,迎来了漫漫长夏。今天B城没下雨,夜里室外温度二十有六,室内温度二十上三,师烨裳吐过就舒服了,躲在被子里,身上渐渐生出暖意,再被汪顾一抱,暖意立刻转热,她撩开被子一角,想透透气,汪顾怕她肩头受凉,赶紧又给她捂了回去。
“热呀……”师烨裳皱着鼻子,冲着五厘米外,汪顾的下巴说。之…梦…整…理
汪顾自己也觉得热,可她从不认为师烨裳也会热,师烨裳一年四季身上都是凉凉的,到现在脚尖还像凉水似地又冰又潮,她那喊热,实在没什么说服力,“热也不行,一会儿冻感冒了得说我传染你,我才不背这恶名。”
师烨裳委屈死了,偏偏汪顾那把子力气大得不像个女人,双腿如绳,双臂如牢,任她怎么挣也挣不开,她晕乎乎的脑子里思考问题的路线又成单行,有去无回的一句话出口,汪顾还真就放开了她,“热,做点什么吧……”就在汪顾愣神的时候,她呼地掀开了被子,迷迷糊糊地把自己不着一物的身子摆在空气中,企图尽快晾凉它。
不是有心,却也不是无心,对师烨裳来说,那个“做点什么”的提议完全是习惯使然——这个习惯自她十六岁那年养成,数一数,已经跟了她十四年,俨然是把半辈子都搭了进去,一时半会儿的想要改,却怎么来得及?更何况她并没有想改。
至于这个习惯的养成原因,虽然不太符合和谐社会的构建标准,但是很容易被人理解,甚至很容易使人觉得师烨裳若是没有养成这个习惯,反倒奇怪:与所有人一样,张蕴兮也不觉得师烨裳会有热的时候,一来因为师烨裳无论多热也爱喝热咖啡生滚粥之类在夏季里令人望而却步的东西,二来因为师烨裳是早产儿,有着先天的血气亏缺,就算把她丢进桑拿房里清蒸,她的唇瓣和手脚还是无可救药的一片冰凉,张蕴兮虽不曾动过咪宝那样恶毒的心思,没想要把师烨裳也放进油锅里炸一炸,但睡觉时,不论初夏盛夏,她死活也不肯让师烨裳把四肢躯干露出被面之外,好像师烨裳是个冰人,一不保温,就会融化。
那年的师烨裳,虽然情窦初开,但在张蕴兮的正确引导之下,已然懂得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欲望,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如何将一件会令双方为难的事情处理得令双方满意。她觉得热,她就说,张蕴兮不放,她就怂恿张蕴兮变身被子,反正她乐得与张蕴兮共尽鱼水之欢——一个人的身体再大再暖也不如棉被那般严实。即使□也会令人流汗,但那种畅快淋漓与被窝里的憋闷燥热相比舒服何止百倍。
“热,做点什么吧。”在那些年里,师烨裳俨然是把这句话当空调用,一说,身上就凉快了。
230 太正经的勾引
师烨裳的习惯,并不是她的每一位女友每一个床伴都清楚。比如,林森柏那种没心没肺上了床只顾自己睡的人就不知道她还有这种功利又淫荡的习惯。
汪顾,于二零零七年一月等回了还算健康的师烨裳,当时已入深冬,师烨裳不知热,只知冷,偶尔热一回也是清醒着的,热字出口她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进而强压下去,只是冷静地让汪顾放开手,甚至不惜谎称自己要上厕所,于是,汪顾自然地失去了见识师烨裳习惯的机会,直到此刻,二零零七年五月一日晚九点十二分,一个也不知是否值得纪念的时刻。
“师烨裳……”汪顾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里像是装着八百只饿得面黄肌瘦,正卖力扭动身躯的蛔虫,嗯,前提当然是它们也分身子和脸,“你说真说假?”她这问话的口气可不是将信将疑,而是彻底不信。师烨裳在她眼中一贯是个自制力极强,做事极富计划性的公务榜样,她以为师烨裳是说一不二的铁齿人物,殊不知在自私的师烨裳眼里,什么规矩都是狗屁——她自制,只是因为她不想放肆,她计划,只是因为她不想浪费时间,然而,在“不想”与“想”之间,师烨裳原本公正的天平,在她醉后明显倾向后者。如果她“想”,那么所有的“不想”,都将化为空谈。
压抑得太久,情欲一瞬泛起之时,势头难免汹涌。
师烨裳晕晕乎乎,却又清清楚楚地想,想找个看得顺眼并值得信任的人做爱。
是的,做爱。不需要谈情说爱,只是纯粹的做爱。所以若论及最佳人选,汪顾决计不算,下午被她拒绝掉的张蕴然才是。
但,还是汪顾吧。
师烨裳即便喝醉了,也照样精明。她不想为那样做将会引来的不良后果埋单。如果一定要找个人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这个人便只能是汪顾,否则汪顾一定会抓狂,且自己也答应过她……虽然师烨裳到现在还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又为什么会这样做,但她就是这样想,又这样做了,还能怎么办?谁让她是人?
人,就是那么爱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就是那么爱折磨自己折磨别人,就是那么爱迂回辗转地得到一件本来唾手可得的东西。这就是人与动物的区别。
半暝双目,师烨裳软绵绵地指了指卧室里的采光射灯,“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那盏射灯安装的位置不大对,刚好耀了她的眼。汪顾是受过来的人,对这种暗示很是敏感,横趴过师烨裳的身体取来床头柜上的遥控器,灭了大灯,一间静谧的卧房里一时只剩了昏暗的床头小灯在努力发光发亮。
“你不会后悔那么草率的就把身体给了我吗?”汪顾维持着趴在师烨裳身上的姿势,两肘撑在师烨裳脸旁,盯着师烨裳的眼皮一本正经地问。
师烨裳骤然睁开双眼,惊诧地看着汪顾,脑子里多了三分清醒,十几秒后,她嘁一声大笑出来,身子在汪顾怀里几乎拧成一把十八街的麻花,“我、我把身体给了你?还、还是封建、封建社会啊?做爱而已,你想那么多累不累?”在目的面前,她还是那个自私冷血的师烨裳,整个人就像那装满冰块的冰桶一样,一个字,就是一块冰。
汪顾知道她醉时爱走极端,即使她把她当成张蕴兮时,嘴里的话仍有可能是这般放肆薄情。
这种人,完全可能对最爱的人说出“我不爱你”之类的无情话,完全可能。如果连她都不能,那世间就没人会有如此口不对心的功力了……老实说,汪顾是了解师烨裳的,也是理解师烨裳的,她可以把师烨裳这种话当作耳边风,不听她怎么说,只看她怎么做。但汪顾实在不知该怎样作答,更不知接下来该怎样做。顺着私心,满足自己也满足师烨裳?这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稳赚不赔。可她总有一种不知怎么形容的心态,似乎单纯为了做爱而做爱是侮辱了师烨裳,也侮辱了自己。
师烨裳还在笑,笑得别提有多开心。她侧过头,两线泪痕顺着她光滑的额角蜿蜒向下,渐渐将白色的真丝枕套濡湿了巴掌大小的一片,而她却依旧自顾笑着,好像要笑到天长地久。
看到那些源源不断的眼泪,汪顾心口似是被人用锤子狠砸了一下,钝钝作疼。用颤抖的指尖截断眼泪去路,她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师烨裳,蓦然又觉在这种几近绝望的悲伤面前所有语言都是聒噪,于是她默默把脸埋进师烨裳颈间,用掌心覆盖师烨裳的肩头,用身体覆盖师烨裳的身体,安静地等待师烨裳重回平静。
笑,或者说,哭时,师烨裳的脸一直面朝窗帘,夏始,南风悄然入境,夜间,但凡山间坐北朝南的屋子,绝不会听不见风响,当汪顾把脸埋入她颈间时,她便止住了大笑,迷离泪眼费劲地盯着忽悠飘动的窗帘下角,专注地让呼吸随风声起伏,专注地压制泛滥泪意——泪可排酒,酒醉稍退,她便立刻察觉自己失态,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疯癫。
怎么会笑着笑着就哭了呢?本来笑得好好的……
所幸经年累月练就的自制力给她的情绪装了一条质量上佳的拉链,在她弄清原因后,泪水并没有顺理成章地翻滚成潮,反而是一滴一滴的被她仔细收回了心里去。
她看着窗帘,听见自己这样说:“汪顾,对不起。”
可她搞不清自己为何道歉。
是为了适才企图用汪顾满足自己性欲的事吗?她自认没那么善良。
那是为了之前那句不近人情的嘲笑之语?她认为那是事实。
还是……其他什么?
师烨裳的脑袋前所未有地乱成了一锅浆糊,她恍然发现自己一旦开始思考与汪顾之间的纠葛,惯来明晰的思绪就会变得混沌无比,令她像是得了精神分裂症般痛苦,且无医。
“没关系。”汪顾亲亲她泪湿的脸颊,猫儿一样舔去上面残存的泪水,在这种情况下她不想再去撩拨师烨裳,所以她拉过被子,密密地盖住两人的身体,以此表明态度:“我可以等。因为如果换我是你,我一定比你更纠结。不仅仅是酒后。八成连班都上不了,只能天天蹲在家里哭。”
岂料师烨裳听完这些深情而认真的话,竟是扬眉一笑,这回真是笑得露水不沾,笑得风轻云淡了,“汪顾,你这么照顾我的情绪,害我都不好意思用你了。”
汪顾就着灯光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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