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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中国江湖的末日:红与黑-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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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丽芳的女儿马嘉媛出生在1969年,当时山上的小学只能办到4年级。马嘉媛兄妹三人小学4年级以后,就到山下学校就读。
  1980年代初,由于港台“送炭到泰北”活动的兴起,台湾方面开始关注到泰北孤军的艰难,每年提供几十个名额,奖励优等生到台湾上大学。常丽芳的两位哥哥都是赶上了这项资助,得以到台湾读大学。
  然而到了马嘉媛中学毕业时,泰北华人入台规定却变了:没有华侨身份或泰国公民证的人,不得在台湾升大学。
  尽管马嘉媛一满15岁就去申请入籍,但申请了三年还没走完泰政府繁琐的程序。和她一样没有拿到公民证的同龄人,在泰北的唐窝、美斯乐、满堂村等地区还有很多,不少人靠买假护照入台。
  由于无法升入台湾的大学,马嘉媛在当地打工。那几年,哥哥们已经在台湾读完大学,拿到了台湾的身份证。这意味着,他们在台湾有了合法的身份,可以公平地工作、参与社会竞争、成家立业、购车买房,享受健保(即医保)。
  马嘉媛终于拿到“泰国护照”时,已是1989年。她来到台中就读商专补校,然而,三年后当她从补校毕业时,台湾的政策又变了——持护照的学生不能再申请台湾身份证。台湾方面希望持护照者学成以后能“回到侨居地,在侨居地学以致用,发扬中华文化”(马嘉媛《我的经历》);更何况当时很多孤军子女手里拿的还是假护照,一经查出就没了任何法律保护。就这样,一批批命运相似的“马嘉媛”滞留在台湾,不能合法打工,也没有护照回泰国,成为新时期的“孤军”。
  1995年,台湾星光出版社将回台孤军子女的文章结集,出版了《孤军后人的呐喊——我们为什么不能有身份证》一书。其中一位名为陈绍良的男青年写道:“撤军到台湾的子弟,政府照顾得很周到,撤军到泰国的子弟,回到台湾就让我们自生自灭,这合理吗?本来我们这群孤军后裔想去找民进党员来帮我们处理这件事,可是我们想一想,我们是国军子弟,父亲们为了保家卫国,奉献了一生……所以我们不能这么做。”他已然无意中记录下1992年民进党对国民党所构成的威胁。
  两蒋时期忠贞地受命于“复兴”的军人及后代,在孤苦中始终没有放弃自己对“中国人”这一概念的认同。
  然而,2000年以前,国民党对孤军后人身份合法化的吁求反应迟缓。等到民进党上台,*推行“去中国化”,又岂能容得下国民党孤军后人居留台湾呢?直到2008年国民党重新执政后,这一历史问题才被推进了一步。
  ■ 天地国亲师
  今天的泰北,华人的生活业已发生很大变化,禁毒后的美斯乐,果林茶园成为支柱经济,这块建有皇家佛塔的风水宝地已成国际观光区。
  一些经济相对富裕的家庭希望孩子们在曼谷、清迈或国外的大学毕业后,回家创业。第二代积累下的财富,第三代正在用于求学。更多的家庭是希望孩子能在外面多挣些钱,家里可以盖起楼房,买得起汽车。
  在美斯乐,每年都有不下20户人家往曼谷输送大学生,他们有的从曼谷毕业后又出国留学。从曼谷或清迈的大学毕业后,只有少数孩子愿意回美斯乐来创业。毕竟在曼谷工作机会多,会华文的学生又能找到一份月薪七、八千或上万泰铢的工作。
  随着泰北生活的改善、孤军子弟在泰国就业机会的增多,自然地挽留住一部分华人青年。看到收入水平与台湾相当,他们开始也像老一代那样,愿意落地生根。
  泰北的中国人家里,都供着“天地国亲师”的牌位。他们看上去比中国大陆更恪守这种人类敬畏与感恩的传统,历史与现实,又将泰北华人的家国概念塑造得层次丰富。
  两岸和解启动以来,孤军第二代中很多人都参与过和大陆的商贸来往,第三代的发展方向变得多元。一位开茶社的老板告诉我:“孩子发展由他们自己定了,想去大陆发展也行,你们两岸都开始和解了,我们还怕什么;到台湾也可以;留在英国也可以。到清迈也没问题,那儿房租比台北低。回到美斯乐?当然好啊,这里有家嘛”。 ■本文来自《看历史》2010年6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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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难民到商人(1)
《看历史》主笔┃杨东晓
  美斯乐人的身份在1981年考牙战役之后,逐年一批一批地从军人转为农民。泰北华人从难民变成公民,他们的第二代又从农民变成商人。
  今年54岁的李泰增说自己在妈妈肚里就当兵了,妈妈13岁就从军,是部队里的政工干部。像他这样在母腹中就“当兵”的胎儿是整整一代人。“孤军第二代”,他们的成长经历了孤军由游击到定居、由“*抗俄”到打击泰共、由战争到和平、由难民到公民的全部历程。
  李泰增父母都是孤军军人,他和孪生哥哥李泰福出生在孤军败走缅甸的藏身地孟撒。李泰增的父亲,上校参谋长李凤梧毕业于云南讲武堂,后来又入了黄埔军校。孤军中绝大部分人的原籍在云南省,段希文是宜良人,雷雨田是泸西人,还有很多腾冲人。
  李泰增珍藏着父母1950年代的结婚照。这场军营婚礼中,新娘披婚纱,新郎穿西装,旁边立着小花童。他们面朝孙中山先生遗像发出婚誓,婚礼场外,是山峦起伏瘴气遍布的缅北热带丛林。
  从缅甸到泰国,从孟安到美斯乐,“孤二代”的母亲们拖儿带女地跟着部队边打边跑,父亲们则冲锋陷阵出生入死。直到1961年段希文麾下的5军发现美斯乐,李文焕的3军定居塘窝。“孤二代”们才有了定居生活。
  ■ 下山
  李泰增兄弟在山上一呆就是11年。1969年,刚满16岁的他们下山了。临走前,母亲对他们说:“不管你们去哪里做事,人家都会磨炼你们”。
  到曼谷找工作前,李泰增哥俩先去看望段希文将军。老人说,你们还小不要乱跑,赶快去台湾上学。但是他们从六年级的时候就开始逃课了,哪还想去台湾上学?
  这时孤军在泰北最普遍的营生是为毒贩押运货物,动不动还要和坤沙争地盘打一仗。从小和村里人说着云南话长大的兄弟俩,只有到山下去,才能脱离这种无边的半军事生涯。但是他们根本没有学过泰文,到曼谷去打工一句泰语也听不懂。
  当时孤军孩子基本就这几条路:最好的出路是考试成绩好,能拿到名额去台湾升学;想挣钱就到曼谷去打工;留在山上的,有可能遇到战争就入伍,也有可能从小跑马帮,或者开垦山地。我在美斯乐见到的最年轻的伤残军人,只有44岁,他在1981年考牙山之战中失去了一条腿,那时他16岁。
  和李家兄弟一代的孩子中,有上百人到台湾上高中并升入大学。段希文将军的儿子段湄川就是从台湾大学毕业后,再回到美斯乐的。也有不少第二代,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台湾,最初,他们能够拿到台湾的身份证,在台湾安居乐业。后来,台湾的政策变了,要侨民学成后回到侨居地,否则在台湾就成为“黑人”,最早在美斯乐开旅馆的贺家华也是孤军第二代,他在台湾期间就当了很多年“黑人”,直到上个世纪90年代才拿到身份证。
  ■ 回乡
  李泰增兄弟俩在曼谷打了八年工,回到家乡时已是1977年。这时的美斯乐已经开始推广茶园种植。孤军放下武器后,泰国政府派人上来教中国人种茶,台湾“中华救助总会”泰北工作团龚承业团长不仅给美斯乐运送粮食,在自己登机时随身带的箱子里,也藏了400株台湾乌龙茶的茶苗,带到美斯乐。泰国以及台湾方面资助的茶苗,先进行培育,繁育成熟的茶苗每家发200株。李泰增的父辈们就这样在泰北开辟出了茶园。

从难民到商人(2)
但是李氏兄弟并没有投身茶园,李泰增用8年攒下的钱买了辆车,往山下运山产,前三次赚的钱,在第四次生意中被骗光。后来又借钱买设备做笋干,结果又被骗。
  刚结婚的李泰增这时已经欠了十万泰铢的巨债,为了养家,他到鸡场拉鸡肥倒卖,挣到钱后又开始跑运输。这一年他27岁。
  与李泰增年纪相仿的伍丕荣,没有那么折腾,他跟着父亲多年来只从事同一种劳作:垦荒。伍丕荣不是孤军的后人,他的父亲在60年前是一位马帮商人,跟着这支军队边做生意边流浪,来到了金三角。等孩子们大了,父亲停了生意,带着儿子们开垦荒山。
  现在,伍丕荣的茶园是美斯乐最大的茶园之一。今天,伍丕荣站在他几千莱(1莱相当于1600平方米)的茶山上,指着对面一阶平整的梯田告诉我:“当年柏杨就站在那块果园里,我就在他旁边”。
  ■ 机遇
  1980年代初,台湾当局考虑到孤军老兵生活困苦,计划把美斯乐开发成观光区,决定在美斯乐山区的高处,盖旅馆和餐厅,赚的钱老兵按股分红。台湾当局出资5万美金,孤军老兵们也筹一部分钱入股。美斯乐标志性建筑之一,樱花丽所旅馆餐厅就是这时动工的。
  李泰增从1983年开始给樱花丽所拉砂石,一天拉四五趟,晚上七八点他的卡车还在山路上颠簸。一位股东看他很卖力,就让他到酒店管理杂务,工作算是能稳定下来了。
  到了1980年代中期,美斯乐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餐厅建成了。很多泰国客人和外国客人都开着车到美斯乐山上度假,看传说中的老兵。
  酒店开设了一家小咖啡厅,李泰增找人来这里驻唱,自己也进去换班唱歌。他的人际关系就是从这个小咖啡厅里发展出来的。
  泰国人玩起来昼夜不分。客人玩到半夜不能下山了,李泰增就带他们到中央大街上,挨个敲门,要村民们招待客人住下。美斯乐中央大街上现在最兴盛的旅店街,就是这样一步步带起来的。1981年以前,孤军们经常走过这条街,去参加大大小小的战斗。
  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的李泰增身体开始吃不消,却没看到太大的经营收益。他开始想自己办一家旅店。他现在经营的风雅轩原来是个仓库,可是当年他连同时盖两间旅店的钱都不够。
  就在这时,朗邦一位喜欢听他唱歌的警察副总巡上山来。这位警官找到李泰增,问他在家想做什么,李泰增说想盖房子。警官又问,你计划盖什么?他说,我想管理山上的茶园,再盖十栋别墅,盖能住80个人的团体房。
  第二天,他的银行户头里多了60万泰铢。
  1990年,美斯乐变成了合法村。*选举时,李泰增被选为副乡长,分管治安。在这个位置上,他一干就是十多年。
  最初的选举很有趣。李泰增和段湄川作为候选人,要背对着选民而站,选举由另一个县的县长来主持。选民支持谁,就坐到谁的背后去。
  据说,上级看好的段湄川背后没有什么人,而李泰增背后走过来一群人。负责选举的官员坐不住了,跑过去把李氏背后的人往段氏背后驱赶。最后,段湄川当选乡长,李泰增当选副乡长。
  当了多年副乡长后,2004年他参选乡议员,又当了5年乡议员。“我喜欢搞(各种事),”李泰增说。
  ■ 转型
  喜欢搞各种事的李泰增要求提前退休了,但政府舍不得看李泰增空闲下来,不断拉他出来去开发市场。现在的美斯乐,有几家上千莱的大型茶园、有几十座家庭规模茶厂、有几十家茶社、有十来家旅馆、还有搞旅行观光的马队。他们的管理者都是一群五十来岁吃过苦见过世面的孤军第二代。
  美斯乐人的身份在1981年考牙战役之后,逐年一批一批地从军人转为农民。泰北华人从难民变成公民,他们的第二代又从农民变成商人。商业转型是否成功,直接关系到这个特殊地区、特殊人群的长治久安。
  全面禁毒后,美斯乐固定了三大支柱产业,旅游、茶叶和蔬菜。
  这里的茶叶一年六采,品质上乘,只因制作工艺不如台湾,所以只能把原料卖往台湾,由台湾加工后制成“高山茶”、“乌龙茶”行销各地。美斯乐还有一个村专种咖啡。这里的气候很适合种植咖啡,出产的咖啡品质很好,唯一的问题是泰北咖啡烘焙技术不好。这也是第二代人在美斯乐商业转型中遇到的最大问题,他们不愿意只做原料供应商,想打出自己的品牌。
  伍丕荣这样归纳他们这代人:“美斯乐一般的家庭都是饱吃饱用,小孩子都能上学。但是要想大发大富,也不可能。”
  在美斯乐,第二代人开始谨慎地对待富裕,这里还没有富二代的概念。 ■本文来自《看历史》2010年6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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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深处 弦歌未绝(1)
《看历史》主笔┃杨东晓
  在泰北,有很多带有“华”字的学校,除了兴华,还有华兴、新华、建华、复华等,每一个“华”字背后都是一部在异国他乡为文化血脉存亡续绝的艰难史。
  1962年;泰北孤军首领段希文在美斯乐划了一片地,在深山里建起了“兴华学校”。
  这所学校是段希文自己掏腰包办起来的。这之前,军中的孩子们从落地开始就随大人在炮火中东奔西走,无一日安宁。孤军在1961年退到泰北,在美斯乐找到了落脚点。人们找了块荒地,用竹篱笆圈了个院,拿茅草竹子搭一间草屋,就是校舍;再从军中抽几个识字的教官,放下枪械拿起教鞭,就是老师;十多个来自军中和周围贫困家庭的孩子,从几岁到十几岁不等,都挤进一间屋里,从一个个的汉字开始,触摸中华文明。
  半个世纪以来,兴华学校从小学发展成了今日的“美斯乐兴华中学”。在泰北,有很多带有“华”字的学校,除了兴华,还有华兴、新华、建华、复华等,每一个“华”字背后都是一部在异国他乡为文化血脉存亡续绝的艰难史。
  ■ 森林里的学校
  自从1961年孤军第二次撤台以后,孤军作为一个整体,似乎为世界所遗忘。直到80年代初,柏杨和香港的曾醒明先后来美斯乐探访,这所原始森林中的学校才被公诸于世,引起世人关注。
  1982年,曾醒明还是香港无线公关部的普通职员。因为早年看过柏杨的《异域》,年轻的曾醒明一直想实地看看这个神秘的地方。他听说一位叫林季平的教授到过泰北,就联系上林教授。1982年11月,曾醒明和香港莒光文化服务中心四位义工带上十几大袋文具和粮食,自费踏上了寻访美斯乐之路。
  他们到清迈拿着林教授的信和柏杨的书找到陈茂修将军时,老人很吃惊。泰北之于1980年代的香港来说,是个陌生而遥不可及的所在,他们是港台地区最早进入美斯乐的志愿者。第二天,曾醒明等5位义工带着陈将军开出的通行证进入了原始森林。
  他们是顺着密林中传出的一阵朗读声寻找到兴华学校的。密林中的这一幕惊呆了他们:在林地中央,搭着一座简陋的草棚,里面一面黑板上写着汉字,地上坐着一群衣不蔽体的孩子,正跟着老师学习这种传承千年的文字。
  这里没有电,水是用竹筒从山上引下的泉水,吃的是野菜粗盐和辣椒。被震惊的曾醒明倾己所有,把能留下的钱和带来的书本全部留给了孩子们。回到香港后,曾醒明和义工们又为美斯乐空邮了300本汉字字典。直到今天,字典也是泰北最需要的物资。
  93师后人在泰北的窘境在曾醒明们回港后被披露出来,全港震动;在台湾,20世纪80年代初,柏杨的《金三角·边区·荒城》再次把孤军窘况推到世人面前。于是,一项名为“送炭到泰北”的慈善活动在港台地区风起云涌,持续至今。台湾当局通过民间组织“救总”(“中华救助总会”),向美斯乐提供了近20年的物资及办学资助,直到*上台推行“去中国化”才一度停顿。
  了解到美斯乐的教育情况后,台湾方面“侨委会”为美斯乐的孩子打开一扇求学之门:兴华中学每年可保送40名成绩优异的学生到台湾升大学。
  然而好景不长,泰国政府于1985年开始在这个多民族国家推行“泰化政策”,在泰国各地实行国民义务教育。华文学校被勒令关闭,一禁就是八年。

密林深处 弦歌未绝(2)

  ■ 八年转战
  关闭华文学校,对已有一千多名学生的兴华中学(当时已由小学发展成中学)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校园被泰国政府没收,改为国民学校(即泰文学校),继续说中文教汉字者,当罪犯法办。
  此时兴华中学名气已盛,学生不仅有孤军后人,还有曼谷、清迈、清莱甚至从缅甸、老挝等周边国家远道而来的华人后代。学校关闭之后,学生们只好回家,只剩下十多个美斯乐的孩子和十几位华文老师。
  汉语教学变成“地下活动”。早上五点到七点,孩子们就爬起来到临时性的棚子里学汉语,白天进泰文学校上学。晚上七点以后再偷偷地跑去上汉语课。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们的教室都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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