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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佣兵团-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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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魂正在逃跑。敌我双方都急于从他跟前躲开。死亡缠绕在劫将周围。搜魂冲向陌路,腾身而起,把后者撞下马去。他跃上坐骑,催马跳到第二层,挤过那里的敌军,跳下平原打马狂奔。
夫人沿他开辟的道路追去,黑发随风飘逸。我跟在她屁股后面,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也无法停止追击。我们到达平原时,距离搜魂大概有三百码。夫人催马猛追,我也紧随其后。我本来坚信这些马早晚要绊倒在满地的装备和尸首上。但它们跟搜魂的坐骑一样,稳得就像在跑道上疾驰。
搜魂快马加鞭,冲向敌军营地,径直闯了过去。我们紧咬不放。到了前方开阔原野,我们逐渐缩短距离。这三匹畜生好似不知疲倦的机器,将一段段路程甩在身后。我们每跑一里就能缩短五十码距离。我抓着长弓,身子贴在马上。我并不信神,但当时真有祈祷的冲动。
夫人如死神一般毫不容情。等搜魂落在她手上,我真要替他惋惜。
****
搜魂跑上一条蜿蜒崎岖穿过高塔西方峡谷的道路。我们当初在山顶休息,结果遇到黄绿雾丝时,就距这里不远。我忽然想起刚才骑马穿过了什么东西——一座黄绿雾丝的喷泉,但它根本没碰到我们。
战场上怎么样了?这是不是某种计划,把我们的同伴交给叛军处置?事态逐渐明朗了,夫人的策略就是要将破坏最大化。她希望双方都只留下一小撮人。夫人正在打扫房间。她在劫将中只剩一个敌人。搜魂。搜魂,他对我几乎算是不错,至少救过我一次,就是泪雨天梯那回,风暴使想把我和渡鸦除掉时。搜魂,劫将中只有他像正常人那样跟我交谈,告诉我昔日的点点滴滴,回应我近乎病态的好奇……
我他妈在干什么,陪夫人狂奔猛跑,追猎一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我吞掉的怪物。
搜魂绕过一处山脚,几秒钟后我们赶到那里,却不见他的踪影。夫人放慢速度,缓缓转头左右张望,然后一抖缰绳,冲向道旁山林。她在第一排树木前勒住缰绳,我稳住坐骑停在她身旁。
夫人翻身下马,我想都没想就也跳了下去。我的脚刚以沾地,就见夫人的坐骑轰然瘫倒。我的马僵立原地,也咽了气。它们喉咙上都有个拳头大小的焦黑灼痕。
夫人伸手一指,向前走去。我搭上一支箭,矮身跟上,像只狐狸似的穿过灌木丛,尽量保持无声无息。
夫人忽然停步,蹲下身指指前方。我抬眼看去。一闪,一闪,又是两秒钟的高速图像。画面消失。我看到大约五十尺外有个人,背冲着我们,蹲在地上匆忙干着什么。没时间琢磨一路上都在考虑的道德问题了。这家伙已经数次想要取我性命。等银头箭飞在空中,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它击中那人的太阳穴。对方一头栽倒。我楞了片刻,随即长出口气。这么简单……
夫人往前紧走两步,忽然皱起眉头。我们右侧一阵窸窸窣窣。灌木丛里有东西在动。她转身跑向空地,经过时拍了下我的胳膊。
我们转眼来到大路。第二支箭已然搭上弓弦。她抬手指点……一个方形物体在五十码外飞出树林。毯子上的人冲我们做了个投掷动作。我被不知源自何处的爆炸冲击波震了个趔趄,眼前似乎罩上了蛛网,视线模煳不清。我隐约看到夫人做了个动作。蛛网消失。我感觉没少什么零件。她指着逐渐上升的飞毯。
我拉弓放箭,却没指望能在这种距离射中移动物体。
确实没中,但那时因为箭在空中时,飞毯突然一沉,还朝一侧歪斜。我的箭从那人脑后几寸远的地方飞过。
也不知夫人动了什么手脚。上方传来嗡鸣,一只巨型蜻蜓凭空出现,跟我在云雾森林看到的相同。它逼近飞毯,撞了上去。毯子一通乱转,抖来抖去。上面的人掉了下来,随着一声绝望的唿喊摔向地面。我在他落地的瞬间射出一箭。他抽搐几下,再也不动了。我们走了过去。
夫人从那人的脸上揭下黑面罩,随即咒骂起来。没完没了的脏话,活像出自老资格的士官之口。
“怎么了?”我终于忍不住问道。在我看来,那人死透了。
“不是她。”夫人转身面对树林,几秒钟里脸上毫无表情。她随后看了看飘在空中的飞毯,又扭头注视森林,“去看看里面那个是不是女的。看看马在不在。”她说着冲搜魂的飞毯招了招手。
我走进树林,心里乱成一锅粥。搜魂是个女人?真够狡猾的。看来早就做好完全准备,计划让夫人追到此处。
我蹑足潜踪在林间穿行,惧意逐渐增强。搜魂跟所有人耍了个花招,狡猾得连夫人都没料到。接下来又该是什么?我已经遇到那么多次暗杀……也许现在还不是结果我的时候?
但什么也没发生。我溜到树林中的尸首旁,掀开黑面罩,看到一张英俊的青年面庞。恐惧、愤怒和失落涌上心头。我猛踢尸体,蹂躏那团死肉。
狂暴没有持续多久。我开始寻找这两个人栖身的营地。他们已经在这等了一段时间,而且肯定准备待得更久。他们有一个月的补给。
一个大包裹吸引了我的目光。我割开绑绳,看了一眼。都是纸。这捆东西足有八十斤。好奇心占了上风。
我匆匆环顾左右,没有发现任何威胁,便仔细看了两眼,顿时明白自己找到了什么东西。这些是我们在云雾森林发掘出的部分文件。
它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还以为搜魂早上缴给夫人了。啊哈!将计就计。也许他交了一部分,其余的自己留下,认为日后能派上用场。也许我们追得太紧,他没时间来取……
也许他会回来。我前后左右扫了一眼,又觉得心里发毛。
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他在哪儿?
她,我提醒自己,搜魂是个女的。
我在周围搜寻劫将离开的痕迹,很快发现马蹄印指向森林深处。还没走出多远,蹄印便来到一条窄路。我蹲下身,透过阳光中漂浮的金色微尘,沿着这条林中小径朝前张望。我试图鼓起勇气,继续追踪。
&回来。&一个声音在我脑中响起,&回来。&
夫人。我心知不必再往下查,不禁松了口气,转身回到大路。“是个男的。”我走向夫人时,开口说道。
“我想也是。”她一手扶着离地两尺的飞毯,“上去。”
我咽了口唾沫,按她的吩咐办事。这就好像从水中往小船上爬,我有两次差点掉下来。她随后走上飞毯。我对夫人说:“他……她还骑着马,跑上了一条林中小径。”
“什么方向?”
“南。”
飞毯旋即升空。两匹死马迅速缩小。我们飞向森林。我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仿佛昨晚喝了几缸烈酒。
****
夫人压低声音轻声咒骂了几句。她最终提高嗓门对我说:“臭婊子。她在跟所有人耍花招。包括我丈夫。”
我没搭茬儿,心里正天人交战,考虑该不该跟夫人提起那些文件。她肯定感兴趣。但我也一样,而且如果现在提起,就再没机会一窥究竟了。
“我敢打赌她就是这么盘算的。假装参与劫将们的阴谋,把他们一一除掉;然后就轮到我了;回头再把帝王留在坟里。如果没人帮忙,他自己无法脱困。”夫人更像是在整理思路,而不是跟我说话,“我没发现那些蛛丝马迹,或者说没在意。那些东西始终清清楚楚摆在那里。狡猾的臭婊子。她会为此下地狱。”
飞毯开始下降。我几乎把肚子里那点东西全吐出来。我们飞入附近最深的一道峡谷,不过两旁山峰也不过两百尺高。我们放慢速度。
“箭。”夫人说道。我忘了再准备一支。
我们在峡谷中飞了一里多地,然后开始上坡,飘到一片水成岩附近。飞毯在天上盘旋,朝岩石逼近。空中刮来一阵冷风。我的双手几乎冻木。我们已经远离高塔,进入寒冬掌管的国度。我不断打着哆嗦。
仅有的警告只是轻轻一句“抓牢”。
毯子向前疾驰。大约四百米外,有一匹狂奔的战马,马上趴着个人。夫人降低高度,飞毯在距离地面两尺的位置急飞。
搜魂看见了我们,扬起一只手摆出防御姿势。飞毯迅速逼近,我射了一箭。
飞毯往上一撞,夫人控制它迅速升高,想要避开马匹和搜魂。但她没拉到足够高度,撞击令飞毯猛然倾斜。木框分崩离析。我们打起了转。我不顾一切地抓着毯子,眼见天地在身边旋转。飞毯坠落地面,又是一阵冲击,继而连滚了不知多少圈。我这才跳了出去。
我立刻颤颤巍巍地爬起身,在弓上搭好箭。搜魂的马摔断了一条腿,躺在地上。搜魂跪在旁边,晕晕乎乎地趴着。一支银箭头从她腰际探出,正好指着我。
我开弓放箭。又一箭,再一箭。满脑子想的都是瘸子在云雾森林显示出的可怕生命力;渡鸦用刻有真名的箭矢将他放倒,但那劫将似乎并无大碍。我还是不放心,射光箭矢后便抽出长剑,也不知道经历了这么多波折,这柄剑怎么还在身上。我猛冲过去,高举长剑,双手用力斩下。这是我有生以来使出的最强力最骇人的剑招。搜魂的脑袋滚在地上。黑面罩滑到旁边。一张女人面孔用谴责的目光盯视着我,看起来跟夫人一模一样。
搜魂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她双唇翕动,似乎想说点什么。我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没领悟她想传达的信息,生命已经从搜魂体内消逝。
我注定要千百次回想起那一幕,试图读懂那两片垂死的嘴唇。
夫人拖着一条腿走到我身边。老习惯迫使我转过身,跪在地上……“断了,”她说,“没关系。以后再说。”她的唿吸又浅又急。刚开始我还觉得是因为疼痛,但很快发现她正盯着那头颅。夫人咯咯欢笑。
我看了看那张与她酷似的面容,又看看她。夫人抬起左手【文。】扶在我肩头,允许我替她【人。】分担体重。我小心翼翼【书。】地站起来,伸手将【屋。】她揽住。“从没喜欢过这臭婊子,”她说,“哪怕在我们小时候……”她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把嘴闭上。所有表情转眼消失,她又变成冰雪女王。
就算真的像兄弟们指责的那样,曾有离奇爱意在我心中萌动,那它也燃尽了最后一点火花。我清楚地看到叛军想要毁灭的妖魔——真正源于白玫瑰的理想,不是另一个怪物操纵下的目标。正是帝王创造了这个女人,如今又想将她毁去,好让自己酝酿的恐惧重返大地。在那一刻,我很想把夫人的头颅放在她妹妹旁边。
第二次,如果搜魂说的是真话。第二个妹妹。此人绝不值得效忠。
每个人的运气和力量都不相同,敢于反抗的东西也各有限度。我没有胆量遵循自己的冲动。也许以后可以。团长犯了个错误,选择为搜魂效力。不知我的特殊地位是否足以说服他抽身出去,就说搜魂的死结束了我们的契约?
恐怕很难。至少也要经过一番唇枪舌战。倘若真如我所料,他在绿玉城时送了市政官一程,那就更麻烦了。只要我们能在战场上取得胜利,佣兵团便不会面对明显的危机。团长绝对不肯再次背叛雇主。他会在道德冲突中看到更严重的罪恶。
现在还有佣兵团吗?高塔之战不会因为夫人和我的离开而结束。谁知道我们追猎劫将叛徒时,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抬头看了看太阳,没想到居然才过了一个多小时。
夫人也想起了高塔。“飞毯,医师。”她说,“咱们最好赶快回去。”
我扶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向搜魂的飞毯。它简直像个残骸,但夫人坚信这东西还能用。我把她扶上毯子,拿起她送我的长弓,坐在夫人面前。她轻语两句。随着一阵吱嘎声响,飞毯升空。它很不稳定。
夫人在搜魂的殒命处转了两圈。我坐在毯子上,紧闭双眼,心中激荡不休。我还是无法稳定情绪。我从不相信邪恶是主观意识,仅把它看作一种视角。但我已经见识过太多东西,不免质疑自己的理论。即便夫人不是邪恶化身,至少也非常相似,几乎没有差别。
我们一路颠簸朝高塔飞去。等我睁开眼睛,只见那黑色巨物探出地平线,渐渐膨胀。我不想回去。
****
我们来到高塔西侧的岩石旷野,从一百尺高空勉强飘了过去。夫人必须集中全部心神,才能让飞毯浮在空中。我生怕这玩意儿掉在乱石岗,或是在叛军上空咽气。我探着身子,在乱石间搜寻,希望找到一处可以迫降的地点。
我就是这样看见了宝贝儿。
大概飞了四分之三的路程,我忽然发现地下有东西在动。“嗯?”宝贝儿正手搭凉棚,抬头看着我们。一只手从阴影中探出,把她揪回掩蔽处。
我瞟了夫人一眼。她正忙着控制飞毯,根本没留意。
到底怎么回事?叛军把佣兵团赶进了乱石岗?我怎么没看到其他人?
夫人竭力控制飞毯爬升。我们靠近饼形通道。
真是噩梦般的场景。数以万计的叛军尸体铺了一地。很多部队死后还保持着阵形。三层战场被双方死者覆盖完全。一杆白玫瑰战旗斜插在金字塔顶端。我没看到任何活物。静默笼罩大地,只有寒冷北风在耳畔呢喃。
夫人忽然控制不住飞毯,我们向下猛栽,就差十几尺时她才稳住去势。
除了在风中飘摆的战旗,周围没有任何动静。此地仿佛某位疯狂艺术家臆想出的场景。最上面那层叛军好像死得相当痛苦。人数无法估量。
我们飞过金字塔。死亡绕过此地,向高塔蔓延。塔门大开。叛军尸体倒在门洞阴影里。
他们躲进去了。
金字塔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具尸首,全是叛军。我的兄弟们肯定撤入了高塔。
他们应该还在那些曲里拐弯的走廊中战斗。那地方大得要命,不可能轻易占领。我侧耳倾听,但没有半点动静。
塔顶比我们高出三百尺,飞毯似乎无力继续攀升……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那里,冲这边不住招手。它身材短小,衣着深褐。我惊得目瞪口呆。印象中只有一名劫将穿褐色服装。此人一瘸一拐走到更为便利的位置,仍然在朝我们招手。飞毯开始上升。只剩两百尺。一百尺。我回头俯瞰战场全貌。死了二十五万人?难以想象。数目大到失去意义。即便在帝王的全盛时期,也没有如此大规模的战争……
我看了看夫人。这一幕是她的手笔。她将成为整个世界的女王——只要高塔能撑过内部正在进行的战斗。谁还能跟她作对?整个大陆的青壮年全死在这儿……
六七个叛军从大门跑了出来,冲我们射箭。仅有几支晃晃悠悠达到飞毯的高度。那些人不再放箭,只是静静等待。
五十尺。二十五尺。即便有瘸子帮忙,夫人也在勉力支持。冷风试图把我们从塔旁吹开,我冻得瑟瑟发抖,不禁想起狼嚎的坠落。我们的位置跟他当时一样高。
我朝平原扫了一眼,正好看见邪兽。它软绵绵地掉在十字架上,但我知道那怪物还活着。
几个士兵跑到瘸子身边。有些拿着绳子,有些带了长矛或木杆。我们的上升速度更加缓慢,最终变成一场可笑的拔河游戏。安全尽在咫尺,但却永远摸不到够不着。
一根绳子垂到我的大腿上。一名禁军士官喊道:“把她绑好。”
“那我呢,狗杂种?”我以岩石生长的速度缓慢移动,生怕干扰飞毯的稳定。我心里有种冲动,很想系个会在拉力下松开的活扣。我再也不喜欢夫人。没有她,这世界会更加美好。搜魂是个草菅人命的阴谋家,她的野心让千百人走上死路。她死有余辜。那这位将千万人送进地狱的姐姐又当如何?
第二根绳子垂了下来。我把自己绑好。我们距离塔顶还有五尺,无法继续升高。禁军扯动绳子。飞毯飘向塔身。几根木杆探了下来。我抓住一根。
飞毯坠向大地。
我以为自己完了,但他们把我拉了上去。
****
据说楼下的战斗还很激烈。瘸子根本没理我,他快步离开去指挥战斗。我趴在塔顶上,庆幸自己苟全性命。我甚至打了个盹儿,醒来时发现自己独自躺在北风中,黯淡的彗星就快落山。我走下楼去,想看看夫人宏大计划的终曲。
她赢了。叛军百不存一,大部分还是早先的逃兵。
狼嚎用那些球体散播恶疫。我和夫人离开战场后不久,瘟疫就发展到顶峰。叛军法师无法大规模祛除疾病,所以才会有那漫山遍野的尸体。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敌人具备部分乃至全部的免疫力,而且我们的人也有被感染的。叛军攻占了顶层平台。
按照既定计划,黑色佣兵团应当在此刻发动反击,恢复名誉的瘸子将用留在塔里的部队予以协助。但夫人并未在场下达冲锋指令,顶替她的私语选择撤回高塔。
塔里那一连串死亡陷阱不仅由狼嚎的东方军操纵,更有前些天受伤的劫将。他们被送进高塔,被夫人的法力治愈。
我穿行在迷宫般的走廊寻找自家兄弟时,战斗早已结束。等我寻到他们的踪迹,才发现已经被落下好几个小时。佣兵团接到命令离开高塔,在当初修造栅栏的地方建一条警戒线。
日落后很久我才来到最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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