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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佣兵团-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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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你,史官。我曾打开你的心灵之门,窥视过你的灵魂。你为我而战是因为佣兵团许下了血战到底的诺言——因为佣兵团首脑认为它的荣誉在绿玉城受到了玷污。但你们大多数人觉得自己是在为邪恶效命。
“邪恶是相对的,史官。你没法给它打上标签。摸不到,尝不着,砍也砍不开。邪恶取决于你的立场,取决于谴责的手指对准何方。因为佣兵团的誓言,你现在的立场在帝王对面。对你来说,他才是邪恶之源。”
夫人踱了两步,也许是在等我搭茬儿。我没吱声。她已经把我的观点浓缩概括完了。
“那个邪徒曾三次试图杀你,医师。两次是因为你掌握的情报,一次是因为你的未来。”
我猛然惊醒,“我的未来?”
“劫将偶尔能窥见未来。也许今天的谈话早被料到了。”
她把我搞煳涂了。我坐在那里,一脸蠢相。
她离开房间,旋即拿回一壶箭,倒在桌上。它们通体黢黑,银质箭头,分量很重,刻着几乎看不出来的字母。我查看箭支时,夫人取走我的长弓,换了张重量和拉力相差仿佛的上等货。它跟那些箭一样华丽,华丽到没法当成武器。
夫人对我说:“带着它们,别离身。”
“我肯定要用到它们?”
“有可能。无论胜负如何,结果明天就会揭晓。叛军损失惨重,但还保有大量后备军。我的战略可能无法成功。如果我失败了,我丈夫就会获胜。不是叛军,也不是白玫瑰,而是帝王,躺在墓穴中躁动不安的怪物……”
我避开她的目光,看着桌上的弓箭,心想自己该说些什么,忽略什么,该拿这些致命武器怎么办,等时机来临又是否真能办到。
夫人知道我的心思,“你到时候自然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就会怎么办。”
我抬起脑袋,皱着眉头,渴望着……虽然知道她的底细,却还在渴望。也许我那些傻兄弟说得对。
夫人面带微笑,伸出一只粉雕玉砌的素手,握住我的手指……
我似乎再度失去记忆,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我晕了一秒钟,神志恍惚。等恢复过来后,夫人还握着我的手,微笑着说:“该走了,战士。好好休息。”
我好像一具僵尸,木愣愣地站起身,挪向门口,隐约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东西。我没有回头。无法回头。
****
我走出高塔,步入夜空,立刻发现自己又丧失了一段时间。星辰变换了位置,彗星低垂。好好休息?休息的时间几乎已经结束。
外面万籁俱寂,空气清冷,不时有蟋蟀鸣叫。蟋蟀?谁能相信?我低头看着夫人给我的武器。什么时候穿好了弦?为什么搭着一支箭?我都不记得何时从桌上拿起来的……我心里一阵惶恐,以为自己快发了疯。蟋蟀声把我揪回现实。
我抬头看向金字塔。有人站在塔顶张望。我抬起右手。他也打了个招唿。从这个动作判断,是老艾。那个老好人。
离天亮还有两小时。只要抓紧时间,我还能眯瞪一觉。
刚往斜坡上走了四分之一,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行到半程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独眼的护身符!我的手腕发烫……劫将!危险!
一团黑云跃出夜幕,从金字塔侧面某个缺口冒出。它像张船帆迅速铺展变平,朝我压了过来。我以仅有的方式做出回应,用一支箭。
我的箭刺透那张黑幕。久久不绝的悲号萦绕不去。惊讶多于愤怒,绝望多于痛苦。黑幕散去。有个人形黑影匆匆跑过斜坡,我眼看着它迅速消失,根本没想过要再射一箭,哪怕是箭已上弦。我犹豫片刻,继续往上走。
“出了什么事?”我到金字塔顶时,老艾问道。
“我不知道。今晚到底他妈是怎么回事,我真一点眉目都摸不到。”
他草草打量了我一番,“你看起来晕得厉害。睡会儿去吧。”
“确实得睡一觉,”我说,“给团长带个话。夫人说明天就是大日子,成败在此一举。”这消息对他能有什么好处?但我觉得团长肯定想知道。
“成。他们在那儿对你做了手脚?”
“我不知道。我想没有。”
虽说老艾刚才建议我去休息,但似乎还想接着聊。我轻轻把他推开,走进一顶医疗帐篷,缩进牢靠的角落,活像只受伤的动物趴在窝里。我心里有些触动,但又说不清个究竟。我需要时间恢复精神,但谁知道时间还够不够用。
****
他们派地精来叫我。我还跟往常一样生着起床气,威胁要把任何蠢到扰我清梦的人送进地狱。倒不是说那些梦不该被惊扰,它们都是些龌龊玩意儿。我在梦中对两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姑娘做了些说不出口的事,而且让她们爱上那种勾当。真他妈恶心,全是藏在潜意识里的鬼影。
虽然梦境令人生厌,但我还是不想起来。被窝又暖和又舒服。
地精说:“你想让我来狠的?听着,碎嘴,你女朋友出来了。团长让你去见她。”
“哦。好。”我一只手抓起靴子,另一只手掀开帐篷门帘,唠唠叨叨地说,“现在他妈几点了?似乎天已经亮了好几小时。”
“没错。老艾觉得你需要休息,还说你昨晚受了不少罪。”
我呻吟一声,匆匆穿戴整齐,正想这洗漱一番,就被地精拦住了,“带上你的装备。叛军朝这边来了。”
我听到战鼓声从远方传来。叛军此前可没用过战鼓。我向法师询问原委。
地精耸耸肩,脸色苍白。我估计他听说了我带给团长的口信。胜败在此一举。就是今天。“他们选出了新的盟会。”地精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很多人害怕时都爱唠叨。他告诉我前天夜里劫将之间的仇杀,还有叛军遭受的损失。我没听到任何值得庆幸的事。
自从玫瑰城战役结束后,我顶多穿件链甲,但今天不同。地精帮我穿好盔甲。我拿上夫人赠送的武器,走出帐篷。天气好得出奇。
“真是个战死沙场的好日子。”我说。
“对啊。”
“她什么时候过来?”团长肯定希望我们在夫人到达前各就各位。他喜欢表现出秩序和效率。
“该来的时候就来了。我们只是接到消息说她会出来。”
“哦。”我扫视金字塔顶端。人们各忙各的,做着交战前的准备。似乎都不着急。“我四处转转去。”
地精没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跟了上来,苍白的面容上透着关切。他的目光扫来扫去,观察周围动静。从端起的肩膀和谨慎的步态,我看出他准备了一个可以立即施展的法术。地精跟着我转了好一阵子,我才发现他是在当保镖。
我觉得喜忧参半。喜是因为有这帮家伙关心我、关照我,忧是因为眼下形势变得如此严峻。我看了看双手,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穿好弓弦,搭上了一支箭。我的潜意识也警惕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在看这副弓箭,但没人问起。我怀疑谣言已经传遍营地。奇怪的是,兄弟们居然没把我围住刨根问底。
叛军在我方投掷武器的射程之外,持重谨慎地整顿队形。无论管事儿的是谁,他至少恢复了军队纪律。叛军夜里又修造出了一大批攻城机械。
我们的军队放弃了最底层。下面只剩一个十字架,还有那扭动的身形……扭动?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被钉在木架上,邪兽居然还活着!
队伍重新整编过了。弓手都在第三层,全由私语指挥。盟军、第一层的幸存者、搜魂的兵马,以及其余队伍,驻守在第二层。搜魂居中,贾雷纳在右,狼嚎在左。护墙经过修复,但状态依旧很糟,估计起不到多大作用。
独眼走到我们身边,“你们听说最新消息了吗?”
我扬起眉毛以示探询。
“他们声称找到了白玫瑰小崽子。”
我思忖片刻,开口言道:“可疑。”
“当然。塔里传来的消息说,她是个赝品。只是为了提升士气。”
“可想而知。真奇怪,他们以前居然没想到。”
“说什么来什么。”地精尖声说道,扬手一指。
我找了半天,才发现有个柔和光点正在敌军阵列的夹道中移动。光晕里是个小孩,骑着一匹高头白马,手持绣有白玫瑰的红色战旗。
“作假都做不像。”独眼发着牢骚,“那团光是山坳里那人弄出来的。”
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块,生怕她是个真家伙。我低头看向双手,猜测这孩子是不是夫人预想中的目标。不是。我完全没有朝那边开弓放箭的冲动。当然,凭我的臂力也射不到一半远。
我瞥见站在平台对面的渡鸦和宝贝儿,他们正飞快地打着手势。我朝那边走去。
还差二十步远,渡鸦就发现了我们。他瞥了眼我的弓箭,面色忽然一沉。短刀出现在他手中。渡鸦又开始剔指甲了。
我踉跄一步,吃惊非小。这是个新号。他只有感到压力时才会玩这个把戏。干吗冲我来这套?我又不是敌人。
我把弓和箭夹在左臂下,跟宝贝儿打了个招唿。她用灿烂的微笑和飞快的拥抱向我问好。宝贝儿跟我不存芥蒂。她问能否看看那张弓,我递给她看,但没有松手。松不了。
渡鸦显得如坐针毡。
“你他妈有什么毛病?”我喝问道,“瞧你那意思,好像我们都染了瘟病。”他的举动很伤人。渡鸦和我,那也算共过患难的,他没道理跟我翻脸。
渡鸦嘴巴抿得几乎缩成一点。看那挖指甲的动作,肯定要弄伤自己。
“如何?”
“别逼我,碎嘴。”
宝贝儿靠在我身上。我用右手挠了挠她的后背,左手紧握长弓,关节变成了陈年积雪的颜色。我准备胖揍渡鸦一顿。只要弄掉那柄匕首,我还是有机会的。他是个强悍的杂种,但我也花了好些年让自己变强。
宝贝儿似乎没意思到我俩之间的紧张气氛。
地精插手了。他面对渡鸦,跟我一样摆出准备打架的姿势,“你有问题,渡鸦。我想咱们最好坐下来跟团长聊聊。”
渡鸦吃了一惊。也许惊讶只持续了一眨眼的工夫,但他的确意识到自己正在树敌。让地精发怒相当困难。我是说真的发怒,不是跟独眼瞎闹的那种。
渡鸦眼神突然一暗。他指指我的弓,谴责道:“夫人的相好。”
我觉得困惑多过愤怒。“不是。”我说,“就算是又怎么了?”
他不安地挪了挪身子,不断朝靠在我身上的宝贝儿瞥。他希望女孩离开,但想不出个合适的说法。
“先是整天追着搜魂屁股后面跑,现在又是夫人。你在干什么,碎嘴?您想把自己卖给谁?”
“什么?”要不是宝贝儿在场,我已经跟他拼命了。
“到此为止吧。”地精说道。他口气严厉,没有丝毫尖声细嗓的感觉,“我要拿官阶说话了。公事公办。就现在。就在这儿。咱们去找团长,把话都说明白。要不然我们就投票把你从佣兵团开除,渡鸦。碎嘴说得对,你最近就是个王八蛋。我们犯不着留这种人。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他说着指向叛军。
叛军用号角回应。
跟团长的面谈泡汤了。
****
叛军明显换了管事儿的。敌军阵形衔接紧密,步调统一,缓缓进逼。他们用盾牌组成像模像样的龟阵,挡住大部分箭雨。私语很快作出调整,命令禁军弩机每次齐射一个方阵,让弓手等到重武器敲破龟壳再动手。效果显著,但还不够。
箭塔和坡道车以人力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朝前冲,沿路发出阵阵轰鸣。禁军竭尽全力,但只能摧毁一小部分。私语左右为难。她必须在这些目标中做出选择,结论是集中力量破龟。
箭塔这次逼得更近。叛军弓手可以威胁到我们的人了。但反过来,我方弓手也能攻击到他们,而且我们的人箭术更好。
敌人顶着上两层倾泻而落的箭矢,越过最后一道壕沟。他们来到护墙前才散开队形,朝几个薄弱点扑去,但收效甚微。叛军改变策略,同时攻击整条战线。他们的坡道车缓缓开到。扛着云梯的士兵也冲上前来。
劫将们再没留手,施展出浑身解数。叛军法师自始至终跟他们战作一团,尽管无法做到完全防御,但还是化解了大部分攻势。私语没有参加。她忙得要死。
夫人和两名随从到达金字塔顶,又将我唤去。我爬上那匹母马,来到夫人身边,长弓横放膝头。
叛军一次次往上冲。我时不时瞟两眼夫人。她还是那个冰雪女王,没有任何表情。
叛军取得了一个接一个的立足点,扯掉整段护墙。拿铁锹的敢死队扬起尘土,堆造斜坡。木质坡道车继续前进,但短时间内不会到达。
下方只有一个平静岛屿,就在钉邪兽的十字架旁。敌人都不敢靠近。
贾雷纳的部队开始动摇。在人们扭头偷瞄身后护墙之前,崩溃的趋势已然显现。
夫人打了个指响。陌路打马上前,冲下金字塔前坡,从私语的部队后方走过,进而穿越军阵,来到上层边缘,立在贾雷纳的部队后方。陌路举起长矛,兵刃陡然发光。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贾雷纳的部队似乎鼓起了勇气,稳住阵脚,将叛军逼了回去。
夫人冲左侧示意。飞羽像个蛮夫似的冲下土坡,吹响银号角。清亮号声盖过了敌人的军号。她穿过第三层部队,策马跃下护墙。这种高度足以害死我见过的任何马匹,但这匹黑马重重落地,恢复平衡,进而人立起来,随着飞羽的号角发出胜利的嘶鸣。跟右侧一样,狼嚎的部队也打起精神,把叛军逼退。
一个小小的靛青色人影爬上高墙,绕过金字塔,快步跑向后方,一路返回高塔。狼嚎。我皱起眉头,感到迷惑不解。他换班了?
我方中军变成战斗焦点,搜魂奋勇拼争,维持住自己的阵线。
我听见一阵声响,扭头看去,发现团长出现在夫人身边。他骑着马。我回过头,只见一批战马被牵上塔顶。我低头看向第三层上的长长陡坡,不觉心头一沉。她不是打算发动骑兵冲锋吧?
飞羽和陌路是一剂猛药,但还不够猛。他们巩固的防线只坚持到叛军攻城车到来。
第二层完了,虽然比我预料的时间要长,但还是完了。只有不到一千人逃脱。我看了夫人一眼。她依旧面若冰霜,但我能感到她并没有不快。
私语把箭矢浇向下方大军。禁军开始近程射击。
一道黑影从金字塔掠过。我抬头看去,狼嚎的飞毯飘向敌阵。不少人蹲在毯子边上,往下扔人头大小的球体。那些东西落在敌阵中,但没有明显效果。飞毯飘向敌军营地,继续投掷毫无意义的圆球。
叛军用了一个小时才在第三层巩固出一个桥头堡,又用一个小时聚集起足够人手推进攻势。私语、飞羽、陌路和搜魂对他们发动无情的打击。源源不断的部队越过同袍的尸体往上爬。
狼嚎把怪球扔进叛军大营。但我怀疑那里根本没人。他们都堆在通道内,等待轮换上阵。
假白玫瑰骑在马上,站在第二道壕沟附近,周身闪烁光芒。新的叛军盟会围在她身边。这些人仿佛木雕泥塑,只在劫将施展法力时采取行动。他们没有对狼嚎做出任何反应,显然是无技可施。
我看了眼团长,他正在忙……他让骑兵在金字塔顶前方列成一排。我们要冲下斜坡发动攻击!蠢到家了!
一个声音在我心中响起,我的信徒毋需惊恐。我转头面对夫人。她看了我一眼,显得镇定自若,气度非凡。我把目光转回战场。
战争就要结束。我们的部队已经抛开长弓,放弃重型武器,组成紧密队形。平原上所有叛军都在移动,但似乎有点迟缓犹豫。现在正是大好时机,他们应该猛烈冲击,将我军淹没,抢在塔门关闭前唿啸而入……
狼嚎正从叛军大营往回飞,速度比任何马匹快上十倍。我眼看那张巨大飞毯从头顶划过,仍然无法抑制心中的敬畏。它一度遮住彗星,然后继续前进,飞向高塔。忽然,一阵奇怪吼声飘然而落,跟狼嚎以前发出的声音都不一样。飞毯略微一沉,试图减速,结果撞在塔顶下方的石壁上。
“老天爷,”我眼见那东西扭曲变形,眼见人们从五百尺高空翻滚坠落,“老天爷。”狼嚎不是死了,就是失去了意识。飞毯也开始下坠。
我侧目看向夫人,她也在看。夫人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用只有我能听见的轻柔声音说道:“你要用那张弓了。”
我打了个哆嗦。各种画面在一秒钟内闪过脑海,数量成百上千,快得难以看清。我似乎正要拉弓……
夫人生气了。虽然明知道不是冲我来的,但一想到那滔天怒火,我就忍不住筛糠。它的目标很容易确定。狼嚎之死并非敌人所为。只有一名劫将有可能为此负责。搜魂。我们此前的老板,在无数计划中利用我们的劫将。
夫人嘀咕了几句。我不知道自己听得是否正确,感觉像是,“我给了她无数机会。”
我轻声说道:“我们与此无关。”
“跟我来。”夫人双腿一夹,坐骑跑下塔顶。我绝望地看了团长一眼,随即打马跟上。
我们冲入一团尖叫的人群,中心是一座冒出黄绿细线的喷泉,黄线滚滚而出,随风散去,对叛军和我军一视同仁。夫人不避不闪。
搜魂正在逃跑。敌我双方都急于从他跟前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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