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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佣兵团-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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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春哥,独眼。信春哥。”

副团长推门进来,脸拉得老长,以此表示强烈不满,“渡鸦,碎嘴,团长要见你们。赶紧。”他扫视过几桌牌局,“你们这帮臭赌鬼。”

独眼冷哼一声,挤出一丝浅笑。副团长玩牌比他还臭。

我看了渡鸦一眼。团长是他哥们。嘟囔渡鸦耸耸肩,把牌扔下。我将所有战利品塞进衣兜,跟着他走向团长的办公室。

搜魂也在。自从那天离开森林,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他。我本希望他忙得四脚朝天,没工夫回来找我们的麻烦。我看了眼团长,试图从他的脸色占卜未来,但只看出他心情不好。

如果团长心情不好,那我也不好。

“坐。”他说。屋里摆了两把椅子。团长来回踱步,显得焦躁不安。他最终说道:“咱们接到了命令。直接从查姆发来的,发给咱们和夜游神的所有部队。”他朝搜魂把手一摆,示意由劫将继续解释。

搜魂似乎陷入了沉思,最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你弓箭用得怎么样,渡鸦?”

“不错,算不上神箭手。”

“比不错强多了,”团长反驳道,“绝对一流。”

“你呢,碎嘴?”

“我过去还行,但好多年没开过弓了。”

“好好练习一下。”搜魂也开始踱步。这屋子不大,我一度怀疑他们要撞个满怀。过了半晌,搜魂说:“事态有些变化。我们试图在私语的营地把她擒获,但没能如愿。她嗅出了陷阱,所以至今还藏在某个地方。夫人从四面八方调来了部队。”

这足以解释团长接到的命令,但并未说明我为何要练习弓术。

“根据我们的判断,”搜魂继续说,“叛军并不知道这些变故。至少目前还不知道。私语没有胆量把自己的失败告诉他们。她是个骄傲的女人。看起来她想自己挽回损失。”

“靠什么?”渡鸦问道,“她连一个连队都凑不出来。”

“靠记忆,对你从地里刨出来的那些东西的记忆。我们不认为他知道咱们发现了那东西。瘸子给我们使了个绊儿,让她得以逃入森林。但在此之前,私语没能靠近她的总部。所以只有咱们四个,再加上夫人,知道那些文件的存在。”

渡鸦和我点点头。我们终于明白搜魂为何如此忐忑。私语知道他的真名。他被钉在靶心上。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渡鸦狐疑地问。他曾担心搜魂认为我们自己解读出了真名,甚至提议过在劫将除掉我们之前,先把他宰了。十劫将并非刀枪不入,但想搞定他们也难如登天。我永远不愿动这种念头。

“咱们又一项特别任务,咱们仨。”

渡鸦和我对望两眼。他要给我们下套吗?

搜魂说:“团长,您能否出去稍微转转?”

团长挪动身躯,晃出门口。他这副熊头熊脑的样子全是装出来的。我想他还不知道我们早就看穿了这点小把戏。团长持之以恒,努力要给别人留下蛮汉的印象。

“我不是要把你们引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干掉。”搜魂对我们说,“不,渡鸦,我不认为你发现了我的真名。”

真吓人。我直把头往肩膀里缩。渡鸦一甩手,亮出一柄短刀,开始清理那早就修剪好的指甲。

“重大变故:瘸子在耙子那件事上让咱们摆了一道后,就被私语收买了。”

我忍不住大叫起来:“这就解释了突出部的败退。咱们搞定了耙子,但突出部却一夜间土崩瓦解。瘸子在玫瑰城之战中表现得像坨臭狗屎。”

渡鸦附和道:“玫瑰城是他的错,但谁也没想到背叛上去。他好歹是十劫将之一。”

“对,”搜魂说,“这解释了许多事。但突出部和玫瑰城都过去了。咱们现在要关心的是未来。必须在私语给咱们带来下一场灾难之前把她除掉。”

渡鸦看看搜魂,又看看我,继续对指甲进行永无休止的打理。我也没把劫将的话当真。我们这些凡人对他们来说只是玩物和工具。劫将们是那种为了赢得夫人的欢心,不惜挖出祖母尸骨的人。

“在私语这件事上,咱们有优势。”搜魂说,“咱们知道她同意明天跟瘸子见面……”

“怎么知道的?”渡鸦问道。

“我不清楚;夫人说的。瘸子也不知道咱们已经摸清了他的底,但他明白自己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他也许想跟盟会做个交易,好让叛军保护自己。瘸子很清楚,如果这次谈不妥,那就死定了。夫人的意思是让他们死在一块,好让盟会怀疑私语把情报卖给了瘸子,而不是反过来。”

“这可洗不清。”渡鸦嘟囔道。

“他们回相信的。”

“所以我们要去把他做掉,”我说,“我和渡鸦,用弓。但我们该如何找到他俩?”不管他嘴上怎么说,搜魂都不可能亲临现场。在他进入弓箭射程之前,瘸子和私语就会事先察觉。

“瘸子会带领部队进入森林。他还不知道已经受到怀疑,更别想避开夫人的魔眼。他多半希望他的行动被看作搜索行动的一部分。夫人会向我通报他的行踪,我再告诉你们去哪儿找他。等他俩一见面,你们就动手。”

“好吧,”渡鸦讥讽道,“好吧。真是易如反掌啊。”他用力掷出飞刀,深深扎进窗棂,随即大步走出房间。

我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不由自主地盯着搜魂,心里暗自斗争了大概两秒,随即在恐惧趋势下跟着渡鸦离开房间。

我最后瞥了搜魂一眼,只看到一个疲惫不堪的人影,显得没精打采,心烦意乱。看来顶着这份声名过活,对他们来说也不容易。谁都希望别人喜欢自己。

****

我在写有关夫人的幻想小故事,渡鸦则有条不紊地将箭矢射到钉在草靶中的一条红布上。我的第一轮试射连靶子都很难碰到,更别提红布了。渡鸦却从未失手。

这一次,我在把玩她的童年。我喜欢从这种角度审视所有恶棍。将高塔中的生灵和当年那个小女孩联系起来的细线上,到底拧着什么疙瘩?看看小孩子们,很少有不可爱、不漂亮的,一个个甜得像蜂蜜掺上黄油。那些歹人是打哪儿来的?我在营地里溜达,心里想着:一个咯咯欢笑、充满好奇的小娃娃,怎么回变成三指、沉默或是俏皮。

小女孩的可爱和天真是小男孩的两倍。我还没见过有哪种文化不把她们往这条道上引。

那么,夫人又是打哪儿来的?说起来还有私语呢。我揣摩着笔下的故事。

地精一屁股坐在旁边,看了看我刚写的东西。“我不这么想。”他说,“我觉得,打从一开始,这就是她有意识的抉择。”

我慢慢朝他转过头去,清醒地意识到搜魂就站在身后几码外,观看箭矢飞掠。“我真不觉得是这么回事,地精。应该是……哦,你知道的,你想让这件事变得能够理解,所以就把它说成了某种自己能够把握的东西。”

“谁不这么干?在日常生活里,这叫‘找借口’。”没错,真正的动机通常过于粗陋,难以下咽。等大多数人长到我这岁数,通常会因为借口找得太勤太妙,以至于自己都忘了自己真正的动机。

我发觉一道阴影落在腿上,抬头看去,搜魂伸过一只手来,要我拿起弓进行练习。渡鸦已经收回自己的箭矢,正站在一旁,等我走到标志线前。

我的头三支箭击中了红布。“怎么样?”我说着转过身,向众人鞠了一躬。

搜魂正在读那些胡言乱语。他抬起头,迎上我的目光,“你可真能编啊,碎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你不知道吗?她在十四岁时,就杀死了自己的双胞胎妹妹。”

长着冰冷脚爪的鼠群在我的嵴梁骨上爬来爬去。我转过身,射出一箭。它从靶子右侧划过,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又胡乱放了几箭,除了惊扰到远处鸽群,再无任何斩获。

搜魂接过弓,“你的神经太紧张了,碎嘴。”我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把三支箭射在靶上,组成直径不过一寸的圆环。“继续练习。你到时候要承受更大的压力。”他把弓递给我,“诀窍在于集中精神。假装你是在做手术。”

假装我在做手术。对。我曾在战场上做过几次相当成功的急救手术。但那不一样。

这是个万年不变的老接口。没对,但……的确不一样。

我差不多平静下来了,此后几箭全部中的。我取回箭矢,然后退到一旁让渡鸦练习。

地精把我的手稿还了回来。我没好气地将它们团成一团。

“需要来点东西放松神经吗?”地精问道。

“对。来点铁屑,或者渡鸦吃的东西。”我的自尊心产生了极大动摇。

“试试这个。”法师递给我一个挂在链子上的银质六角星,中央还镶了个黑玉做的蛇妖头像。

“护身符?”

“对。我们觉得你明天可能用得着。”

“明天?”谁也不该知道这件事。

“我们有眼线,碎嘴。咱是黑色佣兵团。也许我们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有点什么事儿总能看出来吧。”

“好吧,我想也是。谢了,地精。”

“是我、独眼和沉默一起做的。”

“谢了。那渡鸦呢?”

“渡鸦不需要这玩意儿。渡鸦又他自己当护身符。坐下,聊聊。”

“我可不能告诉你。”

“我知道。我估摸着你想知道塔里的情况。”地精还从没提起过那天的事。我早已不抱希望了。

“好啊,告诉我。”我盯着渡鸦。一箭箭正中红布。

“你不准备把它写下来吗?”

“哦,当然。”我备好纸笔。这些人非常看重我记录编年史的职责。他们只有在那里才能永垂不朽。“幸好我没跟他打赌。”

“跟谁?”

“渡鸦想跟我赌射术。”

地精对此嗤之以鼻,“你小子真是个鬼灵精,不会打这种必输的赌,对吧?准备好你的笔。”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地精没有给我从别处搜集来的传闻添加多少细节。他把那地方描述成一个通风良好的正方形大房间,光线昏暗,尘灰弥漫。跟我想象中的高塔或任何城堡没什么两样。

“她长什么样?”这是拼图中最引人入胜的部分。在我的想象中,夫人是个青春永固的黑发美人,那份性感对凡人来说不啻于雷霆一击。搜魂说她很美,但我没有得到第三方证实。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

“此话怎讲,你不记得?你怎么可能不记得?”

“别激动,碎嘴。我记不起来了。她就在我面前,然后……然后只剩下巨大的黄眼睛,而且越来越大,把我看了个通透,审视我有生以来的所有秘密。我只记得这些。那眼睛至今还出现在噩梦里。”

我夸张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早该料到了。要知道,就算她现在从咱们面前走过,也没人知道她就是夫人。”

“我想这正是她希望达到的效果,碎嘴。倘若帝国土崩瓦解,就好像你发现这些文件之前的局势走向,那她可以悄悄溜走。只有十劫将认得她,而且夫人肯定能封住他们的嘴。”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像她这种人物很难扮演凡夫俗子。被废黜的王子举手投足间脱不了王子的派头。

“多谢你特地把这件事告诉我,地精。”

“不麻烦。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把它倒出来只是因为闷在心里难受。”

渡鸦取回他的箭矢,走过来对地精说:“你干吗不去往独眼的被窝里塞个虫子?我们还有活儿要干。”我时灵时不灵的箭术让他很不踏实。

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有人失手,很可能来不及放第二箭就要一命呜唿。我连想都不愿去想。

但想起这件事能帮我集中精神。这一轮我的箭几乎都射中了红布。

****

在渡鸦和我勇闯鬼门关之前,还有件烂得没边儿的破事需要处理。团长拒绝改变一项延续了三百年的传统。他同样拒绝接受我们对搜魂强拉壮丁的抱怨,或是把他肯定知道的内幕抖搂出来的要求。我是说,我明白搜魂想干什么,又因为什么;但我不明白他干吗单选渡鸦和我动手。团长对他的支持更让人迷惑不解。

“为什么,碎嘴?”他最终说道,“因为我给你下了命令,这就是原因。赶紧给我滚出去,好好读你的书。”

每月一次,整个佣兵团会找上一天晚上集中起来,让史官朗读前辈们的记录。这种读书会旨在让人们了解这个团队的历史和传统。它已经绵延数百年,跨越上万里。

我把自己选出的手稿放在简陋的讲台上,按照惯例说起开场白:〃晚上好,兄弟们。又到了朗读黑色佣兵团编年史的时间。我们本事卡塔瓦自由兵团的最后一支。今晚的故事来自《凯特之书》,发生在兵团成立后的第二个世纪早期,由史官李兹、阿格瑞普、豪姆和斯特劳记录。当年佣兵团为晁恩德龙的痛苦之神效力。那时的兵团成员的确都是黑人。

“今天要读的部分有斯特劳史官记载,讲述了与晁恩德龙沦陷有关的诸多事件中,佣兵团所扮演的角色。”我开始朗读,心中不免暗想佣兵团还真在不少难以挽回的局面中效过力。

晁恩德龙时代跟我们现在有许多相似之处,但当时佣兵团人数超过六千,自然容易把握自己的命运。

我完全找不到故事的脉络。老斯特劳字写得像蜘蛛爬。我读了三个小时,像疯子预言家那样胡言乱语,可兄弟们听得倒很入迷,还在最后给我来了个满堂彩。我离开讲台时,感觉人生意义得以实现。

等我走进营房,讲演中付出的体力和精力开始讨债。我脚步蹒跚地走进自己的卧室——这是我作为准军官享有的小小特权。

渡鸦在屋里等我。他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支箭,正在精雕细琢。箭杆缠了一圈银带。他似乎在银环上刻了什么字。若不是累得精疲力竭,我也许会感到好奇。

“你很厉害,”渡鸦对我说,“连我都能体会到。”

“啊?”

“你让我理解了当年作为一名黑色佣兵团的兄弟意味着什么。”

“对某些人来说,现在依然如此。”

“对。而且还不止这些。你再现了他们生活过的地方。”

“对,没错。你在干什么?”

“给瘸子准备一支箭,顺便刻上他的真名。搜魂已经告诉我了。”

“哦。”疲惫让我懒于追问这个话题,“你有事吗?”

“自打妻子和她的情夫们试图夺走我的性命、权利和头衔之后,我还是头一次觉得有所感触。”他站起身,闭上左眼,低头检查箭矢,“谢了,碎嘴。我刚才又觉得自己像个人了。”他说完这话便走出房门。

我摊倒在床铺上,慢慢阖上眼帘。我回忆起来了,当初渡鸦掐死自己的妻子、拿走她的婚戒时,连一个字都没说。我们处了这么久,他表露出的全部情感还没刚才那句速射炮似的话里多。真奇怪。

我睡着之前心里还在想,他已经跟所有人算清旧账,只剩下悲剧的最终来源。瘸子谁都碰不得,因为他是夫人的大将。但现在,再也不是了。

渡鸦肯定特别期待明天。我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做梦。倘若瘸子死了,他还能剩下什么理想和目标?一个人不能光靠仇恨生存。他明天执行任务时还会考虑自己的性命吗?

也许他想说的正是这个。

我害怕了。一个人若是抱有轻生的念头,对周围的人来说,难免有几分难测,几分危险。

****

一只手握住我的肩头。“是时候了,碎嘴。”居然是团长本人负责叫早。

“嗯,醒着呢。”其实我一夜都没睡好。

“搜魂准备上路了。”

外面还是一团黑。“几点了?”

“快四点。他想在破晓前动身。”

“哦。”

“碎嘴?这次小心点。我要你活着回来。”

“当然,团长。你知道我不是赌命的人。团长,到底为什么选我和渡鸦?”没准他现在肯告诉我了。

“他说夫人把这当成一种奖赏。”

“不是唬我吧?奖赏?”我伸手胡乱摸索着自己的靴子,团长转身走向门口,“团长,谢了。”

“没说的。”他知道我的意思是多谢关心。

渡鸦把头探进来时,我正在系上衣,“准备好了吗?”

“马上就好。外面冷吗?”

“钻心。”

“穿件大衣?”

“没坏处。链甲衫?”他摸摸我的前胸。

“对。”我把大衣披好,拿起要用的弓,在手掌上弹了两下。地精的护身符帖在胸骨上透着凉意。但愿它能管用。

渡鸦露齿一笑,“我也穿了。”

我报以微笑,“走,去干掉他们。”

搜魂站在我们练习弓术的庭院里默默等待。伙房透出的光亮勾画出他的轮廓。面包师傅们已经忙得热火朝天。搜魂一稍息姿态僵直地站在那里,左臂下夹着一个包袱,目光凝视着云雾森林。他只穿戴了皮衣和头盔。跟某些劫将不同,搜魂很少携带武器,他更依赖自己的魔法。

搜魂正在自言自语,说些莫名其妙的怪话:“……想亲眼看着他倒下。已经等了四百年。”

“咱们无法靠近。他会察觉到。”

“把所有魔力散掉。”

〃哦!那太冒险了!好几个声音高叫起来。每当多个声音同时说话,总会显得特别诡异。

渡鸦和我对望一眼。他耸耸肩,搜魂没有对他造成影响。不过话说回来,他生长在夫人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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