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衾何以堪(瞎子,原来我很爱你)-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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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一接通,小薇果然将那倒背如流的话说了一次。
  “好,我去。”苏念衾这么说。
  桑无焉暗地里合上电话奸笑,她果然是个黑心的皇后。
  星期六?不就是明天。
  4——4
  三月五号,阴有小雨。
  星期六。
  中国青年志愿者服务日。
  雷锋叔叔纪念日。
  但是,黄历上说:诸事不宜。
  九点五十,桑无焉提前到福利院门口的时候,看到苏念衾已经在那儿了。今天,小薇打扮得很漂亮,眉心还点了点红心。
  苏念衾蹲在地上和她说话,好像是听小薇在唱歌,他微微点头,专心致志。听到不对处,他开口纠正她。
  没想到他是个很喜欢孩子的人,而且那神色居然让人觉得他很——温柔。
  桑无焉抬头,看到大门口挂的标语:热烈欢迎团市委组织青年志愿者到我院慰问演出。看到这里她不禁头一晕,原来是有这么一出,难怪要找人来捧场。
  他们都成群众演员了。
  福利院有两栋楼,一栋是办公活动用房,一栋是宿舍食堂。中间有一块不小的空地。
  现在空地已经搭起了舞台,下面摆了好几排塑料凳做观众席。第一排是贵宾席,桌子上铺了桌布,摆上茶盅,还有入席人的姓名,职务。
  后面坐的是,福利院的孩子、老师,以及“社会各界关心和支持福利事业的来宾们”。先不管符不符实,院长他老人家是这么说的。
  她和苏念衾坐一块儿。
  “好巧。”桑无焉说。
  “是吗?”苏念衾默了一下,反问。
  桑无焉突然觉得好像被他看穿了一般,红了脸便垂下头去。转念又想,他又看不到她的表情,为什么要回避。
  原本,不到十点,观众、演员就已经准备妥当。
  但是一直到十点半,领导们才如众星拱月一般的到来,后面还跟着一批报社和电视套记者。
  随即是,团市委某书记上台讲话。
  “同志们,青年朋友们,孩子们,1963年的今天毛主席题词:向雷锋同志学习……”
  台下的记者不停地拍照,然后摄像机也在领导跟前蹲着拍特写。
  然后,领导们将带来的文具,体育用具等慰问品慈祥地一一分发给福利院的小朋友代表。
  面对镜头和记者,领导们捏一捏孩子的脸,然后抱起来再合影。
  在这一派其乐融融的祥和气氛中,有的记者拉着孩子,做采访。
  小薇刚刚摆脱记者,手里抱着一盒彩色笔,被一个同伴牵着走到后面,喊:“桑老师!苏老师!”
  “我们在这儿呢。”桑无焉招手。
  同伴将小薇带到他们跟前。
  “哇,这么漂亮的笔呀。”桑无焉逗她。
  “他们说我可以它画画。”
  苏念衾摸了摸她的头。
  “你们不要走了哦,我要演节目的。都练了一个月了,你们一定要留下来看。”
  三个人话都还没说两句,小薇就被院长叫走。
  “这是苏小薇。”院长对着媒体记者说,“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六岁,当时亲生父母带她到市三医院治疗肺炎,后来因为病情严重转为住院治疗,第二天以后,父母再也没有出现过。接着,才送到我们这儿的,已经确定被遗弃。”
  院长语重心长地说,记者们摇头兴叹。
  但是丝毫没有注意到怀中那个孩子失落的表情。
  院长继续说:“虽然,她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失去了父爱失去了母爱。但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温泉让她又重新幸福了起来。现在,小薇在读三年级的盲人班,喏,你们看,”院子示意了下桑无焉的方向,“那就是她的班主任老师。”
  所有人的镜头和目光,唰一下移到桑无焉身上。甚至有人蠢蠢欲动地想要走来采访她。
  桑无焉一时不知所措,“怎么办?他们在都看我。”
  “你无视就行。”苏念衾说。
  “怎么无视法?”桑无焉欲哭无泪,她可不想上电视或者报纸什么的出风头。况且要是被人认出来还是个冒牌老师的话,想起来都不堪。
  苏念衾严肃地说:“头朝前面,目不斜视,再回想下你折腾我的时候。”
  “噗嗤——”一下,桑无焉忍不住笑了。这男人挺小心眼的,还记恨着孩子他爹的那档子事。
  这么一笑,她还就真不紧张了,对着来采访那个人板着脸胡乱掰了几句,就算了事。
  转头再看,记者们的焦点又集中在了小薇身上。
  小薇像个小大人似的,说:“感谢所有关心我们帮助我们的人,虽然我们没有父母,但是这个社会就像一个温暖的大家庭,每一个阿姨都像我的妈妈,每一个叔叔都像我们的爸爸。他们爱我们,所以我们一直都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准备长大了回报社会。”
  桑无焉见小薇分了好几口气将这些话很流利地说出来,就像昨天她邀请自己一样。可见,是经过精心准备,而且背过很多次的。
  这一席话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是总让桑无焉觉得不是那么很舒服。
  而苏念衾的神色却是十分不悦。
  过了几分钟,表演开始了。
  本来全套演出都是志愿者们自编自演的。但是为了让福利院的孩子们有参与感,第一个节目是这些孩子们表演《感恩的心》手语歌。
  小薇和一群胖乎乎的孩子在阿姨的带领下,走上到舞台上,固定好位置,才开始放音乐。
  孩子们的歌还没唱到一半,贵宾席的领导们就悄悄起身,开车离去,一同点头哈腰离开的还有福利院的院长和副院长。
  怎么就走了?桑无焉纳闷,正想张望两眼,但是电视台的摄像机正好在对观众取景,镜头扫到她这边,桑无焉急忙正襟危坐,专心致志地看舞台。
  几个镜头一搞定,两个电视台的人商量了几句,和一些记者一起也相继离开。
  桑无焉一傻眼,这戏才开始吧。
  “怎么都走了?”桑无焉喃喃说。
  苏念衾则是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
  那一刻,桑无焉忽然想起两个字——作秀。
  第二个节目报幕前,另一位副院长上台插话说:“刚才领导们在别的地方还有重要会议,所以先退场了。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送领导。”说完,副院长率先鼓掌。
  其实,领导的车早就一骑绝尘离去,哪还听得到这掌声。
  苏念衾阴着脸,丝毫没有鼓掌的意思。
  桑无焉也没有。她倏地就觉得连挂在舞台背景上的那些鲜红的标语都有些刺眼。
  在这一列盖过一列的热情掌声中,她想起上次讨论关于小薇的问题的时候,苏念衾的话。
  是的。他们,甚至其中包括自己,都不懂这些孩子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或者说,不是不懂,而是从来没有想去弄懂过。
  活动结束的时候,有几个来迟的记者,什么也没拍到,只好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找了几个志愿者和几个孤儿采访。
  其中,又有小薇。
  采访过程中,记者将“遗弃,孤儿,残疾”这些敏感的词,反复在孩子们面前念叨。听到这些话,有的孩子已经泰然,有的孩子还是流露出某些和年纪不相附和的哀伤。
  随后,小薇又将刚才那番长长的话对着不同的采访机背了几次,更加流利。桑无焉隐约明白它让自己不舒服的原因是什么。
  临走的时候,小薇依依不舍地走到门口送他们。
  “时间这么早,我们安排点什么吧。”桑无焉说出今天活动的真正目的。
  “没兴趣。”苏念衾说。
  “苏念衾,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在,说不定人家就来采访你了。我买了两张对面游乐园的票,一起去吧,不去太可惜了。”
  小薇拉了拉苏念衾的衣角:“苏老师,你答应桑老师吧。本来桑老师说带我去的,结果阿姨不同意,现在就你带她去吧。桑老师她平时对我可好了,你也对我好,那么就该对桑老师也好啊。”
  桑无焉感激地看了小薇一眼,这孩子,平时没白疼她,关键时候真够意思。
  桑无焉急忙附和,“我票都买了,不去是不是太浪费了。真的,真心实意地邀请你。”
  “我不喜欢刺激的东西。”
  “也有不刺激的呀。”
  比如摩天轮。
  再固执的男人在女人的面前也只能妥协。
  这是程茵的语录,桑无焉小试了一下牛刀了,果然如此。
  他们两坐在摩天轮里,一人一边面对面。圆形的玻璃盒子一点一点的远离地面。
  这时,天空下起雨来,雨滴落在玻璃上然后一注一注往下流。
  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了烟雾之中。
  桑无焉突然想到苏念衾的一句歌。
  “城市霏微,雨细清都。”很象从宋词里走出来的段子。
  看不见的人也能写出这么美丽的景色,也许想象比眼见来的更浪漫些,桑无焉思忖。
  苏念衾好像完全陷入了一种自我的沉思中,一直未发一言。他坐在座位上,背也挺的笔直的。他的眼睛好像能看见一样,目光落在桑无焉身后那片城市的远景中。
  桑无焉细细的打量他。
  大概不常在户外的关系,皮肤细腻又苍白。睫毛很长,不禁让桑无焉担心,假若他不是失明的话,睫毛会不会挡住视线。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竟然非常的漂亮,着了墨一般的深黑色。桑无焉竟然有点庆幸他的眼盲,因为自己才能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
  他的唇还是依旧抿的很紧,显得一副漠然的样子。唇很薄,唇色也很浅,好像婴儿一般的嫩红色。
  忽然,她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很想吻他。
  她也被自己大胆又古怪的念头吓了一跳。不过确实是机不可失,她想,也许可以模拟一下,反正没人看见。
  她轻轻地伸过头去,一点一点的靠近他的脸,摒住呼吸,怕他一察觉自己的气息便露馅了。
  在两人的脸蛋还有两寸距离的时候就停下来,她不能再接近了,盲人的其他知觉是很敏锐的。
  她闭上眼睛沉醉了一下。不能得到他的吻,这样模拟一样也是好的,她在说服自己。
  “这种事情,似乎都是男人主动的。”苏念衾突然开口说话,温暖的气息打到桑无焉的脸上,她吓的尖叫了一声,急忙跌回座位上。
  一系列动作让整个车厢都摇晃了一下。
  “你……”桑无焉像个被当场捉住的小偷,脸红的好似一个大番茄。“你怎么看的见。”
  “桑小姐,我有说过我是个瞎子么?”
  (都说了,黄历上写:诸事不宜——木头语)
  第五章
  5——1
  “视障也有很多种的,你和他见过这么多次都没发现他不是全盲?”程茵说。
  “我怎么知道。”只是觉得他能力超强罢了,很多地方没有借助盲杖也能活动自如。
  “我又不是绝对盲,三尺以内的物体移动都能够分辨。”在摩天轮的车厢里,虽然苏念衾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还是一成不变的,但是桑无焉敢打赌,他肯定很想笑。
  理所当然,桑无焉属于“三尺以内移动的物体”,所以……
  她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那么以前在他眼前做的很多小动作,说不定他都能发现。
  程茵继续说,“他肯定是故意的,不然为什么不事先就阻止你,而是在你停下动作,以为目的达成之后才开口。”
  “是啊,好奸诈!好奸诈!好——奸——诈——”桑无焉气的在屋子里振臂大呼,然后狠狠地一拳砸在巨大的咖啡猫的鼻子上,“他专门要看我出丑。”
  真是超级小气的男人,她不过就是说过他是孩子他爹,居然等到最后,留了这么一手来阴她。
  A城另一头的苏念衾正在他的钢琴上弹着《Croatian Rhapsody》。余小璐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敷面膜,轻轻拍了拍脸。看来这人出去了一趟以后心情不错。《Croatian Rhapsody》的节奏明朗轻快,到高潮的地方,手指几乎要在琴键上飞快地移动,让人有种畅快的感觉。
  于是,只要苏念衾心情一好,就爱弹这只曲子。
  “你出去遇见什么好事了?”余小璐敷着脸,嘴角不好活动,含糊地问。
  “没什么。”他继续弹他的琴。
  “居然不要我送,也不要接。”余小璐顿了顿,冒死问了句:“你该不会是去约会吧?”
  苏念衾听了过后居然没发火,很平静地回答:“不是。”
  这个态度就让余小璐更奇怪了,她不禁回头看了眼苏念衾的背影,“你们办公室那个小姑娘最近还烦你么?”
  这回他没有答她,又将那首曲子弹了第二遍。
  余小璐索然无趣,走到厨房洗水果,洗到中途,忽然听到曲子拐了两个弯。她便探了个脑袋出来,感叹说:“不是吧,苏念衾。你心里在想什么呢?开小差开成这样,调子都弹错了。”
  苏念衾脸色一沉,手指一顿,琴声骤然停下。
  余小璐眼见不妙,连忙道:“我什么也不说了。您继续。”
  周一一大早,桑无焉出办公室去倒垃圾,迎面遇见苏念衾。
  她的目光不禁滑到他的唇上,然后脸突然就红了,迅速拐个弯绕开他匆匆离开。桑无焉想,男人的这招够狠的,她从此再也不敢跨越雷池半步去烦他,难道他就不怕当时自己一失足,真的盖个印上去?
  以后许多天,桑无焉就算去学校,也总是速去速回,以免见到他再生尴尬。想到才到中旬,原来教盲文的郑老师修完产假回来了。一点征兆都没有,桑无焉甚至都没看到苏念衾收拾过东西,对面办公桌就换了主人。
  郑老师笑盈盈地朝桑无焉打招呼,“你就是跟着李老师实习的小桑吧。听说孩子们都挺喜欢你的。”
  小王老师打岔:“郑老师,大伙儿都盼着你回来呢。”
  “你家那个胖小子就满月的时候我们见过,什么时候带到学校来让我们逗逗啊?”另一位老师说。
  “嗨,别提了,整天就知道哭。嗓门大得跟唱戏似的。”邓老师笑。
  顿时,办公室的气氛就热闹起来,和苏念衾在此的氛围完全不一样。没有任何人提到苏念衾的离开,看的出除了她,所有人都知道这事。
  桑无焉也笑着寒暄了几句便离开,出门的时候不禁回头又望了那张桌子一眼,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他就这么走了,招呼都没有打。
  三月底的某日,桑无焉发了一场高烧,开始她以为只是轻微的感冒,不以为意。
  早上一起床发现胳膊上出现一些红疹。
  到了医院,脸上脖子四肢已经发了一片,医生说是麻疹。
  她从小到大身体都很健康,并未生过大病。医生说传染性很强,程茵不在,她俩本不住在学校和其他同学又不是很熟,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于是吃了药便昏昏沉沉的睡。
  窗帘拉着,也不知道是何时,电话响了。
  她擦了擦鼻涕去接,是家里的长途。
  妈妈好像有灵犀一样说总觉得有什么不放心。桑无焉并不想让她担心,于是胡乱地说了几句便撑不住,急忙说有事挂了电话。
  刚放下电话,她却有点想哭了。
  真的好难受。
  睡去后醒来,夜已经深了,身体却更加难受。她鬼使神差间按了苏念衾的号码。
  本想只是听它响几下就挂,结果听筒里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喂——”他低缓而沉稳的声音从另一头通过无线电波传了过来。
  一时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说话。”这个男人依旧严重缺乏耐性,语气严厉。
  “桑无焉,你说话。”苏念衾突然说。
  桑无焉的愕然使掉眼泪的心情都止住了,“你怎么知道。”她问。即使她用手机给他打过电话,即使他不是全盲,也不能看见屏幕上的来电呀。
  这个男人,总是那么神奇。
  “你有事?”一个问题三个字,结尾语音略微上扬。
  听他冷凝的语气,要是桑无焉此刻搪塞,是自己不小心拨错了,肯定会引的他雷霆大怒。
  “我出麻疹了,好难受。”桑无焉怯怯地说。好难受三个字刚刚出口,自己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便像败溃一样,眼泪终于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苏念衾沉默了稍许,缓缓问:“你住哪儿?”
  “你不用来,我只是在这里没有什么熟悉的人,想说说话罢了。我会传染给你的。”
  “我出过麻疹,所以不会。”他的口气稍微比刚才缓和些。
  苏念衾出现在桑无焉的家门口是在半个小时以后,身旁还有那个随时为他开车引路的漂亮女孩。
  她冲桑无焉笑笑,“我叫余小璐。”这是招呼也是告辞,显然她是要把苏念衾留在这儿,然后离开。她并没有问苏念衾,“不需要我留下来帮忙么?”
  因为她知道,问了也只白问,无非引来他冷漠的回绝。
  关上门,桑无焉说,“难道她是你司机?”不同姓也不是妹妹咯。
  苏念衾依旧未答。
  一个瞎子要来照顾一个麻疹病人,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特别是在一个瞎子所不熟悉的陌生环境里,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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