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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计-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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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歇息片刻吧。”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宫女,吴皇后唯恐旁人照顾不周,特意选了自己身边的人过来伺候,这宫女也可靠,话不多,但足够沉稳。
    这段时间虽说是夏恒监国,夏元琛也说一些政事他可以试着拿主意,但多还是要和大臣们商议后再做决定。
    夏恒被培养这么久,作为储君而言,该有的自信还是有的,但近日听大臣商议政事,听取他们的主张见解,方觉自己书读了,该有的处事方法和处世之道还是欠缺不少,所以正事之外他开始读夏元琛特意留给他的奏折,细细琢磨其中手段,遇见实在想不通的……夏恒低垂的眼中,蓦然闪出几分复杂,父皇走之前说过,太傅不在,可以问含之姑姑。
    见夏恒没有反应,这个大宫女有些奇怪。可他确实是看东西看了半个多时辰没动了,她奉了皇后的命令一定要照顾好太子,所以她还是又说了一声让太子喝茶。
    夏恒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是听到耳边有生硬,抬头时眼睛里的锐利还未退去。惊的宫女心头一颤,忙退后跪在地上。
    这时,一只手端起那盏茶,递到夏恒手边:“太子看奏折好一段时间了,歇息片刻,也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含之姑姑。”夏恒低喃一声,回过神来,眼光扫到跪着的宫女。眉头不由一蹙,按说这御书房寻常人不便出入,可母后说怕他被照顾不周,非得派个人跟着,他也没大反对,可这会子看她差别于含之姑姑的反应,不知怎的心头有些烦意,如果在寝宫还可,但在御书房,他不需要只会端茶倒水伺候的人。这么多年除特定宫人外,父皇只留含之姑姑在御书房伺候,通过这些日子相处。他也懂了。
    想到此处,夏恒喝了口茶,然后道:“你回去跟母后说,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宫女的脸色一下子惨白:“奴婢错了请太子责罚,还望太子原谅奴婢这次。”
    看着宫女不断磕头,夏恒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含之听夏恒如此说,虽猜不出他心里怎么想,可也知道不是因为宫女做错了事,可看他态度。也是误解了宫女意思,想了想。先让她退到外间去,才问道:“太子怎么突然让她回去皇后那里?可是她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方?”
    “没有。只是这里有很多重要机密,寻常宫人不懂得这些,万一不慎就可能捅了大篓子,况且,端茶倒水这种活儿,这里有专人做,她再谨慎也不如他们做的熟练,何必费事?”
    “皇后是想照顾太子周全……”
    话未说完,夏恒忽然道:“含之姑姑,我不需要没有用的人在这里伺候。”看着含之有些吃惊的表情,夏恒缓了口气,不知为何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之前以为,含之姑姑做的事情和她们做的一样,是因为父皇喜欢,所以你才能一直呆在父皇身边。可是,父皇对你的喜欢,和对母后的喜欢,不一样吧……至少,父皇从不与母后谈论政事,可父皇却放心让你看奏章!”
    含之却笑了:“皇后母仪天下,为皇上解多少后顾之忧,所以天下没谁能代替皇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而奴婢,替代不了任何人。”
    夏恒却想到,或许,若换成另一个巧合,此刻眼前的就是另一个人,可,没有人能让父皇信任到如此地步。记得那时德妃刚生下皇子,许多人都说二皇子颇像皇上,定也是个极有福气之人,慢慢的,就开始有人心思活络,他年少不懂为什么多了许多偷偷来哄他的宫人,可是有一次被含之姑姑看到,却很生气将那人捆了起来,他被带到皇上面前,问了什么话已经记不清楚,可是,他记得含之姑姑回话时,父皇全然信任的表情。
    而且,几年前他曾偶然听到,含之姑姑跟父皇说喜欢太子这个孩子,每日听他背会儿书很有意思,所以父皇才会每日抽出时间问他一日所学。他不懂,但他知道经常与父皇在一起,对他只好不坏。
    夏恒垂下眸子,脸色也慢慢平静,他手指点着打开的奏章:“含之姑姑,这里三年大旱,父皇免了百姓三年赋税,为何同时还罢免了当地几位官员?我查过了,他们并无大过错。”
    含之低头仔细看了奏章内容,走到书架前,抽出其中一本地方志,翻开递到夏恒跟前:“此地多种水田,一旦干旱百姓损失极大,他们若无作为,则容易成害……”
    正说着,门口有人传话道:“皇后娘娘传含之姑娘去坤宁宫。”
    含之猜是为刚才夏恒处理宫女之事,点了点头:“公公先走,我这就过去。”
    转身,袖子却被扯住,含之回头,见夏恒有些担心的脸:“含之姑姑,是不是母后生气我的处理方式?我同你一起过去吧。”
    “许是皇后想问问太子情况而已。”含之笑着说道,“太子累了就去旁边榻上休息。”
    来到坤宁宫的时候,含之发现门外站着几个其他宫的宫女,略扫过去,有些地位的嫔妃应该都过来了。
    听到里面传出让她进去的声音,含之才进去。果然看到两侧位置上坐了好几位嫔妃,何昭媛林昭媛都在,谢灵姝竟然也在。
    皇后却没有问太子的事情。似乎传来她只是为了让她站着。旁边的嫔妃许是正巧遇见了什么,看向她的眼神多是幸灾乐祸。
    总有按耐不住的人。其中一个与德妃走的较近的婕妤冷笑一声:“听说你哄着太子将皇后娘娘派去的人给打发回来了?真是本性难移,哄了皇上不说,如今对太子也下得去手。”
    “婕妤这话错了,皇上临行命太子监国,奴婢刚好是在御书房伺候,皇上和太子是主子,奴婢有听话的份儿,何来左右主子的本事?”
    “巧言利口。你私下什么龌龊心思,还真以为瞒得过本宫?”婕妤声音不自觉略大,指责的同时带出太多个人情绪。
    谢灵姝怎么会用这样的人?含之摇头轻叹,却不再接话。
    婕妤见含之不说话,新仇旧恨齐齐涌上来,一时说话更不忌讳,说顺口时,私下里抨击含之的话就要脱口,谢灵姝不经意咳了一声,虽淡淡却惊了婕妤一跳。再对上皇后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不由一身的汗。
    “你胡喊半天,成什么体统?”皇后先斥责婕妤一句。片刻,又慢慢问含之道,“太子每日来本宫这里请安都是匆匆忙忙,每日忙许多事着实费心费力的很,他最近进食如何?功课可曾落下?臣子们与太子相处如何……”
    含之先捡着夏恒日常生活回答,而后道:“……太傅每日会去考核太子功课,所以未曾落下;奴婢只是在御书房伺候,所以太子与大臣们处理政事的时候是怎样,奴婢并不知……”
    “唔。如此,你先……”
    皇后话未说完。谢灵姝低头轻抚着指甲,却问了一句:“你果真不知情?本宫怎么听说。太子与大臣们商议后的结果,定也要给你说一声?而且,有些奏折你也看的?你这是,想只手遮天?”
    “奴婢不知德妃娘娘从何处听来这话,只是,太相信道听途说之话,对德妃娘娘的判断力是极有害处的。”
    “哼,你心里有没有鬼,你自己知道!”
    “奴婢做事,自在皇上掌握之中,奴婢问心无愧。”这话,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听者自能分辨,只是到底是不是她们希望的答案,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何昭媛眉宇偏傲,斜德妃一眼,笑道:“谁不知道白含之是伺候皇上的人,所做事情都是皇上的意思,德妃这般打听她,还不知真假就相信,是不是也别有意图呢?”
    林昭媛前些日子正看含之不顺眼,不自觉就接了话:“是她非哄得太子撤掉其他人,这样御书房她才能为所欲为,究竟是谁别有意图还说不准呢……”
    皇后的脸色一下子沉下了,她是有心扶持林昭媛,毕竟三皇子是她所出,总比让她和谢灵姝连成一气强,万没想到,林昭媛是这样没脑子,完全不看场面气氛,况且她如今,也太得意忘形,私底下一些小动作,别以为就能瞒得过谁:“白含之在御书房伺候这么多年,深得皇上信赖,她行事,自是皇上吩咐,只要是涉及御书房的事情,都不是你们能插嘴的,在这里浑吵什么?”
    这话谁都听得出是在偏袒含之了,再反驳,就只能得罪皇后。
    偏有人看得清局势,可已经不是害怕皇后的了,谢灵姝看着含之,冷笑一声:“如今皇上在外,一切事情更要谨慎,她们说也不是想干涉政事,不过是确保有些人仗着自己熟悉哄骗太子罢了,都是为太子好。况且,接二连三打发回皇后派去照顾太子的人,此事关乎太子,须得问清楚才行,臣妾觉得,皇后还是小心处理为上,此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皇后看着谢灵姝,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座的几位大惊失色:“皇上走之前曾放一道旨意在本宫这里,皇上出征这段时间,白含之在御书房的所作所为,宫里除了去了点微山的太后和本宫,旁人过问不得。”
    谢灵姝眉色轻凛:“为何?”
    “此道圣旨未宣,本宫原想着等皇上回来再说也不迟,不过,既然你们心存疑惑,本宫不妨先跟你们说一声……”
    “册封白氏含之为贵妃,为四妃之首,皇上出征期间,她来协助管理御书房事宜。德妃,皇上旨意如此,你还有何不放心之处?”

  ☆、第一八六章 意外之信

含之回到淡客小筑的时候已经很晚,她看到自己的房间里竟然亮着,稍稍有些吃惊,因为这些时间不能早早回来,所以她吩咐过随雪等她回来再掌灯,这会子怎么房间亮着?
    正想着,许是里面有人听到了院子里有动静,随雪打着灯笼一看,见是含之回来忙迎了过来:“姑娘回来啦?”
    “谁过来了?”含之问道。
    随雪先是有些疑惑,明白过来后回到:“是郡主还没有睡,说有些闷想同姑娘说会子话,奴婢劝了两回也不顶用。”
    “竞华还没有谁?”含之皱眉,而后紧步走进屋内,果然看到竞华身上披着衣裳在灯下看书。
    “你熬不得夜,偏这会子看书,是又跟自己身子过不去了?”
    竞华抬头,笑道:“哪里就这么弱不禁风了?况现在正好的天,全躺在床上岂不是可惜了。”见含之皱着眉探了探她手上的温度,表情未见放松,连忙有些讨好笑道:“我一直按时吃药来着,随雪她们都可以作证,今儿确实是睡不着,想找你说说话。”
    “你可以让人去跟我说一声啊,我早些回来就是……”
    “还嫌盯着你的人少是吧?”竞华拢了一下衣裳,面色在烛光下有些孱弱,精神倒是还好,“我让随雪将床暖好了,咱们床上躺着说吧,你也好少念叨我。”
    含之看她如此坚持,总觉得她像是有话要说,竞华前年大病过一场,中间又被人偷换过一次药,虽只有少量入口,可对她身子到底造成了一定伤害。加上那时她的病已是非常糟糕,若不是明御医苦苦诊治,事情实在难以想象。如今就算是用上好的药材养着,也是半点马虎不得。就为这个,夏元琛赏赐的好些东西她都没有拒绝,横竖自己不是为了在别人面前证明清高才留在宫中的。
    想了想,含之还是让随雪烫了个汤婆子过来,塞到竞华里面,才在她旁边半躺下:“说吧,你今儿是怎么了?”
    竞华一笑,却是先问道:“皇后那么痛快说出圣旨内容。怕适得其反的德妃更加恨你了吧?她可找你麻烦了?”
    “你怎么听说了这个?”
    竞华笑两声:“谁知道是哪个嘴不严实的嫔妃宫女呢,还是说出这话的主子呢,反正一下午的时间,知道的人已经不在少数了。你啊,怎么就又卷到那些人眼皮子底下去了!”
    “本以为皇后不会说出,然后等到太后回来再请太后定夺呢,那时不用皇后说话,那道圣旨也就作废了,所以皇后那样说出来,我也吃了一惊。”含之淡淡的。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竞华想起太后曾提出的含之不能为嫔妃的条件,又想到皇后虽没有反对过含之在夏元琛身边的存在,但也没有将含之高看一眼。也就当她是寻常宫女,所以在皇后心里,应该也是并不大瞧得起含之的,又怎么可能这么痛快同意夏元琛立妃的意思,何况还是仅次于她地位的贵妃?竞华有些狐疑道:“莫不是,皇后要同时牵制你和谢灵姝?”
    “或许吧,毕竟谢灵姝也有个皇子,而这边皇上已经属意太子监国,皇后那般谨慎。更不可能因此放松,她或许也是担心我有异心。”含之想想。或许德妃那般强势的问话恰巧给了皇后机会,原也是她想错了。相对于等太后从点微山回来定夺,现在先在嫔妃们面前宣布,是利大于害处。
    太子监国,暗地里使绊子的人不在少数,而这时若放出皇上立自己为妃的旨意,他们同时还要忖度皇上是不是为她还起了其他念头,想要掣肘朝纲的,哪个与宫里没半点关系?今天坤宁宫中皇后的那一句话,着实惊了不少人,虽不是正经宣告,可那话从皇后口中说出,加上是诉的圣旨上的话,谁敢不当真;而当了真,不少人心里也就存了不平与嫉恨。
    这样一来,起码会有一些人转移主要攻击目标,皇后也更好掌控自己的行动。
    何况,含之笑笑,圣旨未宣,一切皆有可能不作数,若这一段时间内真有谁让自己摔那么一下子,皇后在太后跟前提起来,岂不是把握更大些,就算自己小心度过,与皇后也没什么坏处。
    不过,这与她,到底没什么高兴与失望之分。
    “你如今……对皇上……”
    竞华问的有些吞吞吐吐的,这么些年来,夏元琛经常来淡客小筑,他也从未在竞华面前掩饰过自己的感情,尤其是这几年,含之的反应也不似开始的时候总有些疏冷之意,这两人,纵不是爱情,总也多了几分寻常人家夫妻相处的意味,只是含之没提过如今是什么心情,她也不好直接问出来,而且,她不认为含之近十年没提过那个名字,就是给忘记了。
    “也没什么,皇上说他还放不下,而我,如今是在他跟前活着。”含之想起有一次在御书房内,夏元琛歇息时又提起立为妃,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记得当时她说:“这天底下吧,哪个女人不希望牵住自己男人的心?可到底能有几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携手青丝白发同归的。况且,你万万人之上,这后宫女人,你是她们的夫,更是她们的君,天底下最不能被一人牵住的,就是你了。平常人家里,夫妻同心是好事,可放在一国之君身上,一辈子专情于一人,就算不上这个国家的福分了,不仅后宫其他妃嫔心里生出想法,怕是连朝堂上一众大臣都得提着心这枕边风吹多了,吹出个昏聩君王。我也害怕慢慢变成你不喜欢的那种人,那时,当真无依无靠了。”
    谁知当时夏元琛只是道:“我知道你就是你,我看了你十几年,自然知道怎么去爱护你我的一辈子。”
    想到此处,含之都没意识到,她唇角的弧度,很是柔和。
    竞华却是看到了她的反应,顿了顿,只是又嘱咐道:“你还是要小心些,尤其是谢灵姝那边,前两年皇上让谢大人离京时,她已经将帐算在了你的头上,虽谢家两位公子还在京中任职,到底不如谢大人坐镇,何况,如此不但影响了谢家在京城的影响力,也在一定程度影响着宫中观望的人对她的臣服程度,你又明里暗里帮着太子巩固地位,她岂会猜不到,如此,她不恼恨你才怪。”
    “没事,她想做什么,我也拦不住。不过,保护自己的本事,我到底还是有些。”含之说一声,将枕头放平,“睡吧,你要嫌闷得慌,咱们明天中午出去逛逛。”
    “还有一件事,”竞华拦住她吹灯的动作,“我今天收到了……信。”
    信?含之有些疑惑,而后又折起身来,仔细看着竞华的表情:“他来的?”
    “哪个他?”竞华好笑道。
    “如果是皇上的来信,皇上的信前天下午我已经收到。”含之直看着竞华,“他来信,跟你说了什么?”
    竞华自那次回京就一直没有回去,黑应远每年还是会进京,不过竞华一直没见,西南的消息,她也不听不问,只除了每月两封的信一直收着,具体有没有拆开看过,含之也不清楚。一次出宫,含之偶尔听到一点关于黑应远的消息,据说那孩子因在母亲腹中时受到颠簸,所以一出生身体就很不好,故此,黑应远特意请了名医伺候,在外面别院养了两年不见好,终还是接入了府内,自然,那孩子的娘亲也一同入府。这个消息,含之并未对竞华提起过。
    不过竞华,自那时起,就一直断断续续生病,虽然明御医说是旧疾压不住引起,含之还是觉得是竞华猜到了什么,或者说,她对两人的关系其实很悲观,本就没奢望活的长久,经此情更是又多了一件不能长久的刻骨之痛,所以不自觉逃避的同时,消极情绪也引起了病情的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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