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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秀色照清眸-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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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副书记笑咪咪的说:“小刘啊,有话就讲呗,都是为人民服务的,有什么不能畅所欲言的呢?”

  贱伢假装鼓了半天的勇气才说:“因为产量太高,大家忙了一个晚上,搞得晕头转向,有个事情就疏忽了,我们称的是湿谷,应该打个八折,亩产不是二万五千零五点五斤,应该是二万零四点四斤。”校收队队长猛拍脑门:“该死,该死,把这茬给忘了,险些虚报产量。”副书记心里骂道:“傻冒,蠢猪。”脸上却是激动不已的样子,紧紧握住贱伢的手,环顾左右的肯定说:

  “你们看,我们党的基层干部多么的纯朴厚道,多么的实事求是,给我们大家上了生动的一课,我是受益匪浅啊;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世界上最怕认真二字,而共产党最讲认真,’打折以后,虽然我县跟全国不断节节攀升的高产卫星差距更大了,但我们群众的干劲在,党的实事求是的优良作风在,一定可以迎头赶上去的。”

  贱伢显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搓着两手洗耳恭听,然后和谭书记等目送副书记一行乘车离去。吉普车消失在远处后,贱伢跟着谭书记回到了公社大院,相关人员也陆续赶了过来,谭书记在小会议室就报喜工作紧急进行了部署,会后,贱伢赶回去安排人在火箭牌上填上了数字,然后开会布置报喜事宜,因为卫星是在小坡发射的,所以小坡的筹备工作最重,干部群众一直忙到后半夜。

  为避免枝外生枝,移栽开始前,贱伢召集各生产队队长开了会,说炼钢进入决战阶段,小坡要力争成为全公社的先进,要求各队长日夜守在现场指挥,不得回家,实际上只是为了支开建桥。后来建桥听说了验收情况,担心虚报产量导致统购增加,社员口粮不够吃,心里很是焦急。

  副书记的车开出几里,看见一个人站在公路中间招手示意,便停了下来。建桥走过来,对着副驾驶位置的人说:“您是副书记吧,我有重要情况要报告。”见对方不做声,就说起验收弄虚作假的事情,刚说了几句,副书记扳着脸不耐烦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建桥说:“我是卫星田所在生产队的队长。”副书记的官腔更大更浓了,瘮得建桥心里直发毛,他说:“睁着眼睛说瞎话。反对大跃进,污蔑工农干部,你晓得问题的严重性不?”然后命令司机:“开车。”建桥愣了一下,赶紧闪到路边。

  车开出几米,副书记撂下一句话:“他妈的;乡里麻雀,没见过世面。”建桥悻悻的回去了。副书记回到办公室后,仍余怒未消,一把拿起了电话筒。

3。13 嫂子吓得脸都白了
副书记拿起话筒思考一会,还是放下了。

  第二天一早,几十上百人的报喜队伍就向县城进发了。抗战、彭冬英、解放在前面高举着报喜横幅,紧接着是十几个敲锣打鼓的社员,抗日开着拖拉机在后面慢慢跟着,排烟管喷出浓密呛人的黑雾,车头前面系着红球,拖箱铁栏上方高高地横杵着一块披挂着红布的长木牌,上面写着亩产二万零四点四斤的红字,谭书记、业大口、贱伢、向营长等干部坐在拖箱里面——建桥借口不舒服没有上去,拖箱两侧贴着‘人民公社好’、‘大跃进万岁’的红字标语;拖拉机后面是长长的队伍:

  培鑫挑着披红挂彩的箩筐,箩筐一头上层是壮实饱满的谷子,另一头是粒大穗长的稻穗,彭冬英带领一百名妇女突击队队员熬了通夜,用了十几个小时才把谷子与稻穗挑选好;明奇与林伢子抬着贴了大红囍子的大南瓜紧跟其后,南瓜直径半米以上,因为收藏了好些个月,颜色已经金黄发亮;后面接着宝春与易炊事员抬着几蔸大红薯,最大的一蔸重量有好几十斤;宣传队的姑娘们脸上涂着红彩,手里拿着红布,跟在后面载歌载舞;然后又是十来个敲锣打鼓的社员;接下来是四毛、小满等一班少男少女挥舞着小旗,最后面是燃放爆竹与土铳的小队。看热闹的人是报喜队伍的几十上百倍,人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大多数是发自心底的。

  路边撂荒的旱土、菜地里的野果草叶沾霜带露,被看热闹的人们践踏得七零八落,偶尔几棵幸免于难的顽强地挺立在晨风中,上面的白霜正被千百张嘴里呵出的热气慢慢融化。

  报喜队伍晚上才回到家,翌日早上八点十八分,公社召开了万人社员大会,谭书记用有生以来最宏亮的声音激动万分的宣布:“我们公社的亩产高的已经达到了二万多斤,连往常产量相对较低的个别水浸田也达到了吨半粮,完全具备了进入共产主义的一切条件,我宣布,十一月七日是我们公社社会主义结束之时,十一月八日是共产主义开始之日。”顿时,会场一片沸腾,社员们欢呼雀跃,欣喜若狂。

  大会一结束,人们立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潮水般涌向街头,会场、马路及街上遗落许多拖鞋和布鞋。一个商店里的女营业员被汹涌而入的人流险些撞倒,索性退到墙角,看着人们争抢,后来也眼红起来,就近抢了不少东西抱在怀里。‘三姨夫’、牛屎、张富农、易富农、彭冬英与丈夫、贱伢、向营长、及伏生等许多人,都是满怀满抱的,去得晚些的譬如晒不干、小满、林伢子与弟弟、芳妹子、易炊事员等就拿得少一些。

  晒不干还从女营业员那里抢过来两样东西,女营业员不肯松手,被晒不干一口咬住,疼得哎哟直叫,怀里的东西掉落一地,立刻被人哄抢而光,她骂道:“你这个流氓,凭什么抢我的?”晒不干振振有词的说:“我是男的,为共产主义作的贡献大些,东西就肯定要分得多啦。”

  刘老倌、吴老馆等跑得脸都发白,几乎是最后一批去的,沿街从各个店里穿出穿进,见到的都是空空如也的橱、架,刘老倌忽然脚下踢到什么东西,低头眯眼细瞧,原来是二筒掉落的蜡纸,正要弯腰去捡,却见旁边有个女人也在弯腰,眼看手就要触到,立即俯身扑下去压在上面,还是被女人抢去一筒,气得大骂。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对骂起来,骂着骂着就动起了手,扭打在一起。刘老倌到底年纪大了,跑步又消耗了不少体力,被女人压到了地下,揪着有些稀落的灰白头发往地下撞。

  跑丢了一只鞋的牛屎抱着东西回走,见女人的褂子被扯烂,半个乳房露在外面,一时忘记了和刘老倌的过节,过去伸起赤脚朝女人的乳房揣了一脚,女人叫骂着松开刘老倌,起身与牛屎对骂起来,牛屎巴不得对方和自己干一架,好趁机再蹭点油,边骂边一个劲往对方胸前逼近,女人估计吃他不消,骂一会就脱离了战场。刘老倌被牛屎的不计前嫌感动,嘴上虽然没说感谢的话,但从此两人成了忘年交。刘老馆看见赵婶、万老馆、伏生堂客等一些跑不动的老婆婆老头子孕妇什么也没拿到,望望手里的二筒纸,心里多少稍感慰藉。

  一个外队男子来晚了,一样东西没拿到,看见玉品嫂子捧着满怀的东西从身旁过去,伸手夺了一样,合作看见,过来训斥道:“抢么子抢,凭胚子是不?”男子有些胆怯,嘴上却不示弱:“又不是哪一个人屋里的,怎么拿不得?”明奇、培鑫过来帮腔:“放抢是不?”男子把东西退到玉品嫂子怀里,嫂子感激的看看三人。

  食品站的漆胖子把别人订购的两块肉藏好,跟着人们抢回一些东西,抱到宿舍里清理完毕,然后回到街上看热闹。

  邓猛子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以急行军速度赶到街口,旋风般一连看了十来个店面,直到熟人告诉他来晚了,才停了下来,鼓着眼睛挠了挠后脑勺,朝食品站走了过来,隔着老远就喊道:“漆胖子,你把店门开一下!”声音大得把周围人都吓一跳,离得近的芳妹子全身一抖,手里的东西掉了一样下来,立即被人抢走了。

  漆胖子赶紧迎过去,陪着笑脸说:“是邓班长呀,您老怎么来得这么晏,肉早就卖完了,早晓得今天就搞共产主义了,肯定会给您老留几斤不。”邓猛子说:“莫七扯八扯尽讲冇用的,开门!”漆胖子说:“真的不骗您老,前头不晓得好多人都看过了,您老要不信,我带您从里面进去看看咯。”然后领着邓猛子从过道里绕进去,仔细看了一遍。邓猛子返回天井,听见后院有猪吵闹,便大步走进猪栏屋,把肩上的粪扒抓到手中,取下篓子丢在过道里,一脚跨上了围墙,跟随在后的漆胖子急忙拉住劝阻。

  邓猛子把他猛然一推,铜铃大眼一瞪,说:“毛委员的猪,老子吃不得啊?过共产主义,全公社有哪个比老子还有资格?”说罢翻过围墙,猪群吓得四散逃窜,邓猛子高抡扒子一阵猛砸。等其他职工闻讯陆续赶到,邓猛子已经扛猪提扒走出了猪拦屋,职工们边劝边退,一直退到了街上。邓猛子也不搭话,在路人惊讶的目光护送下,扛着猪大步流星回家去了。

  有胆大些的社员想学样,被几个职工拿着杀猪刀、剔骨刀及砍肉刀等给赶了出来。

  人潮开跑几分钟以后,操场里就剩下稀稀落落少数积极分子还在坚守,于是宣传队大多也都跟在人流末尾往街上跑,小红跌了一跤,玉品在后面笑着喊:“跑那么急干么子,不鼓人家也有劲哩。”见没有人答话,自己笑了笑,回了家来。不久父母也回来了,大家坐着聊共产的事,家贤直摇脑壳,说:“越来越冇边了,迟早会出问题。”

  到中午时分,小满和嫂子各拿着东西回来了,小满的放到了里屋床上,嫂子则兴冲冲放在外面桌上,等着表完功讲完见闻后再提回自己家里去。还未来得开口,家贤就很不高兴的说:“不义之财发不得呢,快点退回去。”两人都不乐意,站着不动。家贤说:“做人最要紧的是志气,这点东西随时可以买得到,志气卖了几代人不一定买得回,你们讲哪样划算?”小满说:“那你还藏了谷呐。”家贤说:“那是自己屋里的,性质不同,两码事。”小满说:“那你上次要我退鸡鸭,也是自己屋里的呐。”家贤说:“上次情况也不同,一是我认为队里或上面可能再来要,为几只鸡鸭受人家的样子划不来,二个就是怕解放他们几个伢子挨批评。”

  嫂子笑嘻嘻的说:“不拿白不拿,退回去也会给人家拿走,又不是我们一家拿了,怕么子吧。”

  家贤严肃地说:“我不管人家怎么样,总之我屋里不能要,千年金家,百年金‘宝’,还不至于落到偷鸡摸狗明火执仗的下贱地步,就是穷死饿死也不许丢格败样。”顿了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给我退回去!”

  嫂子心里嘀咕: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如今屋里也是一穷二白,还摆么子酸谱咯。便磨磨蹭蹭不肯动,而小满拿着东西早已走到门外,想等嫂子一起走,家贤喝道:“听见冇?”嫂子无法,极不情愿的拿起了东西,一步一挪,小满回到屋里,说:“嫂嫂,你找个东西装一下,我一个人去退算了。”家贤说:“让她自己去退,下次好长点记性。”

  这时玉品开口了:“爹爹呀,我觉得还是莫退算了,单独一户主动去退好显眼的,别个说不定会讲我们沽名钓誉,假清高,无形间倒还得罪好多人,东西我们莫用,到时候如果发信讲要退,再头一批退就是了。”金婶不无担忧地说:“要是抓了人不划不来?”

  玉品正要答话,突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嫂子吓得脸都白了。

3。14 出笼的麻雀你还想收回去不成
原来是赵婶和伏生两口子拿了东西你追我赶进屋来,路上还有晒不干等许多社员拿着共产来的东西在跑回家去,大家虚惊一场。

  玉品对母亲说:“您老放落心,绝对不会的,法不责众呗。”家贤权衡再三,默许了玉品的方案。金婶便吩咐小满把东西都收到一起,并叮嘱家人先不要动用,玉品却提起桌上的东西递给嫂子,让她自己拿回家去保管,嫂子扭扭捏捏推辞几下,还是接到了手里,刚想回去,这时玉仁来了,兴奋的说:“听说日伢子快要招工了,还有放伢子,玉品啊,日伢子冇来告诉你啊?”玉品说:“冇。”

  赵、金两家人在门口聊着共产的事。抗战开着拖拉机慢慢过来,抗日站在驾驶座边上当教练,看见玉品一家,脸就红了,让弟弟挂了空挡,自己跳了下来,怯生生的和金家父母、兄嫂及赵婶打过招呼,然后就有些手足无措,半天憋不出话来。

  小满爬上抗日的位置,问这问那。还是金婶开了口:“教老弟哩?”抗日答道:“嗯哪。”。玉仁主动问起招工的事,抗日说:“省里要在我们县建个水泥厂,在招工,过几天要去县里搞体检,还不晓得验得上不。”赵婶开玩笑说:“都要当工人了,连岳母娘屋里也不来告诉一声,想变心是不?”抗日急得脸更红了,忙着解释:“才不是哩,我也是才晓得,解放传出来的,我爷一直瞒着我,我本来想验上了再讲的。”金婶说:“好事啊,怎么验不上哩。”抗日说:“您老也晓得,我从小体质不是特别好,上两次招飞行员和参军都冇验上,这次也冇底,哪里还敢到处声张,背起这个事到处做歌唱。”金婶说:“肯定冇问题咯,自己要有信心呐,听哒讲招工人身体要求冇得那样高。”抗日答道:“就不晓得低好多。”赵婶笑着答话:“低到你刚好能验上。”大家都笑起来。

  抗日鼓足勇气走近玉品,眼睛却望着别处,低声问:“你希望我验上不?”玉品*的脸颊上飞起红云,回道:“这还要问啊?”大家都笑起来。

  抗日窘得脖子都红透了,嘿嘿跟着笑了笑就不知所措了,便扭头朝小满看了看。金婶喊:“满伢子,日哥哥要走了哩,尽问么子。”抗日连忙说:“冇事,冇事,又不急。”趁机走过去问:“小满,你学不?我来教你。”小满高兴得满脸通红,说:“好喽。”三人开着车走了。

  拖拉机刚走,就见解放穿着新衣神气活现的走过来,近段时期的沮丧不见了踪影,还一改往日在金家人面前过分谦卑的习惯,老远就打起招呼:“贤叔金婶,哦,还有赵婶,都在这里啊,看拖拉机啊?”

  金婶头回听到他如此傲慢腔调,感觉有些别扭,直到他走近来,才出于礼节答话说:“看看老屋。”解放说:“有么子蛮多看场咯,拆了就拆了啦,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已经搞共产主义了,过几年要集体再分一栋就是的。”见大家都不做声,便朝着在坪中催着玉仁回家的玉品嫂子走过去,压低嗓门问:“你屋里妹夫冇讲么子吧?”玉品嫂子念着对方刚才在街上帮忙的好,说:“冇讲么子。”

  解放鄙夷的说:“料他也讲不出口,他那个指标还不是靠他爷的关系,哪里像我,完全是靠自己表现积极。”返身脸对着金婶,眼睛却盯着玉品,不无得意的说:“告诉你们咯,我还冇跟任何人讲哩,我就要进水泥厂当工人了,过几天去验一下身体就办户口,我爷爷讲叫做鲤鱼跳龙门,作田冇得搞场哩。”

  玉品嫂子怀着善意提醒说:“刚才日伢子讲他怕验不起。”解放不屑的说:“亏他还有点自知之明,哪里像我咯,身体这么结实,还不是秧田里捡石灰泥鳅,随便伸下手就行,等于到县里去耍一天,走走过场,前年招飞行员的时候要不是绊了一下脚,哪里还有王家屋里的份。”又返身对嫂子说:“搞不清你屋里姑娘这样着急订婚干么子。”虽然装着压低嗓门,声音却有意让大家都听得见。

  赵婶本来就一直讨厌‘三姨夫’狐假虎威,自从解放积极参与押送伏生回修河工地,更是恨透了他,她平时信些迷信,痴迷因果报应,笃信巫蛊咒语之类的旁门左道只要心诚则灵,便在心里一遍遍默祷起来:菩萨显灵,保佑放畜生莫验上,因为他不学好。确信菩萨已经接受自己的请求之后,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不冷不热的嘲讽道:“话最好莫讲满了呐,人有失算,马有失蹄,讲起尿溅溅的,好像喝蛋汤一样,到时候自己打嘴巴也痛是的。”

  解放正在兴头上,听了此话不舒服,冷笑着说:“哼,吃不到葡萄就讲葡萄是酸的,我跟你打赌咯,冇验得起我的名字倒写起。”赵嫂也冷笑说:“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哩,到时候莫讲名字倒写起,只怕人倒爬起也是空的。”各自不欢而散。

  商店里的东西拿完以后,下午人们就开始一窝蜂的去拿别人家的东西,别人家的鸡,可以随便抓来吃;别人晾在外面的衣服,可以随便取下来拿回家穿;这个队种的菜,别的队可以随便来挖,甚至连小孩子也不分你的我的了,因为马上就共产主义了,子女也就成了大家的。

  万老馆一听说小孩子都共产了,激动的老泪把胸前的白胡子都打湿了,说:“共产主义忒好了,不仅养老,这一下还有人送终了。”老两口马上上托儿所去领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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