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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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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人问,白发刑徒如此彪悍,杀人如屠狗,肯定不是无名之辈,其在东北道上一定是个恶名昭彰、恶贯满盈的大盗贼,不知可有家喻户晓的名号?

    押送卫士一听来劲了,几个喝在兴头上的汉子扯开嗓子就说上了。

    涿郡府在移交这批囚犯的时候,曾把相关情况详细告之,以尽量减少押送途中的风险。白发刑徒是重点告之的囚犯之一。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两年前他突然出现在塞外,手拿一把长刀,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中土边郡和塞外诸虏部落曾联手追杀,却被其屡屡逃脱,故声名大振,东北道上的贼寇皆呼其为刀兄。

    有人好奇地问道,“他都一头白发了,垂暮老者,为何还如此作恶?”

    押送卫士哄堂大笑,“谁说长着一头白发就是垂暮老者?你没见过长着一头白发的少年郎?”

    白马人面面相觑,颇感难堪。扯了半天,白发刑徒竟是一个长着满头白发的彪形大汉。仔细想想倒是汗颜,都是被习惯性思维桎梏了,以为白发者必定是古稀老人,其实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人长黑发,有人长白发,还有长金发、红发的,甚至还有一夜白头的。史载春秋名将伍子胥逃离楚国时,就曾在昭关之下一夜白头,可见确有其事,只不过甚为罕见而已。

    话题随即从白发刑徒身上转移了,大家开始兴致盎然的议论即将开始的远征高句丽。这是中土人都关注的大事件,先帝朝曾远征过一次,但无功而返。这次皇帝以举国之力再次远征,但不幸的是,战争尚未开始,大河南北却惨遭水患的打击,数百万人受灾,这给远征高句丽蒙上了一层阴霾,有人甚至预测这是个不祥之兆。

    吃酒归吃酒,例行巡监不能不去。非常时刻,大家都很谨慎,谁也不想砸了饭碗或者丢了吃饭的家伙。黄君汉以身作则,与两个卫士、两个狱卒一起进了牢房。经过白发刑徒的囚牢时,黄君汉和两个狱卒特意放慢了脚步,想看清楚囚犯的脸以求证他的真实年纪。

    白发刑徒加了双重刑具,手镣脚铐都加倍了,而且被固定在墙壁铁栓上,使得其活动范围非常有限。昏暗光线下,可以看到他身上的斑斑血迹,披散的白发上也同样沾满了血迹。他的脸被长发所覆盖,根本看不到,其实就算看到了估计难见真容,因为他的脸上也沾满了血迹。一阵阵难闻的腥臭味混合了牢房里的潮霉味弥漫在空气中,异常刺鼻。

    未能满足好奇心的三个人止步于翟让的牢房前。透过木栅栏可以看到身穿囚服的翟让正负手踱步,神态安详,举止从容,仿若闲庭信步在自家的后花园里,让人油然生出敬佩之心。翟让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相貌英俊硬朗,眼神深沉而自信,即便是在这种极度恶劣情况下,也依旧保持着沉稳风度,好似一切尽在掌控中。

    送来的酒菜已吃完,食盘却安静地躺在牢房中间的地上,并没有按照惯例放在木栅栏外面由巡监狱卒拿走,可见翟让对这盘酒菜有很多的猜想和期待。

    翟让站定,转目望向牢房外面,与黄君汉四目相对。

    两个狱卒很机灵,一个向后退了几步做警戒状,一个则打开了牢房的门,然后向前走了几步,也做出警戒之态。

    黄君汉迈步走进了牢房。翟让则俯身拿起了食盘。两个人用法曹内部的专用暗语轻声交谈。翟让的眉头渐渐皱起,眼里掠过一丝阴霾。黄君汉也是神情凝重,满目担忧。

    徐世勣的故事很好听,惊险,刺激,但现实很残酷,今日白马大狱里不但多了十几个重刑犯,多了一队左翊卫府的骁骑卫,还多了整整两个团的鹰扬卫士,可谓戒备森严,在这种情形下,不论是越狱还是劫狱,都是一件绝无可能的事。

    然而,时间正在流逝,翟让的生命越来越短暂,与翟让的命运息息相关的很多人正在被黑暗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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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自曝() 
深夜,黄君汉回到府中,在书房里看到了焦虑不安的徐世勣。

    黄君汉受了徐世勣的礼,然后坐下久久不语,眉宇间透露出疲惫之色。

    徐世勣恭恭敬敬的坐着,也是不说话。他求人做事,而且还是极度危险甚至会危及到黄君汉身家性命的事,所以即便他再着急,也不敢表现在脸上。

    “某刚从使君处归来。”黄君汉终于开口,“使君说,一旦东都来了接应军队,御史势必要把翟法司一起押去东都。”

    徐世勣的心骤然猛跳,窒息感异常强烈。在东都砍头,与在白马砍头,那完全是两回事。看情形,那位从东都来的御史要借翟让一案在东郡掀起一场“风暴”了。而他之所以把这批重刑犯留下来,并向东都求援,实际上有一箭双雕之意。

    “东都到白马不过七百余里,顺水而下,数日即达。”徐世勣感觉自己的嗓音有些颤抖,“时间无多了。”

    时间是不多了,劫狱的难度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增加了无数倍。

    黄君汉望着徐世勣,眼神犀利,似乎想从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脸上寻出些什么秘密,但很快他就放弃了。徐世勣的脸上充满了惶恐、沮丧,甚至还有些绝望之余的愤怒,这让他的某些猜想变得荒诞起来。

    徐世勣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有着少年人的稚嫩和冲动,即便他与翟让情同手足,但以翟让的老谋深算,又岂肯与一个少年郎共享所有的秘密?甚至托付以自己的性命?但是,使君刚才说了,翟让在东郡的势力盘根错节,无孔不入,其能力远远超过了一般人的想像。以他对翟让的了解,白马大狱根本不可能将其困住,是以使君言辞之间有着强烈的暗示,暗示不要顾虑太多,大胆地干,相信以翟让的为人,如论如何也不会自己逃走,却让救他的人付出代价。

    使君的说法,与下午自己在牢房里和翟让密谈时的感受基本一致。翟让太平静了,淡定自若,自始至终都非常冷静,保持着一贯的谨慎。自己当时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此人根本不是在坐牢,而是藏匿在牢里指挥一众手下干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

    翟让肯定有越狱的办法,甚至早就做好了越狱的准备。如果按这样的思路推测下去,似乎越来越接近真相。翟让是东郡的的“地头蛇”,通吃黑白两道,违法的勾当干得太多了,他当然要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比如这次他刚刚被捕,他的家人亲族就消失了,其速度之快,让东都来的监察御史都叹为观止。也正因为如此,这位监察御史为了防备万一,借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之力,说服了鹰扬府把军队开进了监狱。

    难道这样就万无一失了?黄君汉现在有些怀疑,不过他实在想不出越狱的办法。假如没有昨日白马津劫囚的变故,假如鹰扬府的军队没有开进监狱,翟让越狱的可能性的确很大,毕竟狱里狱外都有他的人,只是如此一来牵连甚广,很多人要为翟让越狱一事付出代价。现在,整整两个团的鹰扬卫士看守监狱,翟让怎么逃?长翅膀飞?抑或像老鼠一样从下水沟里逃窜而走?

    “大郎,今日可有新故事带给某?”黄君汉问道。

    徐世勣似乎有些懵然,呆愣了片刻,摇摇头,“曹主今日在狱中盘桓甚久,可听到甚故事?”

    “一帮草芥蚁蝼,岂能知道天上的事?”黄君汉也是摇头。

    徐世勣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有白发刑徒的故事?”

    黄君汉心有所动,望向徐世勣的眼睛,却没有看到自己所期待的东西,似乎徐世勣这句话纯粹就是出自少年人的好奇。

    为什么他不问崔法司的消息?他今夜再度出现,不就是为了从自己这里讨到崔法司的回讯吗?黄君汉踌躇着,思考着,缓缓说出了白发刑徒的来历,实际上白发刑徒非常神秘,所谓的来历不过也就是近两年的故事,而之前则是一片空白,非常彻底的空白。

    徐世勣突然问道,“天上的事,会不会和这个死囚有关?”

    黄君汉笑了起来,“神秘,并不代表之前就有故事。”

    “假若他有故事呢?”徐世勣追问道。

    黄君汉沉吟着,没有说话。

    徐世勣话里有话,意有所指,肯定有了“新故事”,而“新故事”可能在拯救翟让的基础上,向对手展开凌厉反击,继而把所有可能受到连累的人都从未来的“风暴”中拯救出来,否则,徐世勣不会询问白发刑徒的事。当然,这不是翟让讲义气,而是他未来生存之需要。大树倒了,并不意味着大树就死了,只要竭尽全力保全“大树”的“根”,那么“大树”不但可以存活下来,还终有枝繁叶茂的一天。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翟让目光长远,布局精妙,果非寻常之辈。或许,正如使君所说,胆子要大一些,要默契“配合”一下翟让,才能完成使君之托。

    “你的推断从何而来?”黄君汉问道。

    “昨日白马津劫囚,某全程目睹。白发刑徒凶性大发,既杀劫囚贼,又杀押送卫士,纯粹是自寻死路,若非武技高强,早已身首异处。既然其武技高强,有自保之力,为何不乘乱逃走?既然不想逃走,亦无死战之必要,他却酣呼鏖战,杀得血肉横飞,为甚?”

    “为甚?”黄君汉微笑问道。

    “他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徐世勣说道,“距离东都越来越近,要灭口的人便越来越急,会愈发的不择手段,就算其武技高强,也防不胜防,未必有机会活着抵达东都。御史或许已经估计到白发刑徒就是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所需要的人,他担心白发刑徒被贼人所杀,自己无辜受累,遂当机立断,把他们羁押于白马大狱,并调用两个团的鹰扬府卫士予以看押,原因正在如此。”

    黄君汉迟疑不语。

    “白发刑徒的真实身份实际上只有两个,要么他是宇文述的人,要么他是宇文述的敌人,而从目前已知情况来推断,谁也不认识他,就知道他在这群囚犯里,于是要杀他灭口的贼人便干脆斩杀所有的囚犯。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要杀他的贼人未必就是灭口,而是想通过一路追杀来制造生死危机,继而迫使其自曝身份。若照此推测,那伙嚣张的劫囚贼极有可能是宇文述所遣。”

    黄君汉被徐世勣的推断所吸引,频频颔首,忽然他问道,“白发刑徒为甚选择在白马自曝身份,是否有其原因?”

    “以某的推断,假若白发刑徒是宇文述的敌人,是宇文述用来打击自己对手的工具,那么其对手绝不会让白发刑徒进入东都,他会提前派人守在津口要隘,设法营救或者诛杀。”徐世勣说道,“白发刑徒选择在白马自曝身份,可能是发现了前来接应自己的人。”

    黄君汉沉思良久,“如此说来,各方人马要决战白马大狱了。”

    徐世勣郑重点头,“御史心机深沉,他把囚徒羁押于白马大狱,等于在白马大狱设下了陷阱。谁跳进陷阱,谁就是宇文述的敌人,然后抓住这些敌人,向宇文述邀功请赏。”

    “御史会不会是宇文述的人?”黄君汉忽然问道。

    徐世勣摇摇头,无法就此事做出判断,不过他自有主张,马上反问道,“曹主,御史是不是宇文述的人,重要吗?”

    黄君汉若有所悟,“不重要?”

    “不重要。”徐世勣很肯定地说道,“某只知道,他是翟法司的敌人。”

    在徐世勣看来根本没必要去探究御史背后站着“何方神圣”,只要知道御史是翟让的敌人就行了。翟让是肯定要救的,但御史也绝然不能放过,必须把他赶出东郡,否则他会借着翟让越狱一事大做文章,让众多无辜者深受其害。

    如何以最快速度赶走他?当然也是借助宇文述之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把白发刑徒关进大牢,我就把白发刑徒救出大牢,让你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宇文述震怒之下,必然迁罪于御史,如此一来御史还有机会继续在东郡“兴风作浪”吗?

    黄君汉听懂了,对徐世勣背后依旧强横的翟氏势力颇感忌惮。怪不得使君在翟让事发后一直不动声色,原来这个“地头蛇”果然有手段。

    第二天黄君汉不紧不慢地赶到了白马大狱。狱监与几位掾属很恭敬,左右相陪,说一夜无事,风平浪静。还有人特意献殷勤,向黄君汉透露说,郡尉和白马都尉携手加强了城中巡值,又在各城门处加派了值守小夫,凡陌生人一律详加盘查,无关人等一概不许进城。如此戒备森严,宵小盗贼无缝可钻,白马大狱当然安全。

    非常时期,黄君汉和狱监不敢懈怠,亲自巡监。到了翟让的牢房前,黄君汉停下脚步。狱监视而不见,扬长而去。留下来的两个狱卒一个放哨,一个开门,配合默契。

    黄君汉抬脚进了牢房,就在进去的瞬间,他眼角余光扫向了隔壁牢房,恰好与两道冰冷刺骨的目光“撞”到了一起,顿时为之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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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黄雀在后() 
深夜,灯火昏暗的监牢内,一个巡监狱卒手提灯笼,蹒跚而行,孤独的脚步声在每一个牢房前都要停顿片刻,然后渐行渐远,直到传来“哐当”一声响,监门关闭。

    一扇牢门悄无声息的打开,翟让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

    他站在门外,左右看了看,然后轻移脚步,像幽灵一般出现在白发刑徒的牢房前。伸手前推,牢门竟被推开了。翟让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掩上门。

    白发刑徒正卧地而睡,就在翟让推门进来的霎那,他突然一跃而起,背靠墙壁,手拎铁镣,目光森冷,就像一头待人而噬的猛兽,杀气凛冽。

    翟让站在门边,他知道白发刑徒被镣铐困住了,活动距离有限,对自己没有威胁,是以泰然自若,默默等待。这时候只有等待,唯有耐心等待,让对发冷静下来,给对发思考的时间,然后才有交流的可能。

    牢房内一片黑暗,但翟让和白发刑徒都适应了,彼此都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身影,只是看不清彼此的面貌而已。从模糊身影上便能看出双方此刻的心理,翟让从容冷静,没有丝毫敌意,而白发刑徒却非常紧张,敌意强烈。时间很快流逝,翟让竭力放松身体,向对方传递善意。白发刑徒的敌意渐渐消散,但戒备之心有增无减。

    翟让试探着迈出一步。白发刑徒再次握紧了手镣,做出防守架势,全神戒备。

    翟让心里一松,面露自信微笑,闲庭信步一般连走数步,进入了白发刑徒的有效攻击距离,同时也是他可以安全撤回的距离。

    翟让停了下来。

    双方可以看到彼此的相貌了。白发刑徒默默打量着翟让,他可以清晰感受到翟让的善意,但是他绝不会愚蠢到相信一个如幽灵般从黑暗里突然走出来的陌生人的善意。翟让却看不清白发刑徒的相貌,倒不是因为白发刑徒披散的白发遮掩住了其面孔,而是因为干涸的血迹就如护具一般粘贴在了他的脸上,让其面目丑陋而狞狰,并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翟让无所谓白发刑徒长什么样,丑也好英俊也好都与他的越狱计策毫无关联,他在意的是如何取得白发刑徒的暂时信任,这才是至关重要的事。

    翟让拱手为礼,“某是东郡翟让。”

    白发刑徒的身体在这一瞬间霍然静止,目露匪夷所思之色,眼神里的那种震惊异常醒目,让站在其对面的翟让竟也产生了一丝困惑,难道他认识某?或者,曾在哪里听说过某?

    倏忽间,白发刑徒恢复了正常,眼神再度冰冷,而翟让则继续介绍自己,以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娓娓道来,不徐不疾,声音平静,就像在述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他注意到,白发刑徒在聆听自己述说的时候,冰冷的眼神里偶尔会流露出几分困惑,甚至有些恍惚,仿佛有短暂的神游。

    “某既然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里,当然也能无声无息的杀你。”翟让最后说道,“某取你头颅,易如反掌,如探囊取物尔。”

    牢房内陷入长时间的寂静,气氛沉闷的可怕。

    翟让气息如常,他在耐心等待白发刑徒做出思考,做出决断。白发刑徒的气息有些乱,甚至还发出几声粗重的呼吸声。

    “今日你若救某一命,来日某必救你一命。”

    白发刑徒终于开口说话,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带有明显的北方口音,而且身体完全放松了,敌意几乎消散殆尽。

    翟让等的就是这句话。大家都是死囚,都有求生的**,都想越狱,这就构建了彼此信任的基础,有了这个基础,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翟让微笑颔首,缓步走到了白发刑徒的面前。

    “你就是宇文述要找的人?”翟让直言不讳的问道。

    “你不是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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