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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书翔不得不放慢脚步，想从胖子身旁闪开。想不到那人不依不饶，就是不让他离开。陈书翔没有办法，只得抱住他，下三路调动脚步，和胖子换了个身位。
转身换位的一刹那，陈书翔见到后头的男孩已经赶到，正摆出喷射毒液的预备姿势。陈书翔连忙蹲腰低头，那胖子却不知道身后的危险，脸正好对着男孩。一束毒液从男孩口中飞射而来，恰巧喷在胖子的脸上。
胖子惨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疼得满地打滚，凄惨无比。陈书翔无暇顾及他，因为男孩已经飞扑过来，两颗毒牙明晃晃冲他而来。陈书翔抄起手来，朝着男孩的后脑撸去，正抓着男孩的头发，顺势就往一旁的树上撞去。男孩来不及反应，嘴巴重重地磕在树干上。陈书翔再猛地一拔，一颗毒牙留在树干上。再看男孩嘴里，流出一排鲜血。
男孩忍住掉牙的疼痛，心想已经和陈书翔如此接近，就趁此致对方于死地，用仅剩的一颗毒牙来咬陈书翔。陈书翔忽然想起自己还带着小刀，连忙去拔。说是迟那时快，就在毒牙离陈书翔的脸只有几厘米的当口，他的小刀刺进了男孩的喉咙。
毒牙上的液体滴在陈书翔的脸上，毒牙却没有再前进。陈书翔看着眼前僵直不动的男孩。他眼睛里的瞳孔，从一条细线，渐渐地变成了人的样子。
那是一对清纯的眸子。
这双陈书翔所见过最美的眼睛，还没等他欣赏够，就失去了光芒。男孩的人性似乎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回到他的身上。
“不……要……”
男孩轻声留下最后一句话，胸前的鳞片反射出清晨的阳光，刺进陈书翔的眼睛。
抱着男孩的尸体，陈书翔不知道将来该如何面对潘蕙。如果潘蕙和男孩一样，丧失人性，他又将如何是好。死去的男孩，在陈书翔的眼中，变成了潘蕙的模样。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却是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
陈书翔的内心，慢慢燃烧起愤怒的火焰，他不知道该向谁宣泄这种难言的怒气。当见到那胖子仍在满地打滚时，陈书翔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他一把抓起胖子。毒液已经将他的眼睛完全弄瞎，眼球高高隆起，肿得像个血馒头，眼眶周围由紫到黑，扩散到整个上半边脸。胖子痛苦地哭爹喊娘，哇哇乱叫。
陈书翔照着他的脸颊，狠揍一拳。胖子止住哭喊，但看不见眼前的状况，忍不住眼睛的疼痛，面部肌肉紧缩成一团，几乎要把这张脸给撑破。
“谁叫你来？”陈书翔又是一拳，大声问道。
“我……我……”胖子刚瞎了眼，又被陈书翔重重揍了几拳，已经神志不清，语无伦次。
陈书翔又是一拳，他似乎并不想知道答案，只是想发泄无名的怒火。
胖子支持不住，膝盖一软，整个身体就瘫了下去。陈书翔紧紧抓住他的衣领，把他吊在半空。
“是厂里，厂里穿白大褂的叫我们做的。”奄奄一息的胖子，终于肯说出幕后指使的人。
白大褂？陈书翔心中一凛，果然这件事和他那晚的遭遇有联系。潘蕙也是被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带走的。他想要从那人口中套出更多的讯息，于是不再揍人，只是用语言和拳头吓唬他，尽管那人已经看不到他斗大的拳头。
陈书翔的威吓似乎起了作用，那人用仅剩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讲述他们来这里的经过。
原来这一胖一瘦两个人，本来素不相识。前几个月听到莺歌子山通了公路，在深山沟里开了个大药厂，高薪招聘工人。心想与其在煤窑里冒着风险干活，不如进山里，舒舒服服挣钱。想不到到了乌支村，发现还有许许多多和他们一样的人，都想到这里来碰运气。工厂里不过就招那几个工人，且已经被提前到这里的人抢了先，只剩下些合同保障外的工作，内容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活儿。这两人便是来得晚，又怕回去被人笑话，只好留下帮厂里运些东西。
就在昨天晚上，有个穿白大褂的人开了辆车过来，运下几个麻袋，分给这两人在内的临时工，让他们明天一早，从山里的小路送到工厂，货到结款。两人也是多天没有活干，见有了差事，也是满心欢喜，想不到却在这里，碰到陈书翔这个幺蛾子。
“那工厂在什么地方。”陈书翔在瞎眼前晃了晃拳头。
那胖子似乎感觉到一团阴影在他眼前，吓得连忙答道：“过了那桥，沿着小溪往回走，顺着一条小道就到了。”
陈书翔的火气又被激了上来，一是知道潘蕙可能就在工厂里，二是被这两人带偏了路线。但见到这人眼睛已瞎，今后也是生死未卜，抓着他的手不知不觉松了开来。
那胖子感到抓着自己的手，不像刚才那么紧了，趁陈书翔一晃神，挣脱开来，没命地向前跑去。然而他眼睛已瞎，看不见前路，连撞几棵树。还没等陈书翔提醒他前头有一个小沟，那胖子已随着一声惨叫，跌下斜坡。

第二十七章　深林孤庙

陈书翔从男孩的喉咙上，拔出自己的小刀。逆刃上沾染着男孩的血，还有看似毒液的东西。陈书翔摘下几片叶子，轻缓地擦拭自己的武器。
男孩临死前的眼神，又变回清澈的人类模样。陈书翔不敢直视这双已经失去灵性的眼睛。他不敢去想，但脑子里总是回荡着这些问题——这男孩从哪里来？他有没有家人？他的朋友，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在努力寻找他？无论如何，他们已经救不了他了。杀死男孩的不是陈书翔，是那个工厂。尽管目前还不知道工厂的具体底细，但从刚才的话中，那些穿白大褂的人身上，已经可以找到一条线索，联系在潘蕙身上。
陈书翔用掉落在地上的树叶、树枝，将男孩草草埋了。他朝着胖子过来的地方，也就是进入树林的路线往回走。他现在要尽快回到正确的路上。
太阳已经完全爬上山顶，原本暧昧的光线也变得彻底明亮。在直截了当的阳光照射下，山间的迷雾已经消散地差不多了，但这并没有给陈书翔带来多大的便利。随着赶路的时间越来越长，陈书翔发现往回走的这条路，似乎和跑进来时不太一样。或许是迷雾已经消散，看到的树林景象变了模样。
临行前老孙的话，又浮现在他的耳边——
“无论找到哪里，都不要去小桥后边的树林子，进去就出不来了。”
真的出不去了吗？陈书翔暗暗自问。
树林里的景象，看上去千篇一律。一根根树木，直笔笔地立在一起，近乎一样的间距，让人怀疑是有人故意栽种。走过一排排树木，如同越过铁牢的栏杆，死气沉沉，丝毫感受不到生命的节奏感。
陈书翔不敢去想自己是不是迷路。如果他能够飞翔在高空，往下看的话，就会发现，这片树林实在是小得可怜，他只要跑上半小时，就能横穿过这片树林。然而身处树林深处的他，被那些毫无区别的树木迷惑住了。他觉得自己一直在走相同的路，只因为他看到的树，长得毫无差别。
刚刚被他掩埋的男孩又出现在他的眼前。陈书翔背后起了一阵冷汗，他意识自己刚刚绕了一个圈子。老孙的话被证实，现在想来可怕极了。陈书翔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心烦意乱会使他失去应有的判断力。他努力回想自己学过的简单野外求生技能。
最终他决定不再尝试寻找进来的路，目前唯一能够让这片区域看上去有些不同的，就是那条小沟。陈书翔决定赌一把，沿着小沟前进，希望尽头能有意外惊喜。即便是一个高坡，也比被遮蔽在一片树丛中好，至少能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山里的什么方位。
再次滑下斜坡，他惊奇地发现刚才摔落的那胖子不见了，只留着翻倒在地的小车。胖子的眼睛完全瞎了，根本不能独立在树林里行动。难道是逃跑的瘦子将他救出？陈书翔顾不得多想，沿着小沟，选择一条方向往前走去。
小沟蜿蜒曲折，延伸出去看不到头。走了一会儿，陈书翔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小沟逐渐变得开阔，两旁的斜坡也不再那么陡峭。
随着他的前进，小沟变成了小道，小道又变成了大道。这里已经看不出是在树林之中。一排排整齐的树木，仿佛是行道树，恭迎陈书翔的到来。这里分明是有人特意栽种出的树林，只是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何在。陈书翔的直觉暗示他，老孙的告诫与此有莫大的关联。
道路的尽头，豁然开朗。陈书翔未曾料到，在这样一座山沟里，还有一个小型的广场。通向广场的道路旁，树木变成了石像，一座座昂首挺胸的石马，依次整齐地引向广场。
陈书翔的好奇心，驱使他继续走下去探个究竟。当他穿过两旁的石像，仔细观察广场时，才发现这更像是个祭坛。而这感觉似曾相识。
“狼道”里的石室！
陈书翔忽然想到，这里跟昨天在“狼道”里见到的祭坛何其相似。只是这里更加开阔，尺寸也比“狼道”里的要大上不少。看来这里的结构也应该和山洞里的差不多，可能是同一群人建造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陈书翔走到广场中央，左右张望，看有没有像“狼道”里那样，左右对称的房间。
果然，广场的中央，隆起一块平台，应该就是祭坛，却比“狼道”中大得多，直径约有十米。而在祭坛的两侧，约有几十米远，各矗立着两座传统式的房屋。祭坛后方，同样是一排台阶，数目却比洞里的多出几倍。
陈书翔莫名其妙地被带到这里，像发现了新天地一样。他连忙跑向一边的房间，想要看看里面供奉的神像，是不是和此前看到的一样。
房屋的门被推开，发出咯吱的声响。陈书翔跨过门槛，惊讶地发现这里竟被打理得整洁一新，丝毫看不出是一个深藏在密林尽头、被荒废的庙宇。这里既没有厚厚的灰尘，也没有半悬在空中的蜘蛛网。显然这里经常有人打扫，不知道是谁，会穿过树林，打理这间房。
房间的尺寸也是远大于“狼道”中的。这里不是局促地用壁画表现供奉的对象，而是像普通庙宇那样，放着一个泥胎的偶像。像的前头，没有往常庙里供人跪拜用的铺垫，案桌上放着几个香炉。有两三人高的偶像，雕的是个壮汉，身穿古代服饰，络腮胡，朝天鼻，浑圆眼。陈书翔不知道这是哪路神仙，连忙去找前头的牌位。
神像前的案桌上，确实写着块木头牌位——“净坛使者朱刚鬣”。
陈书翔心想，难道这里供的是猪八戒吗？抬头一看，顶上的匾额写着四个大字——“天蓬元帅”。果不其然，这里供的就是猪八戒。
虽说不如黄晓君博学，一样读上大学的陈书翔，至少也能发现其中几个怪异之处。这里供的是猪八戒，神像却是个人形。若说是天庭的天蓬元帅，却穿着普通人的衣服，丝毫没有神将的威严。其次是牌位上写得不是“猪刚鬣”，而是“朱刚鬣”。常人都知道猪八戒以物种做姓，这里却写着风马牛不相及的“朱”姓。
陈书翔绕着神像走了一圈，除了看到这里被人打扫得整洁干净，没有发现新的东西。他想，如果猜测不错的话，对面的房屋，以及台阶上，供奉的应该是西游记里的另外两位。
他急忙跑出猪八戒的神庙，来到对面的房屋。见到里头同样供奉的是个人形的古人，牌位上写着“八宝金身罗汉沙悟净”，匾额上却是“卷帘大将”。这当然在陈书翔的意料之中，他也没跨门槛，只在门外瞧了瞧牌位和匾额，便直奔祭坛后的台阶。
即便不跑上台阶，他也确信，那上头供奉的一定是孙悟空。但他还是想上去看一下，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在“狼道”里，黄晓君靠着最后的壁画，解开了“狼道”的出口。想要离开这里，答案可能也就在最后的神像上。
要走到台阶上的主殿，需要穿过“广场”正中间的祭坛。然而陈书翔一踏上祭坛，一股难以言表的刺痛感就向他袭来。这难以忍受的剧痛感，来自他的左臂。疼痛来得如此剧烈和突然，以至于陈书翔的身体支持不住，坐倒在地。
他想要挥动手臂，转移注意力，但手臂好像脱离他大脑的控制，不能摆动。可是控制疼痛的神经，却紧密地联通到他的大脑中心。陈书翔紧闭双眼，牙齿快要咬破自己的嘴唇。他好像感到有一个无形的人，正在拽拉他的左臂，宣告这条手臂不再属于他。紧接着又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片片刮在他的皮肉之上。这种撕扯感和刺痛感，彼此交替，像海浪般一阵接着一阵，连绵不绝。
陈书翔倒在地上。使劲想要把自己的手臂拽回自己的掌控。然而他发现，手臂一直都安在自己的身体上，但这难忍的感觉，却又那么真实。
他咬紧牙，用另一只手解开自己的衣服，捋起袖口，去查看自己的手臂。原以为自己的左臂，已经血肉模糊，但袖子拉起的那一刻，一条完好无损的胳膊呈现在陈书翔的眼前。
陈书翔自己也纳闷了。这条手臂在前天曾经被白猿抓出三道痕迹，但到了晚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现在，他又碰上这样的怪事情。他忍着疼痛回想刚才做了什么，发现自己不过是走上了祭坛，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
他极速地逃离祭坛，奔向后头的台阶。
说来也奇，他一离开这圆形的祭坛，手臂上的疼痛感顿时消失。他心底自问，是否该再踏回去，去试试疼痛是否与祭坛有直接联系。但刚才感觉如此真实，仅是稍微回想，就觉得痛苦不堪。陈书翔打消了踏回去的念头，一心只想逃离这个地方，跑向台阶上的主殿。
一座大庙，倚靠着大山，屹立在台阶上。大殿外的牌匾上，写着“斗战胜殿”四个字。陈书翔心道不出所料，这里果然供的是孙悟空。大殿里，一座巨大的坐像，摆在正中间，前头的案桌上，没有香炉，却供着几盆鲜嫩的大桃，一看便知是新近摆上的。像旁的两根顶梁柱上，刻着一副对联——
上联：须菩提授机妙变化七十二
下联：心猿马取真谛历难八十一
正上的匾额四个大字——“齐天大圣”！
陈书翔去瞧那坐像的孙悟空是何般模样，但见正殿里的神像比前头两间屋子里显得大些，脸与八戒、沙僧一样，都是人脸，只不过削瘦些，倒有几分猢狲样。
陈书翔无暇多看，只管找孙悟空手里的棒子。可这大殿里，没有一根像金箍棒的东西，到让人怀疑这个坐着的人像，到底是不是孙悟空。
陈书翔想到大殿后头，找找有没有出去的线索。待走到神像背后，才发现大殿后头的门是敞开着的，通向后头的庭院。想来这里并不似“狼道”里那样为防外人而把出入口设计得精巧隐蔽，反倒像是个普通的寺庙，前后门敞开，信众可来去自由。
陈书翔踏出大殿，眼前是块小小的庭院。这大殿的地势已高，可以远眺下面的景色。陈书翔往下张望，不由得喜出望外，拍手称快。

第二十八章　村堂会审

原来这大殿后院的下面，就能看见乌支村，还有他进来时的小溪和木桥。刚才穿过的树林，就在陈书翔的脚下一览无余。此刻他才发现，这片树林并不大，但形状却不偏不倚，正在一个低洼处。人若是身在其中，自然是不辨东西。而他走来的小道，弯弯曲曲，从大殿后头绕到前头的大道上，好像有意不让人认清方向。
而这庭院有个石门，后头的小道直接通往乌支村，若从村子那边看过来，却是什么也没有，只有站在大殿上，才能看清这条路。这片树林看似天然而成，但其中精妙，必是有意为之。陈书翔回想起当时老孙告诫他时，就显得隐瞒了什么。现在细想，想必是他知道这大殿的秘密，不想让他这个外人进来。若非他误打误撞，怎能发现这里的奥秘。
这老孙又是什么人，陈书翔心中不免生出新的问号。
太阳已上高空，大殿下的景象尽入眼帘。陈书翔顺着从胖子口中套来的讯息，沿着小溪，逆流而上，发现果然有一大片现代建筑物矗立在那里，看上去非常新。在建筑上刻着几个大字，大得连陈书翔都能认出来——
“HyperX”
就是它！
带走潘蕙的厢车上，同样写着HyperX的字样。她一定被带到那座厂房里去了。找到目标的陈书翔兴奋异常，已经忘记了疲惫，还有脑门上的伤，兴冲冲地跑出庭院，沿着刚才见到的小道，冲向厂房的方向。
在小道的尽头，转开一道石门，陈书翔重新回到村子附近。他进来时的入口，就在这个出口的不远处。他看到这片隐蔽的树丛前，小溪和木桥就在不远处。他顾不得其他，一股脑地往外跑。就当他要跑出树丛时，突然感到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没等他回过神来，看清到底脚上碰到什么东西，整个人一瞬间就被拉了起来。
等到他看清楚眼前状况，身体已经倒挂在半空中，一根绳索套住他的脚踝，一头挂在树上，来回晃荡。
这是陷阱？陈书翔心想，这一定是有人事先设好，但不知是为了捕动物，还是他这样的误入树林者。他只得大声呼救，希望有人能够听到。
没多久，果然有人来了，是一群村民寻了过来。可是，陈书翔一看到走在最前头的人，心里暗暗叫苦——
“不好！”
那人正是刚才在树林里打开他脑袋，又被他吓跑的瘦子。瘦子见到是陈书翔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