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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昌鬼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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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见靠近门槛的那个十几岁的小孩,站在稻场上对老婆婆说:“我学费掉了,不敢跟我妈讲。”老婆婆说:“你要相信耶稣哦,要多少钱。”

    王波伢子,你这个小日白佬。我下意识地抑制住说话的冲动,现在绝对我不能出声。

    我开始把手臂从尸体口中拔出。

    眼睛慢慢扫过众人。

    我看见了周老二的媳妇对老婆婆说:“我打麻将把钱输了,你儿借点钱我去买点饲料,我把鸡蛋卖了就还你……”

    向春,你卖鸡蛋的钱呢?我差点脱口而出,随即把牙关咬住。

    “我儿子生病了,差点钱打针……”

    你也是骗子,望开贵。

    还有望开喜,还有胡桂花,还有黎保伢子……

    他们现在都在灵堂,齐齐的跪在我面前。我把他们一一看过。他们看见我的模样,都吓的发抖,向春的还尖声乞求:“大妈,我错了,我错了,我现在就把钱烧给你。”说毕,掏出几张10元的钞票,惶惶的在棺材前的火盆里烧了。

    我终于把手从尸体的嘴里抽出来了,拳头握得紧紧的,手臂和拳背上血肉模糊。灵堂里一阵腥臭。老婆婆的尸体,七窍,流出血来,一点一点的往外渗。

    日期:2010…6…918:55:00

    老婆婆的儿子也吓住了,坐在地下,往后退。

    望开仁对他妈说道:“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供你吃供你喝,你的钱又没有只给我一个人。”

    “你是我儿子啊”

    望开仁说:“你还有两个姑娘撒,你又不只是生我了一个!”望开仁说:“你去找你的姑娘去。”

    “我不是已经把钱都给你吗?”

    望开仁说:“你才给了我多少钱?”望开仁说:“你到底……”望开仁说:“还藏了多少钱……”望开仁说:“你的钱呢!……”望开仁说:“你这个……”望开仁说:“老不死的……”望开仁说:“怎么会……”望开仁说:“只有两千块……”望开仁说:“的私房钱……”

    “仁伢子,我真的只有这么多钱了,已经给你了。”

    杨翠凤说:“妈……”杨翠凤说:“不怪我们……”杨翠凤说:“心狠……”杨翠凤说:“你把钱……”杨翠凤说:“都给了外人……”杨翠凤说:“只给……”杨翠凤说:“我们……”杨翠凤说:“这么点钱……”杨翠凤说:“你儿还有……”杨翠凤说:“几天活撒……”杨翠凤说:“把钱藏着……”杨翠凤说:“干嘛……”

    我恨恨地看着这对不孝的儿子媳妇,喉咙咯咯的响,极力忍着喊话的冲动。

    两口子看着我,吓得说不出话,只是咚咚的给我磕头,磕了几下,又掉头给棺材磕头。

    望开仁说:“这个月……”望开仁说:“的油米都……”望开仁说:“给你了……”杨翠凤说:“妈……”杨翠凤说:“我们家里的……”杨翠凤说:“情况……你又不是……”杨翠凤说:“不知道……”杨翠凤说:“说好了……”杨翠凤说:“一个月二十斤米……”杨翠凤说:“一斤油……”杨翠凤说:“你把钱给谁了……”杨翠凤说:“就找谁去……”

    “我好歹也是你们的妈撒……就忍心我饿死啊?”

    望开仁:“你死也死到外面去!”

    我手中的那个怪东西,突然使劲挣扎,在我手心踢动。我感觉那锋利的金属甲壳要把我手心割破了,我松了松,用指头捻住那东西。

    现在看清楚了:是个金闪闪的钉锤邦邦(宜昌方言:金龟子)。

    老者兴奋的大叫:“给我,快把它给我!”把手凑了过来。

    我手一紧,又把那钉锤邦邦死死攥住。我看着老者,缓缓摇摇头,“没门。”

    日期:2010…6…918:57:00

    我把头一扭,看见老婆婆的幺姑娘,正趴在棺材顶,那黄裱纸轻轻擦拭老婆婆口鼻中、眼角边的血,嘤嘤的哭。

    望开玉说:“妈,你吃了饭没有。这么晚了走这么远干嘛?”望开玉说:“妈,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大把年纪了,信什么洋鬼子的教撒。”望开玉说:“当初就叫你莫把钱给那个神经病神父,那是个疯子,你偏不相信我。”望开玉说:“你现在倒好,没得钱了,也不见那个神父来给你碗饭吃。”望开玉说:“你还不是要来找我们。”望开玉说:“这世上,那个能靠的住哦,除了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望开玉说:“可是你也晓得,我嫁到这家了,日月也不好过,你女婿已经出门到浙江打了两年工了。”望开玉说:“勤扒苦挣弄点钱,都要给你孙子上学撒。”望开玉说:“你儿莫哭了,你儿吃了饭,先回去,我明天去找哥哥去”望开玉说“他和嫂子太不对了,怎么能把你赶出来呢。”

    我的眼光划过棺材,看见了老婆婆的大姑娘,她现在躲得棺材远远的,靠着大门的门板,身上跟筛糠似的,哭都哭不出来。钉锤邦邦又在用力了,好像马上要从我手中的缝隙里钻出来。

    “把它给我!”老者发狂的喊:“你还想不想活了!”

    我用另一只手对着老者一指,竖起食指摇了摇。我什么都知道啦,你这个老东西骗不了我拉。你想养这个邪煞,我偏不让你如意。

    老者的眼中也闪着恐惧,哈哈,该他害怕了。

    我回头又向大姑娘看去。

    望开红说:“妈,你把钱都给了弟弟和弟媳妇了。”望开红说:“又来找我干什么?”望开红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望开红说:“我没得义务养你哦。”望开红说:“杨翠凤一看就是个骚东西。”望开红说:“杨翠凤把你钱乎到手了,不管你了吧。”望开红说:“你儿还是回去,等哈儿莽子回来了,又要打我。”望开红说:“你儿片(宜昌方言:赖)在这里也没有用,我反正不得管你。”望开红说:“你现在一分钱都没得了,就知道来找我拉?”望开红说:“杨翠凤这个贱货,骗光你的钱,又叫你来找我,是不是?”

    望开红说:“妈,你的这个戒指还在啊。”望开红说:“给我看看撒。”望开红说:“你儿莫挣撒。”望开红说:“你儿莫动,我捋不下来。”望开红说:“妈,你儿这戒指戴了好多年哦,怎么这么难的捋下来。”望开红说:“你儿把钱都给杨翠凤哒,这个戒指就留给我了啊。”望开红说:“你对杨翠凤这么大方,对我怎么这么啬啊!”望开红说:“我就不还给你啦,你儿总要给我留点东西撒,不要什么都把给杨翠凤那个贱货。”望开红说:“你儿怎么还不回去啊?”望开红说:“我就不信,弟弟不给你饭吃。”望开红说:“他们敢,忤逆不孝的,等我有时间了,是要回去找他们说说道理的。”

 第10节

    望开红说:“你儿搞什么撒。”望开红说:“你儿抢什么撒,一个戒指你都舍不得给我啊。”望开红说:“给我。”望开红说:“你给不给我,你这个老东西。”望开红说:“莽子莽子,快过来给我帮忙。”望开红说:“啊呀!莽子,这老东西把戒指吞哒。”望开红说:“老不死的,把戒指吞了都不愿意给我。”望开红说:“你滚,你把你的一把骨头都把给杨翠凤去。”望开红说:“你滚回去,该他们给你送终。”望开红说:“滚……”

    望开红、望开红、望开红、望开红、望开红、望开红……

    日期:2010…6…919:00:00

    我死死把腮帮子咬住,但是不行,我还是想叫她的名字。我下巴抖得厉害,我要喊了,我真的要喊了。我用牙齿把嘴唇狠狠咬住,鲜血迸出,我嘴里咸咸的。我忍住了。

    老者在旁边大喊:“你们都死了啊,快帮我把那个东西抢过来。”

    我嘴角微笑,把手上的钉锤邦邦递给离我最近的黎保伢子。黎保伢子看见我脸上诡异的笑容,就已经吓的魂不附体,更别说有胆子接我手上的那个鬼东西。这么多人,那个人敢来拿!

    我看到稻场上的酒席还没撤,走出灵堂。群人看着我,纷纷避开。只有老者追着我,但已经没有什么精神了,“求求你……莫这样。”

    老婆婆的老汉坐在桌子边,闷着在抽烟,我看见他的眼角流泪。

    望庄福说:“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老婆婆说:“没得救了,吞了金子,肯定死,老话没得错的。”

    “你快些吐出来。”

    “我不想活了。”

    “你快殴喉咙。”

    “已经吞好半天了。”

    “我去叫仁伢子来。”

    “你莫叫了,他巴不得我死。”

    “这群化生子。”

    “你帮我,把这绳子从檩子上穿过去,再往下拉。”

    “你瞎说什么?”

    “神父说了的,我不能自杀,自杀了要下地狱的。”

    “你在瞎说什么……”

    日期:2010…6…919:07:00

    望庄福对我说:“你喊我的名字撒。”

    我没理他,我不敢看他。他现在老泪横流,泣不成声。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我把酒席上的残酒,倒在一个空海碗里。

    老者凄惨的大喊:“莫搞——”

    我回头看着老者。老者嘴里喊着,却不敢走近。我看见望老太爷正用手揪着他的耳朵。可他不知道,他只是看着我手上的钉锤邦邦。

    我把钉锤邦邦,扔进酒碗里。

    老者在我身后发出一声惨叫。老者的耳朵掉了。众人都在惊呼。

    钉锤邦邦在酒里面扑腾一会,飘在酒水面上。渐渐化了。酒碗上冒了一股青烟。

    老者有件事,是他没想到的。

    他猜不到我读书的时候不务正业,和王八研究过一些玄门。有时候,无意学到的东西,真的会救命。

    钉锤邦邦沉到酒碗的底部。我仔细看了看,是一枚金戒指,黄澄澄的躺在碗底。静静的,随着酒液的晃动,光线折射,晃晃的,觉得那戒指似乎不真实。

    老者把我送到幺棚子的大桥上。对我说:“算了,这都是命。”

    我说:“你都跟了望老太爷一辈子了,何苦呢。“

    “你那里知道……”老者说:“就算是离开望老太爷……一天也行……这种滋味,你不知道。”

    我说道:“望老太爷不会再找我了吧?”

    “不会了,你蛮恶。比我要狠。敢明着跟望老太爷拼。”老者说:“今天的事,你不会乱说吧。”

    “十年内,我是不会说出来的。”

    “你知道我的寿数是九十七……”老者愣住。

    我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看着发呆的望德厚,心里舒畅多了。(墓地笳声完)

    日期:2010…6…919:09:00

    的士司机

    看到农民哥哥在论坛上写的扫街日记。我突然就想起了以前一个的士司机朋友跟我讲过的一个事情。

    所说的那个的士司机姓沈。

    老沈30多岁,下了岗,在社会上混迹几年,也没找到什么出路,于是就学了驾照,开始了当的士司机的营生。他当时还没有自己的的士,就做挑土司机,专门开夜班。每晚勤扒苦挣,一个月能挣到两千块左右。老沈很知足了,这比上班挣的多得多。

    老沈一般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去夜市摊子吃点宵夜。一来是饿了,二来是吃点东西,人会有点精神,说不定还能撞到生意。一般的的士司,一到晚上两点,就凑在夜市喝酒,然后打牌,或是睡觉,到了早上就交车。老沈不像他们那么懒散,老沈的家庭负担重,想多挣点钱。

    宜昌的的士宵夜摊有几个,伍家岗的一直都在,北门以前是的士司机定点宵夜地,可是后来做的好,竟然延续了陶朱路的热闹,成了一般人也喜欢的夜市。

    不过十三码头的的士夜市,始终,都是做的士生意,一般人去的不算多。到了凌晨,的士司机就把车停到十三码头的街道上,下了车就去摊子上宵夜。相熟的洗车小工,看车身的肮脏程度,就知道司机要洗车。忙忙的拿着喷头去冲刷。

    一个晚上老沈收车收的很早,十二点就收了。这时已经是冬天,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春节。街上的人没有秋天多。生意就差一些。但今天老沈收车很早的原因是他刚刚跑了两趟大单子,送了两个客人去三峡,回来的时候在接待中心打算低价接几个人回市内,没想到碰到了一个有急事回市内的,价都没讲,打表回来。

    这样一来,今天的收入就比往常多了一倍还多。这么冷的天,估计下半夜也没什么人了。就早早的到了十三码头的夜市,舒坦的坐在路边的摊在上,等着老板过来招呼。

    他今天心情很好,特意点了烤鱼,还有一些别的烧烤。老板在他点菜的时候,给端了一壶放了姜的黄酒。他故意多了些菜,他等着看有没有关系不错的的士司机朋友也来宵夜,打算热情的招呼他们过来一起喝点酒。

    “看是那个运气好,让我请一顿。”老沈开心的想着,他打算吃了宵夜,就回家,今晚可以睡个整觉。

    可是没得哪个朋友有这个口福,老沈的酒菜都上齐了,都没有熟人来。的确,现在连一点都不到,对于的士司机来说,实在是太早了。老沈在考虑是否把吃不完的烤鱼打包。

    这时候,夜市摊在来了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衣着很平常。虽然是如今流行的样式,但总是看着土气,衣服的布料很差。

    那个男人就站在夜市的烧烤摊前,看着摆在桌子上的砂锅料,眼睛瞧着砂锅牛肉、肥肠……嘴里好像要滴出涎水来。

    日期:2010…6…919:24:00

    夜市老板正在火槽上烤羊肉串,看着那个男人,说道:“你天天来糗(宜昌方言:缠、磨蹭对方),我怎么也是做生意的撒,不能养着你撒。”

    那个男人不说话,就是看着砂锅里的肉。嘴里说着:“老板你是好人,有好报,到时候生意好……”

    老沈看着这个斯文的乞丐,也觉得好笑:这人嘴巴这么乖巧,怎么会连饭都吃不上呢。”

    那男人用手指勾到自己的嘴巴上,还是死死看着食物。但他真的很斯文,只是看。虽然眼睛都放出光来,却并没有要偷偷抓着吃一块的意图。老板估计对他很了解。仍旧自顾自的烤烧烤。知道他不会偷食物。

    给老沈热黄酒的打杂的小工,和老沈很熟了,看见老沈看着那男人,就对老沈说:“这个人十几天前不知道从哪里来,第一晚老板给了他一碗汤喝,他就记住了,连续这几天都来。老板看他可怜,每次给点东西他吃。”

    “哦,他看来神经有点问题,把你们老板当爹了。”

    “我看也是的,你看他说话的样子,慢条斯理的,都要饿死了,还是不着急。”打杂的小工继续说道:“老板对他说,你有手有脚,干脆来洗车,有个事做,吃饭总不成问题撒。”

    老沈说:“你们老板真是个好人。”

    “可是他好像听不懂,没答应也不答应,吃了东西就走了。”小工说道:“所以这两天老板也不给他吃的,一个年轻八轻的人,好吃懒做……”

    老沈看着那个饥饿的男人,还是站在砂锅料面前,凄楚的看着。

    日期:2010…6…919:26:00

    老沈看着不忍,心想,反正今天也是想招呼个人来一起宵夜。干脆,就请他了吧。

    老沈就跟那男人打招呼,叫他过来就坐。

 第11节

    那男人欢天喜地的就坐过来了。废话也不多说,立即狼吞虎咽的吃烤鱼。

    老沈劝他:“你是不是从饿牢里放出来的啊,慢点吃,莫卡住了。”

    那男人仍旧是一副饕餮的吃相,唔唔的不答话。

    “又没得人跟你抢。”老陈笑了:“你是饿死鬼啊。”

    那男人听到这句话,猛的把头抬起来。一只手还在擦下巴上的油渍。

    “是啊,你怎么知道我是饿死鬼啊?”那男人的虽然顺着老陈的话开玩笑,但语调又很平静。

    这时街道上就刮了一阵阴风,冬天了,风虽然不大,却吹的人冷飕飕的。老陈把衣服裹紧。

    那男人不说话了,继续埋着头,狂嚼猛咽。

    第二天,老沈还是很早就到了夜市,今天他却没有昨日的好心情。他今天的生意很差,带了一个酒鬼到西坝,那酒鬼下了车却不给钱,还要打他。然后就一直带不到人,天又开始下雨,街上更没有人了。老沈心情不好,想着好在昨天赚了点钱,干脆今天也早点吃了宵夜,回家休息吧,反正下半夜也没有生意了。

    今晚老沈及没有昨晚那么抛洒,舍不得点烤鱼。只叫了一碗包面,一瓶啤酒,闷闷不乐地喝着。冬天很冷,又下着雨,老沈喝着啤酒,一口啤酒下肚,刺寒从喉咙一直冰到腹部。全身都冷冰冰的。

    老沈正要吃一个包面,突然发现昨晚的那个乞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到他对面。

    那乞丐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碗里的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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