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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探案之九连环-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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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关作鼓踏宵曲,冷月为灯照夜追。

  何用龙城飞将在,逐平胡虏万里归。”

  念完,一口饮干杯中之酒,脸微微泛红。吴司马道:“沈将军果然豪气冲天啊,呵呵,我可就没有这样的壮志豪情了,老了,老了,我作了个清幽的,请听。”

  “清秋岱色夕阳斜,俯瞰枫林映晚霞。

  野径空时非雨瀑,竹溪尽处有人家。

  单提老酒寻诗友,再赋新词唱韶华。

  醉里袍衫谁点缀,西山桂雨绣金花。”

  念罢正要坐下,狄景辉突然一声冷笑,道:“我看你这只是表面清幽吧。”吴司马脸色一变,忙低头饮酒。狄景辉看看李元芳,道:“李将军,你觉得他们的诗怎么样?”李元芳一笑,道:“很不错,正好配你的美酒。”狄景辉点头:“这就好。景辉要献丑了,请李将军慢慢饮酒,景辉的诗比较长。”“景辉兄请。”

  狄景辉站起身来,注视着李元芳的眼睛,不慌不忙地颂起来:

  “载酒江湖行,无聊反自矜。

  匆匆来与去,毕竟为何名?

  我欲乘风去,胸怀酒意生。

  凤兮歌又舞,萧瑟晚风惊。

  昨挂春秋笔,今悬济世瓮。

  经集曾读遍,自省欠仁心。

  配药同书理,君臣使五行。

  明朝还买酒,醉里看芸芸。

  座上嚎哭状,堂前恨骂音。

  悲歌见长短,血泪有浊清。

  病者医能药,何方治不平?

  欲求天下乐,还向酒中寻。

  酒尽葫芦破,乾坤放浪人。

  谁人同此醉,梦里是非明。”

  他一首诗念完,李元芳也饮下足足十四杯酒。另外三人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只觉得惊心动魄,滋味万千,一时间竟无人开口。突然,只听“咕咚”一声,众人一看,那吴司马已经醉倒在椅子下面。狄景辉道:“绿蝶,你把他弄出去。”沈槐忙道:“我帮绿蝶。狄公子,李将军,沈槐明天还有公干,我先告退了。”狄景辉点头。

  绿蝶和沈槐一左一右架着吴司马,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屋里顿时变得安静。狄景辉坐在李元芳对面,正对着他的脸,一本正经地道:“李将军,他们都走了,就剩下咱们两个。现在景辉要与你聊几句肺腑之言。”

  李元芳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还是看见有几滴汗水落到了面前的酒杯里。他的后背越来越痛,每一杯喝下去的酒就像毒药,随着血液的流动飞快地在他的全身燃烧起来,最后都汇集成后背的剧痛,痛得他一阵阵大汗淋漓。但与此同时,头脑却异常清醒,既不困倦也不昏沉。他也正视着对面,道:“景辉兄,有话尽管说。”

  狄景辉举起酒杯,和李元芳一碰杯,两人又各自一饮而尽。狄景辉开口道:“李将军,景辉也曾见过不少我父亲身边的人,什么随从、护卫、门生之类的,可我今天却感觉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狄景辉冷笑一声道:“哼,那些人我从来觉得他们只有两种类型。一种是被我爹灌了迷魂汤的,以他马首是瞻,毫无主见。还有一种则是心怀叵测,嘴里面成天溜须奉承,一心想讨他的欢心从而得偿所愿的。当然,其实不管是哪一种,在我父亲那里,他们都只不过是工具而已。”他斜了李元芳一眼,道:“李将军,你看上去似乎不属于这两种类型,不过我却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仍然是我父亲的工具?”

  李元芳紧盯着手里的酒杯一言不发。

  狄景辉也不追问,自顾自说下去:“其实,我父亲又何尝只是把他们当成工具呢?哼,在我看来,他把天下人都视为他的工具,包括我,我的兄长们,我的母亲,无一例外。从小到大,他的话就是我们必须奉行的命令,我和我的兄长,我们什么时候科考,考取之后做什么官,去哪里任职,娶什么样的老婆,都由他来安排。呵呵,也许在旁人看来,这样的父亲实在是太周到太慈爱了,可我却每每觉得他的心很冷很硬,让我害怕。因为不论我们做什么,到头来都会发现我们成了他布局中的一枚棋子,只有他最清楚他需要我们完成什么样的任务,帮助他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喝!”他又和李元芳碰了碰杯,李元芳也毫不含糊地再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狄景辉安静了一会儿,接着说起来:“李将军,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我父亲。你在他身边十年,不容易,太不容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我能看出来你是个聪明人,一定有你自己的看法。”他又冷笑了一声,道:“我父亲不喜欢我,因为我不愿意做他的棋子,我从小就下定决心要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要我入仕,我偏经商,他讨厌陈松涛,我偏要娶陈松涛的女儿,他要我远离范其信,我偏和恨英山庄一起把生意做到整个大周。他拿我没办法,我觉得很愉快,我不用在他面前装腔作势,他也没办法在我的面前讲他那些颠扑不灭的大道理。他不是最喜欢讲什么‘虽千万人吾往矣’ 吗?可他自己又是怎么做的呢?一会儿维护李唐,一会儿归附武周,一会儿天下苍生,一会儿国家社稷,到头来不都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政治私欲?”

  “你说的不对。”李元芳突然插了一句,狄景辉一愣,道:“哦,李将军有话说?”李元芳摇摇头,又不开口了。狄景辉冷笑道:“看来李将军还真是我父亲的知己啊,很好,我父亲活了这大半辈子,似乎也没有赚到什么真心朋友,也许你算是一个?”他发出一阵大笑,两人又各自干了一杯酒。狄景辉已经有点醉了,他顺手拿起桌上散落的那几张诗稿,口中念念有词,读起诗来。李元芳也不管他,自己又给自己连着倒了好几杯酒。正在此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屋中的陆嫣然悄悄走到桌前,轻声道:“李公子,你停一下。这样喝酒太伤身了。”狄景辉听到声音,抬头一看,皱眉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打个招呼。我和李将军讲的知心话都让你听去了?我们男人的事情不用你管,少在这里婆婆妈妈的。”陆嫣然道:“景辉,你别这样,你这是在干什么?”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六章(VI)
李元芳突然道:“他在干什么?他今天不就是千方百计处心积虑地想要我喝醉,想让我出丑,想让我痛心吗?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恨我。”

  狄景辉摆手道:“哎,李将军,元芳老弟,你误会我了。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想和你交交心而已。。。。。。嗳,你既然觉得我要害你,又何必在此恋战?”

  李元芳冷笑道:“我?我原以为我是在舍命陪君子,可惜直到现在才发现你根本就不是个君子!我很后悔今天来赴你这个宴,但既然来了,不分出个胜负我是绝不会走的。今天我们两个不喝到有人先倒下,我不会停,你也不许停!”说着,他又把两人面前的酒杯倒满,对狄景辉道:“喝!”两人各自再干一杯。狄景辉放下酒杯,频频点头道:“李元芳,骂得痛快。我真不明白,这么刚烈的性子,怎么居然能在我爹身边待那么久?”李元芳道:“你当然不会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还自以为自己很高明!”狄景辉道:“我不高明,你高明。坦白说,我还是挺感激你的。你别看我和我老爹每每闹得势不两立,好像恨得他要死,可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是会很难过的。所以,李将军,我敬你一杯,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出生入死,保我父亲平安!”李元芳正往酒杯里倒酒,狄景辉突然伸手过来抢,嘴里叫着:“不行,不行,没倒满。”一句话还没说完,李元芳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只轻轻一拧,狄景辉顿时痛得大叫起来。李元芳松开手,把狄景辉往椅子上重重一推,狄景辉差点栽到地上,捧着手腕疼得咬牙切齿道:“好啊,你打架啊,欺负我不会功夫!”李元芳道:“打又怎么样?你刚才不是还欺负我不会写诗!”陆嫣然在旁跺脚道:“你们两个不要闹了。”

  狄景辉坐直身子,突然笑道:“哼,会功夫果然是好啊。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他凑近李元芳的脸,压低声音道:“元芳老弟,我是个没用的人。虽然有时候嚷嚷恨我爹恨不得他死,可我其实连句重话都不敢对他说。可你呢,我听说你曾经差点就把我爹给结果了,是不是?告诉我,你当时怎么就没下去手呢?”李元芳猛地跳起身来,像看见鬼似的盯着狄景辉,陆嫣然被他脸上的神气吓坏了,只见李元芳一伸手拉住狄景辉的衣领,哑着嗓子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狄景辉被他拉地晃着脑袋,迷迷糊糊地道:“我?我怎么知道?当然是他告诉我的。。。。。。我,我毕竟是他的儿子。。。。。。”李元芳一松手,狄景辉往椅子上一倒,脑袋搁在桌上,立即鼾声如雷。李元芳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往门外冲去。陆嫣然赶过去叫着:“李公子。”李元芳头也不回地奔下楼去了。陆嫣然回过身去,搀起狄景辉,把他拖进隔壁的卧房。

  李元芳奔到楼下,大堂里面已经空无一人,熄灯关门了,他一脚把门踢开,跑到街上。早已过了三更天,他来时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此时只有鬼火似的几点灯光,李元芳也不辨方向,只是沿着街道猛跑,跑过两条巷子,突然脚下一软,跪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吐了起来。也不知道吐了多久,在头脑就要完全混沌之前,他提起最后一口真气,才算驱除掉眼前的黑雾,没有就此昏厥过去。他扶着树站起来,听到身后有人低低地叫了一声:“李公子。”李元芳回过身来,看见陆嫣然一手提着个茶壶,另一只手里捏着个茶杯,看着他,轻声道:“李公子,你喝口水吧。不过等了这么久,水都凉了。”看见李元芳摇头,她又道:“刚才我都怕你会昏过去。这里离酒肆其实不远,你随我过去,到屋里稍坐一下,喝口热茶。”李元芳示意她先走,自己也跟在她身边,却依然一言不发。两人默默无语地走回到九重楼门前,一个店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手里牵着李元芳的马等在门口。陆嫣然走进店内,见李元芳并没有跟进来,转头疑惑地看着他。李元芳方才开口道:“陆姑娘,你今晚就住在这里吗?”陆嫣然微微有些脸红,点了点头。李元芳道:“那好,多谢陆姑娘,我告辞了。”陆嫣然诧异道:“你不进来坐?”

  李元芳低声道:“我没醉,不需要醒酒。而且,我今生今世也不会再踏进这座酒肆了。”

  陆嫣然愣了愣,怅然道:“李公子,景辉他,他方才真的很过分。我,我替他向你赔罪了。”说着,她深深地向李元芳拜了一拜。

  李元芳忽然冷笑了下,道:“狄景辉,这两天总有人替他向我道歉。可惜,他并没有得罪我,可他若是真的得罪了我,谁赔罪都没有用。”说着,他接过店伙递来的马缰绳,想要上马,却连腿都抬不起来,便干脆把缰绳往胳膊上一挽,牵着马慢慢沿着街道走下去。

  陆嫣然愣愣地站在酒肆门前,一直望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转身上楼去了。

  李元芳依然不辨方向地在街上转着,转来转去,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狄府门前,他走到边门前敲门,值夜的家人打开门一看见他的样子,吓得大惊失色,李元芳却也懒得理会,把马往家人手里一递,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往榻上一躺,便闭上了眼睛。

第七章(I)
并州城北,狄府。

  狄府二堂上,陈松涛笃悠悠地坐在主客的座上喝着香茗。沈槐在下手陪着,却有些坐立不安。主座上,狄仁杰神态端详,时不时与陈松涛寒暄几句,但一双眼睛却分明透出少有的焦虑和不安。他们在这里共同等待着一个人——李元芳。按照约定,陈松涛带着沈槐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到达了狄府,本应立即出发去蓝玉观现场,可就因为李元芳缺席,才坐在这二堂上等着,没想到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狄春匆匆忙忙跑进来,禀报道:“老爷,李将军的房间房门紧闭,我在门外喊了好久,也没人答应。可房门是从内锁的,李将军应该在里头。”

  狄仁杰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元芳从来没有这样过。。。。。。”

  沈槐显得愈加不安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陈松涛瞥了他一眼道:“沈将军,你有话要说吗?”

  沈槐终于下定决心,道:“狄大人,陈大人,昨夜李将军和末将在九重楼酒肆一起饮酒。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

  狄仁杰一惊,忙问道:“喝酒?还有谁和你们在一起?喝到几时才散?”

  沈槐道:“是狄公子设宴请李将军,我和吴司马席间作陪。后来吴司马醉了,我送他回的家。当时李将军和狄公子还在喝,他们什么时候散的我不知道。”

  狄仁杰的脸色变了,他沉吟着。陈松涛却笑道:“呵呵,到底是年轻人啊。看来景辉与李将军倒很投缘,大约是喝过了,啊?狄大人,您说我们还要不要等啊?万一李将军这沉醉不醒,我们今天的正事可就。。。。。。”

  狄仁杰招呼狄春道:“狄春,你再去李将军那里敲门,如果他不应,你回来告诉我,我亲自去叫。”

  “是。”狄春答应着跑了出去,突然又转了回来,道:“老爷,李将军他来了。”

  “哦。”狄仁杰站起身来就快步往堂前走,正拦在匆匆走进来的李元芳面前。二人四目相对之际,狄仁杰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揪,他正要开口,右手却被李元芳一把握住了,李元芳朝他摇了摇头,低声说:“大人,对不起,我来晚了。咱们现在就出发吧。”狄仁杰长吁口气,点点头,转身对陈松涛和沈槐道:“现在可以走了。”

  一干人马在官道上飞驰了足足一个半时辰,才赶到了蓝玉观外的绝壁前面。在正午的阳光照耀下,这绝壁看上去还算不太狰狞,倒显得十分巍峨,绝壁外守卫的士兵排列整齐,孙副将已经站在夹缝前肃立等候。因夹缝狭窄,几个人便在外面下了马,沿夹缝鱼贯而入。

  蓝玉观前的空地已经被打扫干净,血迹都被冲洗掉了,但是热泉潭中的泉水依然一片黑红,散发出阵阵腥气。在一片死寂的幽谷中,热泉瀑布的哗哗水声不绝于耳,如果在平时,这声响应该能带给人灵动的生机之感,而此时此刻,在狄仁杰听来,却只能让他心绪烦乱,无法集中精神。陈松涛却似乎心情不错,东张西望了一番,感叹道:“哎呀,在并州待了半辈子,却从来不知道郊外还有这么个幽静的所在,果然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啊。”

  李元芳冷冷地开口道:“陈大人,这里刚刚发生了血案,您倒有心情赏景。”

  陈松涛被他说的一愣,尴尬地咽了口唾沫,忽然笑道:“李将军,松涛着实佩服您的克尽职守、心怀仁义啊。”

  李元芳朝他跨了一步,狄仁杰马上向李元芳使了个眼色,极低声地叫了句:“元芳。”李元芳掉过头去,走到了一边。

  狄仁杰叫过孙副将,问道:“前天夜里发现的那些尸体,现在何处?”

  孙副将答道:“都已经堆放到了两间正殿和几间较大的丹房之中。”

  “带我们去看看。”

  “是。”

  尚未走到老君殿门口,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孙副将打开大门,只见老君殿里横七竖八地摆放了二十多具尸体,裸露出来的肢体个个残缺不全,泛溢出阵阵恶臭,陈松涛站在门口喘息起来,狄仁杰看了他一眼,道:“松涛,你看不惯这些场面,就留在外头吧。”陈松涛道:“谢狄大人体谅。”赶紧捂着鼻子走了出去。狄仁杰带着李元芳和沈槐走进殿内,一具具尸身慢慢看过去,来回走了两遍之后,他心里有了些底,便示意二人离开老君殿。接着,狄仁杰三人又细细查看了另外几间放置尸体的房间,最后,狄仁杰蹲在一个呲牙咧嘴的尸体旁边,问李元芳道:“元芳,你能看出这具尸身有什么问题吗?”

  李元芳道:“大人,这个人死的时候十分痛苦。”

  “哦,难道一个人死的时候不应该是表情痛苦吗?”狄仁杰微笑着问。

  李元芳避开他的目光,指着近旁的另一具尸身,道:“他的表情就很安详。”沈槐在一旁轻呼一声:“果然,这两个人的表情很不一样啊。”

  李元芳对沈槐道:“沈贤弟,你仔细看看,这里的尸体基本上都是这两种表情,一种很痛苦,似乎死的时候受到很大的折磨。另一种则很自然,仿佛是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的。”

  沈槐连连点头:“是的,是的,确实如此。现在回想起来,另外那些房间里面的尸体也都是这样的。那怎么会有这种区别呢?”

  李元芳道:“肯定是他们的死因有差别。”

  沈槐疑道:“死因会有什么差别?难道他们不都是被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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