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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观的人毕竟不多，两个人凑上前，便能看到人群中间的，是一名穿着考究打扮精致的雍容妇人，和一名与张扬年纪相仿同样一身不菲名牌的漂亮少女，还有三名站在她们面前满脸歉意不停鞠躬道歉的小护士。

　　　　少女小小年纪，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却毫不生怯，眼神扫视间恍若视众人为无物，只是面带不满，而她的母亲更是满面怒火，声色俱厉！

　　　　而张扬无意间扫了一眼她们旁边的病房号，下巴差点掉了下来。

　　　　926，这不是……

　　　　他转头看向张远，张远微露苦笑，点了点头。

　　　　“这谁订的你把他给我找出来！他什么病需要专门空着一间病房给他，真正有病的人却不能住！我倒要看看，是多有钱还是多有权，我是不是惹不起！”

　　　　三位值夜班的小护士低着头满脸难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张远摇了摇头，拉着张扬走到前面。

　　　　“咳……不好意思……咳……”

　　　　妇人看着这突然走到前面不停低着头咳嗽的中年，眉头一皱：“没你的事，我就是要医院给我一个解释，如果吵到你的话，我跟你道歉。但现在请你先让开，谢谢。”

　　　　妇人的言语很客气也很得体，只是冰冷得像是教科书上生硬的公式，没有半点诚意。

　　　　张远咳了两声缓过气来，终于微笑着抬起头：“不客气，只是……我就是这间病房的病人……”

　　　　……

　　　　现场难得一阵诡异的沉默，母女两个明显都有些错愕，三个小护士也唰地一下抬起头来，一副看到救星的表情。

　　　　妇人见惯了世面，虽然正主出现得突然而意外，当下也很快回过神来，开始用迅速而又不显得失礼的眼神打量起面前两人。

　　　　两人并不显得豪奢的穿着和亲手提着大袋小袋的样子，明显和她想像中的特权人士有些出入，她微一沉吟，看着张远开口道：“你好，我姓于，请问先生哪里高就？”

　　　　张远笑着朝三位小护士点了点头，这才对着妇人回答道：“于小姐恐怕误会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书店主人，不算有钱更谈不上有什么权。咳……昨天在门诊办理住院的时候正好这间病房空了出来，于是就订了。因为今天才开始做检查，而且昨晚需要回家准备一些必备品，所以昨晚没有在这住，早上才赶过来，并不是有意要占着一间空病房的。”

　　　　“是啊，”三位小护士中脸圆圆的那位也怯怯地开口，“我们的病房系统是全院联网的，昨天那位病人退房后，我们这边就马上要帮您安排了，可是刚好门诊那边先一步定了下来，我们……我们也没办法……”

　　　　围观的众人原本也有不少义愤填膺的，认为这间空病房又是被哪些特权人士给征用了，此时一听是这种情况，再看看眼前这个本身生病而有些消瘦的中年人，和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年满手大包小包的东西，自然也都明白是自己想错了。

　　　　妇人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没想到如此凑巧的事情都能被她碰上，人家确实是按手续办的，也没理由说人家不对。但明白是一回事，这种半路被人截胡的心情又岂能说平就平。

　　　　总算妇人的家教不错，大庭广众，自己也不占理，再咄咄逼人不免大**份，看了两人一眼，终于还是勉强压下怒气，开口说道：“好，这位先生，就算情况是这样，但你现在也知道了，这间病房我已经等了三天。虽然程序上你没有错，但总要说个先来后到吧？我父亲年纪大了，我不希望他住得不舒服，看起来你的病也不算严重，普通的单人病房完全可以满足，是不是可以将这间病房让给我。”

　　　　“当然，不会让你白白让给我，我愿意按这房费五倍赔偿你，你住几天就算几天，可以吗？”她也知道会住vip的并不会太缺钱，所以一开口就是五倍。

　　　　周围的人神色都有些变化，vip一天五百多，五倍接近三千了，众人不禁都将目光转向父子身上。

　　　　张远低低地咳嗽着，几秒后才缓着气说道：“于小姐，不好意思，我自己是无所谓，但是孩子……”

　　　　“十倍！”

　　　　妇人面色冷了下来，什么“但是”，无非是见状想狮子大开口。若他们现在应下，钱她会照付，但事后也会让他们知道这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众人吓了一跳，十倍？一天五千多，住个十天就五万多！要是做手术，随随便便都要呆上大半个月，那不是十几万了……谁不答应是傻子啊！

　　　　张远看着妇人的表情，哪里还不知道她怎么想，有些无奈地摇头苦笑，妇人神色愈冷间，却是张扬开口。

　　　　“阿姨，不好意思，这不是钱的问题。我爸得的有可能是肺癌，并不是你说的不严重。你希望你的父亲住得舒服，我同样也想让我爸能安心治病。将心比心，我相信阿姨会明白我的坚持。”

　　　　众人的表情一时间各异，有暗骂他傻的，也有百感交集忍不住在心底替他赞一声好的。

　　　　妇人看着父子两个诚挚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想岔了，脸色稍缓，看到两人准备提着东西进病房了，急忙想上前拦住，她身旁的少女却突然不满地开口。

　　　　“单人病房又差不到哪里去，到时候让我爸再帮你们联系一个好点的医生不就好了，干嘛要跟我们抢病房？”

　　　　心情本来就不好，一大早又被挡在自己的病房门口，刚才妇人砸钱的行为已然很让他反感，此时听到那女孩的这句话，张扬心底的怒火顿时腾腾腾往上冒！

　　　　他霍地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少女！

　　　　“第一，病房是我们按手续订下来的，不是抢你们的！第二，单人病房既然差不到哪里去，那你外公为什么不能住！别以为谁都有义务宠着你们！”

　　　　张扬心头火大，说话半点也不留情面，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十七八岁的女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霎时间眼眶就有些红了。

　　　　那妇人原本还对女儿说的话有些歉意，听到张扬这么说，一下子爱女心切，反而脸色不善地看向张扬：“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张扬！”张远也转过身来，重重地喊了他一句。

　　　　张扬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份，犹豫着是不是要道个歉，少女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她红着眼眶，鼻翼耸动，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却还是不服气地微微歪着脑袋瞪张扬：“你爸怎么能跟我外公比？我外公……我外公他本来就应该住更好的！”

　　　　说起来，她说这句话时内心确实没有半点贬义的意思，外公是她最崇敬的人，在她心中的位置就连她爸爸也比不上。要真摆出她外公的情况，也的确可以将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

　　　　但这种话听在别人耳中，完全可以想像是什么滋味！

　　　　前一秒还想着要不要道歉的张扬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简直快要被她气笑了！

　　　　“呵……我不知道你外公是谁，也不知道你外公有多伟大，但对我来说，我爸独一无二，我不会拿谁跟他比！你们爱住哪住哪，请让开！”

　　　　母女俩真的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气，妇人伸手就去拉张扬：“你给我站住！你知道……”

　　　　“够了！”

第十三章　为了他们活下去（）　
眼看就要混乱起来的局面，随着人群外一声有些沙哑，但却不掩气势的呵斥而一下子平静下来。

　　　　母女俩乖乖地站定，人群微微分开，一位老妇人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的老人一身中山装，满头白发，但气色看起来依旧健朗，因为生气而显得脸色有些潮红。

　　　　“爸。”“外公。”

　　　　母女分别低声叫道。

　　　　“闹够了没有？还嫌不够丢人吗？”

　　　　老人努力挺直腰背，放在轮椅旁的两手微微颤抖，看着自己最小的女儿，表情失望而肃然。

　　　　“爸，您说不搞特殊待遇，不住高干病房，好，女儿听你的。那我们自己出钱，住好一点的病房可以了吧。女儿……女儿就是想让您住得好一点啊……”妇人的眼眶有些发红，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心里止不住一阵阵的心酸。

　　　　“好了，还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吗！”老人颤抖的右手重重地一拍扶手。

　　　　少女抬起头，咬着牙看着老人：“外公你为国家做了那么多贡献，本来……”

　　　　“小诗！”老人从来没有这么严厉地瞪过这名最喜爱的外孙女，“外公做那些贡献，就是为了让你高高在上？就是为了让你目中无人？就是为了让你有一天跟人说‘你凭什么跟我外公比’？是不是？！”

　　　　“外公……”少女没想到一向最疼自己的外公，小声抽噎着，眼中已是一片晶莹。

　　　　眼看少女哭了起来，老人终于心下一软，口气也缓和了许多：“小诗，外公知道你们是为了外公好，不过别人的病房，怎么能硬要别人让出来呢？去，跟人家道个歉……”

　　　　道歉？

　　　　少女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看老人，又转头看了看张扬……

　　　　跟这个欺负自己的坏人道歉？

　　　　“我不要！”少女仰着脑袋，心里委屈极了。

　　　　“小诗……”老人脸上的表情又有严厉起来的模样。

　　　　“我不要不要不要！外公你也欺负我！”少女哭着喊了一句，捂着嘴挤出人群。

　　　　“小诗！”妇人焦急地喊了一声，对推着老人的那个老妇人说道，“刘妈你快去看看她。”

　　　　“唉……”老人轻轻地叹了一声，有些歉意地抬头看向张扬父子俩。

　　　　未等他说话，张远连忙开口：“老先生不必客气，也怪我儿子说话太冲。”

　　　　“而且……”张远微有些苦笑地摸了摸鼻子，“看到老先生，就知道小姑娘的话其实没有错……”

　　　　“哦？”老人的表情一动。

　　　　张扬也有些讶异，他爸看起来随和，但其实傲得紧，哪怕苏伯伯和顾伯伯，他也从来不会觉得比不上他们，而张扬自然也遗传了这一点，这才会整天跟苏以晴顾北玩在一起而没有半点压力。

　　　　张远却没有多说，看了看旁边还在围观的众人，和眼眶有些发红却还是乖乖站在老人身边的妇人，对着老人开口说道。

　　　　“老人家，原则固然重要，可有时候，子女的一片孝心却更加可贵。就算为了他们，我们也要努力活下去啊。”

　　　　直白朴实，但好像带着沉甸甸的重量，病房的这些人对这句话最是有共鸣，无不唏嘘而沉重。

　　　　张扬的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一般，鼻间突然一阵发酸。

　　　　张远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幕似对老人有些触动，他默然片刻，忍不住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小女儿。

　　　　“爸……”妇人开口，眼泪也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好了好了……”老人无奈摇摇头，“给爱国打电话吧，你们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爸！”妇人惊喜地叫了一声，这才拿出手机，小小声地说了起来。

　　　　挂了电话，妇人推着自己的父亲回去病房，看热闹的人也就都散了。张扬也跟张远进了房间，将东西放好，两人就坐在小小的客厅里看着电视。

　　　　不过三五分钟，外面似乎又有很大的动静，张扬无语地打开房门一看，却见着一大群的医生简直是蜂拥而来，等在某个病房门口。接着从病房出来的，正是坐着轮椅的老人。妇人推着他，和身旁看起来地位颇高的医生不知在说什么。少女则走在最后，脚步踢踢踏踏，明显还在赌气的模样。

　　　　在医院不算宽的过道中，这阵容简直称得上浩浩荡荡，一群人簇拥着，慢慢往走廊深处走，看样子是要搬到高干病房。

　　　　路过门前，少女看着站在门口的张扬，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张扬耸了耸肩，关上房门。

　　　　“好大的排场……”张扬回身到沙发坐下。

　　　　张远笑了笑：“咳……应该的。”

　　　　张扬转头看他：“爸，你是不是知道他是谁？”

　　　　“早就让你多看书多看报，咳……”张远瞪了他一眼，“老先生是中科院院士，‘两弹一星’元勋，顶尖的核物理学家，是我们国家当之无愧的国宝。”

　　　　张扬吓了一跳：“这么厉害！”

　　　　“是啊，”张远也有些唏嘘，“成就是一方面，今天一看，老先生的处事为人更值得敬佩，比起现在满大街的专家学者，老先生这种人，才是真正值得让大家敬重的。”

　　　　张扬有些讪讪：“那我刚才那些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哈哈……”张远哪里会不明白这个儿子在想什么，“放心吧，老人家不会跟你计较的。不过若是还有机会见到他，记得跟人家道个歉。”

　　　　张扬点了点头。

　　　　……

　　　　八点刚过没多久，由昨日蒋元华介绍的主治医生蔡震阳，便拿着昨天的ct报告和痰检报告出现在病房。

　　　　病情确诊，肺癌。

　　　　即便已经做了整整一天的准备，听到医生说出确诊的那一刹那，张扬还是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确诊病情以后，尽快手术是双方都有的共识。为了确认癌细胞有没有转移和张远的身体适不适合做手术，医生安排了一系列检查。

　　　　心电图，增强ct，纤维支气管镜检查，彩超……

　　　　张远换了医院的病服，两人拿着单据，跟着专门为他们带路的护士，满医院地开始做检查。

　　　　半天下来，本来看起来还像正常人的张远，被折腾得脸色发白有气无力，真正变成一个合格的病人。

　　　　中午稍作休息，张扬叫了外卖，两人就在病房内解决午餐。vip病房内有两张床，两人上床午休，等着下午的报告出来。

　　　　心焦的张扬哪里真的睡得着，自然是进入酬勤空间，再次开始学习针灸。

　　　　下午四点半，蔡震阳再次进入病房，不过这次带来的，算是好消息。

　　　　“张先生的癌细胞没有转移，可以确定是早期的肺癌，发现得非常及时。而且张先生心脏等身体功能都不错，可以进行手术。我们刚才小组开了个会，决定周二就动手术，你们有没有异议？”

　　　　张远和张扬交流了几句，确定这几天没什么事情。而且张扬高考在即，越早手术完就越不影响他参加高考，于是张远向蔡震阳点了点头：“我们没问题，一切配合你们医院。”

　　　　“好的，那这是我们的治疗方案，”蔡震阳递过来一份文件，“从明天开始一直到后天手术，张先生就不能进食了。我会让护士安排点滴，帮你清理一下肠胃和补充能量。”

　　　　他笑着看向张扬：“明天最好连水都不能给你爸喝，如果口渴的话，就用一点点水润一下唇，知道了吗？”

　　　　张扬点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嗯，好吃好睡，完全不用担心，你们这种手术我们已经做过太多次了，不要有压力，手术后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放心吧医生，我们会调节好的。”

　　　　“好，那我就先去安排了。”

　　　　“谢谢医生。”

　　　　……

　　　　医生离开，两人坐在病房里，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要跟苏伯伯和顾伯伯说吗？”张扬开口问道，不是非说不可，但接下来张扬肯定没办法天天去上课，两家人迟早会知道。

　　　　张远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事情，他沉吟了一下：“手术完吧，等手术完再告诉他们，省得多几个人担心。”

　　　　他有些歉意地看着张扬：“就是这两天会比较辛苦你。”

　　　　“少来！”张扬扭过头去，挡住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眶，“在家里不也一样是我照顾你！”

　　　　张远苦笑一声：“老爸也不至于那么没用吧……”

　　　　张扬仍旧别着脸站起身：“那我去跟老师打个电话请假。”

　　　　“咳……”张远点了点头，“要不要老爸帮你作证？”

　　　　“拜托！我的信誉没那么差！”

　　　　张扬砰地一下关上门。

　　　　……

　　　　心底有些难受，张扬拿着手机走到紧急疏散楼梯口，却没有急着打电话。

　　　　楼梯口正好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正在打电话。

　　　　“舅，我妈已经确诊了，是晚期……”

　　　　“舅，你别哭啊，你别哭啊。”

　　　　男人劝着，但是声音里面已经带着哭腔了。

　　　　医院里面这样的场景不知道是不是天天能见到，但是这一会儿，张扬忽然心痛的厉害，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旁边的人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

　　　　（这一年常常呆在医院，看了很多生离死别。最让我感慨的，就是很多病人，特别是老人，他们扛着病痛，真的是为了亲人在坚持的，很不容易。）

第十四章　手术前夜（）　
不知道过了多久，打电话的男人已经离开。张扬擦了擦眼睛，调整了情绪，开始给老师打电话请假。

　　　　“……嗯，后天就手术了，好，那请老师帮我保密一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