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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一刀-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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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等我”这三个字,白愁飞并没有说出来,可是他的眼色里已经说出来了,王小石也听到了。
  白愁飞径自走入了青楼。
  王小石看看晚色,看看泉水,看看花,然后注意力就完全落到一对蝴蝶的身上。
  蝴蝶翩翩。
  蝴蝶飞到东,他的眼睛就看到东;蝴蝶飞到西,他的一双眼珠也骨碌碌地溜到西。
  他越看越开心,越看越快乐,彷佛他的人也跟着蝴蝶在花间翻飞翩跹。
  这时,忽有人在他肩上一拍。
  王小石蓦然一醒,这才发现白愁飞已到了他身边。
  白愁飞冷冷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全神贯注在看蝴蝶,我可以杀死你几次?”
  “我不知道,”王小石笑道,“就算要死,又怎能不看蝴蝶?”
  ──这是哪一门子的理论?
  白愁飞一时也答不上来。
  王小石露出卵石般的贝齿,笑道:“何况,你才不会杀我。”
  白愁飞只有道:“大哥请你也上去一趟。”
  王小石爽快地道:“好。”他也走入青楼。
  白愁飞负手望天。
  他仰首望天的时候,高挺的鼻子、挺拔的肩骨,特别高耸,显出他的傲岸和自负。
  他一直看到旭日东升,万里晴空,王小石走出青楼来的时候,长长长长、长长长长地吁出了一口长长长长长长长长的气。
  然后他们就上路。
  谁也没有问对方听到些什么,谈过些什么。
  “扫雷行动”:
  白愁飞去“对付”雷滚。
  王小石的“目标”是雷恨。
  另外有一个不知名的人,去解决雷媚。
  其余的详情,白愁飞和王小石均不知道。甚至白愁飞不知道王小石如何去除掉雷恨,王小石也不知道白愁飞怎样去对付雷滚,他们只知道一件事。
  ──任务一完成,即返三合楼。
  当你遇上重大任务的时候,忽然参与一件足以沸动江湖、掀千尺浪的大事之际,心里的感受是怎样?
  王小石是兴奋。
  他觉得很好玩。
  ──他的目标是雷恨,在江湖上,找雷恨的麻烦,等于是把自己的头硬塞进狮子的嘴里,还要用火棒戳它的屁股一般没有生机。
  可是王小石还是觉得很有趣。
  有趣得整个人都振奋起来。
  白愁飞却仰首。
  他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早已期待有这样的一日。
  他已作好这一天来临时的准备。
  ──正如很多怀才未遇的年轻人,枕戈待旦,秣马厉兵,为的便是足以叱咤风云惊天下的一击。
  至于这一击是成是败,成又如何,败又如何,大多数人都没有去细想。
  因为除非真正全面出击过,否则,永远也不会有答案;就算是已全力出击,也不一定会有答案。
  世间有些问题,本来就没有答案,或不需要答案,甚或是人人的答案都不一样。
  这次他们的答案是什么?
  白愁飞在黎明便到了绮红院。沿着第六墙根直掠而上,迅速溜入院内,再分辨出方向,直扑北大房三楼的酉字房。
  这绮红院做的是夜里黑里的生意,到了清晨,晓雾刚起,宿露未消,自然大部分人都高卧未起,起来的下人也只惺忪睡眼,哪里看得见比一溜烟还快的白愁飞?
  白愁飞闪到了酉字房外,发觉里面隐透一盏黄火,将熄未熄,显然是昨夜雷滚根本就没灭灯,就干那胡天胡地的事。他用手轻轻一按,在糊纸上戳了一个月牙孔儿,张望进去,果见有两对鞋儿,歪斜地撒在床衾前。纱帐半掩,一个赤裸上身的大汉,发出如雷似的鼾声,他身旁有一位发似乌云的女子,露出一小截白皙纤弱的柔肩,脸容却看不清楚。床上床下,乱成一片,似有人在此大战过的情况。
网中人(2)
  白愁飞当然明白这是什么一种大战。
  白愁飞轻轻一托,就托向了那插严了的门栓子,门房略开,白愁飞已闪了进去,掩上了门,再闩好了门栓子。
  然后他再徐徐地站起来,深深吸了口气。
  他望着床上那瘦小柔弱的女子,心中陡升起一股忿意。
  他轻轻咳了一声,一步踏近床前。
  然后一把掀开被子,另一只手就要把雷滚的脖子拎上来。
  金红的被子一掀,竟现出了三具不同的身体,尤其那女子的胴体,完全赤裸,白得刺目,雷滚却穿着牛犊子裤,而被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小人”。
  一个“小人”,一对狠毒的眼。
  人极小,比侏儒还小上一些,但手上一把匕首,可又毒又辣,就在白愁飞掀被的刹那,已连下七道杀着。
  白愁飞是右臂掀被的。
  七道杀着,全向白愁飞的右臂猛攻。
  白愁飞来不及破招,只好及时缩手。
  他一缩手,那七道杀着变成向他身上攻去。
  白愁飞只好疾退。
  他一退,就发现这房间已经没有了。
  房间就是房间,怎会突然“没有”了呢?
  一个人立身之处,一定会有天、一定会有地。
  就算是在屋子里,屋顶外的仍是天,就算在水上,水底下仍有地。
  任何房间,都有屋顶和地板,不管是瓦顶、茅顶、竹顶,还是石地、泥地、砖地,都一定会有屋顶和地板。
  可是现在,房间的屋顶突然不见了。
  其实不是不见,而是落下了一张大网,大网遮掩了整个屋顶。
  而地板也不见了,同样的,一张大网升起,白愁飞无论往上升、往下沉,都躲不开这天罗地网。
  如果要往后退,夺门而出,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他看得出来门外有更厉害的埋伏。
  无论他怎么躲,只要这天地两面大网一接合起来,他就成了网中的鱼,再也逃不出去。
  白愁飞这一刹那间只想到一件事:
  究竟这张网是“六分半堂”一早伏下的,还是“金风细雨楼”早就布下的?
  他不退、不闪、不躲、不挣扎。
  他只进。
  一掠身,就蹿入纱帐内。
  他的身形本来还是疾退的,但突然间就变成前掠,疾退与前掠之间,身法的变化就似优美的歌词与歌谱之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最险之地往往最安全。
  房间已全成了一张大网,可是床还是床。
  他决定要抢入床上!
  他才到床前,雷滚的水火双流星锤已然迎面打到!
  上击脸门,挟风雷之声,取下盘那一枚却了无声息,但白愁飞知道那才是最可怕的一击。
  就在这时,被窝里的侏儒,把那弱小女子一扔,往白愁飞身上推了过来。
  白愁飞双手食、中二指一夹,已剪断了双流星锤的链子,但那女子已撞到了他身前!
  白愁飞一皱眉,伸手扶住那女子。
  那女子身无寸缕,正是我见犹怜,白愁飞这一触手,心神一震,就在这刹那间,那女子身子一震,不但溢出了令白愁飞心荡神飞的乳浪,还射出了九点寒星。
  女子身上赤裸,暗器从何而来?
  发上。
  那女子一震之间,乌发一甩,九点寒星在短距离飞取白愁飞九处要穴,正是“裂门飞星”的失传已久的绝门手法!
  白愁飞衣袖一卷,九点寒星,已全卷入袖里。
  他左手中指弹出。
  他下手再不容情。
  这一指弹在那女子额上,那女子急空翻身,险险避过,细胸巧穿云,落回床上,身法利落,娇声道:“看你家姑娘的厉害!”正要一笑,忽然脸色一变,仰身倒在床上。
  雷滚和那侏儒都是大吃一惊。
  原来白愁飞那一指,虽戳不中这“六分半堂”六堂主雷娇,但隔空指力,已钻入她的眉心穴,雷娇一个得意讥刺,不及聚气定神,指力突然炸起,雷娇只觉脑门一热,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然而白愁飞已在网里。
  鱼在网里的命运是什么?
  野兽在陷阱里的命运是什么?
网中人(3)
  白愁飞在网里的命运是什么?
  白愁飞静静在网里。
  他没有挣扎。
  他的手一触网绳,便知道就算有神兵利器、大力雷神,也难以切绳断网。
  除非有人再开启机关,否则自己绝难逃脱。
  他静静地看着他的敌人。
  落网并不等于失败。
  就算败了也不等于死。
  白愁飞现在只苦思一件事:
  “六分半堂”的人是怎么知道他会来偷袭雷滚的?
  如果这局面并非“金风细雨楼”的设计,只要自己能活回去,就必须要告诉苏梦枕,“六分半堂”的实力决不可轻视!
  白愁飞在网里的眼神,就像一头狼,一头落入陷阱里,自知已无希望但仍静待扑击将要捕杀它的人。
  这种眼神使一向胆大气傲的雷滚,心里也有点发毛。
  ──幸亏这头狼已在网中。
  ──如果万一有一天,跟它同处于一张网中或一个绝地里,就实在是比死还可怕的事。
  想到这里,雷滚几乎要激灵地的打个冷战。
  那侏儒却用力磨牙,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声音道:“我们总堂主算准你们一定会来骚扰五堂主,早在这儿设下天罗地网,恭候你入网,还有一个姓王的,大概是怕死不敢来吧?”
  白愁飞没有相应,心中暗忖:听来,王小石那儿似乎较安全一些。
  雷滚向那侏儒道:“拓跋云,你刚升十二堂主从补,就有这般出色的表现,可喜可贺!”
  那侏儒居然有这么一个豪壮的名字,叫做拓跋云,只见雷滚这么一说,拓跋云就慌忙道:“全仗五哥多栽培。”
  这句话对雷滚而言,显然十分中听,所以他哈哈一笑,道:“有本领的人自然都会冒起来,谈不上栽培。”他指了指网中的白愁飞道:“你说这人该拿来煮呢、烹呢,还是煎、炒、炸的好?”
  拓跋云阿谀地笑道:“反正他已落到五堂主手里,您高兴把他怎么办就怎么办!”
  雷滚倒有点心悸。敌人在网中,总不比死了的人安全。当下便道:“总堂主和大堂主几时才会过来?”
  拓跋云道:“据报苏梦枕今天会带座下‘四大神煞’全面扑袭我总堂,他们都要坐镇总堂,予以迎头痛击!”
  雷滚仰天大笑道:“好!好!看姓苏的王八蛋能横行到几时?!”他向拓跋云吩咐道:“叫外面埋伏的堂主撤哨子,把这厮用乱箭射杀!”
  拓跋云即道:“是。”走到门口,只听几句说话的声音,接着便是数十对脚步迅速移走的声音。
  看来“六分半堂”在这儿布下的,少说也有五六十人,其中至少还包括了四名堂主,显然是志在必得。
  雷滚仰面盯了白愁飞几眼,洋洋得意地道:“看你飞得上天?大爷今儿可要好好地整治你!”
  白愁飞依然没有作声。
  这时,两人走了进来。
  只听拓跋云道:“已吩咐下去了,只留二十名神箭手,在这里俟着射他,射倒为止。”
  另外一个声音道:“可以开始了没有?”
  雷滚道:“可以了,我正想看射猴子。”
  只听那人喝了一声,二十名弓箭手跑了进来,有的站着,有的半蹲,弯弓搭箭,全对准白愁飞。
  拓跋云笑嘻嘻地道:“你死前还有什么遗言?”
  白愁飞道:“有。”
  拓跋云道:“有就快说,不然这种一箭三矢一发,你想说都来不及了。”
  白愁飞长吸一口气,道:“你去死吧!”
  他这句话一说完,拓跋云就死了。
  被二十根箭、六十支矢活生生射死。
寂寞与不平(1)
  拓跋云身材矮瘦,此刻突然“膨胀”了起来。
  当一个人沾沾自喜,自鸣得意之时,也会自我“膨胀”起来,不过,那只是幻觉,是在心理上发生,并不在实际上出现。
  拓跋云的突然“膨胀”,是因为他连中六十矢。
  一个人中了那么多支箭,任谁都会“膨胀”起来。
  所以拓跋云连倒都倒不下去,因为箭杆抵住了地面,反而把他的尸首撑住了。
  雷滚的眼睛立时发直。
  同一瞬间,本已收紧的天罗地网骤然张开,白愁飞向他飞扑了过来。雷滚抢身“玉蟒翻身”、揉身“黑虎卷尾”、掠身“黄龙转身”、弹身“鱼跃龙门”,四下身法,齐施并用,双掌“倒转阴阳”,双腿“龙门三击浪”,一面抢攻,一面抢道,边打边逃,逃了再说。
  他这一招连环飞腿施展“龙门三击浪”,看似强攻,实是飞退,只要敌人一旦抢进,这三踢就变成极为凌厉的杀着,雷滚就凭这一招三式,有连杀五人伤四人共九名高手的纪录。
  何况他现在不求伤敌,只图自保。
  只要逃过对方的截击,他就可以退到床上。只要退到床上,他就可以立时发动机关,让他跌入秘道,及时逃出生天。
  他踢出左脚,眼看要踢中白愁飞的前一刹那,已软了下来。
  白愁飞中指一戳,已是点中了他腿上的穴道,那一条腿,彷佛马上跟他完全脱离关系。
  可是雷滚还有右腿。
  他右腿只差半寸,就要踢到白愁飞的胸膛,但白愁飞的中指,不偏不倚,不迟不早,也点中了他腿上的穴道,雷滚的右腿,立即也等于废了。
  两条腿都不管用了,雷滚自然也踢不出第三脚来。
  白愁飞可有第三指。
  第三指就戳在他的中极穴上。
  雷滚立即软了,就像他双脚一般,完全瘫痪了。
  然后他才听到白愁飞向刚刚新升任的九堂主赵铁冷道:“薛西神,谢谢你。”
  雷滚本来已经瘫痪,可是乍听到“薛西神”三个字,就完全崩溃了。
  瘫痪,只是身体上的脆弱。崩溃,却是心理上的放弃。
  他已豁了出去,咬牙切齿地道:“赵铁冷,你这个卑鄙小人!”
  薛西神沉重地道:“不错,赵铁冷是个卑鄙小人!”
  雷滚知道赵铁冷已暴露身份,自知必被杀而灭口,故而恨声道:“你背叛‘六分半堂’,出卖雷总堂主,你不是人!”
  薛西神道:“赵铁冷的确不是人!他背叛‘六分半堂’,有负雷损栽培,可是,我不是赵铁冷,我是薛西神。”他昂然道:“薛西神是苏公子的人,当然要忠于‘金风细雨楼’。”
  雷滚已完全绝望,只好道:“难怪你会通知我,应要小心提防,这两天‘金风细雨楼’的人会来杀我,原来要我入了你的瓮,栽在这里。”
  薛西神道:“要不是这样,我又怎能得到你信任,负责在这儿布防?如果你不是已小心防范,雷损怎会放心让你来这里荒唐?”
  雷滚愤然道:“好,很好,好一个苏梦枕,单凭他一个薛西神,就让我上了大当!”
  白愁飞忽道:“也让我上了当。”
  薛西神道:“哦?”
  白愁飞道:“真正执行任务的,是你,而不是我,我只是负责来自投罗网,你才是这任务的主角。”
  薛西神冷冷沉沉地道:“有两件事你要明白。”
  白愁飞道:“你说。”
  “第一,要是没有你,我就不会得手,所以,我们这个任务,没有主角配角之分。”薛西神语重心长地道,“第二,如果苏公子用一个才结识一天的人,就可以完全取代相处多年的老部属,而且由他独力执行重任,他还会不会当这位新主人是一个可以相随千年不觉远、相伴十年不觉长的人呢?”
  白愁飞的表情好像是今天才第一次看见薛西神一样:在他印象里,薛西神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可是,他现在终于发现,薛西神在某方面是一个极坚持原则、矢志不移的人。
  他的原则就是忠于苏梦枕。
  白愁飞道:“有的。”说着点了点头。
  薛西神奇道:“什么有的?”
寂寞与不平(2)
  白愁飞倦倦地一笑道:“原来忠、义二字,在江湖上,还是存在的。”
  薛西神笑得有些无奈,“我们坚信它有,它就有;如果认定它没有,至少,心里会更不好过。”
  白愁飞向瘫在地上的雷滚瞄了一眼:“就不知道他有没有?”
  雷滚怒道:“大丈夫宁死不受辱,你杀了我吧!”
  薛西神非常认真地问:“你想死?”
  雷滚愣了一愣,他不知道他居然还有机会选择。
  薛西神似是惋惜地道:“他真的想死,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白愁飞叹道:“真可惜,一个人活下来该多好,才二十来岁,如果不死,起码还有四十年的光景,可以享受……”
  薛西神摇头道:“唉,单是他的妻妾,至少可以让三十个男人享尽艳福,他的财富,可使六十个人享尽荣华,他自己却空掷一身本领,躺在冷冷的黄土中。”
  白愁飞无奈地道:“那也没法子了。人求速死,谁能让他活下去?”
  雷滚终于忍不住了。
  他的汗如豆大,不住地淌落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不死,他一旦发现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的时候,刚才的勇色豪情,一下子都被抽空了,他现在反而没有感觉到瘫痪,不觉得崩溃,而是恐惧:
  怕死。
  怕是奇妙的感觉,一旦开始感到害怕,就会越来越害怕了。
  他咬着下唇,已咬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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