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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一刀-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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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飞惊笑着说:“你没见到我们满脸笑容吗?”
  雷损接道:“你何不去问苏公子?”朱月明知道一早就有人过去问苏梦枕了,但他自己这边却是不得要领。
  ──不过也有一个收获。
  苏梦枕与雷损谈判的内容虽不清楚,但事后只见雷损与狄飞惊笑容满脸!
  一个人能笑得出,总不会太不得意。
  看雷损脸上的笑意,简直就像黄鼠狼刚刚找着了一窝小鸡。
  所以朱月明回报上司:
  “看来是‘六分半堂’的人占了上风。”
  “为什么?”上头问。
  “因为雷损和狄飞惊都笑得十分春风得意。”
  他的上级虽然感到怀疑,但也只好接受了他这个“推断”。
兄弟(1)
  苏梦枕和王小石、白愁飞一下三合楼,立即就有人唤他:“苏公子。”紧接着就问:“你和‘六分半堂’这一场会战,结果如何?”说话的人是在马车里。
  这部马车十分豪华,执辔者有三,都是华衣锦服,神情庄穆,看去要说他们是朝廷中的高官、庙堂里的执事,决没有人会不相信。
  但他们现在只是替他赶车的。
  车外站着八个带刀侍卫,这八个人默立如陶俑,白愁飞一眼望去,便知道其中至少有两人是当代刀法名家,另外三人是一代刀派掌门,其中一个还是“五虎断魂刀”彭门彭天霸的衣钵传人彭尖,还有“惊魂刀”的第七代掌门人习炼天,以及“相见宝刀”的继承人孟空空。
  “五虎断魂刀”向不外传,刀法以厉辣著称,刀法中有六十四路是专攻人下盘,所以五虎彭门的子弟,就算被打倒于地,都一样不可轻视。
  “五虎彭门”就像“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刀柄会”、“青帝门”与“飞鱼山庄”一样,门户森严,权倾一方,有人说,当上这几个门派的主持人,要比当皇帝还过瘾,但五虎彭门上一代掌门人彭尖,刀法在廿五岁前已名满天下,但三十五岁后竟毅然离开彭门,替人当贴身侍卫。
  “惊魂刀”习炼天更是锦衣玉食、极尽奢华的富家子弟,习家惊魂刀本就独创一格,历代都有高手辈出,习炼天更有天分,把惊魂刀变化为惊梦刀,破旧立新,青出于蓝,但他居然也为车中人的护法。
  “相见宝刀”由孟氏一家所创,传到了孟空空,声名不坠,而且一向是以正道自居,亦以正道自励。
  但这位孟公子却只是车中人的护法之一。
  ──车中人是谁?
  白愁飞一向从容淡定,但他现在也不禁引目张望。
  车中人一说了那句话,便有两名白衣人小心翼翼地,替他掀开了华丽柔软的车帘。
  王小石没有白愁飞那般见多识广,但一见那两个掀帘人的手,便暗地吃了一惊。
  因为那两个掀帘人的手,一只手掌厚实粗钝,拇指粗短肥大,而四指几乎都萎缩回掌中,整只手掌就似一块铁锤;另一只手掌软若无骨,五指修长,像柳枝一般,指端尖细得像竹签一般,但偏偏一点指甲也不留。
  王小石一看便知,两只粗钝如铁锤的手掌,至少浸淫了六十年的“无指掌”功力,另一只软如棉花的手,至少有三十年“素心指”的柔功和三十年“落凤爪”的阴劲。
  “落凤爪”是“九幽神君”的绝艺,“素心指”是一种另辟蹊径的指法,这两门指功根本不能并练,能并练而得大成者,只有一人,那便是“兰花手”张烈心。
  既然这人是张烈心,另外一人,就必然是“无指掌”张铁树。
  这两人加起来有一个绰号:
  “铁树开花”。
  “铁树开花”通常是吉祥的征兆。
  但对张烈心、张铁树而言,却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开花”的意思,就像玻璃开花是碎裂的意思一般,凡他俩指掌过处,不管是头骨还是胸肌,一样会“开花”,而且非“开花”不可。
  连当年苦练“铁砂掌”的宗师刘宗穆的双手,也被他们“开了花”。
  “开花”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那是别人办不到的事,在他们的手上,一样可以顺利成功,就像“铁树开花”一样福从天降、得心应手一般。
  这独门指掌都需数十年的功力方望有成,而且习者还要有相当可怕的牺牲,不过,张氏兄弟两人的年岁加起来,却还不够六十──按照道理,两人合起来连一门“无指掌”的火候都不够。
  故此,“无指掌”绝少人肯练,因为就算练成,也已近风烛残年,精力消退,难有作为了。至于“素心指”和“落凤爪”,一正一邪,是两门全然不同的指功,根本没有人能同时练成。
  不过,“铁树开花”却是例外。
  但这对“例外”却只是替人掀帘子。
  车里的人是谁?
  王小石一向好奇,现在不但好奇,简直是十分感兴趣。
  帘子轻柔华美,帘子一掀,那三名掌辔的、八名侍卫、两名掀帘的,脸上都现出了毕恭毕敬的神情。
兄弟(2)
  车里一个人先行探出头来,然后才下了车子。
  ──车中人身分无疑十分尊贵,但对苏梦枕丝毫不敢怠慢。
  这人样子十分俊朗,浓眉星目,脸若冠玉,衣着却十分随便,神态间自有一种贵气。
  苏梦枕停步,笑容一向是他脸上的稀客,现在忽然笑态可掬,拱手道:“小侯爷。”
  小侯爷观察似地看看他的脸色,“看来,你们并没有动手。”
  苏梦枕笑道:“我们只动口,除非必要。否则,能不动手,就绝不动手。”
  小侯爷道:“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苏梦枕道:“我们当然也不希望小侯爷为难。”
  小侯爷苦笑道:“公子和雷堂主名动天下,上达天听,加上数万人的性命,万一动手,只怕我也担待不起。”
  苏梦枕笑道:“小侯爷这一番苦心,我们决不致辜负。”
  小侯爷也一笑道:“有你这句话,我想不放心都不可以了。”随而又淡淡地问道:“谈判得怎样了?”
  苏梦枕笑道:“很好。”
  小侯爷目光起疑,接问道:“很好?”
  苏梦枕道:“的确很好。”
  小侯爷疑惑地看了半晌,忽哈哈一笑道:“谈话的内容,看来是‘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机密了!”
  苏梦枕微笑道:“待可以公开的时候,小侯爷必定第一个先知道。”
  小侯爷轻抚微髯,目含笑意,“很好,很好。”目光落向白愁飞与王小石,“这两位是‘金风细雨楼’的大将吧?”
  苏梦枕道:“他们不是我的手下。”
  小侯爷眉毛一扬,笑道:“哦?他们是你的朋友?”
  苏梦枕笑道:“也不是。”他顿了一顿,一字一句地道:“他们是我的兄弟。”
  这句话一出口,大吃一惊的是白愁飞与王小石,他们两个合起来,简直是大吃二惊!
  不是手下,不是朋友。
  是兄弟!
  兄弟两个字,对多少江湖热血心未死的汉子,是多大的诱惑、多大的魔力,是多令人心血贲动的两个字!
  兄弟!
  “兄弟”,多少人愧负这两个字。多少人为这两个字如生如死。多少人纵有兄弟无数,却没有真正的兄弟。多少人虽无兄弟一人,但却是天下兄弟无数。多少人称兄道弟而做着违背兄弟道义的事。多少人无兄无弟却是四海之内皆兄弟。
  兄弟。
  ──是怎么一种祸福相守、甘苦与共,才算是兄弟?
  ——是手握手、肩并肩、热血激发了热血、心灵撞击了心灵,才能算是俯仰无愧的兄弟?!
  小侯爷似乎微微一愣,即道:“可喜可贺!苏公子纵横天下,雄视武林,但却孤身一人,而今在你婚期将届,更闻说你多了这两位结义兄弟!我方某人,也只有钦羡的份儿。”言罢似不胜唏嘘。
  苏梦枕道:“小侯爷言重了,京城里的‘神枪血剑小侯爷’,我们这等草野闲民,怎么高攀得起!”
  小侯爷笑道:“我们就别说客气话了。看公子的神态,我回禀相爷,也算有了交代。”
  苏梦枕道:“那就偏劳小侯爷了。”
  小侯爷一笑,道:“苏公子,但愿不久之后,你的楼子里多几个分堂,京城里,也能多几分安定。”
  说罢他钻入车内,马车开动,仍是三人执辔,两人守在帘前,八人分布前后左右,车子消失在大街口。
  除了小侯爷这部马车之外,从苏梦枕进入“市集”开始,绝对没有一个闲杂人进得了来。
  当然朱月明是例外。
  他也不是闲杂人。
  他跟小侯爷一样,是来探听“金风细雨楼”主持人与“六分半堂”巨头一会的结果。
  ──他们探到的是什么信息?
  “你猜小侯爷会给相爷一个什么样的答案?”苏梦枕向身边的莫北神道,“大家都想知道‘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强存弱死、谁胜谁负,谁能有六成把握,便足以夺得先机,可惜,这个答案,我看连雷损和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看起来很多人对我们都很关心,但其实巴不得我们斗个半死!”
  莫北神的一对眼盖像被人打得浮肿,又似赘肉太多,很不容易才抬得起眼皮,“公子一直在笑。”他的语言很钝,甚至似乎没有什么抑扬顿挫,“会谈之后,只要仍在笑,就像是胜利者,至于在会谈里的情形如何,谁也猜不着。”
兄弟(3)
  “笑有时候比拳头更实用!”苏梦枕道,“我想刑部和吏部的人派朱大人上去,雷损也一定在笑。”
  白愁飞忽然问道:“我可不可以问你三个问题?”
  苏梦枕道:“你说。”
  他们一面行去,一面交谈。莫北神一路上撤下布阵与伏桩。
  白愁飞道:“第一,刚才那位,是不是京城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相爷手下第一红人,‘神通侯’方应看?”
  苏梦枕道:“能够在一次出巡,便有‘八大刀王’护法,‘铁树开花、指掌双绝’掀帘,契丹、蒙古、女真三位骑术好手掌辔的,天下间除了方小侯爷之外,恐怕再借十颗太阳去找也找不出第二位来。”
  白愁飞点点头,又问:“你刚才明明可以对狄飞惊下手,先除去对方一名高手,却为何不下手?”
  “你这句话问得不老实,”苏梦枕的目光冷冷地回扫,“你明明知道答案,何必问我!”
  “那么说,”白愁飞长吸一口气道,“你是因为发觉屋顶上有个高手潜伏着,所以才不下手了?”
  “或许我根本不想杀狄飞惊,也说不定。”苏梦枕道,“你好像已问了三个问题。”
  “问题都给你撇开了,”白愁飞道,“有的你根本没答。”
  “问是你的事,”苏梦枕道,“至于肯不肯回答那是我的事。”
  王小石忽道:“我只有一个问题。”
  前面有几部马车正候在大路旁。
  苏梦枕缓了脚步,侧首看看王小石。
  王小石大声问:“你──你刚才对小侯爷说──我们是兄弟?”
  苏梦枕笑道:“你是聋子?这也算是问题?”
  王小石怔了一怔,道:“可是,我们相识不过半日。”
  苏梦枕道:“但我们已同历过生死。”
  白愁飞道:“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苏梦枕冷冷地道:“我管你们是谁!”
  白愁飞道:“你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跟我们结义?”
  苏梦枕翻起白眼道:“谁规定下来,结拜要先查对过家世、族谱、六亲、门户的?”
  白愁飞一愣:“你──”
  王小石道:“你为什么要与我们结拜?”
  苏梦枕仰天大笑,“结拜就是结拜,还要有理由?难道要我们情投意合、相交莫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一大堆废话吗?”
  白愁飞道:“你究竟有几个结拜兄弟?”
  苏梦枕道:“两个。”
  白愁飞道:“他们是谁?”
  苏梦枕用手一指白愁飞,“你,”又用手一指王小石,“还有他。”
  王小石只觉心头一股热血往上冲。
  白愁飞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说出了一句很冷漠的话:“我知道。”他盯着苏梦枕缓缓地道:“你要招揽我们进‘金风细雨楼’。”
  苏梦枕忽然笑了。
  他笑起来的同时也咳了起来。
  他一面咳一面笑。
  “通常人们在以为自己‘知道’的时候,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这句话真是一点也不错。”苏梦枕说,“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我要用这种方法招揽你们作为强助?你们以为自己一进楼子就能当大任?为什么不反过来想我在给你们机会?世间的人才多的是,我为啥偏偏要‘招揽’你们?”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便冷冷地道:“你们要是不高兴,现在就可以走,就算今生今世不相见,你们仍是我的兄弟。”
  他咳了一声接道:“就算你们不当我是兄弟,也无所谓,我不在乎。”
  王小石一头就磕了下去:
  “大哥。”
岂止于天下第一(1)
  白愁飞忽叹了一口气道:“你当老大?”
  苏梦枕怪眼一翻,“像我这种人,不当老大谁当老大!”
  白愁飞负手仰天,久久才徐徐地呼出一口气缓缓地道:“我有一句话要说。”
  苏梦枕斜睨着他,道:“说。”
  白愁飞忽然走上前去,伸出了双手,搭向苏梦枕的肩膀。
  师无愧握斩马刀的手突然露出了青筋。
  莫北神浮肿无神的眼忽闪出刃锋一般的锐气。
  这双手只要搭在苏梦枕的肩上,便至少有七八种方法可以制住他,十七八个要穴足以致命。
  何况这是白愁飞的手!
  苏梦枕却纹风不动。
  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白愁飞的两只手,已搭在苏梦枕的双肩上。
  没有苏梦枕的命令,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白愁飞望定苏梦枕,清清楚楚地叫:“大哥。”
  苏梦枕笑了。
  他望望王小石,又望了白愁飞,眼里都是笑意。
  他一笑的时候,寒傲全消,就像山头的冰融化为河川,灌溉大地。
  他笑着问:“你们知道我现在的笑容,跟刚才有什么不同?”
  王小石笑得好可爱,抢先道:“刚才是假的,假笑!”
  白愁飞也笑了,他的笑意像春风乍吹,皱了一池春水,“现在是真的,真笑!”
  苏梦枕大笑道:“答对了!”
  三人一起开怀大笑。莫北神上前一步,眯着眼睛恭贺道:“恭喜楼主,今天旗开得胜,谈判也占了上风,还结交了两位好兄弟!”
  苏梦枕笑着道:“你别嫉妒,我的兄弟可是不好当的!他们的第一件差事,便十分棘手。你也不是我的手下。”他一字一句地道:“你和老刀、阿薜、小郭都是‘金风细雨楼’里的守护神,没有你们的匡护,‘金风细雨楼’说不定早就塌了、溃了、垮了!”
  莫北神脸上忍不住现出了一种神色。
  激动的神色。
  他极力想要忍住。
  但忍不住。
  这股激动的神色来得剧烈,就像浪花拍击在岩石上,在他的心湖里激起了千堆雪。
  苏梦枕忽然问:“刀南神呢?他的‘泼皮风’已撤走了吗?”
  莫北神半晌才能用一种平静的语音道:“走了,他要把部队先调回宫里,说要到今晚才到楼子向楼主禀报。”
  苏梦枕点点头,转向师无愧:“你知道你是我的什么人?”
  师无愧想也不想,立即道:“我是公子的死士,公子要我死,我立即就死。”
  “你错了。”苏梦枕正色道,“一个人如果真的对另外一个人好,是绝不会希望他为自己死的,你要记住我这句话。”
  师无愧道:“可是我愿为公子死,死而不怨。”
  “那是你的忠心,”苏梦枕道,“但我宁可你为我而活。”
  他顿了顿又道:“你是我的亲信,不是我的死士。”
  师无愧眼中也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神色。
  感动?激动?感激?──也许是其中一种,也许都有。
  苏梦枕微微叹道:“可惜,沃夫子、花无错、古董和茶花都不在了……要是他们在,看见我新相知的两位义弟,一定会十分为我高兴。”
  师无愧眼中掠起一阵泪光。他一向都知道,苏公子总会在很多时候想起他的弟子、亲信,惋惜他们不能同在的,只是这次忆起的时候,花无错和古董叛变身亡,沃夫子和茶花也受暗算而死,只剩下了杨无邪和自己,但不管叛逆忠诚,苏梦枕都一样把他们回忆进去。
  ──将军百战身名裂,
  ──百战沙场碎铁衣;
  ──古来征战几人回?
  ──一仗功成万骨枯!
  难道要在江湖上建立些功名事业,在人生里求得些什么,就非要牺牲这么大、失去这么多才能有所获?
  难道站在巅峰上的人,皆不堪回顾?历尽风霜的人,都不敢回首?
  回首暮云远。
  白愁飞似也不胜感喟。
  ──他为什么感叹?
  ──是他也有一段不为人所知的经历,一阕低回不已的伤心史?
  一个身怀绝艺的人,近卅岁还没有人知道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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