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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相李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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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以后,她在宫中向宫女们回忆起这些伤心事,总说:“我是什么苦都吃过的。当年在邯郸时……”因为说的次数太多了,宫女们一听,都掩口偷偷地笑。 
    
      不知何时,秦赵突然又友好起来。异人总算还记着她们,将她们母子接回了秦国。后面的日子就如梦如幻了。她糊里糊涂地进了宫,先作了太子纪,又变成王后,后来,不过30多岁,居然当上了太后。 
    
      当上太后,倒没什么可抱怨的,可守寡的日子不容易。深宫寂寞,长夜漫漫,自己又正是在如狼似虎的年纪…… 
    
      这时,吕不韦又一次闯进了她的生活。旧情人重逢,自然是爱如潮水,汹涌澎湃。于是,趁着异人已去,秦王尚小,两人也顾不得宫闱清规,便在太后的寝宫里尽情地欢娱起来。几番淋漓酣畅,将那十多年的损失都夺了回来。而且,旧梦重温也使当年的“割爱”之痛稍稍得以舒解。 
    
      正在她如饥似渴之际,却感到吕不韦对床帏之事渐渐显出了厌倦之态。昨天夜里,吕不韦将缪毒以宦者的名义领到她面前,告诉她说,此人是他门下的一个舍人,自幼研习《黄帝房中术》,在床上有特异功能。 
    
      她明白他想抽身了,感到受了伤害。她是有感情的人,不是光有xing爱就能满足的。 
    
      当然,这都是昨夜里的想法。一夜之间,她的想法已改变了许多,但她不会就此原谅吕不韦。 
    
      “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她说,慵倦地望着仍然光着身子趴在床角落的缪毒,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小的是靠不住。小的现在要靠太后呢。”缪毒赶紧说。 
      她笑了,发现完全控制一个男人和被一个男人完全控制同样有趣。 
    
      “要是床上的事情也能论功行赏的话,我看你是可以封侯的。”她说。 
    
      “太后莫要戏言,小的可要当真了。” 
      “你真的可以封侯的……”她又笑了起来。 
      突然间,她想到,她完全可以做出些事情来,给吕不韦看看。 
      谁让他又一次把自己给甩了呢。仅仅想到这一点,她心里就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除了她的政儿。她不知道谁是政儿的父亲,但政儿是她的骨肉。让她隐隐有些不安的是,13岁的政儿,自即位以来,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了。 

    九 
    
    
      秦王赢政从一场噩梦中猛然惊醒。那是举行完登基大典之夜,他耳中仍充满了白日喧天的鼓乐和百官的唱贺。在一片乱哄哄的声响中,他分明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宫室深深,一片昏暗,只有帷幔低垂,烛火摇曳。他从王损上爬起,拖着一床被子,穿过晃动着的幢幢黑影,向后面的母后寝宫跑去。自小到大,他一直和母亲同床而眠,到十二岁时才分床另睡。不过,他仍会时常在夜里跑回到母亲温暖的大床上,特别是在噩梦之时和风雨之夜。 
    
      跑到母后寝宫门前,他又听到了那尖叫声。这次,那声音是如此真切,将他立即从浑浑噩噩的梦境中拉了出来。他在门口立佐。那尖叫声已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像是出于痛苦。听得出,那是母后的声音。他惊恐地推开了一条门缝,在昏暗的烛灯的光亮中,看到一个白晃晃的赤裸男人正压在母亲身上蠕动着,母亲在下面拼命挣扎着。他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正要惊叫起来,却发现一切突然结束了:呻吟声消失了,床上的两个人体同时安静地瘫软下来。更让他吃惊的是,躺在下面的母亲,刚才还叫唤不止,现在却伸出双臂,搂住上面那男人的脖子,咯咯地笑了起来,软语嗲声地说:“太好了。好久没这样了……”。那男人支起身来,也笑吟吟地说:“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妙不可言……”。当那男人抬起头来时,他看清楚了那男人的脸。他是相国吕不韦。 
    
      他僵立在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才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从那日起,赢政便感到自己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和母后亲近了。第二日一早,像往常那样,他去向母后请安,但在母后想搂抱他一下时,他躲开了。母后让他感到羞辱。 
    
      那天夜里看到的一切,成了一个可怕的谜,久久地盘踞在他心里。他日后曾无数次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一遍遍地揣摩,一遍遍地琢磨,试图想透猜破。随着一天天长大,每一次回想,都能多一层解悟;而岁月的流逝,也使那些像烙印一样留在他脑海里的细节和印象,变得越来越丰富多彩,越来越栩栩如生。 
    
      他慢慢懂得了,母后为什么要坚持给相国加封“仲父”的称号;也懂得了,为什么那天夜里他在母后寝宫附近没有碰到一个当值的宦者和宫女。 
    
      对于相国,他则开始怀有一种充满仇恨的恐惧。他害怕见这个自称是“仲父”的人。在仲父面前,他总是神情紧张,心里慌乱,低眉垂目,不敢直视,好像怕被对方窥破内心,看出自己知晓那个骇人的秘密。表面上,他尽量表现出恭敬,但心里的仇恨,却像雨后树林里的蘑菇,迅速滋生着。 
    
      在他20岁那年,仲父突然公布了撰写多年而从来秘而不宣的《吕氏春秋》。并将其悬在咸阳城门,声称有人能增损一字,赐以千金。一时,城里城外,人头攒动,不论识不识字的,都争睹奇书。一些发财心切的人,居然真的动了心思,认认真真地写了些修改意见,递了上去,不久都被抓进了牢里。 
    
      十天后,相国府内的舍人司马空上书朝廷,建议将“吕氏理论”确立为秦国的治国思想,并在全国掀起学习和普及《吕氏春秋》的热潮。满朝文武,齐声赞同,都说一下子觉得前进有了方问。 
    
      赢政那里,也得到一套《吕氏春秋》。整整三大箱子的竹简,是仲父派人专门送来的。仲父还要求他每三日总结学习体会,写一篇思想汇报。他不敢违背,天天搜肠刮肚地想出些心得,凑足篇数,呈给仲父。 
    
      随着年岁渐长,他越来越多地想起自己的生父异人。父亲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太深的印象,只记得他个子高大,言语不多,常常是从酒筵上回来,满身酒气地胡撸胡撸他的头,就不见了。他不了解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暗自发誓,有朝一日,他要为父亲雪耻报仇。 
    
      母后后来搬出了咸阳的甘泉宫,移居到故都雍地。很快,他隐隐听到传言,说母后身边又有了一个相好,名叫缪毒,冒充宦者,混在后宫里。那个家伙,据说喝醉酒后,就胡说什么,相国是当今秦王的“仲父”,自己则是当今秦王的“假父”。更让他难堪的是,外面到处有人在说,母后和这位缪毒,已偷偷为他添了两个小弟弟。 
    
      像是证明谣言似的,母后不久就要求他封缪毒为长信侯,赐以河西、太原二郡为封地。他不敢违抗母后之意,忍下不快,胡乱写了调令,盖上了玉玺,封了缪毒。 
    
      总有一天,他会杀掉这些狗一样的东西,他咬着牙在想。但现在还不行,还要再等两年。两年后,他将举行冠礼,然后正式亲政。 
    
      君王的生活是孤独的。赢政整天把自己关在宫里,很少和身边的宦官说笑,也很少对如花似玉的宫女们表现出兴趣。像当年在邯郸时一样,他身边没有朋友。不同的是,在邯郸街头,别的孩子都因他是“秦国小崽子”而欺负他,而在咸阳宫中,大家都因他是秦王而对他敬而远之。 
    
      身边平时惟一能说些话的,就是宫内掌管车马交通的小宦官赵高。 
    
      这赵高大他几岁,却是陪着他一起长大的。当年他和母亲赵姬从邯郸回到咸阳时,赵高便被挑来,开始在他身边侍候。多年来,一直早起晚睡,忙前忙后,听呵应陷,不离左右。 
    
      赵高生于隐宫,本无名无姓,亦不知其亲生父母是谁。据说他是赵人之后,故姓了赵;他生下不久便被阉了身,后来仍长成了一个七尺男儿,故名高。他生得头宽脸长,身硕体健,膀大腰粗,腿壮臀圆,只是面无胡须,喉无突结,说话轻柔,性格平顺,一身兼有阳刚与阴柔之美。 
    
      赵高自小在宫中接受宦官培训,因此识文断字,还粗通律法。赢政读《吕氏春秋》不懂的地方,他多能答疑解惑。赢政那些向仲父汇报的思想,许多也出自他的心得。不过,六艺之中,他最精的还是御术。赶车驾马,他是一把好手,起驾、挥鞭、钻杆、掉头,都是有招有式。他还善于相马,熟知各种牲口脾性,烈马在他的鞭下都能被调教得老老实实。赢政出游,他总是亲自驾车,一路不颠不晃,既速且达。 
    
      赵高在宫中人缘也极好,常能打探来宫里宫外的各种小道传闻,绘声绘色地说给赢政听。一日闲谈,赵高说起,宫廷侍卫中来了一个文职郎将,名叫李斯,是大儒荀况的弟子。 
    
      当时,秦王正在读赵高为他找来的《荀卿文集》,心中对荀卿有些仰慕,便想见识一下这位荀卿弟子,就让赵高将李斯带来。 
    
    十 
    
    
      李斯初见秦王赢政,被吓了一跳,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秦王长得瘦小枯干,面目丑陋,在金光熠熠的龙榻上,着一身绍衣,像一条蟒蛇似地蜷缩在一角,一动不动,观之令人骇然。他看上去有些骨骼发育不良,含胸隆背,带有明显的拘楼病症状,不是缺铁就是缺钙。好在是鹰鼻鹞眼,看起人来,目光锐利而阴沉;加上嗓哑音沙,说起话来,似狼嗥豺笑,总算还有几分君王的威严。 
    
      面见秦王,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李斯为此苦等了多年,也颇费了一番心机。入了吕府之后,他一直没有出头的机会。每日的工作,就是誊抄《吕氏春秋》,一抄就是几年。当时,在相府中混饭觅食的舍人有三千多,个个饱读诗书,思深虑熟,于经国济世,各有奇策宏论。讨论发言,人人争先恐后,声高气壮,惟恐相国大人听不清似的。李斯轮不上插嘴,只能憋着满腹经纶,暗自着急。 
    
      直到《吕氏春秋》抄清呈上之日,他那一笔工整娟秀的“花鸟字”,才终于引起了相国的注意。相国善于用人,决定让他发挥特长,出任长史一职制天命荀子用语。《荀子·天论》:“大天而思之,孰与物,负责信件处理和文件收发。长史一职,级别虽不高,却能追随左右,接近高层,历来是舍人必争之职。李斯获任,令同僚纷纷眼红心冷。 
    
      一日,吕相国突然将他叫到书房。 
      李斯走进去时,胖硕的吕相国正躺卧在一张虎皮椅子上,手里把玩着老虎尾巴,那老虎尾巴尖上,接着个毛茸茸的白色小球。相国告诉他,这张虎皮是自己当年做兽皮买卖时买下的第一张虎皮,后来一直带在身边,舍不得卖掉。当年,虎皮便宜,三张羊皮就可以换到;一张虎皮又可以换成两张牛皮;而两张牛皮又可以换出四张半羊皮,倒一倒手,就赚出一张半羊皮。接着,又让他看那个小球,说是用三张银鼠皮缝制的,是当年自己的一个相好送的定情之物。 
    
      那天,相国心情很好,忆了一会旧,就感叹说:“虎鼠同为兽类,一个吼啸山林观点,对巴黎公社产生的历史条件、性质及其活动的本质作,一个藏躲洞穴;人亦如此,用之如虎,不用如鼠呵!你说是不是?” 
    
      李斯不知相国找他何事,不敢多言,只是说:“相国大人所言极是。” 
    
      吕不韦哈哈大笑:“扯远了,扯远了。《吕氏春秋》出版,你是功臣。一笔好字呵,不愧是荀卿的弟子。” 
    
      “相国大人过奖。大人的《吕氏春秋》,知识渊博,思想深邃,抄之一遍,受益无穷必须加以拒斥。主张哲学的作用仅在于去“确定和澄清陈述,李斯真想多抄几遍。” 
    
      “集思广益嘛……”吕不韦又开心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笑容一敛,“你来相府已多年,我看你机敏,一直想用你,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秦王那里有缺,需要一名侍卫郎,看守宫门。我想举荐你去,不知意下如何?” 
    
      李斯心里一阵兴奋,但脑子飞快地转了一会儿,怕是相国考验他的忠诚,便说: 
    
      “多谢相国大人。在下愿终身追随大人。李斯乃一介书生,持戟站岗恐怕不是强项。” 
    
      吕不韦听后,笑道: 
      “不是让你站大岗,而是让你坐传达室。”吕不韦一边说着,一边盯住他的眼睛,“秦王尚年幼,需要特别关照。你去了后,留心一下每日拜见秦王之人。” 
    
      李斯听了,知是相国有意将他布为线人,自己不便再推辞了。非心腹之人,如何会委以如此重任呢?想到这,心中感动,嘴上千思万谢。 
    
      李斯就这样进了秦王宫。 
      在宫里,他以禁中郎职军衔坐镇宫门传达室,负责来客登记。每日整理出两份访客出入名单,一份送相府,一份存档。 
    
      虽在宫中,李斯仍然无法见到秦王,只是在秦王的车骑驾辇出入宫门时,远远地瞥见过几眼。一晃一年多,他心焦起来,这时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一直没有联系过的赵高。 
    
      赵高是热心人,宫中关系又多,没几天,就把他带到了秦王面前。 
    
      “赵高说你是荀卿的弟子,很有些才华。不知有何可以教寡人?”秦王问,带着一种冷傲,不知因为是年轻还是因为是君王,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 
    
      李斯微微一笑,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准备了很久。他不慌不忙地反问道: 
    
      “不知秦王是否有一统天下的雄心?”他深知,君王的内心一般被两种欲望所左右:一是保住王位的恐惧;一是扩张权欲的贪婪。当年,范睢从前者入手;如今,他要从后者出击。秦王毕竟只有十多岁,正是身体和野心同时发育的年纪。 
    
      秦王听后,静默不语。这些年来,他心里惟一想着的就是那天夜里母后寝宫里发生的事情。羞辱的感觉和复仇的欲望一直紧紧地缠绕着他,使他几乎忘记了其他的一切。李斯的问话,猛然唤起了他的君王使命感: 
    
      “一统天下是先祖未酬的壮志,寡人如何敢忘?” 
      “当年,先祖穆公雄霸一时,最终却未能并兼六国,为什么?”李斯抓住机会,开始低佩而谈,“因为历史时机还未成熟。其时,周德未衰,大家需要维护一个团结的大局。” 
    
      秦王坐正了身子,聚精会神地听着。 
      “现在形势不同了。周室已灭,诸侯相伐,各国兼并已成趋势。”李斯讲开了,声调顿挫抑扬起来,语速也越来越快,“一百多年来,六国惧秦国之威,犹如地方郡县害怕中央政府一样;如今,以秦国之强,大王之贤,消灭六国,那还不就像打扫炉灶里的灰垢一样容易!一统天下,此乃超越三皇五帝之伟业。若陛下有此雄心,李斯愿为大王效力。” 
    
      秦王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身子前倾,两手紧紧地抓住王榻的扶栏。他盯着李斯,目光像是穿透了他似的: 
    
      “说下去。” 
      李斯迎着秦王的目光,放低了声音,加重了语气,继续说: 
      “小臣曾从荀卿学帝王之术,知自古成大业者,成于创造机会,败于坐等成功。关键时刻,心要狠得下去,手要辣得起来。愿大王深思。” 
    
      “寡人该如何去做呢?”秦王急切地问。 
      “小臣以为,秦国所不愿见者,乃六国之合纵,结成统一战线,共同对付秦国。故破坏统一战线,乃当前之首要任务。可以派谋士,潜赴六国,游说诸侯大臣。可以金玉交结者,则厚财贿之;不可以金玉交结者,则利剑刺之。如此,各国相疑,君臣互嫉,秦然后可一一击破之。” 
    
      言毕,李斯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已将秦王说得心动了,而自己才智显然也给秦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要能赢得秦王的赏识,日后就能前途无量。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关头,事情却突然有了变故。 
    
      当时,秦王脸上已露出笑容,问道: 
      “何时到的秦国?为何不早来见寡人?” 
      李斯见问,叩首再拜,未及多想,就说:“小臣到秦国多年,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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