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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没风波里-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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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边病好以后,也调到中共中央宣传部工作。
  艰苦卓绝的八年抗战终于结束。延安处于兴奋之中,大批干部离开延安,去开辟新的红色区。
  董边跟田家英商量,报名到前线去。董边给蔡畅大姐写了一封信,表示了自己的决心。第二天,蔡大姐就复信同意。于是,董边告别了田家英,融入了那支浩浩荡荡开赴前线的队伍。
  不料,这一别,竟三年未见面。
  董边来到冀东,活跃于京、津、唐三角地区。她在那里参加“清匪反霸”、“复查土改”工作,担任党的区委书记。
  

田家英夫人董边忆田家英(5)
田家英仍留在延安工作。夫妻间,远山阻隔,消息杳无。冀东和延安之间,隔着一大片国民党统治区,邮路阻断。偶尔,有人前往延安开会,才能捎上一封信。三年之中,只通过两三回信。
  一天,田家英正在给理发员们上课,忽听得窗外喊:“田老师,信!”
  田家英一看信封上是董边的笔迹,真是“家书抵万金”,顿时泪水模糊了眼眶。他是一个感情容易冲动的人,喜怒哀乐马上“显影”。可是,学生们傻眼啦,怎么老师连信都没拆,光看到个信封,就如此激动?
  “今天不上课了!我没办法上课啦!”田家英对学生们说道:“明天,我一定给大家补上。好,下课!”
  这件事在延安传为笑谈。就连董边对我重忆此事,也笑得前仰后合。
  三年别离,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不论田家英还是董边,都恪守“约法三章”中的第三章:“不能因日后分开工作而感情破裂。”
  在那些日子里,田家英曾到晋绥解放区静乐县参加土改工作团。他在汾河流域一个很偏僻的村子里,住了半年。后来,他又到了晋察冀解放区。每到夜晚,土改中那些火热的场面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翻腾着。他居然诗兴大发,创作了一首反映土改运动的长诗《不吞儿》。如他在《〈不吞儿〉校后记》中所言:
  “每天夜里在煤油灯下,写四五十行,二十来天的时间,居然写成了这‘上部’和‘下部’的三节……”
  他的这首长诗,带有浓烈的陕北民歌信天游色彩和乡土气息,受到了诗人萧三的赞许。他爱诗——这后来又成了他和毛泽东的共同点。
  1948年,已处于全国胜利的前夜。5月,中共中央移至河北平山县西柏坡村。田家英也随中央到了那里。
  1948年12月,有一批在东北工作的干部要前往西柏坡,路过冀东。组织上考虑到董边和田家英已三年未见,让她搭上大卡车,和那批干部一起前往西柏坡。
  她兴冲冲来到了平山县西柏坡,以为能够见到久别的丈夫。可是,田家英竟不在那里——他到东北去了!
  董边被安排在东柏坡住下来。她的住处离陈伯达住处很近。她听说,陈伯达已“换”了“两任”夫人,正在物色“第三任”夫人:他和诸有仁离异之后,与余文菲结合。此时,又与余文菲离异了……董边和诸有仁、余文菲都认识,对于陈伯达喜新厌旧的生活作风很看不惯。
  到了东柏坡之后,邓颖超大姐把董边安排到中央妇委工作。当时,正忙于筹备召开中国妇女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董边参加了编书小组编了十二本书。从此,董边一直做妇女工作。
  大约过了半个月的样子,一天,两个二十几岁的男青年一起走入董边所住的院子里。前边的一个见到董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喊了一声:“师娘好!”
  董边从未有过“师娘”的称呼,顿时涨红了脸,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见到后面那位在哈哈大笑,才明白了几分——后面那位正是田家英!
  经田家英解释原委,董边才清楚是怎么回事:原来,田家英被调到毛泽东身边工作,先是担任毛泽东长子毛岸英的教师,后来成为毛泽东的秘书。刚才向董边鞠躬的,便是毛岸英。
  毛岸英是在1936年经中共上海地下组织安排,送到苏联学习的,直到1946年才回国。由于在苏联多年,他连汉语都讲不好。毛泽东请一位教师来教毛岸英,教语文、教历史。他选中了田家英。从此,田家英来到毛泽东身边工作。
  田家英最初引起毛泽东的注意,是在1942年1月8日。那天,田家英在延安《解放日报》上发表了《从侯方域说起》一文。毛泽东读后,颇为赞赏。虽说那只是一篇千余字的杂文,但是可看出作者的文史功底和敏锐的思想。
  侯方域是明末的“四公子”之一,入清后参加河南乡试,中副榜,曾向清总督出谋献策。田家英对于这个“生长在离乱年间的书生”,作了精辟的剖析。他写道:
  

田家英夫人董边忆田家英(6)
“两年前读过侯方域文集,留下的印象是:太悲凉了。至今未忘的句子‘烟雨南陵独回首,愁绝烽火搔二毛’,就是清晰地刻画出书生遭变,恣睢辛苦,那种愤懑抑郁,对故国哀思的心情。
  “一个人,身经巨变,感慨自然会多的,不过也要这人还有血性、热情、不作‘摇身一变’才行,不然,便会三翻四覆,前后矛盾。比如侯方域吧,‘烟雨南陵独回首’,真有点‘侧身回顾不忘故国者能有几人’的口气。然而曾几何时,这位复社台柱,前明公子,已经出来应大清的顺天乡试,投身新朝廷了。这里自然我们不能苛责他的,‘普天之下’此时已是‘莫非’大清的‘王土’,这种人也就不能指为汉奸。况且过去的奴才已经成为奴隶,向上爬去原系此辈常性,也就不免会企望龙门一跳,跃为新主子的奴才。‘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近几年来我们不是看得很多:写过斗争,颂过光明,而现也正在领饷做事,倒置是非的作家们的嘴脸。”
  文笔如此老辣深沉,而作者竟然只有二十岁!当毛泽东听说作者田家英的大概情况之后,在他的大脑的记忆仓库里,也就留下“田家英”三个字了。
  此后,毛泽东注意起这个“少壮派”来。当需要一位教师教毛岸英时,毛泽东想起了田家英——田家英熟悉文史,年纪又与毛岸英相仿,请他教语文、历史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就这样,毛岸英的同龄人——田家英,成了毛岸英的老师。田家英兢兢业业完成毛泽东交给他的任务。他选用鲁迅的著作作为毛岸英的语文课本。至于历史常识,则是他凭借自己“肚皮”里的学问讲给毛岸英听。他很认真地备课,很认真地教——虽然只有一个学生。
  毛岸英非常喜欢他的老师。这两“英”简直如影随形,平时一起出去,一起散步,一起聊天,甚至连上厕所也一起去!师生如同兄弟。正因为这样,当田家英从东北一回到西柏坡,听说董边在东柏坡,急急赶去,毛岸英也随他一起去看董边。
  西柏坡和东柏坡相隔不过半里地。当天晚上,董边搬到西柏坡田家英那里住。阔别三个春秋,夫妻这才有时间互道别后情形。
  田家英告诉董边,自从担任毛岸英的老师之后,跟毛泽东主席的接触也就日渐增多。那时候,正处于历史性胜利的前夜,毛泽东主席的工作变得异常繁忙,秘书工作也明显加重了。当时担任毛泽东的秘书的陈伯达、胡乔木忙不过来,需要增加新的秘书。胡乔木向毛泽东主席推荐了田家英,一则田家英工作认真细致,颇有才华,二则只有二十六岁,是“壮劳力”。
  胡乔木过去在中共中央宣传部曾与田家英共事,对田家英相当了解。他俩曾合写过《东北问题的真相》等文章。
  于是,田家英应召来到毛泽东那里。毛泽东口授一段意思,要田家英当场拟一电文。
  显然,这是一次特殊的“面试”。田家英一挥而就,毛泽东看后表示满意。
  组织上经过研究,决定调他担任毛泽东的秘书。
  田家英用六个字形容他最初的心态:“拘束”、“害怕”、“紧张”。他生怕自己难以胜任这一重要的工作。
  他向胡乔木请教,向萧三请教。他们告诉田家英,要做好毛泽东的秘书,最根本的一条,是学好毛泽东著作,领会毛泽东思想。
  田家英拿出一本本用土纸装订的本子给董边看,那上面分门别类抄录着毛泽东著作以及他的学习心得——他听从了胡乔木、萧三的意见,非常认真地学习毛泽东的著作(后来,中国青年出版社曾把田家英的学习笔记以《一个同志的读书笔记》为题,作为内部读物印过)。
  毛泽东还让田家英“实习”,派他前往东北调查工商业情况。田家英奉命经大连去东北。虽然他对经济问题并不在行,还是圆满地完成了毛泽东交给的任务。他刚从东北归来,此行就是他作为毛泽东秘书的第一次“实习。”
  

田家英夫人董边忆田家英(7)
经过“面试”、经过“实习”,田家英从此正式担任毛泽东的秘书,达十八年之久。
  就在担任毛泽东的秘书不久,田家英便接到一项重要任务:1949年1月31日,天未破晓,一架神秘的飞机降落在石家庄机场上。那是一架苏联军用飞机。从飞机上下来四位客人。在机场上等候的吉普车,载着客人直奔西柏坡。
  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任弼时一起会见了客人。这位来自远方的贵客,便是米高扬。担任工作翻译的是师哲,生活翻译是毛岸英,而担任会谈记录的则是田家英。
  田家英飞快地记录着,然后又连夜誊清,整理成会谈纪要,送呈毛泽东。田家英高效率而准确无误的记录,使毛泽东对这位新秘书感到满意。
  一个多月后——1949年3月23日,田家英随毛泽东离开西柏坡,朝北平进发。
  北平那时刚刚解放,城里还不安定,毛泽东住在西郊香山的双清别墅。田家英也住那里,而董边在城里工作。
  董边记得,那一阵子每个星期天她都赶往香山。
  “来,董边,交给你任务。”每一回,田家英总是拿出一大堆信封,叫董边帮他写。
  原来,群众给毛泽东写信,由田家英处理。每星期大约收到二三十封的样子(后来远远超过此数)。内中重要的群众来信,田家英挑选出来送给毛泽东批阅,其余的由他代拟回信。事务冗杂,他写好了回信,每星期天抓董边的“差”,要她用毛笔写信封上的地址、收信人姓名。
  “阿,田家英,你的老婆成了你的秘书啦!”人们见了,都这么笑道。
  董边还用两块白布缝了个信插,便于田家英把群众来信分门别类地插在上面。虽说已经进入大城市,他们还保持着当年延安窑洞里的办公风格。
  那时,他和她只有一只手表——那是田家英的一位同学到香港做地下工作,回北京时送他的。考虑到田家英更需要表,手表由他戴着。
  1950年,董边生了大女儿,田家英硬是把手表让给妻子,因为喂奶要定时,需要手表……
  新中国呱呱坠地。新政府诞生伊始。毛泽东主席忙着颁发一张张委任状。
  为毛泽东主席掌印的,是他的秘书田家英。田家英因此博得了一个雅号,曰“掌玺大臣”——他手中的毛泽东印章,仿佛成了当年的“御玺”一般。
  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主席颁发的委任状,是权威性、历史性的证件。田家英“掌玺”,一丝不苟:每一个印,都横平竖直,落在正中,绝无半点歪斜;印油均匀,印章上的一笔一画都盖得一清二楚;盖毕,要等印油完全干燥,这才算完工。
  平日工作中很注意节俭的他,为毛泽东买印泥时,却不顾高价了。那天,他骑着自行车来到北京琉璃厂,对那里的印泥挑三剔四,直至寻到一盒货真价实的清朝皇宫用的八宝印泥,这才买下。这种印泥不仅色泽鲜红,有股麝香清香,而且可历经百年而不变色,配得上用于那一张张极为庄重的委任状。
  毛泽东一见这盒高贵的印泥,果真非常喜欢。印泥保存在“掌玺大臣”手头,用了多年,从未加过印油,那印色依然鲜艳、纯红、均匀、细腻。
  董边拿出一本亲手剪裁、装订的田家英印谱——这位“掌玺大臣”自己的印章。
  我翻阅着印谱。这是田家英品格的缩影,是他的座右铭的汇集。
  有十几个印章,都刻着“小莽苍苍斋”字样。我不解其意。经董边解释,我才明白:“家英崇拜谭嗣同。谭嗣同的书斋叫‘莽苍苍斋’。他步谭嗣同的‘后尘’,把自己的书斋叫做‘小莽苍苍斋’。谭嗣同的‘莽苍苍’的原意是博大宽宏。”
  在田家英的藏书上,都盖着“小莽苍苍斋”印章。他买了字、画,也盖上“小莽苍苍斋”印章。难怪,他的“斋章”多达十几个。
  “另一个受家英崇拜的人,是林则徐。谭嗣同和林则徐都是爱国爱民、忧国忧民、气贯长虹、刚正不阿的历史人物,家英敬佩他们。这是刻着林则徐诗句的印章。”董边指着另一页,向我说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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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英夫人董边忆田家英(8)
那一页印章,刻着两句诗:
  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因祸福避趋之。
  那是1850年,林则徐在病中奉诏南征。这位钦差大臣在广东潮州病危时,仍执意征战,哼出了这两句诗。田家英请人篆刻这两句诗,用以激励自己。
  在印谱中,有用田家英自己拟的格言刻成的印章:
  “理必归于马列,文必切于时弊”。
  此外,还有:“实事求是”、“忘我”。
  在“忘我”之侧,盖着“无我有为斋印”。那“无我有为斋”,是田家英的又一“斋名”。
  我看了田家英的许许多多格言印章,对其中一句“向上应无快活人”不解。
  “他的意思是说,干事业的人没有多少时间去‘快活’——玩儿,娱乐。”董边解释道。
  “掌玺大臣”自己竟有那么多“玺”。透过这些印章上的一句句格言,可以窥见主人当年的内心世界,精神脊梁。哦,那是田家英的心声!
  毛泽东不仅把大印交给田家英,而且把存折也交给田家英保管。毛泽东的稿费,由田家英存着。来了毛泽东的亲友,毛泽东就给田家英写条子,这个送二百元,那个送三百元,由田家英取出存折,勤务员王福瑞去银行取钱,然后交田家英送到毛泽东亲友手中。
  解放初,田家英住在中南海静湖。董边在全国妇联工作,平常住在椿树胡同。那时,进出中南海很严格,要凭特殊的出入证方予放行。董边在星期六晚上才回中南海,在那里度过星期日。
  田家英由于工作一丝不苟,受到毛泽东的器重,得到不断的提拔。他担任了中共中央办公厅秘书室主任、中共中央政治局主席秘书、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办公室副主任、中共中央政治研究室副主任、中共中央办公厅副主任。
  由于田家英熟知毛泽东的著作,他参加了《毛泽东选集》的编辑工作。从选定文章,到写作注释,直至校对、印刷,不分巨细,他都一一去做,不差丝毫。他是《毛泽东选集》四卷九百八十七条注释的主编,他意识到,这不是一套普通的书,是一部影响亿万人民思想的著作,是一部具有世界影响的著作,是一部传世之作。
  在编辑委员会(田家英是其中一员)的努力之下,《毛泽东选集》第一卷在1951年10月12日出版,第二卷在1952年4月10日出版,第三卷在1953年4月10日出版,第四卷在1960年9月29日出版。
  田家英还参加了《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的编辑工作。这本书虽然直至1977年4月15日才正式出版,但是实际上在1964年就已经编好,排出清样。
  他作为毛泽东的助手,曾帮助编辑了那本在1955年曾轰动一时的《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
  他编辑了《毛主席诗词十九首》和《毛主席诗词》(三十七首)。
  1956年9月15日,中国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隆重召开。在暴风雨般的掌声中,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步上主席台。毛泽东从衣袋里掏出开幕词,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同志们:中国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现在开幕了。……”
  毛泽东的开幕词很短,不过两千多字。根据当时记录,毛泽东致开幕词时,曾被三十四次热烈的掌声所打断。其中有五次是“长时间的热烈鼓掌”,足见开幕词在代表心中引起极其强烈的反响。开幕词中的“华彩段落”,被人们作为“毛泽东格言”,反复引用:
  “国无论大小,都各有长处和短处,即使我们的工作得到了极其伟大的成绩,也没有任何骄傲自大的理由。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我们应当永远记住这个真理。”
  谁都以为,这篇充满“毛泽东风格”的开幕词,当然出自毛泽东手笔。
  可是,当代表们赞许这篇开幕词时,毛泽东却坦诚地说道:“这不是我写的,是一个少壮派,叫田家英,是我的秘书。”
  如果不是毛泽东说出“底细”,那开幕词完全是“毛派”笔调,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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