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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微天尊看到她这幅模样，便知道她在撒谎，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坐着，等她说完。

　　　　“我去了一趟凡界。”

　　　　意外地，风清站在殿上，和盘托出道：“是素问山下的灵境。”

　　　　一听到“素问山”三个字，紫微天尊忽然抬起眼眸，久久不语。

　　　　殿上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开口道：“看来，果真是为师平日里宠坏了你。”

　　　　语气很轻，落在风清心间，却有千钧之重。

　　　　她第一次听到他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她又没做错什么。

　　　　风清站在殿上，理直气壮地辩解道：“我没闯祸。”

　　　　话一说出口，她才发觉自己语气生硬。

　　　　平时她也没少跟师父顶嘴，风清便没有放在心上。

　　　　紫微天尊却从云塌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风清跟前，流云长袍落在她脚边。

　　　　他的步子踩得她心慌不已。

　　　　“去殿外跪着。”

　　　　她听见他的声音，同样语气生硬。

　　　　师父师父竟然让她去殿外跪着

　　　　仿佛听到什么难以置信之事，风清抬起头。

　　　　“是我带她下去的。”

　　　　狴苍忽然从她的袖子里飞出来，化出龙身道：“你要怪就怪我，与阿清无关。”

　　　　巨大的玄青龙身塞满大殿，沉沉的威压将浮欢吓得脸色一白。

　　　　紫微天尊的目光真正变得冰冷，雪白的衣袖翻飞着压在狴苍身上，顷刻将它困住道：“她若是真惹出祸来，我便扒了你的龙筋。”

　　　　“师父”风清叫道。

　　　　他来真的！狴苍沉吟一声，意图挣开紫微天尊的束缚。

　　　　不料四周的仙云团团涌起，瞬间将狴苍整个裹住，强行压回蛇身。

　　　　“去殿外跪着。”

　　　　紫微天尊将狴苍收到自己袖中，背对着风清，再次命令道：“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起来。”

　　　　看到师父将狴苍收走，风清怒极无力。

　　　　她分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想清楚！

　　　　“好！这是你说的！”

　　　　风清一甩袖子，咬着牙跪在紫微殿上。

　　　　不知道师父在气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变得和平时不一样。

　　　　总而言之，她也不想知道了。

　　　　那时她心中赌气，也完全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直到后来，过了百年以后，她从谪仙台上起来，那一日没来得及拦住她的小仙娥，才将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紫微天尊原是带着浮欢师妹外出寻药，好不容易寻到一味合适的药引，名唤须弥果，是望月仙山独有，师尊便向望月天尊求一枚须弥果，用以医治小师妹在天道崩灭中落下的旧伤。

　　　　奈何望月天尊摘了须弥果送来，却被不知事的小仙童挡在门口，生生冷落走了。紫微天尊回来后知道了，极为生气，小仙童这才说出来是风清师姐吩咐的：

　　　　只要是望月天尊来了，一律拦在门外。

　　　　紫微天尊听说以后，便拂袖回了殿内。

　　　　直到风清回来受罚，天宫上上下下才知道此事有多严重。

　　　　原来那当真是人命关天的东西。

　　　　可是风清不知道，她除了说自己没错，便再也没有开口辩解过一句。

　　　　她从紫微殿跪到谪仙台，一直跪了上百年。

　　　　也不明白为什么，师父待她终究与从前不一样了。

第99章　再求仙果（）　
那一日，不过是最平常的浮生一日，九重天上却出了一件大喜事。

　　　　素问山巅的天道裂口修补好了。

　　　　整个长生域，八百万仙众齐齐聚在一起，庆贺不已，困扰了他们几近百年的隐患终于根除，其中功劳最大者无疑是紫微天尊。

　　　　“师姐。”

　　　　紫微天宫的谪仙台上，一个小仙娥走到石阶一侧，低声对地上的红衣女仙道：“师尊吩咐说，让师姐不必再跪着了。”

　　　　红衣女仙没有答她，沉默良久后，小仙娥再次轻声道：“师姐”

　　　　那抹立在地上的身影起了一丝反应。

　　　　“是吗”

　　　　风中飘过一声呢喃低语，毫无波澜。

　　　　直挺挺跪在谪仙台上的红衣女仙，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道：“是师父说的”

　　　　“是。”小仙娥答道。

　　　　风清垂下眸子，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她在这里被罚跪了上百年，还以为师父早就将她忘了呢。

　　　　带着凉意的仙云拂到她面上，风清用一只手撑在地面，利落地站起，只是身形微微发颤，她对小仙娥道：“师父在哪里？”

　　　　狴苍还在他手上，她担心狴苍的脾气会惹恼了师父。

　　　　“素问山天道裂口修补完成。”小仙娥字斟句酌道：“为了庆贺，师尊一早便赴宴去了。”

　　　　除了她私自下凡之事，天宫之中其他人都以为紫微天尊是为了须弥果一事罚她，故而也不敢在她面前提到浮欢。

　　　　修补了整整百年么？

　　　　风清在心底想道，可是她都能在谪仙台跪上一百年，相比起来似乎也不算太久。

　　　　她转身迈步走下石阶，走到一半又忽然停住，背对着小仙娥问道：“浮欢师妹的伤好些了么？”

　　　　没有料到她会问起，小仙娥愣了一瞬道：“那一日望月天尊来送须弥果，师尊与浮欢师妹都未曾归，小师弟们”

　　　　她叹了口气，这才小声道：“小师弟们又谨遵师姐之命，将望月天尊拦在了天宫门外，望月天尊备受冷落，便走了”

　　　　原来是这样，风清眼睫轻颤。

　　　　“后来呢？”

　　　　“后来”小仙娥答道：“此事确是紫微天宫的不是，师尊亦不好再开口向望月天尊讨要仙果，浮欢师妹的伤便搁了下来，弟子们也不清楚。”

　　　　默了一瞬，风清才自言自语道：“是因为这个”

　　　　所以他才气极了，其实和她私自下凡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听小仙娥说完前因后果，风清便接着挪动步子要离开谪仙台。

　　　　“师姐。”

　　　　小仙娥在身后唤住她，补充道：“望月天尊临走时说了，若师尊还想要须弥果，只须要风清师姐前去望月仙山即是。”

　　　　风清略停了停，衣袖一卷便消失在谪仙台之上。

　　　　她驾起仙云飞在云中，师父的话犹在耳畔，字字清晰。

　　　　“既然你如此不服为师的管教，也不必跪在这里了。”

　　　　真的是她错了么

　　　　是她耽误了浮欢师妹的伤情，也是她，不应该私自下凡，顶撞了他。

　　　　风清忽然拂转仙云，掉头往东南极地飞去。

　　　　既然如此，她去弥补就是了。

　　　　犹如轻烟一般的霞衣再次遁向望月仙山，一直落到山林中最深的荆棘腹地。

　　　　望月天尊虽说留下话来指明要她去拿须弥果，但前有魂潮仙鲸被她夺了仙身，后有紫微天宫闭门不敬，恐怕真要找望月拿到须弥果，并不容易。

　　　　与其腆着脸向他讨要，还不如她自己前去采撷。

　　　　况且狴苍也曾经告诉过她，天地仙果多生于荆棘之地，想来须弥果为望月仙山所独有，应当也脱不了这一常理。

　　　　只不过她不是仙山的主人，要找到须弥果需要多费些周折罢了。

　　　　风清一路慢慢地摸索前进，遇荆棘而入，四周的景致偶尔会令她感到有几分熟悉，好像自己以前来过这里似的。

　　　　深林之中隐隐约约可见一袭红衣，四周的仙兽都悄无声息地探出了脑袋。

　　　　“天尊天尊，上次那个红衣女仙又来了。”

　　　　一众大大小小的仙兽一波一波赶到天宫里，对着静静立在殿上的望月天尊道：“天尊快去看看，她还没走。”

　　　　望月天尊挥开身前的破碎魂光，看向仙山远处，不动声色。

　　　　五彩喙鸟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着急道：“天尊，又过了一百年了，你可要抓紧机会”

　　　　“是啊是啊。”

　　　　其余的仙兽应和道。

　　　　然而望月并未多置一词，他接着摊开手中的破碎魂光，不紧不慢地修补着，连眼波也不曾动一下。

　　　　仙兽急得团团转，奈何望月天尊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风清在荆棘丛中爬了许久，倒是庆幸没有遇到什么仙兽的阻拦，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尖锐的长刺，密密麻麻布满了整片腹地。

　　　　走了一路下来，她渐渐觉得有些头晕，直到停下时瞥见棘上的血渍，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多了许多细小的裂口。

　　　　奇怪的是，那些棘刺没有划破她的衣服，却能直接割开血肉，令她毫无察觉。

　　　　风清后知后觉地向地上望去，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拖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被那些躲在暗处的细藤一点点吸食干净。

　　　　她就说，怎么会如此顺利就能进来，原来那些棘刺会吸**血，悄无声息便能夺走一具血肉仙身。

　　　　不过没关系，风清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她皮厚就是了，就当是她从前上万年吃下来的报应罢。

　　　　荆棘丛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然而穿行其中的红衣女仙却没有知觉。

　　　　也许只有拿到须弥果，师父才不会再她的生气了。

　　　　风清不停地往前走，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血珠成串滚落。

　　　　“再这样下去，她会被荆棘丛吸干精血的。”

　　　　守在荆棘丛外的仙兽看着风清，很是担忧。

　　　　“你们有没有法子帮帮她？”

　　　　一众小仙兽摇头道：“我们修为不够，根本钻不进不去。”

　　　　“对啊对啊，这里除了天尊以外，根本没有谁能跨过荆棘丛，更别提摘到须弥果了。”

　　　　“那可怎么办，快去叫天尊。”

　　　　说着，五彩喙鸟扑棱着翅膀飞回天宫。

　　　　它朝殿上大喊道：“天尊天尊，你再不去，她就要死了！”

　　　　然而望月天尊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只是静静地修补碎魂，不为所动。

第100章　你记错了（）　
“天尊，您快去看看她，她真的快死了。”

　　　　几十双亮晶晶的眼睛齐齐盯着望月天尊，都在祈求他伸出援手。

　　　　殿上一片沉默，只有碎魂之光忽闪而起，又忽闪熄灭。

　　　　“天尊”

　　　　五彩喙鸟又哀哀叫了几声。

　　　　近在咫尺的白袍天尊至始至终都没有理会它们。

　　　　九天金乌落下，黑夜覆盖望月仙山，海河之上波光粼粼。

　　　　不知是波光倒映着天幕，还是天幕映着海河波光，整座望月仙山都拢在一层淡淡的微光之中，迷离而梦幻。

　　　　只有一个地方是漆黑的。

　　　　风清陷在幽暗的荆丛里，每进一步都变得更加艰难，她什么也看不见，能走到现在，全靠一股倔强的执念撑着。

　　　　如果真的是她错了，那么这些，应该都是报应吧。

　　　　报应她动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一些会让师父蒙羞，沦为整个九重天宫话柄的念头。

　　　　“师父，对不起”风清扶着荆棘丛滑倒在地上。

　　　　在谪仙台上跪了上百年后，她从来没有像在现在这样明白自己的心意。

　　　　若她只当他是自己的师父，大可不必这样，只需要诚诚恳恳地认一个错，还有什么是不能饶恕的呢。

　　　　错就错在，她甚至不敢将这个错误说出来。

　　　　或许她前来摘取须弥果，根本就是为了折磨自己，好掩饰心中的恐慌。

　　　　风清不管不顾地从地上爬起，拨开荆棘接着向前走，仿佛这样才能压下她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只要摘到须弥果就好了。

　　　　荆丛经过她的鲜血喂食，竟然发出一些微淡的血光，隐隐能照见其间罅隙，暗影婆娑。

　　　　就在这样一片红光之中，终于被她发现了几只累叠的硕果。

　　　　风清惊喜之余，不禁恍然大悟。

　　　　原来须弥果只会在血光中显形，怪不得极少有人能摘到这荆棘中的果实。

　　　　毕竟像她这样不要命的小仙，并不多。

　　　　她奋力推开周身的尖刺，想要伸出手去抓须弥果，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一点儿力气，反而在挣扎的过程中被扎得更狠了。

　　　　那些荆棘犹如拥有了灵智一般，渐渐朝风清身上靠拢束紧，要将地上这具血肉仙身的精血吸干，化为己用。

　　　　风清也察觉到了荆丛的异常，立即狠狠扯开身上的束缚，掌心和手臂顷刻被剐下一大片血肉，深可见骨。

　　　　若是不能摆脱这些荆棘，恐怕真的就要葬身于此了。

　　　　她将手放在腰间的碧生笛上，犹豫着要不要化出剑气砍断这些荆棘。

　　　　因为剑执噬灭之气，师父将这柄碧生笛交予她时，便告诉她，不要随便化出这笛中的仙剑之力，以免招来祸患。

　　　　长生域中几乎无人敢惹她，所以风清也没怎么用过碧生笛。

　　　　“这是为师自三十三天外给你寻来的绿笛。”

　　　　犹记当时师父当时颇为愉悦地抱着她，将碧生笛放到她手上道：“若是遇到什么不测，阿清也可以化剑防身，不过仍要谨遵为师之命，慎用才是。”

　　　　“除此之外。”他又低头对风清笑道：“还有一事最需记牢，徒弟遇到危险，应当最先给为师发急讯。”

　　　　风清想到此处，还是将手从腰间挪开，放开碧生笛。

　　　　万一因此惊动了望月仙山上的仙兽，反而不妙。

　　　　不过是一处荆丛而已，还难不倒她凶名昭昭的风清玄女。

　　　　她秉着一股狠劲生生拽断了身上的荆棘，扯下须弥果，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往回走。

　　　　如注的鲜血流至手腕，将须弥果染得血红。

　　　　拿到了就好，风清的身形微微发颤，在往回走的路上，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直到倒下去的前一刻，她都仍然处在欣喜之中。

　　　　“怎么办！怎么办！好多血啊！”

　　　　看着风清倒下的仙兽急切地叫道：“她是不是死了！”

　　　　披着一身红衣血气的风清倒在荆棘里，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枚须弥果。

　　　　“天尊不肯来，我们也没有办法啊。”五彩喙鸟无能为力地叫道。

　　　　它扇着翅膀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红衣女仙被荆棘困住，一点点没了生气。

　　　　就当仙兽们都以为风清即将陨落于此时，忽然，一道皎白月光从仙林之中浮现出来。

　　　　“天尊来了！天尊来了！”

　　　　远在仙山入口处的仙兽大喊道：“天尊真的来了！”

　　　　它们一一向后望去，一袭月白长袍的仙人正款步朝着荆棘丛走去，眉间发上落满碎光。

　　　　“是天尊！真的是天尊！”

　　　　一只小仙兽看着白衣飘拂的望月天尊，懵懵懂懂地开口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天尊”

　　　　“也不对”它想了想，应该说这个时候的天尊跟平时不太一样，显得格外好看才是。

　　　　其他小仙兽没有理会它的碎碎念，全都静静地看着望月天尊走向那个红衣女仙。

　　　　只见望月停在荆丛之前，不过衣袖略拂便将布满尖刺的藤条打开一道缺口，缺口一直裂向倒在地上的那抹红色身影。

　　　　而望月身前的荆棘仿佛活了过来，些微挣扎后，不得不顺着他白袍拂过的地方抽开藤条，让开一条路径。

　　　　他一路走到风清跟前，低头俯视着她，眼中透出的情绪捉摸不透。

　　　　“天尊会救下她的，对吗？”

　　　　五彩喙鸟对身边的小仙兽问道。

　　　　望月走过去时，缠在风清身上的藤条便松了下来，她因此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却不是很清楚。

　　　　有人来了

　　　　她攥紧了手中的须弥果，想要藏进怀里。

　　　　望月天尊看着她挣扎的动作，并没有作出丝毫反应。

　　　　雪白的长袍铺在风清跟前，令她起了一瞬的恍惚，她用手抓住他的衣摆，而后顺着衣摆仰头望去

　　　　那人正对上她的目光，清冷无波。

　　　　“是你”风清艰难地发出两个音节。

　　　　她记得他，是一百年前流光雨里的那个白袍男仙。

　　　　他怎么会在这里，风清无力地松开衣摆，在上面留下一片血渍后，彻底昏了过去。

　　　　“你记错了。”

　　　　望月淡淡道。

　　　　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俯下身子，将风清从地上抱起来，离开了荆棘丛。

第101章　偿还仙身（）　
耳边好像有水声

　　　　再次睁眼时，一片无垠的海波自她面前铺开。

　　　　风清坐起来，身下是一方巨大的白玉石塌，触手生凉。再抬头望去，广阔的大殿映入眼中，空旷而宁静。

　　　　她赤着脚从塌上下来，海风吹过殿上，身上的红霞衣随风撩动。

　　　　“女上仙，你醒了。”

　　　　五彩喙鸟从天宫顶上飞下来，对着风清旋了半圈。

　　　　这里是哪儿？

　　　　风清瞥了一眼那只五彩喙鸟，一言不发地向殿外走去。

　　　　“女上仙，天尊在玉阶上呢。”五彩喙鸟道。

　　　　听它叫了半天，风清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望月仙山，这只鸟所说的，也应该就是望月天尊了。

　　　　她迅速探向自己的衣袖，摸了几下，在碰到那枚自己千辛万苦才摘下的须弥果以后，总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