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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难为 作者:赵十一月-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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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贝出世,她附耳含笑:“你和‘贝贝’一样,都是我最最重要的人”。
  ……
  这些话、这些感情,又怎么能够用一句“我以为,你爱贝贝,我以为,你爱我……”或是“贝贝死了,你是不是觉得终于轻松了,不用再担心克亲一说”来抵消的?
  裕王抬目看着榻上的李清漪,目光勾勒着她近乎无瑕的五官轮廓,忽然觉得有点委屈:“你怎么可以说那样的话?我那样爱你,那样爱着贝贝。”他站起身抱住李清漪,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咬着牙,柔声求恳道,“贝贝死了,我很难过,难过的恨不能也跟着死去。可是清漪,我一想起你,就再不敢去死了……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要再怪自己了好吗?我们曾经为了贝贝满怀希望和爱意,难得现在要因为她而心生仇怨和愤慨?这是你希望的,还是贝贝希望的?”
  “贝贝的事,是我们做父母的错,更是严家、陶国师、景王府甚至是父皇的错。”他慢慢的,一字一句的道,“冤有头,债有主,何必要这样折磨自己?我们爱她,难道就是为了折磨自己?”
  李清漪被他抱在怀里,先是挣扎了一下,听到最后,忽然全身颤抖起来,用手捂住了自己发红的眼睛。她一开口,便有一连串的眼泪掉下来:“我没有办法……”她咬着唇慢慢的说着话,就像是河蚌小心翼翼的对信赖的人打开自己的硬壳,露出柔软而伤痕累累的内部,“看着贝贝在我怀里一点一点的死去,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不能做。我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亏我当初还自以为聪明……”
  她的眼泪就像是砸在裕王心头的针,疼得厉害。
  这是贝贝死后,李清漪第一次当着人哭。悲伤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时间翻涌而上,淹没了他们两人。
  裕王抱住她,一边听着她的话,一边低头吻着她的额头,不断重复着:“好了好了,清漪,这不是你的错。”他压低了声音,呼吸拂过那些柔软的发丝,柔声的道,“贝贝那样爱你,那样爱我,她一定不会希望你我因为她而这样难过。”
  他抱着她,上了榻,将人放平,近乎虔诚的吻着她:“再给我、给我们一个机会吧,清漪……”他闭上眼,以无尽的爱和耐心,再一次告白,“我爱你。”
  我爱你。多么好听的三个字啊。
  李清漪把头埋到他的怀里,哭得说不出声来,最后只能慢慢的点了点头。她的眼泪几乎浸透了裕王的衣襟却也依旧紧紧的抓着他,就像是抓着自己最后一根稻草。
  那些梗在心头无法言说的愧疚、痛苦以及对于历史的恐惧与茫然,终于也随着一滴滴的眼泪而流了出去。
  爱是什么?
  爱是忍耐,是恩慈,是包容,是相信,是盼望。是无与伦比的奇迹。是永无止息。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可是只有那一个人,会怀揣着这样无坚不摧的爱,奋不顾身的救你于水火,抚平你所有的伤痕,令你从痛苦与绝望之地挣脱。 
  裕王如同怀抱着世上最宝贵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一边温柔的抚着她的乌发,一边轻轻的吻着她的发顶、额头、鼻尖、颊边还有唇,再往下的时候,他却忽然顿住了,手脚都跟着僵硬起来,一时手足无措。
  李清漪自然也感觉到了,她仰起头,一头乌发犹如瀑布一般的披散于后。她哭过的眼眸依旧是湿漉漉的,似是含着泪水,小声道:“怎么了?”
  裕王目光躲闪,不敢看她,一张脸涨的有点红,有些尴尬和不好意思:“差点忘了,”他简直羞愧的要转到地下去了,“你这些天都不可以……”李清漪还没出月子呢。
  李清漪几乎要被他这良家妇女一般的态度给逗得笑起来。她扬了扬眉,随即把头埋在他的肩头忍住笑,然后才凑到他耳边道:“要不然,我帮你?”
  算起来,裕王也快忍了大半年了。
  裕王却觉得不好意思,眼角余光往外窗外瞥了瞥,脸红得更加厉害了,故意板着脸,蹙眉不应声。
  李清漪反倒被他这柳下惠的正经模样,引得更加有兴趣了。她把手往下探了探,果然摸到了那热硬起来的小裕王。她被烫的要收回手,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得趁着那股劲儿试着往下摸了摸。
  其实她也没什么正经法子,就是胡乱的蹭一蹭,摸一摸。
  可裕王看着她,想着她那双白玉雕出的手,脸更加红了,仿佛触电似的,几乎整个人立刻就要从榻上窜了起来。他不好伸手去推李清漪,只得像欲拒还迎的小媳妇似的抓着榻上的薄被,细长的眼睫垂下来,呼吸也显而易见的急促起来。
  不一会儿,李清漪就急忙收回了手,她用帕子擦了擦手,总觉得那味道怎么也擦不去,一张白玉般透白的脸简直和裕王一样的红。
  裕王正舒服了一场,喘了会儿气,尴尬和不好意思全丢到脑后,脸皮更是丢到一旁去了。他想了想,索性手脚利落的自己脱了外袍等等衣物,径直钻进了李清漪的榻上,道:“我和你挤一挤……”这却是裕王此时的小心机了,当初一不小心被撵出去,现今怎么能不顺势赖下来?
  再说了,裤子也脏了,走出去也实在不好看,太丢脸了!
  裕王不肯走,李清漪也只好陪着他躺着,想了想又觉得不好,只能唤了人进来,吩咐一句道:“替王爷拿身衣物来。”
  下头的人都是人精,哪里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偷偷瞧了眼榻上的两人,双眼亮晶晶的,很快便捧着裕王脱下的那些急匆匆的出去了。
  李清漪被那些人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双颊滚烫,好似牡丹花蕊中央绽出的红,艳色夺人。好半天,她才把气忍了下来,没有去推靠着自己的裕王而是转头瞪了他一眼。
  屋里也没别人了,她到底没有板太久的脸,过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拉了拉,用被挤成一团的被子尽量的盖住了两人。就在她要躺下的时候,眼睫轻轻一颤,终于还是凑到裕王的耳边,说了一句实话:“我也爱你。”
  裕王一双眼睛都瞪大了,又惊又喜。他忽的伸手,把李清漪整个人都抱住了,想要说些什么,可适才眼底还未流尽的眼泪这时候却也跟着冒了出来。他擦了把眼泪,含含糊糊的道:“宝贝儿,我真爱你。”他竭力稳住声音,低低的说着话,那声音就像是屋内盘桓的幽香一般,萦萦绕绕,温存而动听,“连同贝贝那一份一起爱”
  李清漪闻言微怔,低下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样与裕王相对。
  她有一双秋水一般柔和温润的杏眼,形状极其优美,瞳仁又圆又亮,湿漉漉的看人时叫人心头都软了。哭过后,眼角微微有些红,就像是无意间蹭在了雪白宣纸上的一点胭脂。
  这时候,有眼泪从她长而卷的眼睫上滑落,就像是一颗颗珍珠,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正好砸在裕王脸上。
  她低下头去吻裕王,乌檀似的发也跟着滑落下来,柔声应了一句:“我也是。”

    第61章 景王之死(一)

  四月里,江南倭寇又生动乱,皇帝哪怕在西苑修炼也免不了生一场大气,把内阁的人提溜上来轮着来骂一顿。等出了气,回去修炼的时候仍旧免不了蹙眉一叹,对左右诉苦:“这些杂事日日不休,就是连修炼都不得清闲……”说到这,他侧头去看了看边上伺候的蓝道行,问道,“朕一心礼敬五帝,为何仍旧天灾人祸不断?”
  蓝道行袖口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食指和中指下意识的摩挲了一下。他抿抿唇,显是下了一个大决心,郑重拂开道袍一角,径直跪了下来,轻之又轻的劝诫道:“陛下,国本未定,天下不安。”
  国本,指的自然是太子。
  皇帝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话题,除却陶国师当初那句“二龙不相见”之外,他现今对两个儿子都不大满意,也不想立太子。
  更何况,蓝道行还是裕王举荐上来的。
  皇帝一贯多疑,听到这话眯了眯眼睛,似是打量着蓝道行的神色,语气不轻不重、不辨喜怒:“那依你之意,何人可为储?”
  “此乃国之重事,自当交由陛下圣裁。”蓝道行身穿蓝色道袍,清瘦出奇,更见仙风道骨。他对着皇帝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义正言辞,“臣不过方外之人,不敢多言。” 
  皇帝摸了摸自己的长须,微微一笑,可眼中却殊无笑意唯有一片冰冷的猜忌:“不敢多言?这几年,可没几个人敢在朕面前说这个。”
  蓝道行的额头抵在地上的地毯上,他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然后才断然应声道:“臣不敢欺瞒陛下。三日之内,上天必有警示。”
  听到这话,皇帝的态度才稍稍得缓和了一点——他还记得蓝道行当初预言了地动之事。他眯了眯眼,冷声道:“难不成,又要来一场地动?”
  蓝道行仍旧叩首不起,委拒了皇帝的问题,只是道:“此乃天意,臣不敢妄言。”
  一时之间,殿内诸人噤声,只能听到呼吸之声。
  皇帝忽然大笑出声,用手中的拂尘敲了敲蓝道行的脊背,就像是敲打着自家不听话的狗,又似是打趣调侃:“行了行了,国事不敢多言,天意不敢妄言……你还能说什么啊?一张嘴还有什么用?”
  蓝道行心中悄悄松了口气,静声道:“臣一片忠心,还望陛下明鉴。”
  “唔,”皇帝沉吟了一下,并无什么回答,只是摆摆手道:“今天就先到这,你回去吧。”
  蓝道行一席话虽然说得好听,可这话题到底不是皇帝喜欢的,皇帝一听,心里便觉得不大高兴。他挥手让人下去后又招了黄锦上前来:“你去,把陶国师也给朕请来。”
  皇帝朝中用人讲究个制衡,手下养道士自然也讲究个制衡——蓝道行和陶国师一个是野道士出身,一个是正经龙虎山出身,行事做派上大有不同,自然也是彼此看不惯,正可以互相比较一二。
  陶国师这些日子过得颇是不安:那日刚刚说了裕王之女克亲,没想到对方早早夭折,倒显得他当初推断有误。故而,今日得了皇帝召见,陶国师也不敢摆架子,匆匆整理了衣冠,立刻随着黄锦往西苑去。
  皇帝仍旧坐在玉熙宫的谨身精舍中修炼,见了人只一笑:“好些日子不见国师了。”
  陶国师连忙恭敬行礼:“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摆摆手,叫了起,很是大方的赐了座,随后便直截了当的道:“今日蓝道长和朕说‘国本未定,天下不安,来日必将有天降大祸’。可朕一琢磨就想起了你当初说的那句‘二龙不相见’。难不成,你们二人其中一人欺君了?”
  皇帝目光有若刀剑,仿若实质的落在陶国师的肩头。
  陶国师心口轻轻一跳,惶恐与不安同存。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是个大好的机会——裕王乃是长子,祖宗礼法上正经的继承人。众人虽是心知皇帝宠爱景王但到底不能拿来说事,依着皇帝吞服丹药的习惯,若有个万一却没留下遗诏来,景王怕是一点机会都没了……
  偏偏他已经因为严家得罪了裕王。
  陶国师心头一凛:若是此次能够说服皇帝立景王为储,那之后便再不用愁。陶国师心中这般想着,口上却不紧不慢,轻轻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话不说完也不说透,全由皇帝去猜、去理解,这是他往日一贯的做派。
  皇帝神色微微一变,随即便笑了起来;“唔,倒是难得,你和蓝道长想法一致。”他心情不大好,也没多留陶国师,直接便道,“朕要修炼了,你也先下去吧。”
  陶国师微微叹了口气,行礼退了出去。依他对皇帝的理解,这些话皇帝不过是信了五分。待他出了西苑大门,似是想起一事,招手让扶着自己上轿的陶府管家上前来道:“你亲自去严家一趟……”他深呼吸了一下,吸了口湿冷的空气,声音微微有点冷,故意压低了,“就和他们说,陛下有意立储。”
  山雨欲来风满楼。
  “立储”二字被陶国师咬得极轻,就像是无法捕捉的风,不注意听几乎听不见。
  待得陶府管家一路紧赶慢赶跑去严家传话,严嵩独立于书房窗口,轻轻叹了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果是到了起风的时候。”
  严世蕃却是跃跃欲试:“正好,我回头就去写折子。再叫些人附议。”
  严嵩侍奉圣驾已有二十多载,深知皇帝性情,淡淡瞧了儿子一眼,提点了一句道:“再等几日,先瞧瞧情况。”
  严嵩说等几日,也就安静的等了几日。
  不过三日功夫,四月十三日,果是天降大雨,雷鸣滚滚。戌刻,雷火骤起,火势从奉天殿至华盖、谨身两殿,三殿两楼十五门俱灾。这三大殿可不是普通宫殿,合在一起便是人们日常所称的前朝,乃是皇帝日常工作的地方,这一烧,皇帝竟是连上朝的地方都没了,只得很是难堪的下诏“暂设朝仪于端门”。
  当初,成祖时三大殿也烧过,成祖曾于灾后敕谕群臣“永乐十九年四月初八日奉天等三殿灾,朕心惶惧,莫知所措”,视此为上天和祖宗的警戒。成祖善且如此,今上素来笃信此类之事,再想一想蓝道行当初所说的“上天必有警示”,皇帝心中暗暗惊惧,竟是果真起了立太子之心。
  严嵩等人皆是日夜陪伴圣驾,皇帝此心一起,立时便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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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漪在家时倒是拿这事和裕王说了几句笑话:“现今朝议倒是不打紧,不过是叫那些大臣委屈些罢了。可明年乃是三年一次的大朝之年,天下官员皆是入京朝觐,若是都聚在端门,史书上记上一笔,后人还不知如何笑话呢。陛下现下想来也正为此事发愁。”
  自从那日贝贝死后,昏迷了一场,她对于许多零碎历史记忆也印象更深刻了些。这场大灾她是早有预料,可她却半点阻止的想法都没有,反倒是想着顺势就此设局迫景王就藩。
  裕王知她做的手脚,却也只是问一句:“严家真会上折子请立景王?”
  他们两人正对坐在书房临窗的榻上,面前摆了一盘檀木棋盘,一人执黑一人执白,一边下棋一边说话。
  李清漪手里捏了一颗白玉棋子,看着下头的棋局,淡淡笑了一声:“严党素来狡猾,自然不会直接上折子请立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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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党素来狡猾,自然不会直接上折子请立景王……”徐阶端坐在小书房里,搁下手中捧着的青瓷茶盏,正一派淡定和自己得意门生张居正说话,“他们只会上书,以三大殿之灾为引,请陛下早立太子。”
  一身青色长袍的张居正站的笔挺,犹如苍松翠竹,他面上神色极是疑惑,认真问道:“倘若如此,裕王居长,自当为太子。必是轮不到景王。”
  “那又如何?景王所依不过是帝宠,犹如无根浮萍,本就无甚胜算。”徐阶看着尚且年轻的学生,微微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白须,轻声揭露真相,“严党他们想的怕就是,先立裕王,再废,最后再立景王。”
  先立,再废,最后才立。
  如此荒唐而耸人听闻之语,徐阶却是漫不经心的说出了口,好似茶汤一般的清淡,好似谈论天气一般简单。  
  “今上多疑,倘裕王得立,若有些许差错,不仅会被废,更是永无翻身之日。”徐阶轻轻掀了掀眼帘,目中精光一闪而过,口中言语清淡却已然显出朝中腥风血雨的内情来,“所以,严党上折子,我们也要上折子。”
  张居正似有几分惊疑:“是谏言‘莫要轻言立储’?”
  “不,”徐阶轻轻笑了起来,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几分风轻云淡的笑意,言语之间却如刀锋一般锐利,直刺人心,“是请立景王为储。”
  此言一出,张居正若有所悟,不由得微微颔首。他已然明白徐阶话中之意,刀锋所指何处。

    第62章 景王之死(二)

  皇帝确实是想立太子,也确实是拿不定主意要立裕王还是景王。
  只是,等他看见案上那一堆折子的时候,立时就伸手一拂,直接把案上一叠子花花绿绿的折子给扫了下去,声音极其低沉却隐含雷霆之怒,叫人胆战心惊:“严家胆大若此,真真是可恶至极!”
  黄锦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替皇帝收拾着地上的各色折子,暗暗叹了口气:这一半折子是请立太子,另一半则是请立景王为太子……怪不得皇帝这般生气呢。
  皇帝本就是个被害妄想症患者,越想越觉得严家用心可恶——他们心里要立景王,偏不直接来,还要摆出大公无私的模样自己上折子请立太子,然后再寻徐阶等人上折子请立景王。谁不知道,内阁里面,徐阶对严嵩恭敬有加,言听计从,徐阶上折子肯定是严家那头教唆的!
  由此可见,徐阶在内阁装温顺老实装得有多好,不说严嵩,便是皇帝都信了。在皇帝看来,严家这一招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皇帝疑心重又是个多思多想的,一时之间,越想越气,气得脸都涨红了。
  黄锦连忙用坛盏端了茶水过去,这坛盏乃是皇帝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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