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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暮色-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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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慢慢用了饭,祁峰道:“你陪我去书房看折子吧,你可以在一边看书。我叫人给你买了点志怪小说来了。”
  两人走到思贤园,却看到天上盘旋了一个小黑点,祁峰站了下来,伸出手掌,只一会儿,一只灰色的鸽子便落了下来。祁峰取下鸽子脚上的小筒,抽出了纸条,信是郁磊发的,说是云阳不知怎么回事,近日派兵围剿了几处山寨,因端州现在是两国共管的了,他们也过得来,事情有些麻烦。其他的寨子向天青寨求援,郁磊排了兵却未动,询问是否动手。
  祁峰的眉头皱起,祁暮看着他,只觉得这一头政事又让他消瘦一些了,心里疼惜他,便出言道:“峰哥,你走不开,不如我回去一趟,好歹我也是怀义王妃、四当家。”祁峰沉吟了一番,无奈地应了。

  第七十九章 流珠去

  祁暮一路奔驰回玉苍山。郁磊并不在天青寨,而是去了宝云寨,听说云阳的军队已围了前面的莲花寨,宝云寨易守难攻,郁磊便将那里当作了大本营。祁暮知道端州是两国共管之地,若有纠纷,理应两国协商,只是云阳似乎还没有任何人被委派到这地方来,若说由端南县协管,而端南是信王的封地。祁暮来之前就得到消息,信王反,端南乱,只不知情况如何。
  围住莲花寨的不是信王的兵士,却是云阳官兵。祁暮到宝云寨后得知,信王其实已兵败,但因为靠了玉苍山,他的力量都散入山中,云阳一时剿不干净,便追入山来,却不知为何围了寨子。
  郁磊说,云阳方说,宝云寨、莲花寨及前面的青龙寨、鸡笼寨等五、六个寨子都是信王的布兵之所。
  祁暮问:“那,可真有其事?”
  郁磊道:“除宝云寨外,这五个寨子都是天青寨收拢玉苍山势力时主动投靠的。寨子都不大,百人都不到。当初并寨时看过,并无甚武器衣甲,有些还是派兵援助义军时,天青寨统一调配的。”
  祁暮知道宝云寨是绝不可能是信王残兵的,云阳如此说,可能只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形,但若让他们得了宝云寨,天青寨便会失了一道屏障。她想了想道:“郁大哥,你不如先派人潜入那几个小寨子,看看情况是否还是如以前一般,我这边则去端南,先去商谈。”
  郁磊称是,却有些犹豫道:“大嫂,云阳统领平叛的还是右相贺兰颢崐。”
  这个祁暮也不是没想到,但如今,再不愿意见他,也须得走上一趟了。她脸上浮起一丝冷笑,眼神却有些决绝:“你先修书正式通知云阳方,就说怀义王妃要求面见云阳右相商谈端州剿匪一事。我带着小闪,有事会及时通知。如果,我回不来……不,我一定会回来。”
  很快,云阳方便有了回信,说右相请怀义王妃端南相见,他自在城门口迎接。
  这边,祁峰也有信到,说不久后张先生会来端州,协助商谈。祁暮决定自己先去,让郁磊到时通知张先生直接到端南。闻说张先王是祁炳辉的旧门客,即当初暗地里葬他们的人,只是祁暮并未得见。
  祁暮带上了小虎与四个寨中的兄弟去了端南。翻过最后一座山峰,端南的城门便遥遥在望,而城门口,果然停有一架四马拉的青呢马车,马车旁是四个护卫,后面又站了两列士兵。看见山中转出六骑,马车里下来一个修长的身影,冬日有些凛冽的风刮起他的衣袖衣裾,为他添了一份飘飘若仙的气质。
  看见这个身影,祁暮拉住了绿骊的缰绳,其后的小虎和四个弟兄也缓下了步伐。祁暮并没有穿朝服,只穿了一套红色压金线的小礼服。北狄女子的小礼服窄袖束腰,方便骑射,穿在她身上倒也显得英姿勃勃。一顶嵌宝石压金线的锥帽,两边缨络珠子垂下,遮住了脸腮,却又为她平添了几分妩媚。丛颢崐看着她,只觉如此装扮的她别有一番风情,身上有了些少妇的风韵,似乎更能撩动人的情思。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两只大眼却依旧清澈有神,里面有着他所不熟悉的坚定。
  丛颢崐想让她上马车,她摇了摇头。那日,端南百姓便见到北狄怀义王妃骑马进城,尽显草原儿女的飒爽英姿,而云阳右相贺兰颢崐也弃了轿相陪,温润儒雅,笑如春风,暖如冬阳。
  祁暮被安置在了信王府,贺兰颢崐自然也是移驾相陪。祁暮再看这信王府,几个月前还是暄赫一时,而今却是人去楼空,那个朱珠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丛颢崐不知道,祁暮也可以是伶牙俐齿的。
  祁暮不想浪费时间,次日便与丛颢崐商议玉苍山中围寨一事,要求云阳先撤兵。她认为,云阳围的是怀义王的封地,那些寨子里装全是怀义王府的府兵,这些府兵是上报过朝庭,存过册的,云阳出兵围剿,有挑衅之嫌。
  丛颢崐却道:“就算是怀义王的府兵,难道其中不会混入信王余孽么?”
  祁暮也不客气:“丞相说是余孽,可有证据?”
  丛颢崐道:“我曾得到信王玉苍山中的布兵图,其中便圈出了几处寨子,后来又访得几个。”
  祁暮知道那便是那日荷包中的那张图了,她却道:“那图便一定准确么。再说那几个寨子在信王反前便早已入了怀义王府中,早就该划出那张图了吧?”
  丛颢崐看看她,道:“身在曹营心在汉,也许他们只是入了怀义王府方便行事呢?”
  祁暮道:“不管丞相做什么样的猜测,没有证据前请别下结论。退一步说就算你的猜测都对,但端州作为两国共管之地,难道不应该协商行动么?”
  丛颢崐微微一笑:“我们之所以追击自然也是因为机不可失。再者,云阳曾与北狄签过共同剿匪的协议,我们如今追贼进入也应不算唐突吧。不过,怀义王既追究,那我们倒也承认是思虑不周了。那么,现在是否可以商议如何共同剿匪了呢?”
  祁暮却是笑不出来,他竟拿出与先帝签的协议。她淡淡道:“莲花寨、宝云寨如今不偷不抢,安分守己,如何算是匪?我看还需明确何为匪,再确定何处有匪才较妥。没有明确之前,丞相是否该先撤离山寨呢。如此围着,只怕影响百姓生活。”
  丛颢崐轻摇了下头:“我们只是围着,并没有进攻之意,其意也只在信王余孽,怎么会影响平民的生活,里面的人也可以出来,只是需经过检查而已。”
  祁暮道:“丞相大人聪慧绝伦,在江湖上又有地位,何必大动干戈,而不是另辟嵠径呢?”
  他却忽然起身,踱至她跟前,双眼直视她道:“你是说江湖么,暮儿以为我凭什么号令江湖?假如怀义王府兵中真藏了信王余孽,暮儿也是不肯交出么?”
  自她以怀义王妃之名求见云阳右相,他的心便一直被揪得发疼,话里话外始终不肯称她一声“王妃”。此时他口称“暮儿”却是有些轻薄。
  祁暮脸涨得通红,忽然看着他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玉牌,向他掷去:“凭什么号令江湖,你不就是想要这个雾令么?好吧,我给你,你撤了莲花寨的兵吧!”
  丛颢崐接牌在手,僵硬地站在那里,脸上却是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祁暮也不想看他的表情,站起身来便走,却忽觉一阵昏天黑地,人往后便倒。
  她身后的小虎急步抢出,伸手欲扶,却有人比他更快。丛颢崐已一把将她捞到怀里,吩咐莫奇道:“快去,传大夫。”小虎本欲从他手中将祁暮抢回,但丛颢崐的眼凛凛地逼视过来,再没有一丝先前的温和,他竟是不敢伸手。
  丛颢崐抱着祁暮奔回了她住的飞烟馆,云阳军中的大夫过了片刻便到了。
  侍候在一旁的小荷忽然发现祁暮的红色裙裾上有一块深色印迹,伸手一摸,裙上洇湿了一片,手上粘的是血,粘稠一片。她吓了一跳,只怕是祁暮癸水至而不觉,沁出来了,便也一声不响地为祁暮盖好被子,转身去打了盆热水来。
  大夫坐在床前把了脉道:“大人,夫人可是有孕在身?诊得应有三个月左右了。她昏倒只是急怒攻心,并无大碍。但是,这胎却是有些不稳,有小产之迹,最近是否劳累过度?待我开点安胎药。”
  丛颢崐听了,心里一惊,只觉无边的寒意包围过来:他们竟然有了孩子!她与祁峰在一起,她的第一次给了祁峰,这些让他痛苦的事实令他纠结,但他也忍了。可是她居然与祁峰有了孩子,这让他觉得难以忍受。这样会让他觉得暮儿与祁峰才是血肉相连的,而他与暮儿间的关系会被一个孩子完全切断。但他拥有过她,便不想再放开了。可是,现在有了这个孩子,即便暮儿以后能跟他在一起,这个孩子也会使他想起那个夹在他们中间的男人,这会让他有挫败感。
  室内除了他们俩便只有大夫和小荷,他垂下眼帘,道:“不必安胎了,夫人身子弱,不适合怀孕,既然有小产迹象,便顺其自然吧,你只需开调理的药。”
  小荷听了大夫的话,才惊觉祁暮是小产,正欲告诉丛颢崐,却从爷嘴里听到了这番话,她的嘴张开了,却惊得半天闭不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爷,夫人好象已经小产了,她刚才裙上有血。”
  丛颢崐一听上前掀开锦被,却见床上裙上果然都是血,裙中白色散腿裤上血如小蛇蜿蜒而下。他的脸色霎时便白了:“大夫,快止血,怎么会这样?”他虽不想要祁峰的孩子,但却不想要祁暮出事,祁暮浑身是血,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着的样子让他害怕。大夫叹了一口气,原本他还奇怪相爷怎么会说夫人体弱,他明明看得夫人体质强健的,相爷不肯让夫人怀孩子,大约是夫妻间关系不好了。但现在看看丛颢崐的表情,完全是一付爱妻心切的样子。不过,现在再施救,却是晚了,这孩子,显见是不保了。
  房里慌乱了起来,丛颢崐抱着祁暮坐在床上,大夫在给祁暮扎针,小荷站在一边,不时帮祁暮擦着脸和手。忙乱结束,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大夫看着丛颢崐因紧张而滴汗的脸,和那有些懊悔的表情,道:“相爷,夫人体质好,好好调理,再要孩子并不难。”丛颢崐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看了看祁暮,有些焦灼地问:“可是这都二个时辰了,她怎么还不醒。”大夫微笑道:“相爷,夫人现在只是昏睡,真的不碍了。”
  丛颢崐这才嘘了口气,冲外面的莫奇道:“去告诉跟着夫人来的那几个人,就说夫人是过于劳累昏倒了,要多休息,让他们别来打扰了。”莫奇照原话传给了小虎,小虎放下了半颗心。

  第八十章 恨伤情

  祁暮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了,室内点着灯,却没有别的人。她看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似乎床上的被褥也换了一付,房内熏了香,却还是有股淡淡的血腥气。她想起来来下午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好象是昏倒了。怎么就昏倒了呢?她略动了一下身子,只觉浑身酸软,腰腹坠胀,身下似乎还垫了布,濡湿的感觉让她想到来癸水了。自己好象很久没来癸水了,只是这段时间一味的忙乱,她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难道自己是因为陡然来癸水而昏倒,还是在丛颢崐面前?这也太丢脸了吧。
  她正欲起床,却听到外间响起莫奇的声音:“小荷,夫人醒了没有?夫人的药好了。”
  小荷答:“还没有呢。一会儿夫人要是问为什么给她喝药,我可怎么说?”
  莫奇道:“你说夫人她自己知不知道有身孕啊,这都快三个月了,就这么没了。”
  祁暮愣在了床上。
  却听小荷说道:“爷这回可真狠心,明知道夫人有小产之象,竟说不用管,本来可以不必这样的。”
  莫奇却回道:“爷到底是男人,哪个男人会希望自己的娘子怀别人的孩子?”
  小荷嘀咕道:“可是这是爷一相情愿啊,夫人死活都不承认这身份的。夫人要是知道掉了这个孩子,不知道会怎样。夫人其实性子很执拗,我看爷这回又不得好了。”
  莫奇又道:“那就别让她知道啊。我估摸着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可能也没料到自己有身孕。我听那小虎说,夫人是骑马从上京到端州的,还一路狂奔,来端南也是骑马的。要是知道自己有孕,哪里还敢骑马?”
  小荷忽道:“莫奇,你说……夫人这孩子有没有可能是爷的?大夫说三个月左右,你想差不多就是爷亲自去取信王那张图的时间么。那时,夫人和爷都中了□,爷不是得了夫人的身子……”
  莫奇再说什么,祁暮却是听不真切了。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只在心里冷笑,直笑得自己流出了清泪:丛颢崐,你好会算计,这回倒是算到了自己头上!她心里清楚,那段时间,祁峰根本是在上京,而她只与丛颢崐有过肌肤之亲。好吧,这孩子,不要便不要吧!
  小荷端药进来的时候,祁暮已半支起身靠在床头了。小荷说这是补身子的药,祁暮一声不吭地接过便一口饮尽。小荷见她这样,也不知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却是不敢探问,只道了声“夫人早些休息”便慌忙出去了。
  祁暮果然便早些休息了。总之,等丛颢崐进来时,看到的是月光下一张略带了泪痕的睡颜。他伸手去抹那泪痕,俯身吻她的额头,她都没有反映。他在床边坐了良久,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道:“暮儿,我知道你没睡着。我已决定撤回莲花寨的兵了,还有两个寨子是有确凿证据的,我必须平了。”祁暮无动于衷,依旧不动。他又立了一会儿,在床头放下什么东西,终于转身出去了。
  他出去后一会儿,祁暮翻了个身,将脸朝向床头,小几上放着那块黑色的雾令。
  小闪送来过郁磊的信,说青龙寨与鸡笼寨果然有些古怪,原先派进去的当家人似乎都不在了。宝云寨中也有陌生人,说是寨中一村民的亲戚。祁暮索性叫过小虎,让他回去彻查宝云寨。至于另两个寨子,祁暮让郁磊便宜行事,证据确凿的话不妨与云阳官兵联合。
  两天后,张先生来到了端南。祁暮见到他时大吃一惊,他分明就是沔西那个卖牛肉的大叔。她有些讷讷地道:“祁暮先谢过先生葬父之情,先生可还记得我?”
  张先生看看她,笑道:“小郡主,你小的时候我抱过你,你与小时候大不一样了。”
  她摇头:“二年前的沔西,您在集上卖牛肉。我与同伴曾向你买过。您的牛肉倒真是一绝。”
  张先生再次打量她:“原来是那个小少年,那是我那天开张的第一单生意,我当然记得你,却没认出是小郡主啊。不过如今倒好,彻底地成了一家人了。”
  祁暮身子不爽利,自是将一切谈判事务都交给了张先生。她原本想立即回端州,却被小荷劝住了。祁暮想想自己若病仄仄地回端州,被郁磊报告给祁峰,总是要惹他担心。而他现在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丛颢崐对他倒是礼遇有加,原来他就是有名的神算子。丛颢崐此前曾拜访过他,请他出山,而他却只肯偶作建议。丛颢崐道:“原来先生所说的旧主却是怀义王么?”
  张先生道:“贺兰大人的情谊张某是记在心中了,只是张某曾答应旧主人尽孝后必回去辅佐,因此只能对不起贺兰大人了。不过此番怀义王遣我前来,是来商议端州此后共管的问题的。”
  张先生与丛颢崐之间的商谈倒是进行得相当顺利的,正事之外,两人倒也惺惺相惜,天文地理的,无所不谈。
  一日,不知如何便谈到怀义王祁炳辉。张先生赞道:“他虽是个王爷,却颇有侠士风,凡受过他恩惠的,没有一个不念恩的。如今昔人已没,幸得还剩个三子,也颇有乃父之风,还能有个好的际遇。当年祁峰还真是捡了个媳妇回家,如今看两人琴瑟合谐,心里也替他们高兴,唯一不足的便是祁峰少年时曾中毒,致使两人未曾有后。小王妃还真是情深意重,怕祁峰身子不好,让他留在京城休养,独身在外觅药……”
  丛颢崐打断他道:“哦,怀义王身子不好么,却是从何时发现的?”
  张先生道:“九月时发现的,小王妃立即便南下寻药了,王爷却在京中调理。”
  丛颢崐的脑子轰的一响,眼神便有些直了。听到张先生叫他,忙回神道:“哦,我有些走神了,想是昨日未休息好。”
  张先生释然,道:“那相爷先休息吧,我改日再来喝茶。”
  他走后,丛颢崐呆坐在书桌前,他不是没理清思绪,而是不知如何去面对。九月底的那个夜晚是多么地铭心刻骨,就算暮儿中了□,神志不清,但她的柔顺和甜美是自己此生最美的记忆了。祁峰不能生育,那暮儿腹中的胎儿——应是他自己的,而他做了什么!他有些狂燥地挥落了书桌上的物事,触摸到万箭穿心的滋味,心中既痛苦又悔恨。
  莫奇和莫非站在书房外听到了里面传来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及一声被压抑着的嘶吼,既而还有极低的抽泣声,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爷从来没有这样大悲大怒过。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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