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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山暮色-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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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脾气很古怪,不让人上山的吧?”想了想又道:“算了,你这一路倒是可以跟你那三哥双宿双飞,本宫就不掺合了,还是等你们在雪峰山了,我再来。”
    这一说倒勾起了祁暮的心思,天青寨也自有自己的一套消息渠道,不知道三哥此时知不知道太后赐婚的事。见她突然便没了声音,贺兰颢嵩停下了脚步:“呵,这一提你便又想起你那三哥啦?还是想怎么应付贺兰老二?虽说我觉得你想要动脑子动过贺兰老二,不太可能。躲,也许也躲不了多久,但是一直躲着他,也算是给他一个打击。他之前啊,哪个女人不是上赶着的,从千金小姐到花魁,他大约还没那么受打击过。嘿嘿,小祁暮,这我可有些佩服你了。你以后真要躲了,就躲我这儿,他来我也不让他见你,他能拿我怎么的?”
    祁暮本来是满心愁闷的,被他一逗,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时,他们是在思邪宫的后山。宫人来报,说宫门口有人想见暮儿小姐。
    祁暮和贺兰颢嵩一起向外走去,还未到大门,就看到小天已将人领了进来,那高大的男子穿了一领靛蓝的锦袍,手挽着一匹白马的缰绳。贺兰颢嵩笑道:“才刚说起呢,这就到了。”来人正是祁峰。
    贺兰颢嵩上前道:“祁公子来得好,虽没有玲珑九酿,但处州的桃白还是不错的,今晚正可尽兴。”便吩咐小天着人打扫出客房,带着祁峰和祁暮回到自己所住的园子,在石桌旁坐定了闲聊。只一会儿,小天来报收拾好了,祁峰便跟着小天先去安置,也好洗去一路的风尘。
    一会儿,宫人又能来报,说门口又人有要见暮儿小姐。贺兰颢嵩玩笑道:“我这思邪宫生意好的时候也没这么热闹,一天能来几拨的。”顺口便问了一句:“是什么人要见暮儿小姐?”那宫人也是一直和小天一起跟着贺兰颢嵩的,此时道:“是,贺兰二爷。”
    既知是二爷却没有将人带进来,祁暮有点相信贺兰颢嵩前面所说帮她挡人的话了。贺兰颢嵩望向她:“贺兰老二找来了,见不见?”
    他现在是自己的小师叔,总不能真的避而不见,见便见吧。
    丛颢崐带了莫奇和小桃负手站在宫门门口,并没有一丝的不耐,见有人来引了,整了整天青的丝袍,缓步而行,从容而优雅。
    贺兰颢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二哥今日倒有闲,若不是小祁暮,你也不会上思邪宫来。”
    丛颢崐微笑道:“四弟此处对我不是非邀莫入的么?我想起来还有一件事要问过暮儿。”
    祁暮原本站在贺兰颢嵩身后,此时站出来一些,叫了一声:“小师叔。”
    丛颢崐的眼神略黯了一下,依旧温温地开口道:“暮儿,我们原本如何便如何,你还是叫我丛大哥吧。”祁暮犹豫了一下,应了。
    贺兰颢嵩道:“今日客多,我倒要好好去安排一番。二哥不如就在我那怒园的亭子里说话,等下酒菜也好直接送那边。”
    怒园的亭子是在后山的半山上,对着一个小潭,山岩上有细小的泉流跌落入潭,形成一道小小的瀑布。丛颢崐没有开腔,祁暮便只对着那小小的瀑布发呆。她很想问他究竟知不知道赐婚一事,她有直觉是他是求来的,但她那晚不是已经很明确地拒绝了他么?话在嘴边转了几圈又咽了回去,他承认知道又怎样,他不知道又怎样,自己还能骂他吗?不如装作不知道,如贺兰大哥所说的,且躲远一点再说。
    丛颢崐似乎也有什么不太好说的话,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暮儿,你下山的时候,萧师兄怎么样了?”
    怎么样?也没怎么样啊,突然想到就赶她下山了,三哥和沈千言都说过师傅这个人比较古怪了。但她还是回答道:“师傅也没怎样,只说自己要闭关了。”
    他又斟酌着问道:“那么萧师兄是说所有该教你的都教完了吗?”
    “嗯,师傅就是教了内功心经,千山飞雪,就是你说的那个雾海迷踪,还有回风十三式,落叶掌。”
    “齐倒是差不多都齐了,不过萧师兄没有提起无相经么?”
    无相经?听着怎么象是庙里的经文?祁暮摇了摇头:“从来没听说过。”
    丛颢崐点了点头,又问道:“暮儿,你跟着萧师兄九年,有没有觉得萧师兄这两年老得厉害?”
    祁暮低头想了想,自她看见师傅起,他就是个半老头,现在变成了个老头,好象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原来她以为师傅应该跟张婶差不多的年纪,下山前她只是觉得师傅看上去比张婶老一点而已。这算是老得快吗?她摇头道:“没有啊。”
    丛颢崐道:“那你知道萧师兄今年几岁?”他并没有要让祁暮回答的意思,自己接下去道:“他应该是四十三四的样子。”
    祁暮吃了一惊,她以为师傅至少在六十以上了,其实只不过是跟爹爹差不多的年纪啊。
    丛颢崐将她的表情看在眼中,想来师兄果然是没有将无相经传给暮儿,大约也是怕她练不了吧,从师傅到师兄,看来,这无相经果然是练不成的。他又道:“其实师傅去世的时候也不过六十多点,但看上去却已象是耄耋之人,这其实是他们练无相经的缘故。这无相经原本不是龙雾派的,只是某个祖师爷无意中得来,却教诲弟子不要轻易练习。据说那无相经练成之人,功夫可增一甲子,但若不成,功力虽增了,但人却极易衰老,乃至早逝,功力高者衰老得慢些,功力低的只怕挨不了几年。”
    祁暮仔细想想师傅前两年的样子,忽有些害怕起来,喃喃道:“师傅没有跟我提过这个,我不知道。”
    丛颢崐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到这个,提醒你不要练了,假如练了,也最好停了。”
    他想了想又问:“那么萧师兄除了交待你找找同门外,还有没有交待你其他什么事情?”
    祁暮此时心有些乱了,只摇头道:“没有。丛大哥,你说师傅他是不是也跟师祖一样?”早衰至死?她不敢想下去,又道:“不行,我得赶快回山看看。”她跟了师傅九年,比任何一个亲人都要长,在她心里,师傅早已是与父亲同样地位的人了。她本来还打算带着三哥回山,给师傅看一下,希望师傅也能喜欢三哥。但现在,她不知道师傅的时间还有多少了。
    丛颢崐道:“暮儿,要不你在处州再多呆几天,我安置好杨公子,陪你走一趟。”
    再等,祁暮如何等得住?她正想摇头,忽然亭外有人接口道:“不必了,在下自会陪暮儿去的。”却是祁峰跟着贺兰颢嵩来到了亭边。
    丛颢崐看见祁峰进得亭子,目光一紧,却依旧含笑致意到:“祁公子,又见面了。”
    祁峰亦躬身道:“贺兰大人有礼了。”贺兰颢嵩挥了挥手道:“在我思邪宫内,没有什么大人。”
    晚餐就摆在亭内,众人一边看着紫坞的落日,一边品着处州名酒桃白,只是祁暮这样迟钝的人也感觉得到祁峰与丛颢崐间的暗流涌动,机锋迭起。贺兰颢嵩看得兴致盎然,而祁暮却觉得颇为无奈。
    次日一早,祁峰和祁暮就作别了贺兰颢嵩,丛颢崐并未宿在思邪宫,祁暮便也免了与他的见面。
    祁暮有些心急,只想早日赶回雪峰山。她将丛颢崐所说的有关龙雾派的情况及对师傅的猜测一一与祁峰说了,祁峰道:“暮儿别急,啸风和绿骊皆神骏,这里离落沙城也只有一半的路了,我们每日可以多赶些路,最多赶不到宿头住在野外而已。我倒是备齐了东西的。”祁暮看他因来回奔波而显得有些陷下去的两腮,不由有些歉意地望着他:“三哥,辛苦你了。”祁峰看看她:“暮儿,这也不算不得什么。以前也曾连夜奔波几百里的。陪着暮儿,又怎会觉得辛苦?”
    祁暮想起那恼人的赐婚,眼下也只得跟三哥说了。祁峰道:“这个,我也听说了。我想你爹现在恐怕也有些难办了。而且这赐婚也不容易拒。不是因为是太后赐婚的,而是因为云阳的形势。皇上虽然已亲政,但大权还掌握在那些顾命大臣手中,其中辅国将军去年以贪墨为由查办了,但一直怀有异心的诚王和信王目前还未能动。而你爹掌握兵部,此前一直态度不明,太后及右相必然要将他纳入自己的掌握中,还有什么比联姻更方便的事呢?上次选秀,被你唬弄过去了,但这次,贺兰颢崐势必一定要娶到你,都说辛大人爱女如命,掌握了你自是掌握了辛大人,掌握了兵部。”
    他忽然淡笑道:“听说皇上目前不在京城,我看到贺兰颢崐在此,便想到我们那日在安平镇所救的青衫少年莫不是少年皇上?处州恰巧是处于诚王封地的边缘,如果他们能抓住刺客,倒也有了一个不错的借口。”
    祁暮点头:“那个杨公子,确实是微服的皇上。我去处州的路上与他们同行,又遇着一次刺杀。那回他们好象是抓了活口的,只是不知道能问出些什么来。”
    她一想到自己身不由己地搅进这些争斗中,便觉烦闷不已,愁道:“他们争来争去的,那我们可怎么办呢?”
    祁峰沉吟道:“目前是乱结,有些难解。或者想法帮他们摆平了诚王和信王,那辛大人对他们就不怎么重要了。不过贺兰颢崐的心思也不止这些,否则他上次完全可以推波助澜将你送入宫内,我们先看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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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暮和梅柳话别出门的时候,丛颢崐已牵了两个孩子站在了小院外面。此时走上前来宠溺地刮了她的鼻子一下,道:“梅姨和阿枝在,你还这么不放心啊?”看她披风的带子有些散了,又重新为她系紧。然后微笑着抱起雾儿,跃上马道:“雾儿,出发喽,咱们去看太师傅去喽。”祁暮笑笑,一转头,龙儿已经自己爬上了马背,怕他掉下来,她赶紧上马。回头看看小院,小院泊在震雾中,安静得象一艘船,梅柳和阿枝倚着竹门微笑着朝他们挥手,她的心便如这三月的风,轻轻柔柔的,这里才是最能让她静心的家啊。
    自两年前丛颢崐上山,小院里便又扩了两间房,好在当初师傅圈的院子也颇大。令她惊奇的是丛颢崐,这两间房与其相连的木廊,都是他亲去山上砍了木头,锯开来一点点地搭起来的,祁暮也只是打打下手而已。
    他穿了短衣,在五月的阳光袒了肩膊挥斧,她眼前忽又转过一个相似的画面,那和煦的笑容,那阳光下晶莹的汗滴,劈开的木条……恍惚中,她抽出了汗巾,轻轻地为他擦去了汗水。直到他轻握了她擦汗的手,她才蓦地醒过神来。再看他的双瞳,闪着欣喜的光芒,她有些内疚地低了头。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只低头在她额上印了一个吻。正好阿枝带了雾儿龙儿嬉戏回来,祁暮有些尴尬,但雾儿却奔到她眼前道:“崐爹爹亲娘亲,雾儿也要亲亲。”两人都一笑,各在她粉嫩的颊上落下了一吻。
    自丛颢崐上山后,两小儿有一日忽不叫他先生,叫他“崐爹爹”了,祁暮曾怀疑是丛颢崐暗下教唆,但问他,他却一脸无辜。问龙儿和雾儿,两人居然说:“娘亲不是说只有爹爹才和娘亲龙儿雾儿在山上长住吗?先生如今长住,那不也就是爹爹么?”她哭笑不得,是啊,谈子音和贺兰颢嵩这两年偶尔也会上山小住,住个几天而已,而丛颢崐却是在山上一直住下来了。也难怪两个孩子会这么想。但他们始终搞不清楚,先生和他们同住与爹娘同住根本不是一回事啊。但是丛颢崐、阿枝和梅柳,却没有一人给他们解释。祁暮虽然后来跟他们说了这不是一回事,但已无法纠正他们的称呼。丛颢崐道:“谈子音和四弟都可以收他们做义子义女,我就不行么?暮儿何必纠缠于称呼?”祁暮一时无语,最后便也罢了。
    只是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贵公子,如今却做着这些最粗的杂事,着实让她吃惊。他笑笑说,他在龙雾山上学艺的六年,杂活也没少做,他住的房子是大师兄和二师兄替他建的,当时他也是一起动手的,这种事只要有心,也没什么学不会的。况且,他对建筑一学也颇有兴趣,有些实践也是好的。他搭建的这两间木屋,一间是他自己的,一间他说是以后留给龙儿或雾儿的,现在却是当了他们俩的学堂。这两间果然便要比别的房间精致一些。她心里叹息,象他这样聪明的人,果然是学什么都精的吧。其实祁暮知道,莫奇他们就在落霞镇,他却并未召他们上山帮忙。
    这两年,龙儿和雾儿逐渐长大,丛颢崐倒真的尽职在做一个先生。他教得颇灵活,教学总在山水间,龙儿雾儿都很喜欢他,他对两个孩子也颇宠,凡提出的要求,十之八九都是允了的。他曾跟他们提起云阳的一些特产,山上自是不得见,见两小儿向往,丛颢崐甚至会传讯让莫奇去寻了来。祁暮有微言,他倒是笑着说:“这两个孩子都不是什么骄蛮之童,多宠宠也宠不坏。我大约是老了,故而特别会宠孩子一些。”
    这倒也是,俩孩子从小便好带,传了祁暮和祁峰的心性。雾儿尤是如此,二三岁时常是大人说是什么便是什么,有时便会受谈子音或是贺兰颢嵩的捉弄。祁暮有时也笑着叹息道:“这孩子有些傻呢,以后可怎么办?”梅柳便驳道:“这算什么傻,只是娇憨些。比起你小时候,不知有多聪明。你现在不也挺好?”是啊,自己小时候,听祁峰说过,二岁时还只当自己的名字是“小姐”呢,雾儿这一点倒确是强她百倍。
    置了这么个茶楼在此,谈子音每年都来落霞镇一二趟,有时会有三趟以上,他喜欢住在落霞镇,偶尔也会上雪峰山,他自称是俗人,喜欢一切俗事,喜欢住在万丈红尘中,深山老林的,偶作调济而已。他一来,祁暮便会带了雾儿见他,他有时甚至会将祁暮赶回山,留了雾儿下来养几日。雾儿每次被他送回来,头上的饰物身上的衣服袜子鞋子都被换得精致非常,更是粉妆玉琢了。
    谈子音便得意道:“雾儿,你看看自己美不美?”
    雾儿点头:“美。”
    “跟你娘比呢?”
    雾儿认真看了一下说:“娘美。”
    谈子音耐心道:“爹爹是说爹打扮得你美还是你娘将你打扮得美些?”
    雾儿眨了一双杏眼道:“美人爹爹,一样的啊。”
    谈子音便佯怒道:“死心眼的孩子。你娘这老土的,这两年也不见男人,更是不打扮了,美从何来?”
    雾儿以为他真生气了,作势要哭,谈子音又舍不得,直哄道:“哎哟,小姑奶奶哎,比你娘爱哭多了。”
    此时龙儿站在一边,都是不响的。次数多了,他便撅了嘴过来,牵过妹妹的小手,道:“伯伯老是说娘亲坏话,雾儿不要他当爹了吧。”谈子音瞧了瞧他的神色,倒还真被他吓到了,从此,对祁暮的打扮倒是嘴下留情了。
    但一蒙学,却发现两个孩子皆相当聪慧,丛颢崐教什么,从不用重复三遍以上。
    丛颢崐上山,祁暮知他一向奢华,小院中最好的房子便是竹轩了,便让给了他。他却不肯,说,房子本少,祁暮带了两个孩子住在原先的小房内也太挤,不如他只住了竹轩的书房,祁暮带了孩子居卧室,梅姨和阿枝便可同住祁暮那间小房,直到他去砍了木头,另建新居。
    七月的时候,房子全建好,里面也布置妥贴了,他便从书房中搬了出去。那日在搬他的东西时,祁暮看到了书房中一直搁着的那装了玛瑙串子的锦盒,不由有些犹疑:还还是不还?还,只怕是伤他心。不还,自己是打算接受他了么?丛颢崐早已将她的表情看在眼中,暗暗地怀着忐忑的心情等着她的决定。她掀开盒子,才发现,自己已将从颢崐从前给她的休书也放在盒内了。她盯着那封休书有些发楞,他此时却走到她身边,伸手取走了那封休书。她一惊,回头看他,却只见他双掌一用力,那休书顿时化成了点点粉末。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却凝视她道:“暮儿,我知道你没想好。我会等。”她的心有了一些迷茫:“我不知你等不等得到,要等多久啊。”他依旧笑得清淡:“这许多年都等了,我不在乎等你一辈子。”她鼻子一酸,转过头去。
    祁暮的心依然是徬徨的,觉得无法以同等之心回应他,便将心思转到照顾他的生活上去了。自他上山,起居却全不似以前,越发简单,似乎很能适应山上的生活。他的起居,衣服什么的全是祁暮打理的,日日相对,他眼中有情,话却不象以前那般,随意而出。他竟还会些医道,龙儿雾儿有些头痛脑热的,都是他细细地开了药,调理好。关于孩子的事,祁暮便渐渐地有些依赖于他。
    天渐凉了,他的衣物带得不算多,也渐渐旧了。祁暮便思量着要帮他置衣。只是辛家送来的绸缎色皆艳,她翻了翻,总算翻到一匹白缎,想着他以前玉树临风的样子,不由勾了唇角。她将缎子拿去给梅柳看,问她是否可为丛颢崐缝件棉袍。梅柳道,她刚着手做龙儿雾儿的小棉袄,时间上恐来不及,不如祁暮自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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