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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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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文件夹放回裤子内侧的口袋。
“对了,三明治不再吃一点?还多少有剩,而我研究当中几乎不吃不喝,剩下怪可惜的。”
由于肚子又饿了,我便乖乖把剩下的三明治一扫而光。老人只集中吃一样,因此黄瓜已片甲不留,剩的全是火腿和奶酪。反正我对黄瓜并不甚感兴趣,没有在意。老人又给我倒了杯咖啡。
我重新穿好雨衣,戴上风镜,一只手拿着手电筒返回地道。这回老人没有跟来。
“夜鬼已被我用声波赶走了,短时间不可能卷土重来,只管放心。”老人说道,“夜鬼其实也不大敢来这里,只是禁不住符号士的花言巧语才偶一为之,一吓就缩了回去。”
话是这么说,但在知道夜鬼栖身于这地下的某处之后,一个人摸黑行走毕竟有些不快。更何况我对夜鬼究竟为何物还不了解,其习性形状以及防御措施也一无所知,因而更加深了这种不快。我左手打开手电筒,右手握刀,沿地下河退回原路。
由于这个缘故,当我在刚才爬下的长铝梯下面发现身穿粉红色连衣裙的胖女郎身影时,顿生绝处逢生之感。她将手电筒光朝我这边轻轻摇晃。我走到跟前时她好像说了句什么,但一来因为水声太大——河流大概已被解除音量限制——根本无法听清,二来黑漆漆地看不见其口形,所以全然不知所云。
不管怎样都要爬梯子,便走到光亮的地方。刚开始爬,女郎便跟了上来。梯子极高,下的时候因一片漆黑什么也没看见而未感到害怕,但现在一格一格向上攀登起来,其高度尽在想象之中。脸上和腋下便不由沁出汗珠。若以楼房作比,足有三四层楼高。加以铝梯沾满潮气,脚下一呲一滑,稍一疏忽,真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
途中我本想休息一下,但想到她尾随上来,只好一鼓作气爬上梯子顶端。考虑到三天后将重蹈故辙去研究室,不由心情黯然。然而别无他法,毕竟这点也已被计入酬金。
穿过壁橱进入最初来过的房间后,女郎为我摘掉风镜,脱去雨衣。我则脱掉长胶靴,把手电筒放在旁边。
“工作可顺利?”女郎问。声音柔和清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我看着她的脸点点头:
“不顺利是不会回来的。我们是干这行的嘛!”
“谢谢你把声音消除的事告诉祖父,实在帮了大忙。已经那样熬了一个星期了。”
“为什么不用笔谈告诉我呢?那样岂不早就万事大吉了?何苦吃那个苦头!”
女郎并不应声,绕桌子转了一圈,然后摸了摸两边的大耳环。
“这是规矩。”她说。
“不能笔谈?”
“那也是规矩之一。”
“唔——”
“禁止一切同退化相关的做法。”
“原来如此。”我心悦诚服。果然一丝不苟。
“你有多大?”女郎问。
“35。”我说,“你呢?”
“17。”女郎回答,“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计算士。当然符号士也没见过。”
“真的17?”我有些愕然。
“嗯,是17。不骗你,真的17。看上去不像17?”
“不像。”我坦率相告,“怎么看都20往上。”
“我也不情愿被人看成17。”她说。
“没上学?”
“不想谈学校的事,至少现在不想。下次见面时再统统告诉你。”
“呃。”其中必有奥妙,我想。
“我说,计算士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
“计算士也好,符号士也好,不工作的时候和世人一个样,普普通通,地地道道。”
“世人普普通通倒有可能,但并不地地道道。”
“噢,这种看法也是存在的。”我说,“但我所说的是平平常常的意思——在电车中坐在你身旁也不引人注意,和大家同样吃饭,也喝啤酒。对了,谢谢你做的三明治,好吃极了。”
“真的?”她粲然一笑。
“那么好吃的三明治是难得碰到的。三明治我可是吃过不少。”
“咖啡呢?”
“咖啡也够味道。”
“那就在这儿再喝一点可好?也好再聊一会儿。”
“不了,咖啡可以了。”我说,“在下边喝得太多,一滴也喝不进去,只想快点回家睡觉。”
“遗憾呐。”
“我也遗憾。”
“也罢,反正送你到电梯口好了,一个人走不到吧?走廊像迷宫似的。”
“怕是走不到。”我说。
女郎拿起桌面一个圆帽盒样的东西,递到我手里。我掂了掂重量,同盒的体积相比,并不算重。若真是帽盒,里面的帽子恐怕相当不小。盒的四周贴满宽幅胶带,不大容易打开。
“什么呢,这是?”
“祖父给你的礼物。到家后再打开。”
我双手捧盒,轻轻摇了摇,不闻任何声响,手心亦无重感。
“祖父说,容易打碎,让你小心。”女郎说。
“是花瓶什么吧?”
“我也不知道。回家一看自然晓得。”
接着,她打开粉红色手袋,把装在信封里的银行支票递给我。上面的金额比我预想的略微多些。我放进钱夹。
“打收条吧?”
“不用。”女郎说。
我们离开房间,在与来时同样长的走廊里拐来拐去上上下下,终于走到电梯口。女郎的高跟鞋一如上次,在走廊中敲出咯噔咯噔令人不无惬意的声响。较之初次见面,她的肥胖也不那么使人介意了。一道行走之间,甚至忘记了她的胖。想必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已开始对此习以为常。
“结婚了?”女郎问。
“没有。”我回答,“以前结过,现在没有。”
“因为当计算士才离婚的?人们常说计算士是不成家的。”
“没那回事。计算士也都成家,有些人甚至表现相当不错,我知道好多这样的例子。当然,更多的人还是认为不成家对工作更为有利,这点也是事实。一来我们这行极费脑筋,二来风险也大,有妻室有时候是不大方便。”
“你是怎么样来着?”
“我是离婚后才当计算士的。所以同工作无关。”
“呃——”她说,“对不起,问得不大得体。毕竟第一次遇到计算士,这个那个很想问问。”
“没关系的,没什么。”
“嗳,听人说计算士处理完一项工作之后,性欲强得不得了——可是真的?”
“怎么说呢,也许真有此事。因为工作当中费的脑筋很是与众不同。”
“那种时候和谁睡觉?有固定恋人吧?”
“没有。”我说。
“那怎么办?总不至于对性生活不感兴趣或是同性恋吧?不愿意回答?”
“哪里。”我的确不是那种喋喋不休地大谈自己私生活的人,但若有人问起,还是一一作答,因为没有什么秘不可宣之事。于是我说,“那种时候和很多女孩睡觉的。”
“包括我?”
“不包括,应该不包括。”
“为什么?”
“我的原则是:一般不同熟人睡觉。同熟人睡觉往往节外生枝。此外也不同工作有联系的人睡觉。我从事的毕竟是替人保密的职业,需要在这方面划条界线。”
“不是因为我又胖又丑?”
“你并不那么胖,而且丝毫不丑。”
“噢。”她说,“那么跟谁睡呢?莫非随便搭腔找个女孩子来睡?”
“偶一为之。”
“或者说用钱买个女孩?”
“也不否认。”
“如果我提出给我钱我和你睡,你就会睡不成?”
“未必从命。”我回答,“年龄相差悬殊。同这样的女孩睡觉,心里总好像不踏实。”
“我例外。”
“或许。但作为我,不想再多找麻烦。可能的话,还是想平平稳稳地过日子。”
“祖父说,第一个困觉的对象最好是35岁以上的男人,说是性欲积攒到一定程度后会损害头脑的清晰度。”
“这话从你祖父口里听说了。”
“果真如此?”
“我不是生物学家,不大清楚。”我说,“况且性欲强弱因人而异,其间差别很大。很难一概而论。”
“你属于强的?”
“怕是一般吧。”我沉吟一下回答。
“我还不大了解自己的性欲。”胖女郎说,“所以很想寻根问底。”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不一会来到电梯跟前。电梯如训练有素的犬,正开门以待。
“下次见。”女郎说。
我刚一踏入,电梯门便悄然合上,我靠在不锈钢壁上,叹息一声。
正文 6。世界尽头(影子)
女孩把第一个古老的梦放在桌面的时候,我一时未能认出这便是所谓古梦。我目不转睛地注视良久,然后抬起脸,望着站在身旁的女孩。她一言不发,只顾俯视桌面上的古梦。我觉得这物体不大符合“古梦”这个名称。我从“古梦”这一字眼的韵味中联想到的是古书,或者形状远为模糊不清的什么物体。
“这就是古梦!”女孩开口道。口气淡然漠然,飘然无依,与其是对我加以说明,莫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地确认什么,“准确说来,古梦在这里边。”
我不得其解,但仍点了下头。
“拿起来看看。”她说。
我轻轻拿在手上,用目光仔细扫描。但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古梦的蛛丝马迹,没有什么任何可供捕捉的线索,不过是一块动物头骨而已。动物不大,骨的表面大概由于日光的长期照射而变得十分干燥,退去了固有的颜色。向前长长突起的下颚微微张开,仿佛正在倾诉什么的时候突然冻僵。两个小小的眼窝尽管已失去眼球,却仍在盯视这往里扩展的虚无的房间。
头骨轻得异乎寻常,因此作为物体的存在感已丧失殆尽,从中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余温。所有的血肉、记忆、体温尽皆荡然无存。额头中间有个手感粗糙的小坑。我把指头贴在坑上摩挲着观察了半天,推想可能是角被拔除的遗痕。
“是镇上独角兽的头骨吧?”我试着问。
她点点头,静静地说:
“古梦就渗入这里边被封闭起来。”
“从这里可以读出古梦?”
“这就是读梦人的工作嘛。”
“读出来的梦怎么处理好呢?”
“无所谓处理,只消读出来就行了。”
“这可不大好明白。”我说,“从中读取古梦这点我明白,但就此为止却叫人莫名其妙。若是这样,我觉得这工作毫无意义。大凡工作总该有个目的才是——譬如把梦抄写在上面,依序整理分类。”
女孩摇摇头:
“至于意义,我也解释不好意义在哪里。我想你只要不断读下去,恐怕就会自然而然地体会出来。但不管怎样,意义那东西对你的工作本身没有多大关系。”
我把头盖骨放回桌面,从远处再次审视,使人想起虚无的深深的沉默将头骨整个包笼起来。但是这沉默并非来自外部,而有可能如烟雾一般从头骨内部喷涌而出。总之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沉默,简直像要把头骨紧紧连接在地球的核心。头骨则默然无语径自把没有实体的视线投向虚空的一点。
越看我越强烈地感到这头骨在向我诉说什么,周围甚至漾出令人伤感的气氛。而自己却无从将这伤感准确地表达出来。我已经失去贴切的语言。
“读就是了。”说着。我再次把桌上的头骨拿在手里,用手心测了测重量。“反正我好像已别无选择。”
女孩微微一笑,从我手里接过头骨,用双层抹布小心擦去表面的灰尘,使其增加了亮度,又放回桌面。
“那好,向你说一下古梦的读法。”她说,“当然,我只是做个样子,实际上是读不出来的,能读出来的仅限于你。好好看着:首先头骨要正面对着自己。两手的指头轻轻放在太阳穴位置。”
她把手指帖在头骨两侧,强调似的看着我。
“其次,定定地注视头骨前额。注视时不要用力,要轻轻地、柔和地。但不能移开视线,无论怎么晃眼都不能移开。”
“晃眼?”
“嗯,是的,盯视之间,头骨开始发光发热,你可以用指尖静静触摸那光线。那一来你就可以读取古梦了。”
我在头脑里把女孩说的顺序重复一遍。我无法想象她所说的光是怎样一种光,感触如何,但大致顺序已了然于心。在久久凝视她放在头骨上的纤细手指的时间里,一股强烈的感觉向我袭来——以前我恍惚在某处看过这头骨!那如被漂洗过的骨骼的白色和额头的小坑,使我产生奇妙的心灵震颤,一如第一次目睹女孩面庞之时。至于这是准确的记忆断片,还是时间和空间的瞬间扭曲带来的错觉,我无从判断。
“怎么么了?”女孩问道。
我摇摇头:
“没怎么,想点事情。你刚才说的顺序我想可以记住。往下只剩下实际操作,是吧?”
“先吃饭吧。”她说,“工作起来可就挤不出时间了。”
她从里面小厨房里端来一只锅,放在炉上加温。锅里是杂烩菜。有元葱和马铃薯。不一会,锅热了,发出惬意的声响。女孩把菜盛进盘子。连同夹有核桃仁的面包一起端上桌来。我们相对而坐,一声不响地往嘴里送东西,饭菜本身很简单,调味料也全是我过去从未尝过的,但决不算坏,吃罢觉得全身暖融融的。接着来了热茶,深色,带有中草药般的苦味。
读梦并不像女孩嘴上说的那么轻松自在。那光线实在过于细弱,且如迷宫一样紊乱,不管怎祥往指尖集中精力都无法顺利触摸下去。但我还是能在指尖清楚地感觉出古梦的存在,它犹如向前涌动的图形序列。可是我无法将其作为明确的形象加以把握,只不过感觉到它的确存在而已。
当我好歹读罢两个梦时,时间已过了十点。我把释放出古梦的头骨还给女孩,摘下眼镜,用手指慢慢揉了揉早已滞涩的眼球。
“累吧?”女孩问。
“有点儿。”我回答,“眼睛还不适应,看着看着,眼睛就把古梦的光吸了进去,以至脑袋里开始作痛,尽管痛得不很厉害。总之眼睛变得模模糊糊,没有办法紧盯不放。”
“起初都是如此。”她说,“一开始眼睛是不习惯,很难读得顺利。但不久就会习以为常。别担心,慢慢干一段时间再说。”
“怕是那样为好。”
把古梦放回书库后,女孩开始做下班的准备。她打开炉盖,用小铲把烧得通红的煤块取出,放进装有细沙的桶里埋好。
“不能把疲劳装在心里。”她说,“我蚂妈总是这样告诉我。她说身体或许对疲劳奈何不得,但要使心解脱出来。”
“完全正确。”
“不过说实话,我还不大懂得心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它的准确含义,不明白该如何使用。仅仅记住这个字眼罢了。”
“心不是使用的。”我说,“心只是存在于那里,同风一样。你只要感觉出它的律动即可。”
她盖上炉盖,把搪瓷壶和杯子靠去里边冲洗,洗罢穿上蓝得如同被切割下来后长久失去原来记忆的一方天宇的粗布外套,若有所思地在已熄火的炉前伫立良久。
“你是从别处来这里的?”女孩忽然想起似的问。
“是的。”
“那里是怎样一个地方呢?”
“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说,“对不起,实在什么也记不起来。就好像在被剥夺身影时关于古老世界的记忆也一起不知去向一样。反正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你可懂得什么是心?”
“我想是懂得的。”
“我妈妈也曾有心来着。”她说,“不料在我7岁时消失了。这肯定因为妈妈和你同样拥有过心。”
“消失?”
“嗯,是消失。不过不谈这个了。在这里谈论什么消失是不吉利的。讲讲你住过的地方。一两件总想得起来吧?”
“想得起来的只有两件。”我说,“一是那里没有围墙,二是我们都是拖着影子走路的。”
不错,我们是拖着影子走路的。而我来到这里时,却不得不把自己的影子交给看门人保管。
“带着影子是不能进入这座镇子的。”看门人说,“或者舍弃影子,或是放弃进镇,随你选择。”
于是我舍弃了影子。
看门人叫我站在门旁空地上。下午三时的太阳将我的身影清清楚楚地印在地面。
“老实别动!”说着,看门人从衣袋里掏出小刀,将锋利的刀尖插进影子与地面间的空隙,忽左忽右地划动了一会,便把身影利利索索地从地面割下来。
影子抵抗似的略微颤抖了几下,但由于已同地面分离,终归没了气力,瘫软地坐在凳子上。离开身体的影子看上去要比预想的寒伧得多,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看门人收回刀刃,同我一起久久注视着脱离本体的影姿。
“如何,独立后的影子挺怪的吧?”他说,“影子那玩艺儿毫无用处,徒增分量而已。”
“抱歉,看来不得不同你分开一段时间了。”我凑到影子旁边说道,“原本没这个打算,实在是迫不得已,你就暂时忍耐一下,一个人呆在这里,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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