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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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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说,“我不知道是否果真那样。不过你母亲是那样相信的吧?问题是你相信与否。”
“我想我可以相信。”她紧紧盯住我的眼睛说。
“相信?”我愕然反问,“这个你能够相信?”
“或许。”
“喂,好好想想,这点至关重要。”我说,“你能够相信什么——而无论是什么——这点显然是心的作用,懂么?假定你相信什么,相信的结果很可能适得其反。如若适得其反,必然有失望随之而来。这便是心的活动。莫非你还有心?”
她摇头道:
“不清楚。我只是回想母亲的事,再往前的事从没想过。我想恐怕仅仅能够相信罢了。”
“估计你身上还残留某种东西同心的存在有关。只是被紧紧关在里面出不来,所以才一直没有被围墙发现。”
“所谓我身上还残留着心,指的可是我也像母亲那样未能彻底消除影子?”
“不,大概不是的。你的影子的确已死在这里,被埋进苹果林,这点有案可查。但你身上以你母亲的记忆为媒介而有类似心的残影或断片的东西存留下来,想必是它使你摇摆不定。如果顺这条线走下去,应该可能到达某个地方。”
房间中静得近乎不自然,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外面飘舞的雪花吸尽。我觉得围墙似乎在某处屏息敛气地倾听我们的谈话。实在过于寂静了。
“谈谈古梦好了。”我说,“你每天生成的心都被独角兽吸去成为古梦对吧?”
“嗯,那是的。影子死后,我们的心便被独角兽们吸得一点不剩。”
“既然那样,我应当可以从古梦中一个个解读你的心吧?”
“不,那不可能。我的心并非被归结为一个整体吸进去的,而是支离破碎地被很多独角兽吸入体内。那些碎片同别人的碎片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无法分辨,你不可能认出哪个是我的思绪哪个属于别人。不是吗?这以前你一直在读梦,不是猜不出哪个是我的梦吗?所谓古梦便是这么一种东西。谁都不能将它解开,它就是要在这混沌状态中归于消失。”
她说的话我完全领悟。我虽然每天读梦不止,却丝毫把握不住古梦的含义。而现在剩给我的时间仅有21小时。我必须在21小时内设法找出她的心。也真是不可思议:在这不死之镇,所有的选择都要求我在有限的21小时内做出。我闭目合眼,做了几次深呼吸。我必须集中全副神经,找出解开谜团的突破口。
“去书库吧。”我说。
“书库?”
“去书库边看头骨边想。说不定能想出妙计。”
我拉起女孩的手离开桌旁,绕到柜台后面,打开通往书库的门。她按下电灯开关,昏黄的光线立时照出架上的无数头骨。头骨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在幽暗中浮现出已变色的白色。它们以同样角度张着嘴,用黑洞洞的眼窝同样凝视着前方的虚空。它们吐出的冰冷冷的沉默化为透明的雾霭笼罩着书库。我们背靠墙壁,久久看着头骨阵列。冷气砭人肌肤,彻骨生寒。
“我的心真的可以解读出来?”她盯着我的脸问。
“我想我可以读出你的心。”我沉静地回答。
“怎么个读法?”
“那还不晓得。”我说,“但肯定读得出。这点我有把握,肯定会有好的办法,而且我肯定找得到。”
“你想辨别落在河里的雨珠?”
“听我说,心这东西同雨珠不同。它既非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能同别的相混淆。如果你能相信我,就相信我好了。我一定找得到。这里无所不有,又一无所有。我保准能找出我渴求的东西。”
“找出我的心!”稍顷,她这样说道。
正文 35。冷酷仙境(指甲刀、奶油调味酱、铁花瓶)
车开到图书馆是5点20分。时间仍绰绰有余,我决定下车在雨后的街上游逛一会。走进柜台式啤酒屋,边喝啤酒边看电视上转播的高尔夫球,又在娱乐中心玩电子游戏机来打发时间。那是一场用装甲炮歼击渡河而来的坦克阵的游戏。起初我方占上风,但随着战斗的进展,敌方坦克多得竟如铺天盖地的放鼠群,终于攻陷了我方阵地。阵地陷落之际,画面犹发生核爆炸一般全是耀眼的白热光。旋即打出这样一行字:GAMEOVER—INSERTCOlN。我顺从地往投币口投入一枚百元硬币。于是音乐四起,我方阵地完好无损地再现出来。这是一场不折不扣为失败而进行的战斗。若我方不败,游戏便永无休止。而永无休止的游戏是索然无味的。那样不但娱乐中心吃亏,我也伤脑筋。不久,我方阵地被再次攻陷,画面又闪出白热光,继而又现出那行字:GAMEOVER—INSERTCOlN。
娱乐中心旁边是一间五金店,橱窗里煞有介事地摆着各种各样的工具。有扳手、扳紧器、套装螺丝刀,连电动打钉机、电动螺丝刀也在此一展风姿。还有装在皮套里的一套德国进口的便携式工具。皮套只有女用钱包大小,里边却满满塞着小锯、小锤和电笔。旁边摆着30只一套的雕刻刀。这以前我从未想过雕刻刀竟有30种变化,因此这30种一套的雕刻刀给了我不小的震动,30只刀每只都略有差异,其中几只的形状真叫我猜不出该如何使用。较之娱乐中心的嘈杂,五金店永远静得如冰山背后。光线幽暗的店内柜台旁坐着一个戴眼镜的头发稀稀拉拉的中年男子,正用螺丝刀拆卸什么。
我蓦然心动,进店物色指甲刀。指甲刀摆在刮须刀旁边,如昆虫标本摆得整整齐齐。有一个的形状甚是不可思议,如何用法全然叫人摸不着头脑,于是我挑了它拿到柜台。这是枚长约5厘米的不锈钢片,扁平扁平,想象不出按什么地方才能剪掉指甲。
我一到拒台,店主便把螺丝刀和已拆开的小型电气起泡器放在下面,教我如何使用这指甲刀。
“好么,请注意看着。这是一,这是二,这是三。喏,这不就剪下来了?”
“果然。”我说。
的确是一把极妙的指甲刀。他把指甲刀又恢复成钢片,还给我。我按他说的,再次使之变为指甲刀。
“东西不错。”他俨然泄露天机似的说,“赫格尔产品,终生受用。旅行时方便得很。不生锈,刀刃结实锋利,剪狗爪都没问题。”
我花2800日元买了下来。指甲刀装在小小的黑皮套里。我付罢零币,他又开始拆那起泡器。很多螺丝钉分别按大小放在好看的白碟里。碟中排列的黑色螺丝钉看上去显得喜气洋洋。
买罢指甲刀,我回到车上边听《勃兰登堡协奏曲》边等她。并思索碟中的螺丝钉何以显得喜气洋洋。很可能因为螺丝钉已不再是起泡器的一部分而重新恢复了自己作为螺丝钉的独立性所使然。或许由于主人提供白色碟子这一堪称破格的漂亮居所也未可知。不管怎样,看上去喜气洋洋毕竟令人快慰。
我从衣袋里掏出指甲刀,再次组合起来略略剪了一下指甲尖。又装回皮套。剪切感触不坏。五金店这地方颇有点像受人冷落的水族馆。
临近6点闭馆时分,图书馆大门走出很多人来。看样子大部分是在阅览室用功的高中生。他们大多手提和我的同样的人造革旅行包。细细打量之下,高中生这类存在总好像有点不大自然。其某一部位过于膨胀,而另一部位又略嫌不足。诚然,在他们的眼睛里,我这一存在恐怕显得更不自然。所谓人世便是这么一种东西。人们称之为代沟。
高中生里边也夹杂着老人。老人们在杂志阅览室里看杂志或浏览四大报纸打发完周日午后,便如大象一样贮存好知识,返回等吃晚饭的各自家中。老人们的模样倒不似高中生给人以有欠自然之感。
这些人走光后,传来蜂鸣器的响声:6点。听到这响声,我不由觉得饥肠辘辘——我实在好久不曾有这种感觉了。想来,从清早到现在我只吃了半个火腿鸡蛋三明治一个小饼和生牡蛎。昨天也差不多没有进食。空腹感犹如巨大的空洞,又黑又深,即使投入地下见到的石块也全无任何反响。我放倒椅背,望着低垂的车顶考虑吃什么东西。所有种类的食物在脑海中忽儿浮现忽儿消失。若浇上白色酱汁再辅以水田芥,螺丝钉也好像能美味可口。
参考文献室的女孩走出图书馆大门时是6点15分。
“你的车?”她问。
“不,租的。”我说,“不大相称?”
“嗯,不大相称。这样式怕该更年轻些的人用吧?”
“租车公司只剩这辆了。并非看中才租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唔”了一声,鉴赏似的绕车走了一圈。然后从另一侧车门钻进坐席细细检查,打开烟灰盒,窥看后座。
“《勃兰登堡》?”
“喜欢?”
“嗯,非常喜欢。常听。最好的我认为是科尔·里西特的,不过这个录音较新。呃——谁演奏的?”
“多列巴·皮诺克。”
“喜欢皮诺克?”
“谈不上有多喜欢。”我说,“看见了就买了。倒也不坏。”
“卡萨尔斯演奏的《勃兰登堡》可听过?”
“没有。”
“值得一听。或许算不得正统,但绝对够味儿。”
“下次听。”有没有这个时间我都不知道。时间只剩18小时,还要稍睡一觉。纵令人生剩得再少,也不能眼皮不合地熬到天亮。
“吃什么去?”我试着问。
“意大利风味如何?”
“可以。”
“我知道个地方,去那里好了。挺近的。用料新鲜得很。”
“肚子饿了。”我说,“螺丝钉好像都能吃进去。”
“我也是。”她说,“咦,好一件衬衫!”
“谢谢。”
那饭店从图书馆要开车跑15分钟。沿着弯弯曲曲的住宅街躲人躲自行车缓缓行驶之间,坡路上突然闪出意大利风味饭店。一座白木洋房,大概是将住宅直接转做饭店,招牌也小,不注意怎么也看不出是饭店。店四周是围着高高围墙的住宅地段,高耸的喜马拉雅杉和松树的枝条在薄暮的空中浓墨重彩地勾勒出树的轮廓。
“这种地方居然有饭店,实在不易发现。”我边说边把车停在店前。
店内不很宽敞,只有3张餐桌和一张可兼餐桌的柜台。身扎围裙的男侍把我们领进最里面的餐桌。桌靠窗,窗外可望见梅枝。
“喝的东西,葡萄酒可好?”女孩问。
“随你。”
葡萄酒不比啤酒,我所知无多。她就葡萄酒絮絮叨叨同男侍商议的时间里,我观赏窗外的梅树。意大利风味饭店的院里栽梅树,这点总像有些不伦不类,实际上也许不足为奇。意大利也可能有梅树。连法国都有水獭。葡萄酒定下后,我们打开食谱研究起来。点菜很费时间。先来个冷盘加小虾色拉(淋草莓汁的),又要了生牡蛎、意式牛肝酱、炖墨鱼、奶油茄爪、腌公鱼。另外要了通心粉,她挑了细面条。
“嗳,再另要个浇鱼酱的空心面,每人一半怎么样?”她提议。
“好啊!”我说。
“鱼今天什么样的好?”她问男侍。
“有新鲜的鲈鱼进来。”男侍说,“来个巴旦豆焖鲈鱼如何?”
“好的。”
“我也同样。”我说,“再加个菠菜色拉和蘑菇饭。”
“我加个清煮菜和番茄饭。”
“饭里有不少钡……”男侍不无担心地说。
“没关系,我从昨天早上就几乎没吃东西,她是胃扩张。”我说。
“就像个大黑洞。”她接道。
“请稍候。”男侍说。
“饭后要葡萄汁、柠檬酥和蒸馏咖啡。”她加上一句。
“我也是。”我说。
男侍花了好些时间才写好菜单。他离开后,女孩粲然一笑,看着我的脸。
“不至于为配合我才点那么多东西吧?”
“真的是饿了。”我说,“好久都没饿到这个程度。”
“妙极!”她说,“我不相信饭量小的人,总怀疑那种人在别的地方补充给养。你说是不?”
“不大明白。”我说。是不大明白。
“不大明白是你的口头禅,肯定。”
“或许。”
“或许也是口头禅。”
我无话可说,默默点头。
“为什么?因为所有思想都飘忽不定?”
不大明白,或许——我正在头脑中窃窃私语,男侍走来以御用接骨医为皇太子校正脱臼的姿势,毕恭毕敬地拔下葡萄酒瓶软木塞,斟入杯中。
“‘怪不得我’这句话是《局外人》主人公的口头禅吧,大概。那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呃——”
“姆鲁松。”我说。
“对,是姆鲁松。”她重复道,“高中时代读过。如今的高中生却根本不读什么《局外人》。近来图书馆做过调查。你喜欢什么样的作家?”
“屠格涅夫。”
“屠格涅夫算不得很了不起的作家,又落后于时代。”
“或许。”我说,“可我喜欢,福楼拜和哈代也蛮不错。”
“新的不看?”
“毛姆有时读一下。”
“毛姆算新作家?这么以为的人如今没几个。”她斜拿着葡萄酒杯说,“就跟投币式自动唱机里不放格德曼的唱片一样。”
“不过挺有意思的。《刮须刀》我读了三遍。虽说不很出色,但读得下去,比相反的好得多。”
“唔——”她显得有些费解,“也罢。这件橙色衬衫你穿倒很适合。”
“多谢。”我说,“你这连衣裙也无与伦比。”
“太谢谢了。”
她穿一件深蓝色天鹅绒连衣裙,领口镶条细细的白边,脖子戴两条银项链。
“接到你电话后回家换的。家离单位近也真是便利。”
“有道理。”我说。是有道理。
冷盘上来不止一个,我们便闷头吃了一会。味道清淡质朴,材料也够新鲜。牡蛎像刚从海底捞出一般缩成一团,带有其赖以生息的大海的气息。
“对了,独角兽的事进行得可顺利?”她边用叉子从壳里剥牡蛎边问。
“一般。”我用餐巾擦去口角沾的墨鱼汁。“基本告一段落。”
“独角兽在哪里来着?”
“在这里。”说着,我用指尖戳了下自己的头,“独角兽在我脑袋里,一大群哩。”
“象征性的?”
“不,不是,几乎没有象征性意义。而是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我的意识中。一个人替我发现的。”
“这倒像很有趣。想多听听,说呀!”
“不怎么有趣的。”说着,我把茄子盘推给她,她则把公鱼盘转过来。
“但我想听,非常想。”
“事情是这样的:每人意识底部都有个本人感觉不到的类似核的东西。就我来说,那是座镇了。镇上有一条河,四周围着高高的砖墙。镇上的居民不能外出,能外出的只有独角兽。独角兽像吸水纸一样把人们的自我和自私吸光带往镇外。所以镇上既无自我又无自私。我便住在这样的镇上。其实我并没有亲眼看过,更多的我也不知道。”
“极有独创性。”她说。
向她说明完后,我才发觉老人一句也未提及河流。看来我正在被一步步拽往那个世界。
“这可不是我故意捏造出来的。”我说。
“即便不是故意,捏造的也是你吧?”
“那倒是。”
“这公鱼不错吧?”
“不错。”
“不过,你不觉得这同我为你读的那段俄国独角兽的故事有些相似?”女孩边用刀切茄子边说,“乌克兰独角兽也是在四面都是绝壁的共同体中生息来着。”
“相似。”
“说不定有某种共同点。”
“是的。”说着,我把手插进衣袋,“有礼物送你。”
“我顶喜欢礼物的。”
我从衣袋掏出指甲刀递给她。她从皮套中取出,惊奇地看着:
“什么,这是?”
“我来试试。”我从她手里接过指甲刀,“看好!这是一,这是二,这是三。”
“指甲刀?”
“对。旅行时方便。恢复原状时把顺序颠倒过来即可。喏!”
我将指甲刀重新变回金属片,还给她。她自已组合成指甲刀,又还原回去。
“有意思,多谢多谢。”她说,“你经常送女孩指甲刀不成?”
“哪里,送指甲刀是头一回,刚才在五金店里想买样东西,就买了它。雕刻刀太大。”
“指甲刀可以,谢谢。这玩艺儿很容易丢到什么地方,得时时塞在挎包的小兜里才行。”
她把指甲刀装回皮套,藏进挎包。
冷盘撤掉后,面条端了上来。强烈的饥饿感仍在持续发展。六个冷盘几乎未在我体内空洞留下任何痕迹。我在较短时间里将相当多的通心粉送入胃袋,又把鱼酱通心面吞了一半。吃掉这许多之后,一团漆黑中才好像现出一线灯光。
吃罢面食等鲈鱼端来之间,我们接着喝葡萄酒。
“对了,”女孩嘴唇贴在酒杯上说道。她的语声因而听起来格外瓮声瓮气,仿佛憋在杯中,“你那被破坏的房间,破坏时用的是某种特殊机器吧?还是很多人一哄而上搞的?”
“没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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