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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天谣-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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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全都说,求道爷饶命!”
汉子喑哑着嗓子求饶,高举双臂不躲不闪,手一松尖刀落地。
道人冷笑数声后罢手,站在五步之外静观其变。其实刚才他未下重手,就是指望着留下一条活口盘问情况。这条汉子的内家真气适才被高功所破,眼下实力还不如一个武师,实在不足为虑。只是这汉子先是宁死不屈,后又狡诈偷袭,突然之间就告饶了,这个转变也实在太快了一点,令自己总感觉一丝古怪与不安?这黑厮想说什么?我还没有叫他说呢!
身形瘦小的汉子衣衫破碎,浑身跟血人一般,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可能倒下。他极缓慢地向前挪动了半步,又半步,突然扑通跪下了。可能这一跪太急,带得上半截身子也软软地向前倒下,眼睛却依旧盯着道人,手臂高举过头,仿佛是要行一个诡异的五体投地大礼一般。
道人鄙夷的神色未消,警兆忽生,一股毛骨悚然的惊恐令他不假思索便欲疾退。
本来双方距离五步被挪近到四步,那汉子身子前趴又拉近了一步距离,高举的双臂再拉近半步距离。所以在朱富贵倒下的那一刻,其手指离道人的胸膛仅仅五尺许。
三尺龙泉剑,五尺齐眉棍。五尺的距离对高手而言算相当远了,若双方实力相差巨大更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朱富贵一直颤抖半屈的左手猛地张开,无名指、小指一弯,大拇指疾扣,食指与中指陡然伸直捏成了“剑指”模样,一道青濛濛的剑气从中指指端射出。
殿堂境界虽然能够做到内气外放,但只是在近距离内对环境进行感应,在接触时侵入对方体内,绝无可能做到将无形的真气化为有形离体伤人。乍见到眼前这位境界已经跌至武师的汉子突然释放出剑气,恍惚之间道人还以为碰到了一位巅峰的武道宗师,大惊之下肝胆欲裂,一边疾退一边慌乱挥动拂尘抵挡。
那道剑气轻盈飘逸,青湛湛若雨过云破露青天,不沾染一丝人间烟火;又好像一道虚影,空灵缥缈,不沾因果不惹尘埃;它迅捷无伦快逾闪电,予人的感觉却仿佛时光静止,一瞬被拉长成了一生,岁月悠悠而逝,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咫尺距离,避无可避。
柔软的拂尘、坚硬的尘柄瞬间被切断,无声无息。
虽然道人仓促之间运起了护体罡气,但在剑气面前犹如纸糊的一般。“噗”一声微响好似败革破漏,道人胸膛被那道仿佛穿过了漫长岁月的剑气扎了一个通透,被带得双足离地平平退去两步仰天栽倒,抽搐扭动得一阵便不再动弹。
一阵风吹过,被切断的拂尘毛发飘飘扬扬如卷起一蓬蒲公英的种子,飞向了黑暗。
三四分钟之后朱富贵醒转过来,趴着的身子如同尺蠖一般一节节拱起,翻转过来慢慢坐直,剧烈咳嗽着吐出了满口鲜血和几块碎肉。
这就解决了?
呵呵,仙人剑气可是好耍的!
他盯着中年道人的尸体傻笑了一阵,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景物模糊。
常人以为武林高手打不死捶不烂,其实他们的生命力比健康之人也强不了太多,任谁胸肺碎裂失血过多都只能等死。朱富贵自家真气被仙人剑气裹挟去三分,余下七分被高功道人的破体真气搅得一塌糊涂无法凝聚,论战斗力还抵不上一个初阶武师。不过他本来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高阶武师,被这道剑气生生拔高境界到殿堂,已经很知足了。
他调息片刻,恢复一点精力之后便开始艰难地朝坡上爬去,方才趴着的地方已是一汪血水。前胸后背的皮肉被生生撕掉,刚开始还钻心一般痛,到后来却麻木了,只感觉茅草触碰之处酥痒得很,风一过又彻骨寒凉。
这堤坡平日瞧着并不甚高,今日怎么就没个尽头了?
朱富贵紧紧抓住一把茅草,就着一个洼地停下来喘息。头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晕晕乎乎的,思维缓慢渴睡得很。他生怕一闭上眼睛就会永远醒不来,于是咬了咬舌尖,一丝模糊的腥甜与疼痛令脑袋清醒了许多。
河堤那边没有大动静,说明妖道还没有占到什么大便宜。呵呵,妖道非道,黄狗非狗,这一场大战还真是令人期待呢!江哥儿这小子除了身子骨弱点,其实还真有几分像神子。过目不忘聪慧如妖,虽然耐力差点,但偶尔爆发出来的力量也吓人一跳。有自己这个殿堂跑前跑后,再配上一条深不可测的大黄狗做贴身保镖,配置也够豪华的了!
等等,一个曾经被忽略的疑惑突然钻出脑海,朱富贵仿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抓住了一线烛光,皱起眉头努力思考起来。
这小子出生在神子降临日的两月前,自己听梅姑说起过记载生辰的纸条,也探访过当初最早见到婴儿的一批人,都说他肥肥大大绝对是出生两个月以上。可是除了梅姑还有谁见过那张纸条?包裹婴儿的旧衣裳再破再脏也是个念想,怎么可能随便丢掉?大部分初生儿确实皱皱巴巴,可如果神之子与凡夫俗子不同,像哪吒一出生就能够走路说话,那么别说像两个月婴儿,像两岁的小儿都不奇怪。有没有可能大黄本是一条普通土狗,之后变异成哮天犬正是为了守护神子。
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就能解释通了。
朱富贵咧开嘴呵呵傻笑,冲着远处沙洲黑魆魆的树林竖起了大拇指。
未雨绸缪,伏线千里,梅姑妈,您老人家实在是高!
年轻道人先是落到江堤的平台之上,往前疾跨三步就着那股冲力在平台边缘一蹬,身子再次扑入空中,双臂展开如同鸟儿一般转了半个圈子掠向江中小舟。百忙之中他还瞥了一眼正稳步下行的高功道人,心中暗自得意。这一手凤翔九天使得圆转如意,大大超越平时水准,要是入了高功法眼,提携一下受用无穷呀!
小舟之上,少年仰起头呆呆望着。
伴随“咔嚓”一声炸响,船头猛地一沉船尾翘起,厚实的杉木板塌裂,大黄狗箭一般窜向空中。
“黄龙盖顶拭乾坤,脚踏祥云扫千军!”
年轻道士一声清咤宛若鹤鸣,手里拂尘一扬根根丝线炸开如钢针,仿佛一朵盛开的硕大菊花凌空打下。这拂尘能破高手附体罡气,何况一条土狗?
他这一番买弄果然起了作用,高功道人驻足望向江心。只见一只毛茸茸的狗爪穿过拂尘浑若无物,搭在年轻道士颈上往下一抓。道士一惊顿时手舞足蹈,那条狗顺势而上竟然骑上了他的身子,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下。
数秒之间风云突变,一人一狗坠落江中。“嘭”一声水花四溅,不一会儿丝丝血痕随着水花一圈圈漾开,不绝于缕。
微风拂过,四野无声,人与狗俱不见踪影。
“孽畜,敢尔!”
高功道人身形一晃原地消失,再现身已是在十丈外的江边,吐声呵斥。其言涩滞顿挫,其音苍老重浊,如石碾青苔钢锉锯木。音浪像波纹一样沿河道传播,一时间满川俱回荡着“孽畜,孽畜……敢尔,敢尔……!”
江面波澜不惊,血水染红了一丈方圆,月光下如青绫之上浸洇开一处小小墨团。少年趴在船头用手拍打着水面,带着哭音喊:“大黄,大黄快出来,大黄……”
高功道人隔绝红尘修炼多年,道心坚毅,眼下却起了疑惑。这妖兽大不寻常,气息堂堂正正,除去一点点精怪妖味之外,其精纯与光明竟然胜过了烈日骄阳。
夏夜的河面水汽蒸腾,若遇上无风天气气温剧降,常常会形成一川浓雾。风乍起乍息,十米方圆的水汽袅袅升腾,凝而不散,如轻纱一般把小舟裹在其中。水汽渐密,小舟变得影影绰绰;雾渐浓厚,迅速沿河扩散。
技只此尔?
高功道人静静看着,心里冷笑。
他虽然隔绝红尘却并不古板,不需要知道水汽蒸发遇冷凝结成雾,遽冷结晶成霜,饱和凝结化雨,只需要知道一个颠簸不破的真理: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得多!一块琉璃,制造它需要繁复的工艺,打碎则只需要半截砖头。
任你万般幻象千般伎俩,我只一声断喝!
破!破!破!
这三声“破”有如三柄重锤砸向江心,水面顿时浮现出一个个小漩涡,一尾尾鱼或翻了肚皮漂浮或侧偏着身子团团乱转,无力地拍打着水花。雾气扭曲着四散,逐渐显露出少年茫然的脸。他似乎被这三声断喝吓了一跳,恼火地瞪了高功道人一眼,依旧低下头焦急地冲着河面呼唤。
虽然破去了雾障,高功道人还是有点郁闷。这三声断喝玄音里真气充沛,蕴含精神之力,绝非普通高手可以抵挡。现在非但没有逼出妖狗,连那个小屁孩都行若无事,只震晕了一河的鱼。
水流渐急,风再起。
远处隐隐有“轰隆隆”的声响传来,若四方云动,万马奔腾,又似天风吹过,万壑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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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虎渡河边骨
高功道人微微一怔,扭头望向十里外的洞庭湖口,冷哼道:“好重的妖气,竟然漫出了江堤!不在洞庭修行,却杀进内河送死,何苦!”。
他面上古井无波,根根短髭如戟,背着手不紧不慢地沿江畔而行,仿佛闲庭信步一般,轻吟道:“久病方知身是苦,魔多反使道心坚……”浑没把堤上的血腥、逼近的妖气、江中的怪兽放在眼里。
修道本是逆天行事,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与己争。高功道人并不以嗜杀为乐,却也不介意多杀几个俗人或者妖精魔怪。世间之事皆有定数,他们撞到了自己手下只能怪运气不好。难道那老虎吃了兔子,还要唏嘘感慨同它说一番道理不成?
一角青色碎布被漩涡送出水面,他驻足端详了一番,知道青衣小道定无幸免,不由得摇头叹息。这小道是外门中的伶俐弟子,本次任务若立下功劳颇有机会进入内门修行,可惜却在这里陨了。记得离山之前这批小道无不意气风发,更有师姐师妹们鼓舞欢送,一朝身死道消便万事皆休了。
可怜虎渡河边骨,犹是桃山梦里人。
黄狗依然深藏行迹,风越来越大,吹得道人颈后桃木剑柄上的红色流苏猎猎飘扬。
水流愈发急了,少年努力扳桨控制小舟不漂远,反而令得那船滴溜溜在江中打起了旋儿。
残雾被一扫而空,高功道人踱行至与小舟平行之处,立定后也不多话,右手一扬,掌中一道晶亮的银丝直奔江心。
满江红一边扳动着桨,一边用眼角余光警惕着老道的一举一动,见他立定之后扬手便知道不妙,顺势一坐往后仰倒滚入了船舱。
银丝瞬间横越二十余米宽的河面,前段挽了个圈套住船头,发出微不可闻地一声“笃”,生生勒进了被桐油浸过三遍的坚硬船帮。那高功道人牵了牵银线试过力道,小臂一曲平缓地往回拉。
满江红一骨碌爬起,月光下把那根丝线看得分外分明,立刻操起船桨狠狠地劈下。只听到轻微的一声“嚓”,银丝安然无恙,船桨却被削成两截。
靠,这根丝线比刀口还锋利百倍,还好刚才没有用手去扯!
满江红心底直冒寒气,眼睁睁瞅着小船正向对岸靠近,自己又不想撇下朱叔叔和大黄跳水逃生,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只听到“哗啦”水响,一条大狗突然箭矢一般窜出水面,露出森森獠牙咬向空中。
高功道人见此不惊反喜,心中大定。
方才这妖孽一声嗥叫震动河谷,差点令自己心神失守,本以为是个劲敌。然而它入水不出欲行躲避与偷袭之事,气势上就先弱了三分。现在又妄想咬断“天蚕丝”而非直接扑击,更是说明了其不敢正面一战。狗就是狗,纵然开启了灵智还是狗!焉知我这天蚕丝之坚韧可坠千斤重物,之锋利可削铁如泥。
高功道人料敌机先,见水波荡漾时手腕便已一抖,一个大圆弧顿时从指下漾出。待黄狗窜至空中咬向银丝之时,大圆弧正堪堪传到此处,狗嘴前的一段丝线陡然上升朝天空荡去。
黄狗余势不减继续上冲,与银线始终保持两尺距离,眨眼之间离河五、六米,上升之势也愈来愈缓。就在升至顶点将坠未坠的一瞬,银丝猛地回弹,如一线电光劈向狗头。黄狗的应变倒也奇快,于电光石火间一口咬住那根丝线,双爪搭上。
这天蚕丝是高功道人偶然得到的一件宝物,时常把玩,知其锋利远胜世上诸物,寻常钢铁被其一勒立成两截。眼下见妖狗不畏其锋死死咬住,心中讶异却也不慌,手腕疾抖带出一串残影。
银丝与狗坠至水面又突然上升,拽得小舟船头昂起,劈波斩浪地疾驶。一圈又一圈的圆弧从丝上漾出,仿佛千百条小蛇苏醒,把黄狗捆了个结结实实。那狗猛扭身躯反向旋转,它快丝线却更快,才解开三道束缚瞬间又有五道缠上,只数个呼吸间便被捆成了一个银色的大茧子。
虎渡河边出现了诡异一幕。
远处涛声如疾雷翻滚,这一段河道却无虫振无蛙鸣。峨冠博带的道人衣袂飘飘,放风筝一般拽下空中正挣扎着的银色大茧。一叶小舟无帆而动,舟上蹲着一个惊恐的少年。
那个茧子一起一伏膨胀了数下,突然炸开,漫天散落的银丝好似盛开了一树纷纷扬扬的烟花。一团黄影流星一般砸在了河堤之上,“嘭”一声闷响,尘土飞扬。
高功道人手上一轻,心中不由黯然。这天蚕丝得之不易,没想到在一个偏僻乡里给毁了。虽然自己把真气灌注于蚕丝之中,令其坚韧柔软可曲可伸,可还是比不上妖兽把力量凝聚于一点瞬间爆发,生生把它崩断。这头妖兽的身躯坚逾金铁,腿爪更是有近万斤力气,并不好对付。
七八米高的河堤斜坡上被砸出一个大坑,黄狗翻身从坑里爬出,浑身一抖,尘土、草屑、水滴顿时箭一般飞射。它停也不停,后腿一猛蹬地,带出一道黄光居高临下扑向道人,大口张开如血盆,似要吞噬一切阻挡之物。
高功道人一怔之下见黄狗已扑至眼前,想也不想,掌中残丝一抖立得笔直,如一柄丈余银枪迅疾刺向狗头。这丝线极细,不就着月光细看浑若无物,那知黄狗一张口便咬死了线头从空中掠过,巨大的冲力带得道人一个踉跄。
除了年轻气盛之时,高功道人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搏杀了。简单直接粗暴,没有高妙的功法,优雅的招式,神奇的道术,全凭原始的蛮力对抗,利爪尖牙的咬啮,方寸瞬息之间杀机四溢,**裸血淋淋毫无掩饰。
他撒手,拔剑。
这妖兽身躯强悍,纵跳如风,纯粹**的力量与速度都在自己之上,岂容它贴身近战。高功道人恼恨其毁了天蚕丝,出手再不留情。
道人的右手从颈后拔出桃木剑,左手食中二指在剑身快速拂拭而过,齐眉斜举。桃木本来是淡黄颜色,因年深月久变成了浅褐色,此刻瞬间明亮起来,向外吞吐着约半寸许的白芒,隐隐有风雷之声传出。
一剑在手,气势便截然不同。此前道人沿河畔而行,姿态闲适,步履从容,似乎与这清风花草河流堤岸都融为了一体。这时却格格不入起来,仿佛变成了一柄锋利长剑,直欲斩裂苍穹。
满江红慌手慌脚弃船爬上岸,瞧见这一幕愣住了。
靠,这厮是超级赛亚人还是绝地武士?手里举着的是“光剑”还是手电筒?能源在哪里?难道带了便携式充电器?
若是有识货之人知道了满江红这番想法,只怕要呕血数升。传说剑道修炼到至高处,剑气凝而成罡,所谓剑罡!这桃木剑上吞吐的白芒,正是传说中无坚不摧的剑罡!
罡者,拆开为四正,指北斗七星的斗柄,又指浩然正气,高空劲风。剑罡是剑气,但只有绝顶高手才能把剑气凝而成罡。那道人手中的剑罡吞吐闪烁斜指苍穹,仿佛活过来一般,一旦撒手就会破空飞去。
桃者,五木之精也,最能压伏邪气。在华夏的古老传说中,北方有一座桃山,桃山之上有一棵拔地通天的大桃树,其桃枝可镇压万鬼。此后民间刻桃符辟邪,道家制法剑除妖,皆由此而来。
那传说太过久远,世人都渐渐地以为虚妄。高功道人却不然,因为他本身便是从桃山里走出来的,那柄剑也正是取自传说中的仙桃树,而且还是最具灵气的东南枝。
虽然只是一段桃木,随着剑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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