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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天谣-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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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河、落日、群鸦、衰草,令人感到无边的孤独与不尽的苍凉。仿佛天地万物都不存在,少年端坐虚空任岁月毫无意义地流逝,年复一年,只能自己和自己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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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莲子未成荷叶老
    朱富贵少小离家,本是洞庭湖区大杨树镇的人士,后来漂泊到西北加入了淘金的队伍。经过多年努力手上攒起了三十几条汉子,建立了朱雀堂。势单力薄不敢和那些大帮派争,就缩在昆仑山脉里的一条贫瘠小溪淘金沙。没想到有一日居然淘出了狗头金,惹来泼天大祸,结果朱雀堂被摧毁小溪也被强占,他带着一身伤,只得怏怏返乡。

    少小离家老大回,儿时的伙伴见面不识,父母的坟上草拱,亲戚都已经凋零。好在祖传的宅基地还在,他便在上面搭了个草棚,扮成货郎接近这个名叫满江红的少年和抚养他的梅姥姥。梅姥姥论辈分还是没出五服的远亲,小时候他要叫姑姑的,把亲戚认下来之后行事就更方便了。

    他独来独往,只偶尔在大杨树歇脚,一小半的时间耗在鹤洲,还有一大半的时间却是去了外边,没有人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他认定乌鸦是不会骗人的,以为找到了江湖传说中的“神子”。可是事与愿违,满江红的生辰在圣诞节之前两个月,身体糟糕不能习武。

    他是武道高手,猜测这孩子的经脉存在无数微细孔洞,导致真气不能运行储存,也就是传说中的“大漏斗”。这一类型的人往往先天虚弱,元气不足,不但炼不成内家真气,外家功夫也甭想,能够无病无灾活到成人就要烧高香了。

    这三年里朱富贵不知道找来了多少珍稀药材,带来了多少营养补品,但满江红吃下后只是体质稍微得到改善,依然豆芽一般瘦弱,个子倒是长得挺快,相形之下脑袋也不显得大了,恢复了一个正常少年该有的模样。

    梅姥姥屋里的大黄狗远近闻名,是捕猎的高手……不,是捕猎的高狗高高狗,下水必能叼鱼,入林必能擒兔,所以满江红的肉食是绝对不缺的。这小孩饭量奇大,一天要吃四五顿,亏得有大黄在,否则梅姥姥砸锅卖铁也供不起。朱富贵亲眼见过满江红一顿吃掉了一只足有十斤的大甲鱼,纳闷地绕着他转了好几圈,心道十斤肉好大一堆呢,都跑哪里去了?

    尽管神人养成计划落空,但三年相处下来两人情若父子。朱富贵觉得慢慢陪孩子长大也不失为人生的一大幸事。这几天听闻有道士寻找十三岁少年,明火执杖手段凶残,他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赶快连夜走人,却不料对方的防范会如此严密。

    到底是脱离江湖过惯安宁日子,失去了当初在生死一线间锻炼出来的机警。但事已至此后悔无益,他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不走!”少年鼻子一酸,抹着眼睛。

    听了少年倔强忧伤的回答,朱富贵笑呵呵说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回是肯定不能回的,反而会被那些人注意,没事也要生出事情来。趁眼下这里还只有两个人挡不住叔叔,我们快刀斩乱麻冲过去。你别管叔,跑得越快越好。有大黄跟着你……咦,大黄呢?”

    少年回头没有看到从小形影不离的大黄狗,耍无赖一般蹲下去,身子瑟瑟发抖,颤声道:“我就不走,就让他们抓,反正我又不是神的儿子!”

    “天真!你说不是就不是呀?把你抓走研究一番,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解剖得七零八碎,再得出个结论说‘又他娘的不是’,你说有用吗?”

    朱富贵声色俱厉做势欲拍,看见少年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手便轻轻地落在他肩头,扮了个鬼脸说道:“你放心,叔可是洞庭湖里的老麻雀,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凑近满江红耳边,压低声音神秘地说道:

    “叔可是有来头的,怎么可能栽倒在这条小阴沟里。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可千万别讲出去呀。叔当年可是遇到过仙人的,被种了一道保命剑气在身子里。万一打架打不过,叔就祭出剑气灭了这几个杂碎,呵呵。你就放心啦,叔没事的,你在这里反而会令叔分心。再说这两个人肯定有帮手,你不先跑等帮手来了以后就跑不了啦。你实在要等也得过了河再等,如果看到情况不太好就往南边跑,到东方市等叔来会和。别担心,叔跑得可快了。天命玄鸟,浴火而飞,江湖传说中的朱雀就是我呀,他们追不上的,哈哈哈!”

    这一次搜寻神子绝对是一股庞大无匹的力量在进行,即便是洞庭湖里的老麻雀,也不晓得能不能逃脱天罗地网!

    朱富贵拉少年站起身,心中泛起阵阵伤感。轻抚稚嫩瘦削的肩膀,听到他粗重急促的鼻息,一曲《怨王孙》无端涌进脑海。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苹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他从小闯荡江湖,没有多少文化,忠臣良将才子佳人的戏曲却听了一肚子,是一个旧式的人,一个被现代社会遗弃的底层人。虽然他见识过灯红酒绿,也经历了刀光剑影,但一直躁动着飘荡着,唯有这三年在乡下的日子才好像找到了归宿得到了安宁。只是可惜,好日子终有到头时。

    以往听《怨王孙》这小曲儿,无非是感受些湖光山色清秋如洗,佳人如画芳踪缥缈。此刻面临生死威胁再乍然回忆起这首曲子,却感受到了在那轻松闲适底子下的沉痛与哀伤。现在莲子未成,荷叶将老,为之奈何?罢罢罢,纵然是黄泉路人归早,拼却了我这片老荷叶,也要护住他这颗青莲子长成,日后好有机会叹息清露洗汀草。

    “江哥儿,你可是神子候选人,别那么没出息。以后如果一个人行走江湖,切切记住叔的话,道德文章全是放屁,天大地大不如命大!以前你最远也只走到大杨树,连常德、岳阳都没有去过,这回可得把握住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呵呵,别耍赖,站好了,前弓后箭,调整呼吸。预备……跑!”

    朱富贵一推,两条身影刹那分开。

    一条踌躇数秒,便沿堤坡往下斜跑。另一条则直冲向前,势若奔马。堤上的草叶黄土碎石被蹬踏得飞溅,仿佛形成了一条土龙沉默地扑向前面。

    堤坡上青草长势茂盛平整,低矮匍地,仅仅没过成人脚踝,杂东杂西点缀着一些高及人腰的茅草和灌木丛。满江红顺着坡面向下斜冲拐往渡船,才跑出三十几步,就听到堤上传来呵斥声。

    “什么人?”

    “咦,殿堂!”

    “嘭”一声闷响,似乎高速相撞中一物被抛起坠地。

    紧接着传来密接不断的拳掌相接声,衣袂带风声,脚步杂沓声。

    “砰”一声尖啸,是枪声!

    满江红忍不住抬头仰望,只见两人挥舞利刃背靠背防守得密不透风,一道瘦小的身形纵跳如飞,走马灯一般围着那二人转,隔数秒探手一击那两人便晃一晃,防守圈又缩小了一分。

    少年郎不由得胸中一热。

    朱叔叔真的是大高手,欧耶!

    静夜里的枪声格外刺耳,震得远处瓦房“嗡嗡”回响。余音才消,五、六里外的沙湾村方向便传来一声长啸,高亢激昂势不可挡,如长江大河一般波涛滚滚绵绵不绝,只几个呼吸间便好像靠近了半里之遥。

    啸声乍停。

    四里之外的堤上散落着三具尸体,空气中弥漫浓重的血腥味。一具尸体尚在抽搐,一具倒伏,背上赫然现出一个血洞,还有一具连脑袋都几乎掉下,只剩下薄薄一层后颈皮连着脖子,气管“哧哧”直冒血泡。

    两个青衣道人停下,其中的年轻道士弯腰检视一会儿,转身禀告:

    “师父,颈子的断口不规则,有咬啮痕迹,身上有爪印,是被妖兽所杀。”

    背插拂尘的中年道士面孔阴鸷颌下无须,皱眉四望了一圈,道:

    “这头妖兽瞬间就扑杀了三名武师,非比寻常,妖气中居然还杂有一股正大光明的味道。赵大赵二守渡口,一个是巅峰武师一个是中阶武师,居然还被逼得开了枪,只怕妖兽杀了这三人后又去了那边,如果另有其人那也是殿堂级别的高手。枪声只响了一下,只怕是没机会开第二枪,快顶不住了。”

    “师父,您老人家五雷正法一出,甭管什么妖兽都要伏诛。武林人士只要还没有达到宗师境界,还不是跟土鸡瓦狗一般,说宰了就宰了。”

    “有高手护驾妖兽拦截,我们很可能找到了正主。速去渡口,小心为上!”

    年轻道士脚一蹬便跨出七、八米,快如箭矢。中年道人则飘行在后,身形似缓速度却快,仿佛御风而行脚不沾尘。

    满江红气喘吁吁地跑到船泊处,不待胸闷稍减便拾起栓在桩上的缆绳,却慌手慌脚怎么也解不开。这时一颗毛茸茸的硕大狗头从身后探出,一口便将粗如婴儿小臂的麻绳咬断。

    大黄!满江红惊喜地抚摸,发现它身上黏糊糊的,在月光下呈东一块西一块的黑色。

    大黄有些焦躁地把他朝江边拱去,跟随其后跳上船。

    满江红还想等朱富贵一起走,于是端起船桨并不划开,翘首仰望着。

    大堤之上,等两位道人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二十多米外躺着赵大赵二,没有挣扎也没有呻吟,看样子死得很彻底了。江面上一位少年站在船首,一条大狗蹲伏,流水缓缓托着小船漂向江心,离岸两三米。

    “那两个人是你杀的?”年轻道士冷冷瞅着面前气喘吁吁手执尖刀的瘦小汉子,懒得过去查看。

    “白痴!这儿除了老子还能有谁?”浑身浴血的汉子抬起左手大拇指对自己鼻尖一挑,傲然嘲笑。

    年轻道士一时气息浮动,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啧啧,你这小道士很不专业呀,应该称呼我为信士或者居士才对。你问我是什么人?你不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我怎么会告诉你我是什么人?莫非小小年纪就炼丹,把脑壳都炼坏了?”

    朱富贵装腔作势,继续慢悠悠地嘲弄:

    “你们抓人灭口,是不是在寻找神子,难道不想供奉‘三清’道祖了?我说老子怎么会‘一气化三清’,原来座下出了你们这些背师欺祖的畜生,不气死才怪!”

    他才解决掉守渡的两位武师,两个道士就赶到了。这年轻道士修为较自己稍逊,中年道人则强了好多。江哥儿的船才离岸,只有拖延时间激怒对方才能寻觅到一线生机。一步错步步错,对方的强大超出了预计,如果早知道就宁愿绕远路去金龟渡折往荆州,再回转南下岳阳,从岳阳坐高铁往东方。当然,那个方向肯定也会有人蹲守,但人烟稀少,肯定不会有这么严密。

    三清指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太上老君),是道教供奉的至高天神,相传为道教始祖老子一气所化。

    虽然汉子辱及教祖,偏生中年道士养气功夫了得,摆手止住了蠢蠢欲动的徒弟。他斜睨堤下小舟慢慢悠悠,反正逃不掉,倒也不在乎汉子的缓兵之计。今天下午连折了炮拳门几条胳膊,就算他们被枪声惊动,晚上也绝对没有胆子过来探头探脑。刚才释放气机可以确定方圆百米之内都没有其他人,面前又只是一个初阶殿堂,实在不足为虑。舟上只有一人一狗,妖兽会躲在何处?那个小孩只怕大有文章!

    “天师道、神霄派、灵宝派的高手已经到了洞庭,你们以道家之名造孽,休想逃掉!”

    “哈哈哈,你想诈退我等,护住江上的那个小孩。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中年道人大笑,轻蔑说道:“就算三派法师齐至,哪又怎样?这道家只是我等流入俗世的支脉而已!”

    朱富贵这回真的吃了一惊,连退两步。

    “你们,你们是炼气士?”

    道家自春秋发萌,一直到西汉张道陵创立“五斗米教”(即后来大名鼎鼎的天师道),才从流派升格为宗教,始称道教。在张道陵之前,修行之人还没有开创出炼丹、符箓、驱邪等等神通,而是吸风饮露,修炼元神,被统称为先秦炼气士。

    这些炼气士神通广大,能飞天遁地、呼风唤雨、移山填海,能日星象纬,占卜八卦,知晓身前身后事,能耐直追传说中的仙人。

    比方说姜子牙灭商封神,比方说鬼谷子寿高千岁,弟子苏秦、张仪、孙膑、庞涓、毛遂等等在春秋战国期间覆雨翻云。比方说《淮南子精神训》中提到的“真人”,曰:“居而无容,处而无所,其动无形,其静无体,存而若亡,生而若死,出入无间,役使鬼神。”再比方说道家始祖之一的庄子在《逍遥游》中曾如此形容神女,曰:“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吸风饮露,不食五谷。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道家从炼气这口大锅抽取老庄学说为始祖,推陈出新发扬光大,从源头上说是支脉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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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仗义每多屠狗辈
    瞧着对面两个道士一副只等自己束手就擒的架势,朱富贵岂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汉子,脸上惊惶心底却在冷笑。

    你说是就是呀?炼气士一心证道,不理俗务,偶尔出现在江湖也是独来独往鸿飞冥冥,哪里会这般成群结队?更何况自汉朝以来历两千多年,炼气士几乎都绝种了。

    两位道人没料到那条汉子调匀呼吸,再次踏步上前,扬刀大喝道:

    “炼气士不得踏足红尘,难道你们要坏了这千百年的规矩?”

    朱富贵瞥见小船离岸五、六米,心里稍稍安稳了一些。想再拖一阵子后等船过了江心,江哥儿又水性奇佳,这妖道要抓人可就困难咯。

    “几千年的老黄历的,还翻它做甚?”中年道士没有探查到妖兽气息,眼珠一转问道:“你这汉子修为不低,和炮拳门有点关系?”

    “没有。”

    “船上小孩的年纪可正巧是十三岁零七个月?”

    “不是!”

    “哼,瞒也没有用。叫他上岸,你再自断一臂,今天这事就揭过,饶了你小命。”

    “哈哈哈,你当老子是三岁的小孩呀,这么好骗!想要抓他,就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朱富贵急促运气,瘦小的身躯仿佛青松咬定岩石,不动如山。

    “人生之大,无非生死二字!你不怕死?”中年道士冷笑。

    “呸,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你这獐头鼠目炼气炼得猪油蒙了心的家伙懂个屁!老子就不相信像你们这样伤天害理的家伙也能修成天道,求得长生!”

    千方百计,终究实力不济,最后还是免不了要以死相拼。朱富贵心意已决,狠狠朝对面呸了一口,把生死置之度外。

    他行走江湖多年,武功未必是极高,眼光却很毒辣。既然存在着拼命的心思,便少不得要仔细观察,可越观察越心惊。道家武功以太极、形意、八卦最为著名,太极以柔克刚,形意迅猛,八卦刚劲,就算其他冷门生僻一些的武功,也总是有痕迹可寻。但这两位道人倏忽而至戛然而止,身法、站位、姿势也不刻意隐藏掩饰,自己却瞧不出来历。

    佛家云身体只是一具臭皮囊,道家虽然不追求仪表姿容,却也讲究一个飘然出尘。那中年道人尖嘴猴腮形貌丑陋,在外门的地位也不甚高,常吃人耻笑,这时被一句“獐头鼠目”引发了心火,眼中厉芒一闪,对侧后方的徒弟微微一摆头,阴沉沉道:“留活口。”

    面前这条汉子来路不明却铁了心要护住那个小孩,莫非自己真的走大运撞到了传说中的神子不成?不管如何,先拿下再说!

    年轻道士抽出插在身后的拂尘随随便便踏前一步,犹在恼恨刚才被削了面子,讥诮道:“屠狗之辈,也配谈天道!”

    朱富贵仰天大笑,挺直身躯,爆发出一股浩然气势,道: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我听说武道中人从武士、武师直到殿堂,都不是炼气士一合之敌,唯宗师以上高手方可一战。今天就让我这个小小的殿堂,领教一下炼气之人的战力。”

    堤上遥遥传来杂乱的奔跑声与喧闹的呼喊声,越来越近,却是朝着这边而来。三人一怔停下,只见从沙湾方向跑来六个壮实的小伙子,其中三个还提着棍棒。

    练武之人,初习武只能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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